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有什么办法呢。”意无涯重复了一遍,漆黑的长发落在枕上,不知道是在说荀玉卿还是在说自己,又或者说,也不知道他苍白的神情,陷入深思的双眸是为谁而动容,脑海里闪现的是玉聆心,亦或者是玉秋辞。
也皆都是不知道了。
感情的事情,要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便是天下第一圆满的事,至多日后纠葛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东西,人活一生,携手白头,平平淡淡的,不过是一个人的衣食住行,变成两个人的衣食住行,冬日有人焐热被窝,夏日有人打扇乘凉,互相体贴,不外如此。
但世情多是一厢情愿,卜旎是如此,玉秋辞也是如此。
“我与聆心成婚几年,却始终不了解她。”出乎意料的,意无涯又出声道,他躺在床榻上,双眸好似看着荀玉卿,又像是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人一样,“人家说夫妻之间隔了心,感情便难长久,可却我连隔了心,也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
他好似是在借此说卜旎隐瞒的事情,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抒发自己的悲哀。
荀玉卿不知道意无涯为何对自己说这番话,也许是对方需要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也许是一句委婉的劝告,可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却是岁栖白。
无情无义的岁栖白,冷若冰霜的岁栖白……
古板正直的岁栖白。
荀玉卿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眉眼里忽然涌现出了柔软的情意。
却毫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大爷的本质其实就是美丽的野兽,危险,凶狠,却又附加了公正无私的人性点。
我觉得这样的矛盾设定很有趣味w
顺带发现很多人觉得一有不义大爷就是直接开杀……其实也是看程度的啦。
=L=大爷不是什么罪名都杀,而是看情况,比如偷窃其实更多的是赔偿或者原物奉还,通常不会到杀人这个地步的,不过如果是熟人大爷肯定会很失望就是了。
其实我不会写小说,这本书都是我乱敲键盘敲出来的,下面大概就是漫长的恋爱过程?
PS:今天出门有些事,忘记存稿了,不好意思ww
第84章
卜旎回来的很快,他端着一大盘东西,上面什么都有,有些菜式荀玉卿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吃起来却大多都很美味。
由于荀玉卿曾经的国籍,他深刻明白有时候品尝美食,应当抱有出于对食物的尊重,所以当你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的时候,最好就不要问那是什么东西,因为得知真相并无法满足好奇心不说,还有很大几率会使你无法下咽,产生呕吐的想法。
所以荀玉卿安安心心的吃饱了肚子,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对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式提都不提一句,卜旎捧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吃东西,心里好似喝了蜜一般的甜。
大概是中原人大多都很硬气的想法根深蒂固,卜旎总觉得既然荀玉卿愿意吃自己给的东西,那定然是不生气,已原谅自己的。
正因如此,他也很快的说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玉卿儿,你之前不是提到那个什么岁栖白么?我与你说,方才我出去拿东西,这儿的主人告诉我,岁栖白逃走了。”
“什么?”荀玉卿一呆,他匆匆忙忙搁下筷子,望向了卜旎,“他离开了?”
“不知道。”卜旎极老实的摇了摇头,他其实并不喜欢岁栖白,这次特意在意这个消息,也是因为荀玉卿做噩梦惊醒时喊出这个名字来。卜旎并不健忘,他还很深刻的记得看到岁栖白时,深入骨髓的那种寒意,那种令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最好远远的,再也不要遇见的寒意。
荀玉卿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道:“他果然是有办法离开的。”他的神情上忽然透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欢喜跟苦涩来,卜旎简直想不通这样既高兴又悲伤的神情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起。
半坐着的意无涯淡淡道:“岁大侠也在此处,看来莲花剑与面具人确实有所关联,他眼下既然离开了,实在好得很。”
“是啊,好得很。”荀玉卿点了点头,有些不是滋味的笑了下,他忽然觉得对岁栖白撂狠话的自己,简直愚蠢可笑的很,想来岁栖白对他的胡搅蛮缠,也定然是觉得十分无奈的。
因为他想想之前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但是这也很好,听到岁栖白离开的消息,荀玉卿一直悬着的心直接放回了应在的地方,他只是忍不住想:为什么岁栖白不早些离开,难道他对柳剑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意思的吗?
