三爷:“不必如此麻烦,让他们给你磕头就是谢我的恩了,说起来你这丫头也奇怪,当日不叫我提拔你们陶家族里的人,这会儿反倒对无亲无故的老张头如此上心。”
陶陶:“无亲无故才好啊,平常没少去老张头的馆子里白吃白喝,吃人嘴短,老张头舍了老脸求到我这儿,便不好推脱了。”
三爷摇头失笑,挥挥手:“去吧,再让你这丫头搅合下去,爷什么正事儿都甭做了。”
目的达成也没必要再耗了,外头天都暗了,这一出来就是一天,还不知七爷哪儿怎么找她呢,笑嘻嘻的辞了三爷出来,到了门口上了车,想起一件事儿,忙推开车门探出身子去跟潘铎道:“过年的时候只怕不得闲去府上拜年,潘总管给家里带个好儿吧。”
潘铎忙道:“不敢劳动姑娘。”
陶陶挥挥手:“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也不是外人,以后得常来常往才是,等过了年,我就去府上叨扰,到时候潘总管可别嫌烦。”
潘铎连声道不敢,不敢。
进了晋王府大门,小雀儿才道:“姑娘真要去潘家啊,您跟潘家也不沾亲带故的,去做什么啊?”
陶陶:“正是因为不沾亲带故才得多走动啊,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多走动走动就熟了。”
小雀儿:“姑娘不就是惦记着户部明年发卖的事儿吗,就凭姑娘的身份,便不去潘家走动,潘钟也不敢慢待您。”
陶陶:“你懂什么,这可是条财路,就算人家是瞧着三爷的面子,让我得了回好处,以后呢,这进财的门路得源源不绝才成,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人情自然要走的,那潘钟是专司这事儿的主事,只跟他混出交情来,这财路就算通了。”
小雀儿摇摇头:“姑娘咱现在的买卖不是赚了好些银子吗,您怎么还总想着这个,您不过就一个人,吃穿用度又不缺,要这么些银子做什么?”
陶陶:“小雀儿,告诉你个最通俗却最有用的道理,腰里横说话气儿才粗懂不?手里没银子就得指望着别人活着,人家乐意养你的时候还好,等不乐意了怎么办,所以做人总的有点儿底才活的踏实,明白不。”
小雀儿摇摇头:“不明白,七爷对姑娘这么好,怎么会不乐意养着姑娘吗?”
陶陶翻了白眼:“他乐意是他的事,但是作为女人,我必须保有自己的尊严跟生存能力。”
小雀儿见她说的正经,掩着嘴笑道:“姑娘才多大,算不得女人呢?”
陶陶眨眨眼,这倒是,过了年才十二当然这是自己的算法,在这儿算虚岁十三,十三也就勉强算个青涩的少女罢了,想别的都太早了些,不过子萱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啊,都跟安铭定亲了,安铭也不大,听说再过一年就成礼,也不过十四,一个十四一个十六,两个小孩子这是过日子呢还是过家家呢,想想都好笑。
至于自己,如今的陶陶反倒不急着长大,就这么着挺好,不长大,就没有长大了需要面对的麻烦,小孩子可以撒娇,可以耍赖,还可以堂而皇之的亲近美男,好处多多,福利多多,所以当个小孩子蛮好,陶陶心里盼着长长久久的当下去呢。
正想着忽听有人唤自己,陶陶抬头不免有些呆了,细雪无声落在他的肩头,狐狸毛的披肩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背后是古香古色的门廊,身姿挺拔,俊美不凡,只站在哪儿就是一道最绮丽的风景,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人类,才让她有机会跟这样的美男朝夕相对。
☆、第77章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陶陶:“你长得好看啊。”
七爷摇头,牵了她往里走:“今儿去哪儿玩了?”
陶陶:“哪也没去,跟三爷下棋了。”
七爷:“年根底下,三哥府里不定多少正事呢,你还去缠他。”
陶陶嘻嘻笑道:“没见有什么事儿,三爷闲着呢。”见他仿佛有些酒意,不禁道:“去哪儿吃了这么些酒?”
