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完本[gl百合]—— by:六遇

作者:六遇  录入:02-23

唐潆在她右侧,散落的青丝在左侧,她看着她的手腕伸过来,温柔地拎起一绺乌黑的发丝,细致地别到她的耳后,指腹触碰到耳廓,略微有些痒。太后弯唇笑了笑:“好,再过几年。”她的声音轻而缓,如入华胥,像是在说一个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将来。
唐潆专心致志地替她以手作梳,重新梳好发髻,故而没有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她绕至她的身后,就着那绺垂落的发丝,她看了眼被她摸过的那侧雪白的耳廓,捻了捻指腹,回味着细腻柔软的触感,唇畔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
既如眼下这般,她之所欲,不纵其深如沟壑不任其广似穹宇,淡若涓浍,长流不息。
宾客齐聚,暮色四合,便到了开宴的时辰。
虽无男女大防,男人与女人向来谈不到一处,宴饮因此分为内外两场。江夏食邑五百户,比寻常的大长公主还多两百户,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婆,庖厨大半是江夏府内供养的,来自天南地北,或长于素菜或长于荤菜,或擅清淡或擅重口,几乎能做到尽善尽美,满足诸人的不同需求。
江夏好热闹,太后与皇帝又开口让列位尽兴即可勿要拘礼,席间气氛浓烈。丝乐笙歌中,外宴的男客执酒爵豪饮,兴致来了,舞一套剑,剑花凌乱间,挥剑向前,自路过侍从所奉的木盘上挑出一杯酒,平剑回身,弯腰倾入嘴里,端的是恣睢放纵,豪情满怀。
唐潆止步在原地,多看了那男客几眼,池再见她看得认真,遂低声道:“长安殿下的面首,名唤宋稷。”说话的功夫,宋稷收剑入鞘,将剑扔给长安的贴身内侍,他容颜俊俏,举止风流,目视之处,宫娥婢子两颊淡粉。
“难怪……”唐潆不再细看,回身往里走,促狭地笑道,“腰力甚好。”
池再随侍她身后,见她眸中隐含醉意,听闻此言,不禁心中默默道:陛下,您不好这般私下埋汰姑母的小情人的。
本朝民风影响,内宴的女客虽不如男客张扬,但并不内敛沉默。唐潆入内时,她们正热热闹闹地行酒令呢,输了便饮酒,以一盅酒算一局,酒是好酒,接连几盅下肚哪能保持清醒,好几位丽人已不胜酒力,纷纷撑起婢子的手,告罪离席。
这局面,是江夏在主持,她弯着腰,亲将太后食案上的酒盅倾满,微醺着道:“阿嫂,阿兄在时,混账得很,因对你多有误会而使你受了诸般委屈。他又好面子,怕是咽气那会儿都没与你道声歉,今日便由我来,我来……”她脚步不稳,略略往后倒了倒,扶着贴身宫娥的手稳住身形,又自己执起另一盅酒,朝前送了送,“我来,代他向你赔礼。”
一席话,说得诸人心里五味杂陈。十数年前,几位嗣君接二连三中毒身亡时,她们之中不乏随波逐流出言诽谤太后之人,皆以为她蛇蝎心肠,毒害亲手抚育的嗣君。真相究竟如何,她们虽不得而知,单看先帝的遗诏所透露出来,他对太后托付的信任,已可见一斑。
江夏醉得很了,却吐露真言,就冲她这份真情,这酒,不好不喝。
四周灯火璀璨,将诸位女客的面容映照得十分清晰,再是尊卑有别,也不由自主地以怜悯同情的目光向太后望过去。大抵在恪守三从四德礼教规范的女人心中,女子在室从父,出阁从夫,夫死从子,而太后夫君已逝,膝下唯有一养女,最是孤苦凄清。
太后执起酒盅,酒液清澈,倒映出她一双长而不细的凤眸。她的举止仪态,分明是端庄秀雅,瞧进众人眼里,却无端生出睥睨天下的气势,适才或是怜悯或是同情的心理倏尔便被臣服之心取而代之,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皇帝还未亲政,殿下手握大权,哪会孤苦凄清?