这想法转瞬即逝,荀玉卿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了,他的内伤!
等等。
荀玉卿忽然站了起来,神色古怪了起来:“不对,岁栖白内伤在身,柳剑秋不会伤他,他怎么会选在这时候离开,他一个人,那么严重的伤势,我又没有去将他救出来,没道理这时候逃出来。”
岁栖白心里头在想什么,荀玉卿是全然不知,才不过一日光阴,岁栖白身上的伤没可能好那么快,难不成是柳剑秋色胆包天,想对岁栖白的贞操清白下手不成?
这个想法虽然有点让人发窘,却有极大的可能。
意无涯问道:“怎么?”
“不知道。”荀玉卿摇了摇头道,“我要出去瞧瞧情况,卜旎,庄子的主人这时候还在么?他什么时候出去,你方便说吗?”他的神色已不由得流露出了哀求与无助,任何人瞧见他的模样,再是为难的事情也要答应的。
卜旎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幽幽的看着荀玉卿,半晌才点了点头,轻轻道:“等一会儿,庄子里会有三声钟声,钟声响起之后,庄子的主人就会离开,但是会有别的面具人过来。”
于是荀玉卿又看向了意无涯。
“其他人倒不足为惧。”意无涯沉吟片刻,随即摇头道,“但那为首的面具人武功深不可测,秋辞也不知是否倒戈,我不好做十全把握。不过若只是逃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荀玉卿点了点头,问道:“意先生,你身体好许多了么?”
“无恙。”
得了意无涯的肯定,荀玉卿便不再说话,只是打坐休息,为等会的找寻养足精神。
卜旎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瞧着荀玉卿的脸,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焦急失措的模样,人的情绪总是会在无意间暴露出心意,他忽然明白了岁栖白对于荀玉卿的重要性,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
因此卜旎很轻的问了一声:“玉卿儿,要是现在是我,你也会这么心急么?”
荀玉卿并没有回答,他也许没有听见,又也许懒得回答,或者说,他认为这个问题没有理会的价值。
卜旎向来是个非常大胆的男人,可这一刻他却忽然不敢继续问下去了,他怕继续问下去得到的,会是自己绝不愿意知道的答案。有时候人活得愚蠢一点,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愚蠢的人,多数时候总是很快乐的。
过了没有多久,钟声响了三下,寂静的庄子毫无响动,荀玉卿却顷刻间睁开了眼睛,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了出去,他好像是一阵青烟,一阵微风,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间房间。
意无涯自然也走了,他甚至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卜旎想:他怎么不跟我道别呢,我就坐在这儿啊。
他顽固的想了很久,甚至为荀玉卿想了成千上万个理由,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便捧着胖乎乎的阿金说道:“他只是不像我在意他那么在意我。”阿金没有理他,只是傻乎乎的蠕动着,在卜旎的手心里留下粘液。
卜旎于是又说道:“你说我这么聪明,可怎么办才好哩?”
