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纪子洋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放手的理由,“我想再看看…”
“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是看看你那个小情敌到底厉害在哪?还是对着卫夕吃醋?还是整天担心他们再见到彼此?”
纪子洋闻言心里一窒,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还放不了手,可是如果你再这么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许飞的最后通牒不断回响在纪子洋的耳畔,弄的纪子洋更是心力交瘁。
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如何梳理这段感情?
纪子洋不断被这些难题困扰着,终于在回到家里看到那个坐在地上画画的卫夕时败下阵来。
他来到卫夕的身后,在卫夕闻声转过头之前制止住了他。
“别回头,继续画吧。”
这样说着,纪子洋坐到卫夕的身后,想着小时候的卫嘉乐,学着他的样子靠到了卫夕的背上。
接着纪子洋感受到了卫夕的僵硬,这人总是这样,无论认识多久,都还是会对纪子洋的任何触碰感到抵触。
于是纪子洋的心一瞬间更累了,但是他还是小声地耐着性子安抚道,“我不会做什么的,借我靠一会儿,我有点累。”
他是真的很累,以前卫嘉乐总喜欢这么靠着他,那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自豪感;他是卫嘉乐想要依靠的对象,他对卫嘉乐来说很重要,那让他很得意。
可是现在他却变成了那个想要依靠别人的家伙,其实仔细想想也是,虽然当年看起来卫嘉乐总是在依靠着他,其实他也同样不能没有卫嘉乐。
离开卫嘉乐那么多年,他的变化很大,收敛了任性,也磨炼了性格,但是他一直觉得很累,他知道,除了当年在卫嘉乐面前,他一直没办法活的那么像自己。
他的母亲说过,季长思也说过,他们觉得他把卫嘉乐当玩具。
可是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清楚自己的心情,他真的没有把他当玩具,他只是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爱他。
不知过了多久,被靠着的家伙终于慢慢放松了。
卫夕稍微动了动,继续低着头在本子上描描写写。
“卫夕,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随便,说说你,说说工作,哪么说季长思都行,就是别这么安静。”
卫夕闻言笑了一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子洋抵着卫夕的背,声音也是闷闷的,“就是有点闷。”
“……啊……那,给你。”
卫夕直了直背,把手上的速写本翻了一页,转过身推倒纪子洋面前。
“我?”
“恩。”
纪子洋不明所以地看着卫夕,“什么意思?”
“画画吧,我闷的时候,就画画。”
卫夕眨着眼睛看着纪子洋,还把笔递给他,“给。”
“别别别…我画画,那就是…水平太高,你接受不了。”
纪子洋赶紧扔了笔又摆摆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墙壁上挂满的画纸。那些都是卫夕的作品,有发表过的,也有平时闲着练笔的。
目光顺着一排排画纸看下去,落到了角落里的画架上。
“你总是蒙着它,为什么?”
“因为没完成。”
“画的什么?”
“…人。”
“谁?”
纪子洋回过头看看卫夕,卫夕却沉吟了一下,没说话。
啊,纪子洋明白了,他记得以前卫夕说过,他画不出来一个人。
“…能让我看看吗?”
卫夕犹豫了一下,“可以。”
纪子洋走到画架前,将上面的白布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副基本快要完成的画面。
那是一副简单的半身肖像图,画的很精细,每一缕发丝都刻画的很细致,只是唯一没有完成的,是那张脸。
那是一副画不出五官的脸。
纪子洋盯着这副画瞧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不知道卫夕眼中的季长思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却觉得这副画不出脸的肖像很眼熟。
“…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卫夕笑了一下,“你本来就见过他啊,你不是说你见过长思了?”
“啊…”纪子洋闻言愣了一下,赶紧咳嗦一下掩饰到,“我、我说的呢,可是这个看起来…要小一点吧,像高中生…”
卫夕也愣了一下,眼中不知不觉泛起了一丝游离般的迷茫,“会吗?”
“恩,你看这衣服,还有领子,很像校服啊,和我小时候的都很像,也是这种衬衫。”
“啊…”
卫夕垂下头,目光闪烁着,他忽然想起了当初画纪子洋时,在脑海里闪过的一丝感觉。
曾几何时,他对季长思也说过,纪子洋有点像你。
而那天在描绘着纪子洋的眉眼时,卫夕也曾恍然间觉得,那画面上的眉眼竟然那么像他如何也描绘不出的人…
“他很好吧?”
正当卫夕不住的在心里感到困惑时,纪子洋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对你很好吧?比我强多了。”
“…这个…”
“到底是哪里不行呢?”纪子洋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问卫夕,“我到底哪点不如他?”
“你没有哪里不如他。”卫夕想了一会儿,又淡淡一笑,“其实你们有点像。”
“我?和他?别闹了。”
“只是一点点…就比如,他也像你讨厌他这么讨厌你。”
……好吧,纪子洋为什么会期望这样一个家伙能讲究什么聊天艺术呢。
“所以才让我呆在你身边?”
