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风云变色,谁也管不了谁。
殷自在就这样的情况下,放下尚未痊愈的小王爷,极度可耻地溜回伏龙山。
原以为可以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但,三个月后,一对夫妇浑身是血地带着稚子来到伏龙山境。
柳长老一见就知道他们是谁,夫妇在见到殷自在的那一刻气绝身亡,但那孩子幸运地活了下来。
殷自在受不了被柳长老天天逼着帮孩子运功疗毒,待那孩子能走,便急急忙忙将全身武艺传授于他,强迫那孩子早日成长自救……
*****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殷自在边说,边咽下嘴里的肥肉。「当年作乱的北秦旧部中有一族善使毒物,会对金刀王妃下手,应该是为了借机剌激金刀王爷,削弱辽阳府的战力,北秦因为此役未竟,战乱近十年,所幸得大梁之母方皇后相助,方才平定。」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真相。钟宁望着殷昊承,双手紧握着殷昊承的手,殷昊承问道。「所以,葬在伏龙山的是兀良夫妇?」
「是。」
「救命之恩如同再生。」殷昊承轻道,对他来说,兀良夫妇为了自己牺牲性命,何尝不是自己的再生父母?拉着钟宁起身,向殷自在行礼。「感谢师父当年救命之恩。」
殷自在看了徒儿一眼。「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要知道这些?」
殷昊承回道。「为了我心爱之人。」
殷自在点头,一会儿又不解地看了看殷昊承,又看了看钟宁。「怎么回事?你不是与他成亲了吗?怎么又有心爱之人?」
钟宁见状也不说破,笑道。「师父见笑了。这三顾楼的菜您要合意,就多吃些,我会吩咐厨子们经常为您备着。」
殷自在闻言,笑声呵呵。「好,好,我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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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三顾楼,殷昊承一路无语,钟宁被他牵着,看了他好几次。
回到房里,两人相依,钟宁道。「怎么不说话?」
殷昊承回道。「这结果与我到北秦访的相似,但我听到的故事里,那中毒的金刀王妃是一尸两命。」想来该是王妃已死,王爷无心于府务,没多少人知道有个小王爷吧。
钟宁点头,事实上,他一直不明白为何当日殷昊承中了毒之后,竟能够那么快清醒,原来不是毒性不够,而是他也曾中过一样的毒。
「你怎么会想到师父这里?」
「师父在北秦期间极度高调,吃遍茶馆酒肆,北秦人对他多少有点印象,再说我一直觉得当年他编的山难故事不合常理。」殷昊承回道。「况且,我也想知道,为何至阳神功能镇住你身上的毒。」
钟宁抬头看他。
殷昊承又道。「只可惜兵荒马乱多年,金刀王府已成废墟,金刀王妃的墓也被盗墓人毁了。」
为了自己,他居然想要开棺取珠?钟宁抱着他。「幸好王妃的墓已毁。」幸好他没机会那样做。
但殷昊承毫不在意。「就算做了又如何?生的人比死的人更重要。」
「那是你出生之地。」
没有记忆的地方值得留恋吗?殷昊承反问。「你对七殿下的身份可有眷恋?」
两人异口同声。
「我只愿当你的殷门主。」
「我只想当你的钟大夫。」
望着彼此的目光坚定,两人相视而笑。
殷昊承道。「至阳神功只是其一,要你放下一身武艺重新修为绝不可能,反正有我在你身边。」
钟宁点头。「你要寻访天元神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殷昊承回道。「天元神珠下落不明,当然要找,但其他的珠子未必无用。结合非凡门与凤凰盟之力,不愁不成。」
钟宁咬唇,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怎么的,我竟有些害怕。」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离解毒这样近,但他却莫名地心慌。
殷昊承蹭蹭他的额头。「担心我像师父一样,丢下你不管?」
钟宁摇头。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做。可,自己会。「你我之间,你从不是背弃的那个。」
「你也不是。」殷昊承将他抱起,两人一起坐下。「即便推开我,你却从未拒绝过我。」
明明不喜接触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破例;明明知道那面有问题,为了不让他伤心,竟想也不想地咽了;还有在病苦昏沉的时候,挺身为他护法……
钟宁黯然。「我要早些想通,你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
看着他眼里满满的后悔,殷昊承不舍地亲了他一下又一下。「既然后悔,就对我再好一点。」
钟宁笑得可人。「我对你不好吗?」
殷昊承缓缓咬了他的唇。「还可以更好,例如──这样。」说完,将人压倒。
*****
春将尽,天暖花开,绿意盎然。
非凡门与凤凰盟的精英齐聚凤凰盟京城分舵,虽没说破,但人人都知道,这一回为的是大事。
只是,怪就怪在就算殷门主与钟左使成亲,非凡门与凤凰盟已成了一家,但礼尚往来也用不着让非凡门的精英们住到凤凰盟的分舵吧?非凡门在京城明明也有分堂呀?