七爷:“五哥府里今儿来了几个要紧的客人,我陪席多吃了几盏。”
陶陶不满的道:“五爷宴客做什么让别人陪席,况且又不是不知你自来不喜这些场面应酬,硬拉着你做什么?酒吃多了伤身。”
七爷站住低头瞧着她:“陶陶,我的身子不妨事。”
陶陶仰头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只觉他今儿的目光格外温软,眼底光芒若隐若现,似有万千深意源源不绝透过目光倾泻而出,陶陶竟不觉有些呆了。
一阵风拂过廊外树枝上的积雪,扑进来,正好陶陶站在外侧,扑了她一头脸,霎时就蒙了一脑袋白霜,成了个雪人,七爷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陶抖了抖脑袋上的雪,见他的那样儿,心里有些不忿,调皮上来,从廊凳上跳了出去,抓了把雪团了团就丢了过来,正打在七爷头上的金冠上,雪团散下来顿时成了圣诞老公公,陶陶指着他笑的不行。‘
七爷掸了掸头上的雪笑道:“你再淘气,我可不客气了。”
陶陶却不怕:“不客气能怎样。”说着又一个雪团飞了过去,正中目标。
七爷咬牙切齿的道:“今儿不收拾你这丫头,不知我的厉害。”说着身子一纵跳了出去,陶陶一见他出来,手里的雪团丢的更欢了,一边儿丢一边跑,穿过那边儿的腰子门,往后头花园去了,刚进花园,不防头给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七爷吓了一跳,忙过来扶她,不想正中埋伏,陶陶手里捏着的两个雪团,一股脑塞到他的脖颈里,冻得七爷直哆嗦,见他难得狼狈的样子,陶陶哈哈笑了起来。
七爷倒不恼,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越大越淘气了,跑了一头汗,回头冲了冷风,又要病了。”拉起她回了屋,招呼小雀给她换了衣裳,又盯着灌了一大碗姜汤下去才放心。
陶陶在三爷府又是烹茶又是弄梅花上的雪,折腾了一天,刚又疯了一阵,耗费了不少精神,晚饭吃完就困得一个哈气接着一个哈气,没等回自己的西厢在这边儿暖炕上就睡着了。
小雀儿刚要唤她,被七爷挥手止住:“外头冷,她这热身子折腾出去,只怕着寒,今儿就在这屋安置吧。”说着小心的抱起她往里头自己的寝室去了。
小雀儿愣了一会儿,急忙跑过去 ,铺床把熏炉上熏的锦被拿过去,七爷接过盖好,低头瞧了她一会儿,睡着了的小丫头难得多了几分文静,那对灵动的眸子阖上,眼睑下卷而翘的眼睫,在灯影里像两个小小的羽扇,七爷伸手把鬓角的发丝拢了拢,手指脸颊,细腻滑润的触感,令人眷恋,这丫头长得真快,他还记得春天的时候在庙儿胡同看见她的时候,又黑又瘦的样儿,虽说不好看可这双眸子却格外真实,那一瞬间让他觉得仿佛蓦然回首间,原来是她。
想到此七爷忍不住划过她的眉眼,到底是小孩子,这么折腾都没醒过来,且鼻息沉稳,可见睡得实,忽想起今儿五哥跟自己说十五弟昨儿夜里在十四府里吃的大醉,微微皱了皱眉,十五对陶陶的心思,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之前自己不大理会是觉得只要陶陶无意,此事便无关紧要,可十五的性子,若不丢开执意闹下去,真闹到父皇跟前儿,只怕对陶陶不利,看来自己是该找个机会说明白此事,早些让十五断了这些念头。
虽说七爷有些忙,大多不在府里,陶陶这个年却过的异常甜蜜,自从上回在七爷的寝室里睡了一宿之后,陶陶就感觉自己跟七爷之前又亲近了一层,若说之前只是有些暧昧的影儿,如今已经踏入了实在的暧昧之中,男女之间的关系转变有时就在一瞬间,喜欢一个人,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只睡在他睡过的床上,想想都有些脸红。
两人的关系仍没挑明也没有实质性的发展,但陶陶心里依然觉得甜丝丝的,整个冬天就在陶陶发花痴中,滑了过去,一转眼就是春天了。
