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三邻的名字果然排在最前面,相应的旁边也记录着各科的成绩,语文130分!满分?不,数学就有140分,英语132分……总分976分!
昝五湖瞠目结舌,心里五味杂陈,她很想自己也拥有想三哥那样让人刮目相待的成绩,可尽管她偷偷把昝三邻初中的课本拿来抄笔记,还是没法令试卷的分数更好看一点,这次期末统考,她也只比昝四海多了十来分,领到学生手册时,看到记录成绩的那一页,她几乎有撕下它的冲动。
昝父昝母听了也很高兴,毕竟第一名的头衔可给昝家赚了不少好名声,昝母惋惜道:“要是在平县念,应该有不少钱做成绩奖励的吧。”
昝三邻赶忙道:“我们学校也有奖学金的。”
昝父昝母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问:“有多少?”
昝三邻报了个数,市一中每个学期的奖学金都不一样,名次等级平均下来,所得的奖学金也不同,所以昝三邻只报了他从吴凰口中听到的上个年度一等奖奖学金的数字。
昝母满意的眯起了微笑,昝父本来想嘱咐他省着花的,却无端想起大儿子曾反驳过他限制三子的用度,于是看了一眼昝一清,便忍住没说,夹起一块肥腻的猪肘肉塞进嘴里。
昝一清给昝三邻倒了杯酒,非要跟他碰一杯不可,昝三邻无奈,只得抿了一口米酒,酒含在嘴里,浓烈而呛鼻,唇齿像被沸水烫过了一般,又热又辣。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哥这么喜欢这种好像能麻痹了人的神经的米酒。
昝六合不知何时从她的座位上滑下来,走到昝三邻的旁边,小小的手拉着昝一清的下摆,昂起白皙可爱的小脸,道:“大哥,大哥,我也要喝一口……”她说话奶声奶气,脸色却极其认真,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下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和睦欢乐的气氛瞬间充满了整个昝家。
饭后,昝父昝母开始派发红包,五兄妹,个个获得了两封厚厚的大利是,利是摸起来虽然很厚,可里面的钞票都是小额面值的。
昝一清很不情愿地道:“怎么我还有份啊?”自从他工作了之后,就不太愿意从父母手中拿到一分钱了,即便是年节的红包,可乡下人自有一套顽固的神佛信念,不接还真不行!
不过今年昝母却换了个借口:“等你什么时候取回媳妇了,我们就不派你红包了。”
昝一清咳了一声,昝母已经拉开了话匣子了:“你看咱村跟你念一个班的人,隔壁的傻兵,都儿女双全了!再看丑墩,他老婆的肚皮又大起来了,还有……”
昝一清掏了掏耳朵,没成想昝五湖也加入了话题:“隔壁的阿花姐也带她男朋友回来了,还在咱院门前抽烟呢!”
……
昝一清不想再听他们的八卦,干脆起身回房间穿了厚外套出来,昝母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悦地说:“又去哪儿?外面还下雨呢!”
“早停了!”昝一清回了一句,身影便隐没在黑暗中,院子外响起了轿车的引擎声。
昝母继续念叨着,昝父打断她,说:“儿子大了,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夫妻俩顶了一会嘴,就只剩下央视联欢晚会上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声音,间或还伴着咬瓜子的声音。
双胞胎不喜欢看联欢节目,抓了一些糖果就往屋外跑,昝四海还想着去孙冠雄的家一趟,兴许就能讨个红包呢……
昝三邻不喜欢看电视,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其他的娱乐节目,其实他上六年级的时候,当年TVB强档推出罗嘉良拍的那部《卫斯理》风靡沿海地区,昝三邻忙完家务的时候也能追看后半场,可昝母喜欢看的是红色战争片,遥控器往往落在昝母的手中,他只能遗憾的回到房间看书,虽然心里暗暗发誓待以后经济独立了,一定要把完整的影片买回来观看,哪知年月久了,他渐渐淡了观赏影片的心思,如今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把书读出来之后,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如果再能跟那人在一起就更好了。
他在做数学练习,昝四海昨天闲着没事拿来翻看了一下,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当然了,这套数学练习是略带奥数性质的题目,别说是他了,就连昝三邻演算起来都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这是临别前邱粤塞给他的,还说返校后会检查答案,每做错一道题会得到什么惩罚云云,两人独处时,邱粤历来言辞赤裸且隐含的情色意味明显,总令昝三邻又羞又怒,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不予回应时,偏偏又遭他恶意曲解成了默认……
实在可恼至极!
