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完本[gl百合]—— by:六遇

作者:六遇  录入:02-23

张璟临走,状似无意地说了句闲话:“素闻殿下喜好书画,臣暂得一幅前朝名家真迹,请与殿下品鉴一二。”
皇宫中收藏的书画清玩不胜枚举,区区前朝名家真迹,皇室中人并不稀罕,张璟不会不知。太后闻言,便悟他意不在此,更在深处,于是微笑道:“暂得?是旁人馈赠之物?”
张璟忙否认道:“王尚书暂时割爱,臣代为保管罢了。”
话到此处,聪明人已然听得十分明白,王泊远以真迹贿赂张璟,欲使其包庇秦觅,张璟拒不收贿,反将此真迹作为王泊远的施贿证据。然而,他又不明说,半遮半掩,即便御前的人透露口风出去,王泊远奈他若何?
接着,张璟与谢怀志纷纷告退。
两个时辰不得歇,如果是往日,定然浑身疲累,今日太后陪她在旁,竟然精神饱满得很。想起王泊远的事来,唐潆便与太后道:“阿娘,贪墨是重罪,堂堂尚书,他岂能如此糊涂?”
太后看她一眼,蓦地问道:“现下几时了?”
“啊?”唐潆云里雾里地望了眼自鸣钟,顿悟地挠头傻笑,“该用晚膳了,儿粗心大意,险误了时辰。”并非刻不容缓之事,岂能因此耽误进食。
病还未痊愈,又不按时吃饭,唐潆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太后的神色,见她唇边蕴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忙紧紧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膝上,撒娇道:“儿想吃鱼肉,要阿娘剔鱼刺。”
她的声音嗡嗡细细,如幼童稚子般可爱,令人生不出回绝之意。太后笑着,轻轻拍她的脊背:“手白长出来的?自己剔。”
“不嘛不嘛,要阿娘剔,阿娘手巧,阿娘剔了刺的鱼肉如龙肝凤髓。”唐潆在思考,自己前些日子是脑袋生锈了不成?能与阿娘共处,又能借着女儿的身份蹭肌肤之亲,还有何不满?
“不是龙肝凤髓便不吃了?”太后正色问道。
哪敢点头称是……唐潆嘴角一撇,歪歪扭扭地坐直了身子,委屈道:“能与阿娘同席用膳,亦如食龙肝凤髓。”
陛下这张嘴哟,动辄就会说好听话哄人!满殿宫人轻笑不已。
食案摆上来,两人入席,不消时,珍馐佳肴便一一奉上,宫娥内侍在旁侍奉手巾、浆汁、酒饮等。
席间安静,两人不说话。病中餐十分清淡,唐潆胃口本就小,一道道菜品看过去,更无启箸的**了。但是太后在,她不敢不吃,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扒几口米饭,鱼肉是有的,青黛在剔刺,入口食之,味道总是差得远了。
唐潆低着头吃饭,忽地,一块剔好了的鱼肉被放进她碗里,她抬头,恰巧看见太后将向她伸过来的手收回去。她的手上握着银箸,为免沾到菜肴,另一只手敛着广袖,露出一截细腻如玉白皙如雪的手腕。
唐潆的视线紧紧地黏过去,又垂眸看了眼阿娘亲手剔的鱼肉,怎么看这鱼肉,都顺眼欢喜得很,竟不舍得吃了,只盯着太后看,也食欲大增。
用过饭,消了食。二人聚于殿内,才将王泊远的事情拎出来细说。
照例,是太后先询问她如何考量。唐潆自然瞧不起此种行为:“当日早朝,儿处置秦觅,手段雷厉风行,不存半分犹豫,他便该知我无意放过贪官污吏。”显然是明知故犯,居功自傲。
太后没说话,看着她,示意她将话往下说。唐潆想了想,开口道:“张璟未明说,仅凭书画真迹不可发难,略施小戒。将他召来,仍是话话家常,探他对秦觅贪墨之事的看法,借机表露告诫之意?”
“是个办法,却非良策。”太后淡淡道,“王泊远好面子,你与他私谈,他未必放在心上。不如借此敲山震虎,过两年,你该亲政了,总不能每每为功臣让步。”君臣相得的基础是君主仁义,臣下忠心,王泊远为了自己的面子,都能不顾皇帝不顾律法不顾社稷,此事的性质不可与上次相位失之交臂一概而论。
“敲山震虎?”唐潆顿了顿,又顺着太后所指之处看向御案上张璟的奏疏,只听太后冷然道:“雍州那儿,有数名小官,是王泊远的人,本是碌碌无为的禄虫,牵连进此案。”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人设如此,感情线快不了,见谅。
☆、第43章 赴宴
王泊远掌吏部,吏部司天下官,将低品官员的任命权悉数握于股掌之间,雍州三司及郡县衙署部门便有数名入他门下的小官。虽是小官,经王泊远提拔,身上便烙下了王泊远的印痕,奉诏返京述职时更互有往来,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们身份所属?