太后欲将酒饮下,唐潆见此,疾走几步上前,从她手中抢来酒盅,与江夏笑道:“姑母要敬酒怎不寻我?我在宫里,阿娘管得严,都没得喝。”她一面说,一面碰了杯,仰头便饮尽,行动飒爽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此处俨然成了聚焦点,女眷丽人看过热闹,纷纷对视一眼,心中啧叹道:太后何止手握大权,连九五之尊的皇帝也牢牢地握在股掌之间,操心旁人还不如先关心自己的家事呢。
醉酒之人神智向来不清醒,江夏见唐潆爽快,便忘了刚刚她是向太后敬酒赔礼,欲拉着唐潆再饮几盅。唐潆为难了,她只是来挡酒的,不是来酗酒的,遂向太后投去求助的目光,太后无奈地看她一眼,起身后径直走到两人中间,抢了江夏手里的酒盅,递与宫娥,向她吩咐道:“十一娘醉糊涂了,你侍奉她回屋,泡壶醒酒茶候她醒来。”
宫娥恭声称是,唤人来搭把手,将醉醺醺的江夏搀扶走了。
接着,薛阶的妹妹充作主人家,领着兴致未扫的女客杯酒言欢;薛阶海量,仍未喝醉,他拍了拍手,便款步上来舞姬,外宴的男客击案称好,喝彩声此起彼伏,是夜约莫是静不下来了。
燕京来此,一日一个来回,入了夜,山路难行,少有人赶回去的,朝廷亦是允了三日假期,而江夏别业内置有足够的屋舍,陈设齐全,可供与诸人暂居。
月洒清辉,园中树木的枝桠参差不齐地探出来,婆娑的树影交错杂乱,影影幢幢。
前方便是太后的住处,忍冬与宫娥提着宫灯走在前方,徐九九与内侍缀在身后。两人步下石阶时,唐潆蓦地晃了晃脚步,太后忙将她扶住,嗔怪地道:“你阿舅喂了你多少酒喝?你怎也不懂得回绝他。”
唐潆在外宴时,便与颜殊、商赞、萧慎各自喝过几巡酒了,江夏那一盅酒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借着太后的力,勉强站稳了,脑袋里晕乎乎的,望了望前方,才笑了笑:“儿今天高兴,便陪着阿舅痛饮一番。”能与你,□□片刻,已是人生幸事。
“你姑母设宴,反倒你高兴更甚了。”太后扶着她,见她双眼迷离,说话更是含混着酒气,担忧她再难绕回自己的住处,便道,“莫回你那儿了,今夜就在我这儿歇一宿罢。”
闻言,唐潆怔了怔,回光返照般有了片刻的清醒,却又不十分清醒,呆愣道:“儿……我,我与您睡一块儿?”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似乎想起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来,面上略微透出些难为情:“恐怕……不太好罢?”
两排宫灯在前,已照亮了通向正堂的石板路。听着她夹杂了些许惊诧些许欢喜又些许忐忑的语气,太后微扬唇角:“分榻就寝,有何不好?”这傻孩子,果真是醉得晕头倒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9月3号
☆、第45章 面首
从江夏别业回宫已是翌日下午,沐浴修整一番,唐潆便拾起积攒了两日的奏疏批阅起来。次日,各司诸君返京,才回归到正常的办公轨道。
年底了,说起来无甚大事,除却冬狩外,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接待藩属国遣使来拜。鸿胪寺掌外交,薛阶为鸿胪寺卿,近日频繁出入于宣室殿,他将鸿胪寺内藏纳的卷宗翻出来,呈与唐潆,遍数各个藩属国近年的岁贡情况。
譬如居黎去岁内部起乱,民生凋敝,故而岁贡较少;又譬如乌鞑照两国协议来说,这月初便该遣使来信,他们押运过来的牛羊马匹需先在边境过关的,但是到今日为止,音信全无。
薛阶说到此处,略忧虑地道:“乌鞑可汗狡诈,未必肯遵守协议安分守已,或许有变。”竟宁五年末,晋朝与乌鞑止戈于鱼儿滩,薛阶奉诏在两国边境接见乌鞑使节。观仆可观主,虽未亲见乌鞑可汗,其人心性能推知少许。
唐潆闻言,向池再吩咐:“将乐茂召来。”