因为客厅里电视的声响很大,昝三邻多少会□□扰到计算,涂涂写写间,时间便在纸与笔亲密接触中悄然逝去。
直至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姨婆,新年好!”
刚做完一道题的昝三邻伸了伸要,他听出了这个声音是邻居小豆子的。昝家在上湖村的辈分是极高的,皆因昝奶奶稳婆的身份,许多跟昝父同年龄的人,还是昝奶奶接生的!所以即便小豆子只是十岁左右,却也要喊只有五岁的昝六合一声“六姑姑”。
昝母很高兴,拉着小豆子的手说了一些吉利的话,还给小豆子一封利是,上湖村的习俗是但凡到家里来玩的小孩,大人们都要派发一封利是给他,派发的利是越多,越昭示那家的富裕与声望,昝母再心疼钱,可这一天却是极为大方的。
“姨婆,三叔叔在吗?”小豆子的声音依旧怯生生的。
“在的,里面呢。”昝母指了指昝三邻的房间。
昝三邻一愣,小豆子平时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敬畏的神色,这会儿找他做什么呢?
门帘轻轻挑起,小豆子的脑袋探了进来,声音依旧怯生生,眼睛都不敢看向他:“三叔叔,你跟我出来一下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他深吸一口气,好像鼓足了勇气,踏进了房间,冰凉的手拉住了昝三邻的袖口,拖着他就往外走。
十岁的小孩,力度不大,昝三邻很是好奇,便没挣开他的手,被他牵引着出了院子,农村户外没有路灯,只有各家的灯火明亮,眼睛适应了室外的黑暗,倒也觉得外头的光线明灭起来,远处不知是谁在放冲天炮,接二连三的响彻天空,赢得了三五个孩童的欢叫。昝三邻正要问小豆子找他到底什么事,小豆子却松开了他的手,飞也似地跑远了,昝三邻莫名其妙,呆愣着看他消失的地方,没想通他意欲何为。
小豆子跑去的方向里,有人蹲在墙角下抽着烟,手里还快速的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好像联上网正跟人聊天,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小豆子惊动了,他掐灭了烟,空气中遗留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烟气味。
这人就是昝五湖口中所说的那个隔壁家阿花姐带回来的男朋友吧?昝三邻想,这么冷的天,怎么一直在屋外抽烟呢?
漆黑的夜空下,风冷飕飕的从衣领处灌来,昝三邻没有穿上外套就被小豆子拉了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要回去。
蓦地,村口那边传来闷雷般的巨响,随后几道耀眼的焰火腾空而起,雷霆似的劈断了远处的黑幕,一簇簇五彩缤纷的烟花犹似天女散花般迸溅四溢,照亮了整个上湖村的天空。
昝三邻呆呆地看着夜空中一条条火龙含着绚丽璀璨的焰火腾飞到空中,朵朵鲜艳娇俏的点点星火骤雨般的倾泻而下,照得村口上空如同白天一样。
小孩惊喜的尖叫起来,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盛大的烟花齐发?兴奋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大人们闻讯跑出屋外,眼睛立即被接二连三破空腾起的烟花所吸引,纷纷赞叹不已,昝三邻甚至听到了昝母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谁这么败家啊……哎!快瞧!可真好看啊!”