“什么意思?”
“因为我像他,所以明明之前不喜欢恢复记忆,也答应了我的要求。”
“不,你是有点像他,但是你们是两个人,没法比,”卫夕摇摇头,继续拿起笔,对着摊在地上的速写本画了几笔,“但是你是个好人,不坏。”
纪子洋看了看卫夕,等着他说下去。
“我们是朋友,我愿意帮助你。”
卫夕画了几笔,又抬起头看他笑笑,“就像他对我一样,因为我们是朋友,他也一直在帮助我。”
纪子洋挑挑眉毛,抿着嘴摇了摇头。
这个傻子,到现在都不明白吧,还以为季长思只是拿他当朋友。
就像他和卫嘉乐——眼前这个没有失忆的家伙以前那样,最后都没办法知道,如果卫嘉乐没有失忆的话,到底对自己是不是也抱有同样的感情。
而当年的卫嘉乐,也永远没办法知道,其实从始至终,他一直喜欢着他。
纪子洋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唉,都是命吧,就是这么的阴错阳差。
这样想着,纪子洋又板过卫夕的身体,将头靠到了他的背膀上。
卫夕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巴,瞧,就是这种想干嘛就干嘛的性格,特别的像长思。
可是想到这里,卫夕又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
纪子洋闭着眼睛问他,“笑什么?”
“没什么。”
卫夕的声音还是那样轻飘飘的,只是接下来的话让纪子洋的心跳空了半拍。
“…我也喜欢这样靠着他…”
“…恩?”
纪子洋睁开了眼睛,直起身子对着卫夕的背影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像你这样靠着季长思,”卫夕没有回头,依旧在本子上乱七八糟的画着,只是嘴里没有停下来,“我很怕季长思生气,他一生气就会不理我…所以他生气的时候,我就会靠着他的背…只要这样,他就不会继续生我的气了…”
说完,卫夕回过头,还冲纪子洋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像你刚刚那样。”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对卫夕来说只是在叙述着与喜欢的人之间那点小回忆。
然而对纪子洋来说,这样的话却非常不巧的又一次扣动了他的心弦。
之前那种非常巧合的错乱感又出现了,他努力地在脑海里思索着所知道的关于卫夕和季长思两个人之间的一切,然后将一些只言片语零零总总地拼凑到了一起。
“你也喜欢吃面放醋啊?”
“给你!早餐,是季长思为我准备的。”
“…我也喜欢这样靠着他。”
“只要这样,他就不会继续生我的气了。”
“其实你们有点像。”
……每一个人格都有其出现的原因,或是童年经历过的阴影和刺激,或是过去的经历与创伤。
那么季长思,到底代表着卫嘉乐哪一段不可磨灭的经历呢?
忽然,纪子洋直起背,看了看角落里的那个画架,又用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低头画画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卫夕继续画着手中的画,看不到背后那人的脸上浮现出的阵阵红白。
过了不知多久,纪子洋又小声问他。
“卫夕,再跟我说说季长思吧。”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
“再说说吧,他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的爸爸是工程师。”
“…他的妈妈呢?”
“…女强人一类的吧。”
“啊…他经常给你做早餐吗?”
“有机会的话。”
“都是鸡蛋和牛奶吗?”
“也会有别的,”卫夕想了想,“还会给我糖。”
纪子洋点点头,虽然这些都是一些不足为奇的琐事,但是有些设定,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相似呢。
“你说过,季长思离开过你?”
“…恩,他有一段时间转学了…”
“为什么?他舍得离开你吗?”
“因为他的爸爸妈妈要走,他必须跟他们一起走,再说了,哪有什么舍不舍得我的。”
“这样…”
纪子洋揉了揉眼睛,他觉得眼眶有点酸痛,“那你们都是怎么联系的?”
“写信。”
“写信?”
“恩,他会给我写信。”
“……”
纪子洋觉得有些绷不住了,但是他还是吸了吸鼻子,努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能给我看看他给你写过的信吗?”
卫夕转过身,不理解地看着纪子洋,“…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给我看看行吗?”
卫夕犹豫着,像是很为难的样子。
“给我看看吧,我不看内容,就信封也好。”
卫夕想了想,然后起身走出了画室。
没过几分钟,他捧着一个储物盒走了进来,然后又将盒子放到了纪子洋的面前。
纪子洋看了盒子,又看了看卫夕。
接着在他的注视下19 ,卫夕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纪子洋面前。
“就是这些。”
纪子洋看了看那封信,又忍不住翻了翻盒子里其余的信件,确实,每一封都是扣着邮戳写着收信人的地址。
只是当他看到信封上的笔迹时,他的心便一瞬间被牵紧了。
“我、我能看一眼信吗?”
