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自己拥着娘子已经歇下了,娘子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让自己一睡就不想醒,娘子身上有他特有的勾人味道,让自己这个禁欲多天可怜为人夫者脸红心跳,天啊!连眼皮都开始跳!
沉浸在安谧的淡淡幸福中,花宋眠忽然身冷汗。不对!这心脏的紊乱跳法、这眼皮的抽挡、这种强烈到不安的心情……有事要发生!
怔了怔,缓缓地……花宋眠爱怜地看了看娘子安稳的睡颜,亲了亲。
仇连环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睡眼,「狐狸……大晚上不睡觉,你抽什么风?」
手指轻轻刮了刮娘子的脸颊,花宋眠微微笑了笑,浅笑如莲,却远比莲花温柔。
「娘子,生宝宝的时候如果疼,就把这个当作我的胳膊,尽管咬。」微笑着,花宋眠递上一枚莹绿的珠子——自己最后一颗内丹。
反正这颗珠子就是为了怕娘子生产时有什么意外留的,提前给了娘子也好,只不过……
对不起,不能陪你一起迎接宝宝出世了。
很遗憾啊。
花相爷伤感着,这边仇将军却皱着浓眉,看着掌心绿得诡异的珠子,半响,「老子不要!第一老子不会生孩子,第二……」
重重把珠子摁到花宋眠脑门上,「直娘贼你个花宋眠,你当老子是白痴啊!这么硬的珠子咬下去,老子的牙不绷掉一片才怪呢!真是阴险的狐狸!珠子给你!要真有诚意,现在就把你的胳膊给老子咬!」
我也想啊……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能被娘子咬一口,那也是挺美的。可是……这样的娘子,真可爱。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近而立,长相精悍的大男人可以……这么可爱呢?狠狠心,咬咬牙,花相爷一脸平静,把珠子牢牢塞回仇连环手里,缓缓启动了自己最后的法力——移形之法。
一定要送出去,把娘子送出击!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看着渐渐消失不见的娘子惊慌的脸孔,以及那想要抓住自己的宽厚手掌,花宋眠吃吃地笑了。那手掌的温度,会不会……再也感受不到了?!鼻子有些酸。讨厌的感觉。花宋眠忍不住不顾形象,用这辈子最大的嗓音喊了出来:「娘子!答应我,你好歹要把宝宝拉拔大了,才能改嫁啊!」
水珠掉在手背上,直娘贼!眼睛怎么这么疼?!视线怎么这么模糊?我还想多看娘子几眼呢!
忽然有点后悔,急忙改口,「娘子你还是守一辈子活寡好了」
我不要。不要娘子去抱别人或者被别人抱。那么芳馥的身子,是我一个人的!要是我一个人的……多好?
轻轻合掌,掌中娘子的温暖犹存,可……于是更多的水珠滴下来,砸在方才握住娘子的手上,砸得手好疼。
直娘贼!要是,要是……
看着缓缓缓到自己面前的「虾兵蟹将」「其实是天兵凡将」,花宋眠一脸平静,帕子擦擦眼,缓缓笑了……
没有「要是」,不论如何、无论何时、无论何等的相逢方式,自己见到娘子的时候,自己沦陷于娘子,不可自拔的未来……都是注定了的。
好笑地看着那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束手就擒般,而迟迟不敢为自己上铐的力士,花宋眠只是乖乖地送上自己皓洁的腕子。
白痴!自己当然不会抵抗。自己还要给娘子拖延时间呢,只要娘子和宝宝平安,自己这边,呵呵……
赔一赚二,合算买卖!
无论如何,自己都留了个纪念品在娘子肚子里,哼哼!别人要想娶我老婆,怎么着也会顾虑那只拖油瓶吧?
臭小子,给你老子我牢牢记住,你出生的唯一的用途,就是当个纪念品,努力阻止你娘寻找第二春!要是做不到,哼哼……
要是做不到……
花相爷伤脑筋地想:要是做不到,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臭小子!倘若你出来的时候让你娘有个什么闪失,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看着天牢里被施了术,强制进入昏迷状态的花宋眠,梦里咬着牙骂骂咧咧的样子,神仙们目瞪口呆,这样的花宋眠,哪里还有平时云淡风轻逍遥神仙的冷公子模样?!