非凡门的蓝少庄主与堂主们在进入凤凰盟京城分舵的那一刻,终于了解门主夫人的用心。
站在京城分舵舵主李威身后的,竟是个熟面孔。
第37章 处心积虑(四)
脱下愁苦面容,换上一身自信的柳舒眉竟成了凤凰盟京城分舵的总管。「许久不见,诸位别来无恙。」
这小子离了伏龙山境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光鲜。
犹记去年秋末,柳分堂主不顾一切为小儿子订了一门亲事,不知怎么的,竟传出女方与人私奔,柳家小儿子不堪其辱,愤而离家。柳分堂主找了又找,不得其果,原来人跑到这里。
蓝毓秀与司徒一言对看一眼,想来这一切都是伟大的钟左使所为。
见到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柳舒眉反而坦然。「其实对方与我一样,早就心有所属,左使只是藉力使力罢了。」
「你看来挺好。」司徒一言难得开口,一说话便语带双关。「果然环境变了,人也会变。」
身畔的蓝毓秀听得心头一颤。
柳舒眉淡笑。「从伏龙山到京城,我算是死过一回,怎么能够不珍惜重生的机会?至于我爹那里,再过一段时日,等他心情好些,我会与他再见的。」等到那时,父亲见了他,肯定也不气了。
众人互看,谁也没敢问出正在非凡门分堂的那人又该如何?待柳舒眉与李威退下,非凡门精英们这才开口。
「门主夫人让我们知道舒眉人在凤凰盟肯定是有用意的。」岳腾偶一为之的精明,让精英们侧目。
蓝毓秀回道。「什么用意?」
「既然我们住在这里,维文就会来访,他就有可能见到舒眉。」
众人点头。到目前为止,都很有道理。
「以夫人嫉恶如仇的个性,也许,他是想要借机好好的折磨一下维文。」
闻言,蓝毓秀摇头,司徒一言面无表情,江清夜搔了搔头。
「原来,我在岳堂主心里竟是这样的人。」清亮的声音从远方而来,岳腾背脊一凉,牙齿打颤。
一双璧人从门外进来,正好是非凡门大门主和门主夫人。
「属下参见门主、夫人。」
「师兄容光焕发,想必春风得意吧。」
众人忙着行礼,想藉此化解方才的尴尬,但钟宁一向不是好唬弄的人,何况他记忆力绝佳。
若有深意地瞧着岳腾许久,才笑笑地道。「既然岳堂主提起,我无妨直言。舒眉已是凤凰盟人,他的终身当由他自己做主,倘若有人敢出手干涉,或是玩那些假情假意、藕断丝连的把戏,我绝不轻饶。」
蓝毓秀闻言抚掌大笑,心服口服。「夫人爱屋及乌,非凡门主母当之无愧,蓝毓秀甘拜下风。」
司徒一言听了,微微一笑。
面对众人的吹捧,钟宁连脸色都没变。
岳腾脸红似猪肝。
江清夜则是茫然加上茫然。
殷昊承倒是别有深意地看了钟宁一眼。
回到两人世界,耳鬓厮磨时分,殷昊承才道。「你会让舒眉到京城分舵当差,肯定是问过他,知道他心里还是想着维文,让毓秀他们住到分舵也是想借机让他们破冰,何必枉做小人?」
「总得有人当坏人吧?」钟宁丝毫不在意。「有些人就是这样,得到的太容易,反而不会珍惜。」如果不让他俩走这一遭,葛维文这辈子绝对不会把柳舒眉当回事。
「你无所谓,但我舍不得。」殷昊承玩着他的发丝,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怜惜之意。
钟宁将下巴靠在他的胸膛,笑意盈盈。「管别人怎么想?」
殷昊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将他拉过来轻柔地吻着。
钟宁为他的温柔感到窝心,正回应着他,便听到他道。「宁宁,你不管别人也可,但,我可以帮你。」
闻言,钟宁轻道。「你查觉到了?」
随着皇上寿宴将近,萧玉琛等人一定会有所动作。虽然阻了他们利用百凤朝阳,但有一必有二,可为了家人,为了心爱的人,即使钟宁对于生下自己的男人心怀怨恨,他绝无可能袖手旁观。