乐茂掌兵部,曾屡次奉旨督军,更与乌鞑沙场交战过,最是熟悉乌鞑之人。不消时,乐茂抬步入殿,他见薛阶在此,便明白所议何事。深冬岁末,漠北气候苦寒,随水草迁徙而居的少数民族部落每到这时,心中对于中原沃土的龃龉便如凛冽的塞北风,呼啸着刮来,就在他们脸上刻下一道道血痕,大大激发了他们骨子里好抢占掠夺的野蛮血性。
三人立时详谈起来。池再领着两名高大的内侍,将舆图搬出来,走到墙边的木架旁,先使其悬于木架,然后解开舆图首尾两端的系扣,既而诸人耳畔便滚过一阵沉重的布帛展开之声。
唐潆高坐于御阶之上,她循声望去,目光定定地落于舆图上晋朝广袤的疆域,国界线用朱砂赭色勾染,十分显眼。她清湛有神的眼眸顺着国界线一一描绘,这片国土的基本型与前世祖国的不尽相同,却同样地使她生出犯我国土虽远必诛的豪情壮志。
大抵,华夏民族体内流淌的爱国血液,是无论更换多少具躯体都磨灭不了的坚韧。
舆图上与定州凉州接壤的地方便是乌鞑,两国交界处有一个实心的黑色标记,一年前两国止戈,便在此处立了石碑,碑面上刻印了和平修好的协议。一年未至,乌鞑便有了单方面撕毁协议的迹象,实在令人难以对其托付信任。
唐潆只看了那标记一眼,便移眸看向乐茂所指的地方,听他细说道:“此处河面结冰,渡河而过,便是易攻难守的关隘,乌鞑的军队适应苦寒气候,极大可能借此奇袭。”他又另指了一处,“乌鞑曾在此处吃过大亏,但据臣了解,乌鞑可汗性格执拗刚强,亦有可能愈挫愈勇,彰其雄风。”
兵家之事,唐潆只是粗粗阅览过几本兵书,连纸上谈兵都不够本事,故而她静静地聆听乐茂所言,并不胡乱插言打断他的思路。乐茂才得以抒发自己的全部见解,毫无心理障碍,片刻后,他将局势说完,向唐潆谏言道:“虎狼不可不防,臣请调兵驻防,适才那几处关卡更需加大兵力,日夜值守。”
定州卫,凉州卫,唐潆略微思忖后,果决道:“使定州卫指挥使颜宗任领兵主防,凉州卫指挥使颜牧协从之。”颜牧接掌凉州卫不到一年,尚且处于与将士磨合默契的阶段,加之不及颜宗任行军经验丰富,年轻人,更是性子急躁些。
乐茂闻言,由衷地称赞道:“陛下天资聪颖,社稷之福。”兵部无领兵之权,有调兵之权,话罢,他便领命而去。
唐潆命池再将舆图收起来,回身又与薛阶说起了年底接待藩属国使节之事,还不忘扔个烟雾/弹给乌鞑:“边境通商贸易的几个关口勿关,再遣个使节过去,询问乌鞑可汗何故不朝。”
薛阶点头答应,告退前想起什么,犹豫着上禀:“陛下,您去岁令珀司勿要再纳贡面首,珀司听进去了。但是……”
唐潆抬眸看他,蹙眉道:“但是什么?”她一个正儿八经的现代人,纳贡面首,在她看来就是黑暗的人口买卖,她自然接受无能。再说,这些面首分送给宗亲,又不能大卸八块,你四块,她四块,分不均匀,又要起纷争,非常烦。
薛阶被她蕴着些许愠怒的眼眸盯着,忙垂首道:“珀司使节曾言,珀司之特产,别无他物,美人而已。去岁纳贡的面首是男子,您……您说不要,珀司十分惶恐,据边境接待珀司使节的官员上报,他们这次纳贡的面首……是女子。”
唐潆:“……”该不会整个珀司国都以为晋朝新帝喜欢女子罢?我……这是被出柜了?语言不通,不至于脑回路也不通吧?珀司脑洞简直大如天啊。
薛阶未听到她出声,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雪白的耳垂透出些许淡粉,与他四目相对时很快转过身去,斩钉截铁地拒绝:“女子也不要!”
薛阶连连称是,他巴不得呢,珀司的女宠,他媳妇江夏肯定如狼似虎地抢过来。
深宫中各处殿宇地下埋设火道,火道一端有洞口,在洞口处烧火,热气便可沿着火道传至屋舍,进而融融暖意布满宫殿。天气日渐转冷,近来已经开始供暖,除却地龙外,烧炭亦是勋贵人家冬日取暖的主要方法。
王公宗亲每月供炭定额定等,需惜薪司颁赐,长街上便有一群青衣内侍正在搬运木炭,此类木炭称作红罗炭,耐烧火旺,最为难得的是不呛人。
这活计费体力,内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遇冷便带起层层白汽。唐潆远远地望见他们,想起事情了,扭头向池再问道:“卫卿搬出翰林院不曾?”