负责看守的四方天上彼此吹胡子瞪眼,摊摊手掌。
看来,天上谣传花宋眠爱上一介凡人,而且是一个男人,甚至施了天界禁术,逆天使对方怀上仙胎的事,不假。
他真的疯了…
好好的神仙不当,去肖想凡间那些凡夫俗子的情啊爱的……真是有毛病!
第18章
这个世间,最慈悲的——是佛。
这个世间,最不慈悲的——亦佛。
「慈能予乐,悲能拔苦。」拔苦予乐,就是慈悲。
「无缘大慈,平等大悲。」
玉帝没了辙,便将那狡猾的狐狸送至佛国。
佛祖说:「花宋眠,你可知错?」
花宋眠浅浅笑着,「花宋眠不知。」
「你这狐狸……」于是,佛祖无奈的声音缓缓传来。佛祖的声音,永远无悲无喜。飘渺,一如佛香袅袅,虚幻,却存在。
「枉费吾派汝下凡报恩,汝大恩未报反倒……」浑厚一声轻叹,「真乃冤孽。」
花宋眠心下一动,清朗的眸子迎向莲座问。
「汝所想未错,千年前,汝与那人原本有滴血之恩……」
「青檀慈悲为怀,千年前莲心峰上救汝,却使得自己千年修行尽散,重新堕入轮回道。今世本指望汝前去报恩,可以助他重登仙班,重回吾座下继续清修,谁知,汝为他散尽千年道行不错,可……孽缘,孽缘啊……」
耳边是佛祖宛如耳语般的低吟,心中却有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淡淡地,那是风雪的白……恍恍惚惚间,花宋眠似乎见到了那被大雪埋没了的雪白狐狸,以及那淡淡灰衫、青青箬笠的高大身形。
温暖的大手将那狐狸轻轻抱起,温柔地放入自己怀里,却不想被温暖过来的狐狸咬了一口……
那滴血带来的因缘啊!
原来如此!花宋眠痴痴地想,想不到,自己早在万年以前就将娘子订下了,真是聪明呵!
因缘,亦是姻缘。
古远的记忆留到今日早已只是碎片,可当时的温暖却亘古绵延至今。
难怪当时初见娘子,便觉得熟悉。与其说只是逗逗他、想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不如说是想让他注意到自己。
只是当时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沉醉。
心甘情愿地……沉醉。
「花宋眠听好!趁错误还没完全犯下,快将青檀、便是那仇连环的下落交代出来,便可酌情减轻汝的罪名!」旁边火爆的佳禾怒气冲冲地说。那狐狸不知将人送去了哪里,一众神仙竟然都找不到!?
花宋眠却只是浅浅笑着……
减轻?能怎么减轻?
无非是将胎儿祛除,再消了娘子的记忆罢了。而这两样,哪一个……都是自己宁死也不肯妥协的。
自己对娘子的保护耗干了自己全部法力,非常完美。而隐藏娘子所在的瑞气,便是那无所不知的如来,也要仔细思量一阵吧?
天上一天便是人间一年。到时候……除了杀生,他们便再也无可奈何了吧?只是……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标榜慈悲的佛祖是不喜杀生的。缓缓摇了摇头,怡然自得地笑着,花宋眠只是淡淡说:「你们……罚我吧……」
都说地狱是最可怕的地方,地狱的刑罚无处可抵,可是,他们错了。
神志与肉体仿佛分离……神界的惩罚才是天下第一!
淡淡想着,花宋眠看着关着自己的冰火笼外,那默然看着自己的……神仙的眼。
一半熔岩焦灼的热,一半万年冰川的冷。
每个菩萨各用自身一道神力注入己身,几十道不同的神力,听从主人的意旨在自己血管里撕咬,加上这冰火笼的煎熬,慢慢把肉身活活化去,最后再将灵魂化去,万世不得超生之苦……这便是神界最恐怖的炼狱惩罚。
冰与火仿佛从体内蔓延开来,一厘一厘顺着最细的骨头往上吞,行过处,仿佛被吞噬掉了一般……可那血管里令人不由得起寒战的刺骨疼痛,却偏生又提醒着自己一息尚存的可悲。
血肉相磨的痛楚!