雍州数位尸位素餐的小官被牵扯进秦觅贪墨案中,革职,流岭南。诸人见此,纷纷大骇,只以为王泊远借雍州小官私底下与表弟秦觅沆瀣一气,等了数日,又不见朝廷有任何判罚王泊远的诏令下来,雾里看花般茫然又好奇。
于是纷纷向审案的张璟与裁案的谢怀志套消息,两人不约而同地变作锯嘴葫芦,坚决不将御前机密宣之于口。再看王泊远那儿,近日除却上朝与七日一次的轮值,整日闭门不出,谢客谢友,犹如独居于府内诚心思过一般。
同一件事,有人看得明白,便有人看不明白,概因各自所处的阶层身份不同,所能目及之处之深之远亦各异。无论看得明白与否,时间不会停滞不走,秦觅此事便算告终,多事之秋,朝廷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务纷至沓来,令人应接不暇,哪还有空惦记旁事。
忙过这阵,到休沐日,王公宗亲往京郊江夏大长公主别业赴宴。
古代诞下子女,出生第三日有洗三朝之礼,满月时设满月宴,第一百日便摆百日宴,周岁则有抓周礼。农耕社会,人口多便意味着劳动力多,遂有多子多福之祝语,平民诞下子女,先是喜后是忧,小儿容易夭折,故而诸多诞生礼有除邪祟消灾难的意义。
皇室与民间其实别无二致,诞生礼既可除邪祟消灾难,更可杯酒言欢联络感情。
只不过,排场大得多,江夏爱女满百日,设宴于京郊别业,赴宴者上至皇室贵胄,下至权柄大臣,或乘坐车驾或驭马驰骋,通往钟山的北门附近已然戒严。
本来,即便是大长公主设宴,也不该如此盛大隆重。江夏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妹,先帝年间便很受荣宠,夫婿薛阶又出自豫章薛氏,尚公主并非好差事,尤其本朝民风开放,公主郡主滥养面首于府内,驸马郡马怨不敢言,更不敢出轨。
江夏与薛阶便是这般情形,尤其江夏怕疼得紧,不愿诞育子女。薛阶为薛氏的嫡支血脉,岂可无子无嗣,遂屡次委婉地央求于江夏,好歹给他生个一子半女,这才有了此次的百日宴。
再者,皇帝御驾与太后凤驾同往,足见江夏恩宠犹在。遂王公宗亲唯有不能赴宴的,没有不想赴宴的,诸多原因加起来,这次百日宴之场面令人啧叹。
深秋,钟山满目萧瑟。
山路平坦,车马行得很稳当。坐在车内,凭窗而望,山树繁茂,红黄青三色斑驳的秋景尽收于眼底,天际有孤鸿掠过,盘桓于山腰一座遮掩于林间树丛的庄园上空,那处便是江夏的别业。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该行至。
车轮碾过地面,便有密密匝匝的干枯落叶被碾碎的声音,太后微阖眼眸,细细聆听这暌违已久深宫之外的世界,她的耳力似乎比以往更好了些。既而,她便听闻耳畔的马蹄声,不疾不徐,缓缓而来。唐潆骑在马上,牵住缰绳,使速度近于凤驾,她看进车内,恰与太后的目光相触,笑着道:“阿娘,您醒了?”
