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又得便宜任锦轩了,陈师爷一定是故意的。
不一会江子笙便在一个水塘边找到了任锦轩。
他负手站着,一头长发被风微微吹动,颀长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萧条。
江子笙走到他身边,将饺子放到他面前。
任锦轩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望也不望那袋饺子。
“我都没吃呢。”江子笙嘟囔地撇了撇嘴,“世子,用晚膳了。”
任锦轩嘴角勾了勾,表面依旧冷漠地道:“本君晚膳就只有饺子?”
“饺子和窝窝头,二选一。”江子笙又拿出一个袋子,秀眉紧紧的蹙着。
早上她做的野菜汤,他不也吃的喷喷香嘛,现在有了饺子还挑起来了。
任锦轩单手撑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许久他指了指那袋窝窝头,勾起一抹轻挑的笑容,“那就它吧。”
果然口味异于常人……
江子笙将窝窝头给他,“草民不打扰世子用膳了。”
任锦轩一把拉住江子笙的手,像是要望穿她那双如清澈见底的眼眸。
江子笙想要挣开,任锦轩的手又加了一分力。
“等我。”任锦轩不容抗拒的命令道。
“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我呢。”江子笙说罢,见任锦轩?7 “师傅你怎么又愁眉苦脸了?”夏流殇看江子笙手中拿着的饺子咽了咽口水,“是不是消化不良?”
江子笙无力地看了夏流殇一眼,将饺子丢给他:“是啊,我不止消化不良,我还得了食道癌。那个赵大狗怎么样了?”
“好着呢,对了师傅,什么是食道癌啊?”夏流殇还从没听过这么稀奇古怪的病。
“就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绝症,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我继续医诊了。”江子笙真怕自己再跟夏流殇说下去,会直接精神崩溃。
“师傅,太谢谢您了。枉本公子四处游历,竟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夏流殇大口大口地吞着饺子,嘴巴就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江子笙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走出屋子看着那些病气恹恹的疫民。
“药材已经到了,继续医诊吧。”
江子笙话一说罢,那些原本还排着队的疫民突然冲出了几个,争先恐后的挤到江子笙的面前。
“大夫,先替我看。”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满眼凶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江子笙之前并没有看到他们,想应该是后面来的人,便面色冷淡地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们排队去吧。”
大胡子的男人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只脚直接搭到了木桌上,无赖地道:“大夫,这时间就是生命,您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耽误了大伙的性命。”
夏流殇听到异动连忙走了出去,看到大胡子的时候脸色明显变了变,凑近江子笙道:“他就是赶我离开的那群人的头头。”
第150章 好人有好报
这汉子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竟还这般为所欲为。
江子笙低首睨了那个大胡子一眼,示意夏流殇往后退,抬头间已是笑容可掬的模样。
“抱歉,是在下失了礼数唐突了。”江子笙向着大胡子微微弯腰赔礼道歉。
“咳咳……大爷好说话的很。”大胡子洋洋得意地望了江子笙一眼,大咧咧地靠坐在木登上,,一只脚依旧搭在木桌上,伸出一只满是红疹的手,喷吐着恶臭的呼吸。
江子笙握住他的脉,眉头稍稍拧起。
这个大胡子是轻型的鼠疫,身体还没被病菌损害多少,难怪还能活蹦乱跳。
既然你为虎作伥,那姑奶奶就让你好好吃些骨头。
江子笙眸光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脸上换上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大胡子被江子笙弄的满心发慌,粗着嗓子急切地道:“神医我的病能治吗?”