可心里……却是开心。
来到这里,离开娘子身边,简直度日如年,后来又被扔进这鬼地方,早已没了时间观念,可大概想一想:娘子……我和娘子的宝宝,应该快出世了吧?
想到这儿,嘴角吃力上扬,花宋眠闭上了那清明的翡翠眸子。任时间缓缓磨去……意识渐渐模糊。无我……无神……无众生相……恍恍惚惚间,忽然外界一阵喧杂,心脏忽然一阵怦怦跳,花宋眠不由得睁开了眼……
「花宋眠你在这里么?!」耳尖地听到一声遥远的大吼声,顿时让一半身子浸身火海的花宋眠,沿着脊梁出了一身冷汗。
旁边的胡子佬端坐椅中,缓缓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花宋眠,不愁你不说,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宛如晴天霹雳!
花宋眠呆呆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真的是娘子!可是娘子怎幺会……
紧紧抓住万年寒冰固成的栏杆,花宋眠紧张地看着栏外。
随着不断有形色仓皇的将士从殿外跑进来,胡子佬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看着进来的天上将士身上越来越多的血迹,花宋眠的心跳越来越快……
外面怎么这么吵?怎么这么多人受伤?那是谁的血?娘子怎么样了?宝宝有没有平安生下来?
担心、害怕、惊惶……花宋眠无法自制!
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量……
紧紧扣住围栏,花宋眠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拼命撼动栏杆,那天然的囚牢却是一动不动……
该死!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别说逃跑,连从这死笼子里出去都做不到!
看到一脸铁青的花宋眠疯狂敲打笼子的样子,触目惊心之余,胡子佬原本难看的脸色忽然好转,「你既然答应接受责罚,就安心受罚,哼!有你在我们手里,谅那青檀也逞不了多久的威风!」
是了!既然想抓那青檀逼狐狸受罚的目的已经达不到「狐狸自己甘愿领了罚」,那换个角度,用自己送上门的青檀威胁狐狸伏法,是个更妙的选择!
忽然想到自己几百年以前上过一堂——创造性思维课——的玉帝险险一笑……
忽然!
众位神仙张口瞠目之下,却见那原本奄奄一息,一声不吭静静接受炼狱之罚的花宋眠,忽然摇身一变,下一刻……
一只小小的白狐狸,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笼子的缝隙钻了出去,轻而易举地……
怎么没想到!这笼子……困得住人形的花宋眠,却困不住那自己恢复真身的花狐狸!
目瞪口呆中,玉帝忽然想到:差点忘了,当年那堂创造性思维的课,好像就是花狐狸……讲的。
纵使那轻盈的小蹄儿跑起来像羽毛一样灵敏轻快,可实际上,如履针山!
看得见的牢笼已然脱离,看不见的牢笼,却深深栽在自己身体内!
每跑一步,就感觉仿佛筋骨都被拉紧了的疼痛!
血液逆流一般的痛楚,仿佛每前行一步,就多往地狱的方向踏近了一步。
不过……
眉眼渐舒,花宋眠忽然淡淡笑了。
多往前一步,就离娘子近了一步!
灵巧地避开追捕,花宋眠坚定地往殿外跑去。
看着那周身浴血比那天神更要威风百倍的男人,叱吒在云殿入口,那裕血的青衫迎风飞扬,眼光犀利,九龙环青锋刀挥处所向披靡的男人……
揉揉眼,再次确认,那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娘子……
娘子……
娘子?!
狂喜之后就是抓狂,脸色一黑,花宋眠颤声道:「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么!?」
不用说,也知道是某只不负责任的龙兽,不知是好心还是黑心,把自己的娘子送到虎口……
直娘贼!
心里骂着,花宋眠一时间心乱如麻。
怎么办?娘子和宝宝……怎么办?
「你让我好好待着我就好好待着?呸!老子就这么听你的话啊!?」看着精神萎靡的花宋眠,仇连环心里忽然刺痛!他们……对他做了什么?那些自认为慈悲的神仙,对他做了什么?