她的眼底满是柔和的笑意,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将钟山午憩的飞禽走兽惊醒似的。
太后点头,温声说:“上来坐。”她看见唐潆手里提着一小坛酒,唐潆适才是从后面过来的,她的御驾却是在前面,约莫是去寻楚王讨酒了。
“好!”话音未落,她便翻身下马,身姿轻巧而利落,显出亟不可待的神色。
进了车内,唐潆坐到太后身旁,将酒坛置于眼前的案上,吐槽道:“楚王叔爷吝啬得很,宴席上的酒品是一类,自己喝的又是一类。亏得儿鼻子灵敏,策马经过他车驾,便嗅出味道来,听说是金陵的酒师酿造,颇具金陵风味,原材稀少手艺繁杂,故而数量奇缺,儿忙抢了一坛。”
唐潆登基以来,两人都是初次出宫游冶,许是因此,唐潆今日格外兴奋。她眉飞色舞地说完,又双手捧起那酒坛,往前递了递,直直地望向太后,笑容竟有些腼腆羞涩起来:“这酒,名叫桃叶渡,香甜,不醉人,我献与您。”
太后注意到她前后自称的微妙变化,并不以为意,只是亲手接过酒坛。酒坛白釉所制,触感温凉,颈身略细往下渐圆,观其容量,约莫三五盅便尽。封泥未开,然凑至鼻间,已有酒香,当是美酒无疑。
“先留着,储藏于酒窖,风味更佳,待你及笄那日,我陪你浅酌几口。”太后素不擅饮,即便除夕赐宴亦以茶代酒,此话足见唐潆在她心中的分量。
酒坛的容量再小,重量也不会轻,唐潆又将酒坛接过来,交与忍冬。忍冬瞧着,只觉皇帝怪得很,上来便将酒坛交与她不就好了,何必先在太后那儿绕一圈弯,从前并非这般迂回啊。
及笄尚早,近在眼前的另有太后的诞辰千秋节,届时,宗亲献礼祝寿,百官进笺庆贺,命妇入宫朝拜。这些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千秋宴因太后节俭,向来置办得简易,唐潆熟稔她的性情,故而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行事,只是她自己的赠礼每年都很用心,今年的亦在筹备中。
当然,今年的这份,心意会更特别些。
适才唐潆接过酒坛时,便状似无意地牵住了太后的手,眼下仍旧轻轻握?5 拧3的诎簿玻负跄芴约呵坑辛Φ男奶其胪低悼戳搜厶螅皇峭糯巴猓锶蘸挽阄屡难艄饨牟嗔秤痴盏萌岷投拢其胱沉俗车ㄗ樱嘏步阜郑艚舻靥潘纳硖濉?br /> 车内无旁人,只她们二人,只是这般隔着衣料的肌肤之亲,她也犹如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似的。
忽而,太后回头,向她看过来,她先是紧贴着太后的半边身子僵了下去,接着她便深深溺入太后那双剪水双瞳内,整个身体霎时软成一滩烂泥,大抵还是扶不上墙的那类。
“……阿娘?”唐潆强撑平静,心虚地问道。
太后的视线滑向被她握着的手,适才她的力度大得令她生疼,更隐隐发颤。疑问只是浅浅地搁置在心底,太后看着她,神色平淡地说:“到了,下去罢。”
“好、好。”唐潆忙不迭地答应。幸好,幸好,阿娘没有发现,她这般想着,狂跳的心脏缓缓平定下来,遂与太后一道走下车驾。
山路再如何平坦,终归狭窄,江夏别业却将门前道路拓宽了,以致两驾车马可并行。别业美轮美奂,朱红青琐,飞阁流丹,道旁栽种两排常青树,呈参天之势,郁郁葱葱,树荫下光影斑驳,飒飒秋风穿林而过。
江夏与驸马薛阶下拜施礼,赴皇亲之宴,便是家事,家中太后为尊。她款步上前,虚扶起二人,笑着道:“今日来此是宾客,你们好生招待便是,无需多礼。”
唐潆也上前一步,与太后并肩,她还未说话呢,江夏像是捕捉到什么稀奇事儿,抢口道:“陛下这耳朵怎地飞着两抹红?”深秋时节,又是山里,总不能是热的罢?