庙儿胡同的杏花开满了枝头,虽跟三爷府里的杏花不能比,却自有一种天然的野趣,至少陶陶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孩子都是自己家的好,杏花也一样,反正陶陶怎么看都觉得自家院子里这颗杏花比三爷府里的好,去年年底庙儿胡同这边又有几家院子要卖,虽说比先头贵了一些,陶陶仍是买了下来,一过了年,陶陶就找了工匠来,商量着翻盖,陶陶对庙儿胡同有特殊的感情,总觉得这里才是她自己的地方,之前是没钱,如今有钱有人的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
本来说一开春就动工,陶陶舍不得这棵开的正好的杏花,就叫再等两天,自己趁着动工前过来赏花,柳大娘虽觉有些多余,姑娘一早就吩咐这棵杏花不让动,以后年年都开花,何必非要这时候看不可,却知道陶陶的性子,去端了茶,跟自己做的几样点心放在树下的小桌上,便去忙活别处的事儿了,留陶陶自己在小院里看花。
陶陶抬头看着枝头的杏花,密密匝匝的开着白皑皑像簪在枝头的雪,给这个清寂的小院添了几分春意,微风拂过,花瓣落了下来,落在茶碗里,格外漂亮,不禁想起前儿三爷让自己写的大字里有一首温庭筠的杏花诗,忍不住背了出来:“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 正见盛时犹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翻。 情为世累诗千首,醉是吾乡酒一樽。 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朱门。”
刚背完就听子萱跳进来道:“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人呢,原来跑这儿掉书袋子来了,三爷又不在这儿,你就别装好学生了,今儿前门那边儿可有大热闹,你不去瞧,管保以后悔死你,快走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拉了她往外跑。
生拖上了车,一叠声交代车把式快些。
陶陶摇头:“你这倒不像是去瞧热闹的,倒像去抢孝帽子。”
子萱忙呸呸啐了两口:“胡说胡说,什么孝帽子,太不吉利了,我告诉你真有大热闹,对了我可听说给你刚弄到手一处宅子,难道不知今儿是犯官家属发卖的日子。”
说到这个陶陶自然知道,一有了准信儿,潘钟就知会自己了,不然,自己哪能买那么一个好宅子,跟上回十五带着自己去的汉王开的馆子隔了两条街,虽跟晋王府□□的地段不能比,也差不太多,附近都是达官贵人的私宅,陶陶去周围逛了一回就明白汉王为什么在哪儿开馆子了,说是馆子其实就是汉王府外头的聚点,那馆子跟周围的私宅没什么两样儿,又没招牌,不知底细的谁能想到是馆子,更何况哪里根本不接待寻常的食客,除了这些皇子就是朝堂大员,汉王弄这么个馆子,便可见其野心了。
不过这些跟自己没太大干系,汉王如今是自己的大客户,出手阔绰,极爽快,上回拿去的那几件东西都留了,立时就叫账房结了银子,还给送东西去了的伙计放了赏,简直就是一钱多的没地儿花的土豪,这样的客户自然多多益善,至于别的,管他呢。
子萱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我说的话你倒是听见了没,怎么跟傻了似的。”
陶陶拨开她的手:“我也不是聋子,有什么听不见的,发卖犯官家属有什么好看的,人家正落难倒霉呢,你倒当成了热闹看,什么心态啊,我可跟你说,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你这会儿瞧人家的热闹,不定什么时候,别人就看了你的热闹,趁早寻别的乐子去,这热闹不看也罢。”
子萱:“你今儿怎么专拣着不吉利的话说。”见陶陶一脸不乐意只得道:“其实我也不是要看热闹,是安铭说跟那个陈英的小子,有些交情,今儿想瞧瞧看有没有机会把人买下来。”
陶陶:“听说陈府的公子自幼便能诗会文的,是京里有名的才子。”
子萱点头:“你别当是笑话,我虽前些年不再京城,却也听过陈韶的大名,皇上都曾亲口赞过他,还能是假的吗。”
陶陶:“皇上赞过有什么用,不一样成了阶下囚,不过怎么想安铭都跟这位陈公子不是一路人,怎会有交情?”
子萱:“我哪儿知道啊,走啦去瞧瞧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子长得什么样儿?”