「不让我来,是怕我看到你这么丢脸的样子么?」口里说得讽刺,可声音微微地颤抖,却透露了主人的心疼。
他看上去不好。
很不好……
非常非常地……不好。
一声不吭,冷冷抹了一把快要遮住自己视线的血,仇连环抓紧手里饱饮鲜血的青锋刀,步伐坚定,直直前行。
混蛋!那总是恶整自己的狐狸,自己还没找到机会把他欺负回来,怎可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先机?
那恶质的狐狸……
那狡猾的狐狸……
原本就应该傲慢着,然而看着自己时,却有点傻气,有点温柔,有点撒娇,总是一副任性的放肆模样!永远只是只爱撒娇的狐狸!
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他!
那嘲风说:狐狸临走前硬塞给自己的珠子叫内丹,是一位神仙最重要之物。没了它的神仙,连普通凡人也不如。
这么重要的东西却给了自己。
那狐狸真是……
一定要还给他!
所以,仇将军尖刀抵在自己表哥脖子上,硬是逼得嘲风将自己带了来。直直盯着已逃出笼子里的花宋眠,直直向他走过去。「站住!」
「停下!」
坚定地看着前面那忧伤看着自己的狐狸,众神的喝止仿佛入耳不闻……
「大胆青檀!竟敢……众位天兵天将快将他速速拿下!」
神仙也是有脾气的,身着盔甲的武神美须一拂,气急败坏!
就算那青檀本就是斗佛,可是毕竟已转世多年,己方居然连一介凡人都收拾不下,神界的颜面何存!?
沉着气,仇连环眼神清明,坚定地向那小白团儿艰难挤去。
隔着长长的天梯,再也动不了一步的花宋眠痴痴看着坚定朝自己走来的男子,路走来,一路血色!
娘子身上好多血……是谁的血?
啊!后面有人偷袭!神仙也这么不要脸!
恨恨之时,却看到仇连环反手一刀,那不要脸的家伙应声倒下,花宋眠这才舒了一口气。
只顾着看仇连环,没注意自己的狐狸,直到被九龙罩盖顶之时才警觉不妙……
糟了!
果然……
「仇连环住手!」
灰衣道长模样的真人,拎着随着狐狸身形缩成小小鸟笼大小的九龙罩,对那边大开杀戒的仇连环轻轻道:「花宋眠现在……在我们手上。」
不要!不要理他们!赶快逃掉!
白狐狸心如刀绞,可又本能地知道……
逃掉?一个凡人,一个在天界犯下弑仙大罪的凡人,一个本是男人却怀了仙胎的凡人,一个……能逃到哪里呢?
都是自己的错!
缓缓地,晶莹的水珠滑下。
如果自己担下全部的罪,自己矮下身子恳求那如来,看在娘子之前侍奉佛祖座下的分上,那自称慈悲的佛,可不可以放过娘子和宝宝?
正欲开口,不想……
匡当一声,兵器坠地!
潇洒地摊摊手,手里那随自己南征北战多年从未认输的血色大刀,就这么被自己弃到了地上。仇连环站在原地,看着随即团团围住自己的无数天兵。
仇连环耸耸肩,「我只是一介武夫,又是个凡人,老实说,老子来了本就没指望活着回去。」
人与神的区别,早在自己小时候,从那柳姓书生和龙族公主,许仙和那哀婉白蛇那许许多多故事里早就得知了,不是么?
人是胜不了神的。
可……多少可以看看能把他们打击到什么程度吧?不做任何抵抗的束手就擒,仇连环做不到!
大丈夫本该光明磊落!所以,放着那个牺牲了自已的白痴狐狸一人受罪,而自己居然逍遥安心享受他的保护,仇连环做不到!
同样,看着对方卑鄙地抓住那白痴狐狸,而自己不接受威胁……仇连环,还是做不到!
所以,仇连环乖乖放下了屠刀。
放下屠刀,却没有成佛。
「那种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你。」无视齐齐指向自己胸前数不清的刀剑,仇连环直直看着被牢牢罩在囚笼里的狐狸。
「娘子,我……」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