最后他笑了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一滴滴落在掌心里,阿金嫌弃的避了开来,对那些又咸又涩的液体不感兴趣,卜旎哽咽道:“他怎么……真的不喜欢我啊。”
……
庄子极大。楼阁牵连,岁栖白遥遥听得有潮浪之声,便知是建在湖滨附近,一路布置,足见建造者对此庄花耗了多少心血。
此处花草繁茂,林木众多,不少暗藏玄机,岁栖白对奇门八卦知晓不太多,对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每日静心所奏的琴曲还是他唯一会的一样文雅之物,自然无法闻弦歌而知雅意,就一路以蛮力破去。
多数人无法破阵,一来不舍得拿刀剑当做砍柴劈木的工具,二来无法或是不敢烧毁,怕引人注意,三来没有岁栖白这般神力。
岁栖白若走不出去,便干脆直接开出一条道来,若走得出去,便也就随便走走出去,因此一路行进,毫无任何阻拦。
庄子里的阵法颇多,许多面具人好似也并摸不着头脑,岁栖白借此机会,找了一处隐蔽之所休息。
他随意坐在地上,手无寸铁,慢慢的将错位的掌骨推回了原处,火辣辣的痛楚磨蹭般的反复挑战着神经。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痛苦,落在岁栖白此处,却毫无波澜,他并非无法感觉到痛苦,不如说,只是做好了会得到这些痛苦的准备。
岁栖白并不算是一个很顽固的男人,可是他却是一个非常认真的男人,因此他想要做的事情,多数时候他都会毫无怨言的去接受后果。
这样的冷静跟理智,既危险的有些性感,叫人无法自拔的着迷;也危险的有些可怕,令人难以言喻的恐惧。
岁栖白并没有学过缩骨功,这种武功要从小练起,而且非常影响人的身体,练这种武功的人,往往都是一些极纤细瘦小的人,他们的身体往往软的像是下锅的面条,做的自然也是不太能明说的勾当,至于体型稍大一些的,缩骨功便实在没有练的必要,只不过是凭白受苦去的。
除了缩骨功,人想挣脱枷锁的办法还有许多,绳索也许会更简单一些,但铁链就没那么容易,岁栖白只好通过骨头错位的方法来脱离掌控。他的手从未有过的疼痛跟无力,即便如今已将骨头归位了,痛楚依旧大于感知,他本不打算用这个法子的。
可世上很多事情,总是往往会逼得你走投无路,只能选最坏的结果。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惊飞的鸟雀,无声的落叶,拨开花丛的三个面具人都有着极狰狞的面具,要是在晚上出现,简直能吓得人肝胆具丧。岁栖白的手剧痛无比,而且身受重伤,孤身一人坐在地上,简直可谓孤寡病残,可怜凄惨的令人潸然泪下。
可这三个面具人却谁也不敢上来,他们好像觉得,只要这么眼睁睁的站着,眼睛就能一口一口的吃了岁栖白。
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岁栖白竟然微微笑了一下,他竟还笑得出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比他不笑的时候还要冷酷吓人,岁栖白打地上站了起来,两只手垂落着,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岁栖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慎重,这种慎重的冷静,同时也很容易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三个面具人甚至退后了一步,对着这个孤身一人又身受重伤的绝世剑客退后了一步,当他们发觉这到底有多么荒谬可笑的时候,便面面相觑的停下了,好在面具足够狰狞,看不出底下的脸皮是不是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
世人只知道岁栖白的剑法很好,很少人知道他全身上下的大多数部分几乎都会杀人,他虽然看起来高大又威严,可是必要的时候,却也能灵活的像是一只山猫,敏捷的如同黑豹。
当第三个人的脖子被岁栖白扭断的时候,他的手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他慢慢的从尸体身上站起身来,看向了走来的柳剑秋。
他杀了这个人一次,总归还是要杀第二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大家好好放假玩一把啊
我也放假停更w
第85章
柳剑秋的武功并不差,平日里自是比不过岁栖白,但如今岁栖白身受重伤不说,双手不好动弹,又是手无寸铁,自然是赢他不过。
还有些许面具人遥遥看过来,瞧着柳剑秋拔出睨尘剑来,便纷纷远避了开来,只围在一起,十来个人声势浩荡的站开了数十米外,岁栖白垂着双手,平静无波的站在正中,以旁人来看,倒像数十条胆小的鬣狗畏畏缩缩,犹豫不决的想要围攻狮子,场景便不免有些滑稽可笑
“我从未想过取你的性命。”柳剑秋的声音有几分悲凉,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立剑当胸,神色之中露出了几分哀求来,“你随我回去,此事便皆作罢,好么?”