借着亮如白昼的光芒,昝三邻的目光不由得移向从墙角下站起来的那人身上,在红蓝橙紫的烟花照耀之下,这人高大的身影从黑幕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昝三邻走来,这人背着光,昝三邻却依旧辨出了他的身份,不由睁大了眼瞳,不敢置信地看着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邱粤。
又一串烟花从夜空中散开时,邱粤真真切切的看清了昝三邻的脸上露出怔愣到惊喜再到气恼的生动变化,心里痒痒的,脚步迈得更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长羽绒外套,一边将它裹到昝三邻的身上,顺势搂他入怀,嘴唇贴到他的鬓角处,喑哑而低沉的声音鼓动着他的耳膜:“早叫你穿羽绒外套回来了,就是不听!”脸凉凉的,手也凉凉的,就连身上的那件卫衣,也是凉凉的,他叹了口气,有点后悔故弄玄虚地让一小孩把他诱骗出来了……
昝三邻绷紧的身体在吸入了来自邱粤熟悉的体味后才渐渐放松了起来,即便一墙之隔还站着父母在观赏漫天盛大的烟花,即便这条小路或许突然就有三五个结伴的小孩闯了过来……可那又如何,在这一刻,他只想贴上他强健的身体,倾听他怦然鼓动的心跳。
似乎受了他的鼓舞,邱粤旋身将他抵靠在墙边,俯下头,唇瓣急冲冲的咬上了那两片冰凉的薄唇,唇齿濡沫间,香烟的气息弥漫在昝三邻的鼻翼中,昏昏然沉迷间,只有克制而隐忍的喘息声吞没一切的贪婪。
院子里有凳子移动的声音,大概是昝父昝母搬出凳子到院子里赏烟花,墙外的两人才从迷乱中分开胶合的唇。
“喜欢吗?”邱粤侧开身子,稀稀疏疏的星火尚未来得及收敛发亮的尾巴,一簇紧跟下一簇的火焰冲向天空,凝结成了万紫千红的花,最后化成了点点流星飞雨,带着人们迫切的愿望,撒向四面八方。
“喜欢。”少年嘴里说着,眸子却只锁在眼前人的脸上。
捏了捏他渐渐回温的手,邱粤低笑:“那我呢?”尝尽了十天的离别滋味,没能克制住最后的冲动,换了航班,编了谎话,只为能在新年之始,送上璀璨的烟花,博来你的浅笑。这样的我,喜欢吗?
手从他宽厚的掌心里抽出,昝三邻环住他的腰,将头狠狠地抵入他的胸膛,摩挲之间,一个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胸口传来,他喃喃低语,却又诚挚而炽热,他说:“邱粤。”
邱粤浑身一颤,这是昝三邻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喊他的名字,他两从认识到走在一起,是如此的水到渠成,甚至越过了种种情人间的昵称。或许会有小小的遗憾,可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每一样第一次的珍惜。
“我想你了。”少年不知是腼腆了抑或羞于面对启齿的告白,依旧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倾听那一声快比一声的急促心跳,嘴边的笑扯得更明显了。
“昝三邻……”邱粤环在他腰上的手一收,低声喟叹道,“我也……想你了!”
昝三邻单薄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这也是邱粤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以前他只是以“喂”相称,后来连“喂”也不喊了,可每回他都能听出哪句是对自己说的,哪句是对旁人说的,如今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变得异常紧俏动听,他忍不住细细咀嚼邱粤所说的每一个音符。
第64章 新年8
大年初一这天早上,昝家只有昝母起得最早,七点不到就开始张罗一年之始的早膳,荷兰豆与菠菜是昨天就从菜地里摘回的,天冷也无须担心什么保鲜期,而鱿鱼香菇米丝也是昨晚凌晨左右点完爆竹后就开始浸在水里,泡得软质刚刚好,昝母操作起来得心应手,不用儿女帮忙。
昝三邻很早就醒了,冬天他可以跟昝四海挤在一张床上取暖,昝四海的睡相不太老实,手手脚脚总要舒展得很开,占据了大半边的床位,昝三邻纠正过他睡姿无数次失败后,只得忍让几分,所幸被子足够大,配备的是旧时乡下惯用的雕花木床大棉被,所以即便昝三邻贴在床沿里,也是足够御寒的。
床的对面铺睡着昝一清,昨晚点完爆竹之后,憨大才把喝醉了的他送回,顺便也把老板送的两厢苹果也带来,说他们家没小孩,这么多苹果也吃不完。昝父把这两厢苹果搬到楼梯底下那张昝三邻只有夏天才去睡的简易木床上,那里早成了安置杂物的地方,昝一清带回的几箱新年福利苹果也搁放在那儿。