殷昊承吻着他的唇角。「你瞒不了我,就像我也瞒不了你。」
「没有吗?」钟宁看着他,别有用心地笑道。「你从牧场回来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过夜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可怜的蓝少庄主背了一阵子的黑锅,差点就让门主夫人下手清理干净。幸好钟宁只花了一点时间便想明白,蓝毓秀只是撞见,怎么可能知道细节?这幕后的黑手,分明就是他最亲爱的夫君。
殷昊承眨眨眼,露出无害的表情。「夫人国色天香,炙手可热,我要不适时地宣示一下主权,万一有人不长眼,坏了我们的好事,只怕这辈子就要孤老终身,各自一方了。」
钟宁失笑,咬了他诱人的唇一下。「门主这话欠缺诚心,贵门夫人长相不差,但脾气极坏,心狠手辣,为了疼惜自身性命,除了殷门主之外,谁敢出手?」
殷昊承作势伏小,极其讨好地道。「是吗?我怎不觉?可为了让夫人欢心,为夫不介意表现一下对夫人的诚心。」
他一边说,一边吻,弄得钟宁惊呼连连,当然也借机相亲相爱了一番。
深夜,昏昏欲睡之际,殷昊承抚着钟宁的背脊,轻道。「宁宁,待此事了结,我们回伏龙山可好?。」
钟宁闭上眼。「好。」
「接着,去北秦辽阳府?」
钟宁又嗯了一声。
「顺便,拜会一下金刀王爷?」
闻言,钟宁睁眼。「门主这般积极,为的什么?」
殷昊承望着那双朦胧的眸子。「提醒夫人,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钟宁看了殷昊承一眼,慢悠悠地道。「我要知道你太多,舍不得放手了怎么办?」
殷昊承深情地望着他。「那就别放。」亲了他一口。「紧紧抓着,一辈子都别放。」
钟宁含笑,在他怀里睡去。
看着他的睡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殷昊承轻轻地加了几句。「宁宁,今日所言,永铭五内,天上地下,为夫奉陪到底。」
*****
再见树瀞,是钟宁来到京城分舵的第三日。
还没说话,树瀞双手奉上一只木盒。
钟宁接过木盒,掀开盒盖,瞧着盒里的双剑,边看边问。「萨隆和绍霙出关了吗?」
树瀞点头。「禀左使,属下亲眼见他们出关的。」
「那就好。」钟宁顿了顿又道。「师尊呢?是否已经启程?」
「十五就启程了,应该能够赶上。」
「好。」钟宁抿唇。「上回要你办的差事,你可办妥了?」
树瀞点头。「已经依左使的意思办了,那人果然是个角色。」对于钟宁的敏锐,他一向只有佩服的份。
「那好,放个大消息。」钟宁笑得开怀,漂亮的眸子闪闪发亮。「将鱼饵备得丰盛些,准备──钓大鱼。」
*****
入夜,二皇子府犹然喧嚣。
坐在首位的白面男子身畔围着穿着稀少的美人,或躺或卧,个个娇媚如花。
萧玉琛吃着美人递上的食物,喝着美人亲口喂的美酒,听着充满□□的绮色艳曲,看着厅堂里旋舞的妖艳舞娘,忽地将美人一推,站了起来。
「殿下?」美人们一涌而上,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但萧玉琛铁了心,理都不理。「来人,全部拖下去埋了。」
「殿下!殿下!殿下饶命……」这事已不是二皇子府的第一次,侍卫们早没有同情之心,闻声而上,拖了就走,才不管那个美人哭断肝肠。
萧玉琛懒懒地坐回位置,看着杯盘狼籍的大厅,带着病容的脸上终于浮现残酷的笑意。
一行人从外头走来,就见守门的侍卫行礼。「太师。」
又矮又胖的甄太师挥了挥袖子,带着随从进了大厅,看到萧玉琛失魂落魄地摇着酒杯。