太后闻声,也望过来,眼神颇为寻味。唐潆一面在心中暗骂江夏碎嘴子,一面绕开这话不答,只笑容不减地道:“姑母,囡囡呢?前阵见时,她在睡觉呢,今儿个醒了不曾?让我瞧瞧。”
母亲哪有不珍视孩子的,说了这话,江夏果真忘记追问了,领着二人往里走,脸上难得显露出正经的慈爱神情:“约莫是晓得舅母与表姐过来,才醒了没多久,乳母在喂她喝奶呢。”
御驾与凤驾后面,是王公宗亲的车驾,薛阶留在门前,迎接陆陆陆续的宾客。
婴孩受不得风,被裹在襁褓内,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刚喝完奶,水润润的小嘴嘟哝着。十分不怕生,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望了望四下,既而停留在太后清贵玉秀的面容上,连母亲江夏也视若不见了。
婴孩是被太后抱在怀里的。她垂眸看着这小人儿,恍惚间像是回到十数年前,筵席后冒着风雪回来,小小的唐潆在她怀中,便是这般目光胶着地盯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
唐潆耐心着逗了会儿婴孩,又见她眼巴巴地看着太后,活脱脱一个潜在的小色鬼,加之太后还没有将她还给江夏的意思,便醋意大发起来。碍于这日是百日宴,不好使性子使人下不来台,她只是如儿时那般娇滴滴地撒娇道:“阿娘,儿也要抱抱——”
王公宗亲还在来的路上,屋内都是亲近之人,无甚丢脸的。
江夏笑她:“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九五之尊,还要阿娘抱抱,羞得很。”
太后无奈地看她一眼,知这坛陈年老醋多半又打翻了,便将婴孩小心翼翼地交还与江夏。不远处已有喧闹的人声渐近,太后与皇帝在此,会喧宾夺主。于是,她牵起唐潆的手,与她抬步走出屋子。
太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落进唐潆的眼里,她交还婴孩时并无留恋的神色显露出来。唐潆细致地捕捉到这点,心里切切实实地欢喜着,唇畔蕴着抹如同洒了蜜般的甜滋滋笑容,更紧了紧被她牵着的手。
☆、第44章 挡酒
江夏的这座别业,细说起来还有段故事。先帝时,江夏与长安不约而同地看中此地,欲占为己有构筑别业,江夏是先帝的亲妹妹,长安不及其荣宠,知道争不过她,自然将心仪之物不甘不愿地拱手让人。
虽然事后先帝补偿了长安另一块可扩为别业的地皮,但江夏与长安,一来性情不合,二来日积月累的矛盾冲突,故而她们本就紧张的关系并未因此得到缓解。
得两位大长公主青眼的地方必有其独到之处,别业坐落于钟山山腰,庄园角门有条山路,是取道燕京七景之一的狮子峰的捷径。此外,活水引入,如玉带般萦绕整座庄园,河畔遍植草木,四季四景,正值商节,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
诸人来此,皆带了仆从,向江夏薛阶献过礼,小聚片刻后便三三两两地往园中各处赏游而去。或临池垂钓,或趁兴赋诗,或投壶射鸭,均凭个人喜好行事。游冶意在放松身心,行止放诞之人早已卸下繁文缛节的重担,执一壶酒,亦饮亦歌,潇潇洒洒。
唐潆望向远处廊庑下一老一中勾肩搭背脸色微醺的商赞与颜殊,急忙起身,将四面的帷幕依次放下来,借此隔绝湖心亭外的世界,辟出一块属于她们二人的私密空间。
末了,还不忘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笑说:“商先生与阿舅约莫是醉了,此处离岸上远,不好让他们晕乎乎地乘舟过来。”
屏退了宫娥内侍,眼下无人簇拥,亭中安静得可闻水声潺潺。透过帷幕仍旧可依稀视物,太后却将凝视于池中红鲤的眼眸移向唐潆,唐潆站在她眼前,身形越发出挑纤细,从前生怕她体弱养不大,此刻又生出些许欣慰些许不舍些许安心,淡笑道:“长庚,你长大了。”
太后此话约莫是有感而发,唐潆听闻,不知为何,心里蓦地有一种说不上好的预感缓缓地漫上来,但是太后面容上浅浅的笑意又让她觉得自己约莫是想多了。
唐潆坐到她身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抬眸与她对视:“在小我身体虚弱,若无您呵护教导,兴许长不到这般年纪。阿娘,您离家十数载,定然十分想念,待我及笄亲政,我陪您巡游金陵可好?”游子在外,千里莼羹,岂有不思乡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地映着自己的面容,似乎再装不下旁物,太后笑着婉拒:“你有这份心便可,我离家十数载,亦居于深宫十数载,习惯了,并无十分想念。”
皇帝亲政,首要的是勤政事立君威,出外巡游劳民伤财,是容易丢失民心之举。唐潆知道太后心中所想,以往定然顺从她,此时此刻却蓦地燃起阳奉阴违的想法。
亭榭处于湖心,风略有些大,唐潆看见她的几缕青丝垂落颊边,将玉面冰肌衬得如霜似雪,她伸出手,欲将那几缕随风乱舞的青丝别到太后的耳后:“不如再过几年,海晏河清万国来朝民心既得,儿……我,我带您回家看看。”
若非燕京是晋朝龙兴之地,而金陵自古王朝短命,唐潆确有迁都的心思。她有这心思,却不曾宣之于口,御史上疏劝谏,唠叨得很,况且,阿娘不会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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