“……就这封,别的不行。”
“谢谢。”
卫夕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觉得眼前的纪子洋有些莫名其妙。
从纪子洋看到信封的一瞬间卫夕就发现了,那个人的双手有些颤抖;而当纪子洋拆开信封取出一个叠好的信纸时,卫夕看到这家伙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没事吧?”
卫夕有点担心他。
可是纪子洋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把头低的低低的,然后轻而易举的将那个叠法奇特的信纸展了开来。
这样的举动倒是真的惊了卫夕一下,因为那是季长思惯用的叠信手法,当初还是他亲自教他怎么拆的,如果不知道打开方式的话,很容易会将信纸搞撕掉。
可是纪子洋却轻而易举的将信纸铺展开来,那一定是因为纪子洋也知道这种叠法?
卫夕满眼犹疑地看着纪子洋,然而纪子洋却并没有抬头看他。
纪子洋只顾着手里的信,眉头皱了又皱,接着又动作迟缓地将那凌乱的信纸按着熟悉的方式叠好、塞回进信封里。
信纸的叠法很独有,虽然上面到处都有折痕,但是不知道叠法的话依旧很难照原样复原。
可是纪子洋还是很顺利的将信纸叠好收进信封,然后整理好那堆信件,重新盖好储物盒,将它推到了卫夕面前。
“…字很差吧,”纪子洋吸了吸鼻子,努力冲着卫夕挤出一个笑容,“比你写的字差远了。”
“也没有。”
“…看起来很费劲吧,总是写的乱七八糟的。”
“没那么糟的。”
“…那时自己一个人很孤单吧,我…我是说季长思,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恩…”
卫夕的眼神迷离了一下,想起了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那个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还有那个无数次在梦中响起过的声音。
‘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卫夕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还好吧…不过,只要能一直给我写信就好了。”
纪子洋闻言,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却还是努力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如果…如果他有一天不给你写信了呢?”
“不会的,他不会的。”
“你这么确定?你以前就没担心过,他转学走了,可能就忘了你了?”
“不担心啊,怎么会呢?”卫夕抬起头,冲纪子洋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他是季长思呀,他不会不理我的。”
那笑容是如此明媚,像小时候的卫嘉乐,像春日里的阳光,一下子就刺痛了纪子洋的双眼。
“他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要我的。”
“我相信他。”
有些东西随着卫夕话音的落下,一瞬间破碎了。
曾几何时,年少的纪子洋拉着卫嘉乐的手,用另一只手指天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的。”
纪子洋再也坚持不住了,他顾不上卫夕那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连忙起身躲进了卫生间里,又将水龙头开的大大的,然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很丢人吧,挺大的男人了,竟然还这么没用,一个人扶着台子哭的像个孩子。
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什么珍贵的宝物吧,就算以为还有机会再找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变得那么无能为力。
以前纪子洋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他喜欢他,他知道他喜欢卫嘉乐,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后来纪子洋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他不知道卫嘉乐是不是也会像他喜欢他那样喜欢他。
可是纪子洋现在却觉得,卫嘉乐到底喜不喜欢他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了,他甚至觉得,就算现在的卫夕为什么会喜欢着谁,也全都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他真的比不过季长思啊,他真的一点都比不过那个一直以来视为敌人的家伙,他输的很彻底,他输的无言以对。
因为他终于知道季长思到底是谁了,那个他永远敌不过的身影,就是本应从来不曾丢下过卫嘉乐的自己啊。
第43章 第 43 章
纪子洋快疯了。
不是那种病理上的疯了,是那种找不到自己的疯了。
在得知季长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以后,每天他都要面对着那个同样的身影,看着原本熟悉的家伙一会儿切换成这样,一会儿切换成那样,在这个色调单一、又稍显空荡的房间里游荡来、游荡去。
纪子洋表现的很沉默,既没有之前的冲动、亦没有迫不及待的手忙脚乱。他只是第一次抱着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立场上,审视着自己,也审视着眼前的卫嘉乐。
那原本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即使失散多年以后,他也从未改变过爱着他的心意。
可是卫嘉乐却变了,那个原本就从未表露过心迹的家伙,不但忘却了有关于纪子洋的一切变成了卫夕,还擅自让自己也变成了纪子洋的样子,独自游走在这个繁华的世界上。
该怎么形容那种情形呢?
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以自己的行为举止说来笑去。
那是一种很尴尬的感觉,如果放在别人身上看来,简直逼的人尴尬症都要犯了。
可是在看着这样的“卫夕”时,纪子洋的心中却只有无尽的酸楚。
是啊,纪子洋终于认出来了,那个以前本应看做是敌人的家伙,其实不就是年少的自己。
季长思似乎一直停留在那个年纪,虽然纪子洋不知道他在卫夕的脑海中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不能否认,季长思身上所能找到的只有他小时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