「你啊!快给我醒醒。」甄太师走向前,狠狠戳了外孙几下。「你不想想我,也得想想你母妃还在宫里受罪。降个几珠如何?那姓韦的不过抄一个洛家庄,现下还不是落个外放的差事,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萧玉琛抬头,对上甄太师那张满是皱纹的肥脸,哼了一声。「我才不在意降那几珠,我在意的是那里面的人……」
闻言,甄太师大喝一声,他看了看左右,怒道。「快给我闭嘴,此事不得再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怎么能够再生事端?「还有,今晚那些女的,我已经让人全给放了,从今天起,你要好好闭门思过,在皇上寿宴前,绝对不许再生事端。」
萧玉琛抬头,带着严重黑眼圈的眸子充满了不悦。「外祖父确定要下手了吗?」
甄太师露出阴险的笑容。「那是当然,我若现在不出手,让韦德有机可趁,将来肯定后悔莫及。」
萧玉琛听了,不语反笑。
「你笑什么?」
萧玉琛看着外祖父,那双眼白过多的眸子让他过白的脸显得益加阴沉。「倘若我登基为帝,这天下便是我的吗?」
甄太师冷笑。「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萧玉琛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那好,我会好好在府里待着。」
看着外孙的笑脸,甄太师的背脊发寒,他一向不喜欢这孩子,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是为了甄家的将来,压根儿不想跟他来往。啐了一口,甄太师又说了一些叮咛的话,这才带着随从离开。
偌大的厅里,再度剩下萧玉琛一个,就见他扬起嘴角,露出让人发寒的冷笑。
第38章 降心相从(一)
来到京城分舵,殷昊承与钟宁日日练功,起得比谁都早。
看他们两人对打,招招犀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可下了练武场,两人又是牵手,又是扶腰,这股高调总是让单身的门众暗暗在心里咬牙。
但怨归怨,门众们心里也有数,娶妻当娶贤,像钟大夫这样长相与脾气兼具的美人,除了殷门主不怕死的个性,应该没有多少人招架得起。
看着两人打得光火,非凡门与凤凰盟的精英们互望。
阿漠折折手指,朝蓝毓秀道。「少庄主介意陪我打一场吗?」
蓝毓秀挑眉,两人纵身一跳,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树瀞看着司徒一言,两手一揖。「司徒堂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徒一言眸光一转,瞧出他们引走蓝毓秀的用心。若是旁人,他绝对不理,但这人是钟宁派来的,他对钟大夫可不只几分好感。
「有茶吗?」
果然如同左使所言,是个值得来往的人,树瀞微微一笑。「炉子早就热着,只等贵客上门。」
「好说。」
两人走开,待蓝毓秀查觉上当,日头已经高照。
*****
深夜,皇宫。
大梁国君萧伯源最近睡得不好。
明明惓了,就是合不上眼,好不容易合上眼,总是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来自何人?他多想看看那人,但他想醒也醒不来,力醒来了,人早就不见了。
是他的梦,还是真有其人?
谁会入他的梦?谁会想要见他?
夜夜纠缠,又是为了什么?
萧伯源不知。
贵为天子的他,曾经也是个翩翩少年,也有过美好的一段青春岁月,那时,甫成为太子的他与太子妃兰儿总在夜里,细细说着未来的景象,希望家齐天下平,希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