听他的口气,这些横尸当场的面具人,好似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你实在不配拿着睨尘。”岁栖白淡淡道,他的眼睛还如小时候那般的雪亮澄澈,仿佛这万丈红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玷污扭曲他心中所坚持的那种正义与光明。他看起来既悲悯又温柔,但柳剑秋却知道这种神情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这把睨尘。
“可它眼下就在我手中。”柳剑秋的声音干哑,“也许它还会饮你的血。”
岁栖白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柳剑秋的脸上,他的神情既没有嘲笑,也没有可怜,只是毫无波澜的平静:“也许你该将它还给他本来的主人了。”
从柳剑秋出现的那一刻起,岁栖白就知道对方不可能赢,杀人是一件非常需要冷静的事情,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所以为的猎物,会不会突然反扑过来变成猎人,岁栖白在很年轻的时候吃过苦头,之后他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睨尘来的很快,柳剑秋的眼睛却充满了犹豫、愤怒跟痛苦,岁栖白自然不会硬接,他的身子轻轻一侧,那剑便贴着他的肩膀刺了过去。柳剑秋若只有这几分本事,那他当初也不会需要岁栖白出手了,他的剑出得已经很快了,招式变的竟然还要更快一些,剑锋倏然就贴上了岁栖白的喉咙。
这一剑怕是岁栖白都要为之骇然,柳剑秋的神情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岁栖白一句话都没有说,神情也全然未变,他刚有知觉的手微微抬起,双指并起,便贴着剑锋轻轻一弹。从剑身上传来的压力叫柳剑秋手腕轻轻抖了抖,但他很快挣脱了这股余力,指尖一抬,将长剑抛起,撤手化爪,瞬间擒住了岁栖白的手腕。
打斗之间,力气自然是不知轻重的,岁栖白手骨刚正,柳剑秋正按到他痛处,那痛楚就好似是千万根细针齐齐扎入骨头,不多久又变成了锤子砸在手骨上的钝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上冒出密密细汗来。
可他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柳剑秋忽然又说道:“你是不是在后悔之前没能用那铁索勒死了我?”他的目光里充满凄楚跟痛苦,世上所有的男女,一旦陷入了情爱之毒,大抵求而不得的心情多数都是一样的。
见岁栖白不搭话,柳剑秋愤懑之心一起,柔肠百转皆化作恨意,其实岁栖白先前杀了三人,此刻又与柳剑秋交手,内息动荡,竟暗暗牵动了胸口的内伤,气息不稳,哪能开口说话。
柳剑秋不知缘由,只当岁栖白不愿与自己说话,不由冷笑三分,凌厉无比的一掌便劈在了岁栖白肩头。
岁栖白若用双手去接,便是拿自己余生来开玩笑,便只能硬生生受下这一掌,连连急退了数步,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他这口鲜血喷出,提起的那口真气也都散了,双手、肩头、胸膛三处好似火烧一般炙痛,眼前隐隐发黑,勉强稳住身体,停了下来。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毫无半分急切害怕,只是集聚真气,轻轻擦去了唇角的血迹,脑海一片清明,对自己如今的情况不能更清楚,也不能更明白。
柳剑秋没有动,他静静的看着低下头的岁栖白,忽然感觉到了种扭曲又病态的喜悦跟快乐。自幼时起,他就一直追随着岁栖白的身影,人人都喜欢他,可他却只能看见一个岁栖白,可岁栖白谁也不爱,谁也不喜欢,仿佛心中只有天下大义。
但是这样的岁栖白,居然会喜欢上不知廉耻、卑贱下流的辛夷。
如今岁栖白对他低下头,露出从未见过的弱势与疲态,柳剑秋这才了悟:既然小栖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那我又何必提心吊胆,处处顾虑……既然小栖不愿意选择我,那就由我来选择小栖,这也没有什么。
柳剑秋高高在上的看着岁栖白,仿佛想要带给岁栖白压力一般的,慢慢的踱步走了过去,神态有种别样的悠闲与自在。
睨尘剑锋上的光落在了岁栖白的眼中,半跪在地的岁栖白一直垂着头,好似全然没有半点反应一样,待剑身慢慢走入视线,岁栖白再无半分犹豫,猛然乍起,他左掌发力,浩然真气便击在柳剑秋前胸,两人只略略隔开了些许距离,睨尘霎时没入岁栖白腹部,他却好似浑然无事人一般,将柳剑秋击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