池再道:“前些日便搬出来了,家具物什亦遵陛下之意,从简而已,想来卫大人再不好婉拒。”
唐潆关照的寒门学子不止卫容而已,问过她,又问起旁人,两人一面说一面走,眨眼间便到了未央宫的宫门处。耳闻窸窣脚步声,唐潆抬眸看见眼前之人,霎时停住脚步,总是蕴着抹浅浅笑容的嘴角恢复平整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势立即冷厉起来。
宋稷由宫娥送出未央宫,他抬步跨过门槛,看见唐潆,忙恭谨行礼道:“臣宋稷,参见陛下。”宋稷是长安大长公主之面首,区区散官无权进出宫闱,他依托的是长安的那层关系。长安入宫探望太后,顺便将他带了来,一来二去的,如今竟演变成他可自由进出了?
历史上,将自己的面首进献与掌权之人,使其讨得掌权人的欢心,进而索求他利,并非稀奇事了,长安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燕京里的几位姑母,唐潆最厌恶的便是长安,兴许是先帝时期爱与江夏争宠,争不过,好斗之心不死,如今愈演愈烈。长安势利得很,看中某处地产了,或是门下面首惹是生非了,才想着入宫探望太后,平时太后染恙连个问候都无。
宋稷已走,池再随侍她身后半步走在未央宫的长廊下,离正殿尚有些距离。主子盛怒,池再哪会听不出,小心翼翼地上禀:“奴闻言,似乎是想央求殿下提拔宋稷的出身。”好歹是面首,聚会游冶,时常会拎出来在众人面前溜溜,出身过低容易使人瞧不起。
“以色事人,岂会长久?枉为七尺男儿!”唐潆低声斥道。
池再不敢多言,心中默默奇怪着,燕京诸位贵人府中以色事人的男子女子数不胜数,何以皇帝对宋稷尤为……怨愤?
窗外庭苑中的树木花草凋谢枯败,常青树与竹林傲然挺立在寒风中,飒飒竹声,漫漫绿意,使人倍感其顽强的生命力。
“天寒,朝政繁忙,便少绕道来此。”太后牵起唐潆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细细揉搓,她眼前置有一笼炭火,木炭烧得很旺,向着火坐下来便很温暖。
唐潆与太后挨得很近,太后的掌心像一小团温暖的火焰,使她在路上被寒风冻得略有些僵硬的手渐渐被捂暖,更放心下来——宫人将阿娘照顾得很好,没有疏忽,让她受寒。
炭火既可取暖又可烹茶温酒,眼下就有一壶泉水在上面烧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约莫片刻后便要滚沸。唐潆打开案几上的茶盒,将里面的茶饼取出来,笑与太后道:“今日事情忙好了,我才过来的,想与您一道用膳。”
“兰雪茶?”唐潆一怔,她入殿时就看见这茶盒,见它模样精巧,才打开来。
太后点头:“宋监丞所献。”宋监丞,便是指宋稷。
她的语气淡淡的,望着融融炭火的眼神亦是淡淡的,唐潆却蓦地心中一紧。长安欲进献面首,太后如此频繁地恩允宋稷出入未央宫,又是为何?她印象里,数载以来,除却宋稷,再无第二个人得到这般的特许。
唐潆垂首,手指在雕纹的茶盒上细细摩挲,脑海中浮现出宋稷的模样来。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身长玉立,精通剑术和医道,称得上风流倜傥的人物。又想起适才在未央宫门外看见宋稷春风满面,她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摩挲着茶盒的手指忽然摁住某处,渐渐用力得骨节发白,她咽了咽口水,片刻后才轻声问道:“……阿娘,您……您喜欢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如约来了,虽然暂时没有不可描述的内容_(:з」∠)_但我相信你们不会因此而嫌弃我的?(?^o^?)?下次9月5
☆、第46章 任性
炭火上的泉水业已滚沸,壶口处冒出滚滚白汽,忍冬将铜壶提起来,往两杯茶盏内沏茶,不消时,四周溢满清冽诱人的茶香。
太后将其中一盏送到唐潆眼前,自己执起另一盏,听闻她的发问微微顿住,随即又神色如故地拨了拨茶盖:“宋监丞在燕京里素有才名,他过来与我对弈而已。”
唐潆低着头,掀起眼皮瞥了瞥面前的茶盏,太后就在她身旁咫尺间的距离,她却不敢看她一眼,生怕自己会露馅。类似素有才名的评价,太后并非未曾赠予旁人,偏偏落在宋稷上面,会让她生出万分的警惕心理,她俨然将他当作潜在的情敌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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