昝三邻睁着眼睛侧躺着,耳旁是昝四海熟睡的声音,对铺的昝一清宿醉,睡得毫无声响,静谧的房间里,只有风把木质的窗户挂得喑哑凄凄。
若不是棉被下贴身盖着的是邱粤那件羽绒长外套,至今他还觉得如坠梦中,如此的不真实,偏偏又是如此的真切。
邱粤的出现,如同村口那场盛大的烟花绽放一样,烟花散尽后,离别已在即。
唇瓣上被啮咬的疼还在蔓延,他却只记得那混沌久远的缠绵,鼻息与气息淫靡地纠缠在一块,无休无止直至天荒地老。
跟羽绒外套一同留下的,还有口袋上的一部新手机,邱粤上了阿伟的车消失在夜幕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口袋里装着一部与邱粤同款的宽屏手机,里面只记录了两个号码,一个是昝三邻早就默记在心的邱粤现用的手机号,一个号码奇异,两头的两个零显示是国际长途,紧挨的44,却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号码,尔后以7开头的十个数字,应该是邱粤在当地所用的手机号。
昝三邻修改了邱粤给号码所编的称呼,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称呼也亏邱粤敢编入,要是落入旁人的眼中,昝三邻纵然口舌如簧也无法洗除他们的疑窦,何况他根本不善与人争辩,还是改个正常点的名字免除后患。
手机的声音早被邱粤设置成了震动模式,网络也已开通好了的,大概他也知道昝三邻对手机功能不熟悉。虽然502室的人彼此之间对谁都不设防,相互换来玩也是常有的,那时候万民都加入开心农场的虚拟游戏当中,502室也不例外,陆杰甚至注册了几个小号来偷菜,这还不过瘾,非要昝三邻也登陆□□开通游戏,陪他一起偷菜。
昝三邻的□□还是初二时赵嘉鹏赠送的,他不曾有机会上过,号码只写在初二的语文课本上,随着课本的搁置而遗忘到了尘埃里。后来还是陆杰施舍了一个小号给他玩,他无奈之后才借用了邱粤的手机登陆了一次,全然提不起兴致加入这个万民游戏中,没觉得偷菜有什么好玩的,这或许源于他本人对菜地太了解了,这么虚拟的游戏在他眼中全是BUG。
可也因为用过邱粤的手机,他竟然把这个陆杰的小号也记了下来,输入了这部手机里,联网就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邱粤发来的信息里处处透出暧昧,字字写满相思,昝三邻无措羞恼过后,却是食髓知味,想看更多他的信息,得到更多誓言的保证。或许在他的心里,无比悲凉的告诉自己,若是往后彼此成了陌路人,他还能留有可供回忆的文字消磨孤身独处的漫长时光。
由于昝一清的宿醉,昝家把早膳时间一推再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才吃上这顿素餐。还好今年昝一清拿了足够的钱回来,昝父置办的年货比往年还要多,尤其这些年短缺了儿女们的零食,像弥补似的买了回来,光是糖果就花了两三百块,往年的零食拢共不过是买五六十块钱让子女们过过嘴瘾罢了,更别说坚果饼干之类的了,结账时昝父看了数额,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把这些全退掉。
双胞胎有零食吃,对这顿素餐并没有多大热衷,难得是大年节,乡下小孩哪个不是吃得嘴角油油腻腻的?至于素餐,实在没几个人会期待。
昝六合吃了昝母独独给她弄的鸡蛋羹,这会儿正心满意足地窝在昝母怀里看她咬瓜子,咔咔两声,去皮取肉,手技堪称登峰造极。
昝三邻蹲在压水井旁悄悄跟邱粤发信息,这个角度正对大门方向,但凡有谁出入家门,他都能发现,并且把手机藏好,不给家人擦觉。
这天的气温很低,他也没敢把那件羽绒外套穿上,这种一看就知是奢侈衣物的羽绒,他没办法向父母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所以他才不敢带回家,邱粤倒好,偏偏往他手里塞入这么大的烫手山芋。
昝一清醒来后,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由于是年初一,昝母忍着没数落他,倒是见他只扒了几口饭就搁筷,念叨道:“吃这么少,可没午饭吃的!”乡下最讲究的是传承已久的风俗,为讨吉利,“不好、饿、坏”之类不讨喜的字是不能说的。
因为精神不济,昝一清又窝回了床上闭目养神,昝三邻一看翻书,一边小心翼翼的套话:“哥,喝这么多,你们昨晚庆功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