陶陶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可是定了亲的人,这么大咧咧的去瞧别的男人不合适吧。”
子萱:“我又没说买回家,瞧瞧有什么不合适的,少假了,虽说你们家七爷俊美无俦,天天瞧有什么意思,换点儿新鲜的帅哥瞧瞧,省的腻歪了,到了,安铭在前面的茶楼订了临窗的单间,正好能把对面台子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第78章
陶陶给子萱拖了上去,一进去瞧见屋里的人,不免瞪了子萱一眼,子萱忙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是真不知道十四十五爷也在这儿,不信一会儿你问安铭。”
看见陶陶十五眼睛一亮,走了过来:“这一晃好些日子不见了,灯节儿的时候那么热闹,还说你的去呢,不想你竟没去,怪没意思的,倒是怎么了,这一年上都没见出来玩。”
陶陶笑眯眯的道:“劳动十五爷惦记着,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着了些风寒,身子不大爽利,加上外头天寒地冻的,便懒得动了。”
十五盯着她瞧了半晌低声道:“我还当你是恼我了呢。”
陶陶愣了愣:“十五爷说笑了,好端端的恼你做什么?”
十五:“我,我成亲了。”
陶陶笑了:“差点儿忘了。”说着一拱手:“恭喜恭喜,祝贤伉俪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十五脸色忽的一变:“爷用不着你恭喜。”转身坐到那边儿去了。
陶陶巴不得他离自己远点儿呢,最好理都别理自己,省的没吃猪肉倒惹一身骚。略扫了一圈,不想挨着十五就只能坐在十四旁边了,虽说十四挺讨厌,跟十五比起来至少安全,麻烦少,反正也就坐一会儿就走,不跟他过话就好了。
想明白了,走过去粗粗见了个礼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侧头看过去,安铭选的位置相当好,果然一目了然,不过看的太清楚了反倒更有些触目惊心。
对面高台上两个老大的木笼子,笼子里是今天要卖的犯官家属,捆了手脚分男女扣在笼子里,这些过去尊贵无比的公子千金如今像牲口一样,任人挑选,这种从云端跌入地狱的落差,便是自己这个旁观者都觉腌心,可想而知他们自己了,而现在这样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糕,过了今天之后或许才是真正的地狱。
看着台下那些一脸猥琐的男人,陶陶完全能猜到他们心里正想着什么龌龊的事情。?
子萱凑过来指着对面道:“瞧见没,那边笼子边儿上那个小子就是陈韶,是挺漂亮的,跟个女孩子似的。”
陶陶刚才就瞧见了,只因这小子太与众不同,不是因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脸上木然的表情,跟其他人不一样,人总有求生的本能,即便处境再恶劣,只要有一线希望,人总是会拼命挣扎求生的,这是本性,可这小子却只有木然,仿佛这一切都无所谓,就算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一脸猥琐的把手伸进去,摸他脸的时候,他的神情都不见一丝变化,而那个恶劣的男人,见他不动,越发得寸进尺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一脸淫邪令人作呕。
陶陶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安铭你不是要买人吗,怎么还不去。”
安铭听了摇摇头:“只怕今儿这事儿办不成了。”
陶陶蹭的回过头:“朝廷发卖,你买就是了,有什么不成的。”
子萱也瞪着他:“就是,你是不是见人家比你帅气,心里头嫉妒。”
安铭:“如今陈韶都倒霉成这样了,我嫉妒他做什么?”
十四看了陶陶一眼,开口道:“刘进保特意跑来,就是冲着陈家来的,他在这儿盯着场子,安铭若出手,岂不得罪了大哥。”
陶陶愣了愣:“二哥?刘进保是?”
十四嗤一声:“你竟不知刘进保,他是我大哥的奶兄弟,也是端王府的大总管。”
陶陶顿时明白过来,陈英之所以落到这种田地,就是因得罪了大皇子,引子就是大皇子强抢民女的案子,这又遣了府里的总管来订场子,就是还觉陈家不够惨,非把陈家的儿女也都祸害了不行,刘进保往哪儿台上一站,便有想伸手帮陈家一把的,也不敢了,毕竟引火烧身的事谁也不乐意干,大皇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这要是让他盯上,陈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就算安铭的身份都不敢伸手了,别人就耿不用想了,陈韶这样一个大好青年,难道就毁在这么个猪头手里,实简直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