江子笙眉头皱的更紧了,半晌悠悠叹了一声,“实不相瞒,您虽然也是瘟疫但是跟其他人不同,很难痊愈。”
“大夫你没搞错吧,我身体还壮的很。”大胡子五官一下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但,救死扶伤是我们大夫的天性,你放心我竭尽全力也会替您医治的。”江子笙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大胡子听江子笙这样说,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江子笙从怀中抽出金针,暗暗调动内力,以极其迅猛的方式灌入玉魄金针,飞快地扎入了大胡子的掌心。
时间不过瞬息,大胡子掌心一处连接全身的脉络便撕裂开来,化成了一滩血水。
“啊!”大胡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剧痛,不断惨叫着,双眼蓦地睁大,望着自己那只红的发紫的手臂,惊恐万分。
“你,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大胡子的毅力也算异于常人,即便此刻已痛不欲生依旧能够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瘦不拉几的小弟,从地上捞起石头,大有一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势。
“在下刚不过是替您治病,并没有做什么。”江子笙一脸无辜地看着大胡子,看着微微发黑的针端,撇了撇嘴。
大胡子显然不信江子笙的鬼话,他紧紧的握住无法动弹的右手,他感觉他的右手已经彻底废了。
“放心吧,你的手废不了,这是治疗出现的后遗症,一会就好了。”江子笙做了坏事还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
大胡子手没废,但身体却废了,江子笙这一针下去,大胡子以后便成了个肩不能挑,背不能抗的废人。
过了好一会,大胡子手上的疼痛感终于消失,握了握手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才信了几分江子笙的话。
“第二个锅,两碗。”江子笙面不改色的对夏流殇道。
夏流殇并不知道江子笙卖的是哪门子药,依言给了大胡子两碗汤药。
大胡子趾高气扬地看了夏流殇一眼,早忘了刚刚惨叫的狼狈样,两三下便将那两碗汤药喝掉,头也不回的离开。
“师傅你不会就这么便宜他了吧?这种人不死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夏流殇对大胡子怨念最深,想到大胡子曾经踹他的两脚,现在背后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便宜他?”江子笙轻笑一声,看着大胡子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灿烂的笑。
她可没有便宜他。
是药三分毒,大胡子足足喝了两碗汤药,再加上他的身体已经废了,虽然瘟疫能好,但是他的身体怕是要被痛苦折磨一辈子。
夏流殇看着江子笙嘴上那抹笑,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好了,下一个。”江子笙无视夏流殇目瞪口呆的表情。
……
短短几日,江子笙便治疗了一两百的疫民,像小花爹娘他们那些最先用药的病人已经痊愈,离开了疫区。
而江子笙的名声也如空气般传开,不仅西南人知道,甚至连华都有所耳闻。
回春堂又一次大火,即便江子笙还没回来,每天也有不少人前往。
大玄的皇帝仁宗帝任旭远,看着李广传来的折子,阴鸷的双眸深不见底。
“承泽,你来看看这李广传来的折子。”仁宗帝不温不火将折子放在书桌一角。
任承泽恭敬地拿起折子,看到上面所述并没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关于江子笙的事情,他早已听闻,知晓她在西南混的风生水起,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朕知晓你与这个回春堂的江大夫交情不浅,可知他这次去西南究竟意欲何为啊?”仁宗帝的话语里有一丝探究。
他曾下令将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统统烧死,而这个江大夫却在这个时候跑去西南当救世主,这分明是在挑衅他的威严了,当着天下人的打他的脸。
而任承泽又与江子笙关系不浅,这其中是否有任承泽的意思呢?
他是不是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想谋朝篡位?
“回父皇,江大夫前去西南之事儿臣早已知晓,只不过江大夫之前并无把握是否能医治瘟疫,去西南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儿臣不想将这件没把握的事情惊扰父皇,故未禀报。”任承泽知道仁宗帝多疑的性格,也不打算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承泽不必紧张,朕不过是随口一问,这江大夫有能力治瘟疫,也是我大玄之福,待他回华都,朕定当好好嘉奖于他。”仁宗帝深深地看了任承泽一眼,摸了摸略微发白的胡子,露出似真非真的笑容。
“儿臣便先替江大夫谢过父皇了。”任承泽扯了扯嘴角。
“嗯,今晚除夕,你的府中怕是还有些事得忙,先行退下吧。”仁宗帝动了动发酸的酸腿,在太监的搀扶下缓步起身。
“儿臣恭送父皇。”
直到仁宗帝的身影消失,任承泽才起身离开。
今天是除夕,华都繁花似锦与西南的寂寥形成了先民的对比。
当华都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过除夕的时候,江子笙还在疫区替一个个的疫民看病诊脉,如陀螺般忙碌着……
“师傅,今天除夕我们吃什么?”夏流殇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关上那扇破烂的木门,转身问江子笙。
听到夏流殇的话,江子笙揉了揉冰凉的手指,心中不禁一阵怅然。
这么快就除夕了,她之前还以为能够回华都跟奶娘他们过个好年,看来这个愿望是不能实现了。
“昨天陈师爷不又送了窝窝头来吗。”江子笙看了眼被竹篮盖着的窝窝头,面无表情。
“啊,又吃窝窝头。”他最近天天吃窝窝头,脸都快吃成泥巴色的了。
江子笙撇了撇嘴,疫区的环境这么恶劣,有窝窝头啃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能奢望其他。
“叩叩叩。”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夏流殇哀嚎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开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让江子笙意外的是他并不是一个病人,而是看守疫区的士兵,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大花袄的小媳妇。
“江大夫,不忙了吧?”士兵手上提着一个大篮子,看到江子笙热切地道。
“不忙,有什么事吗?”江子笙瞧了那小媳妇一眼,有只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除夕嘛,我跟秀兰便做了几样小菜来谢谢您。”士兵憨厚的挠挠头,一时不知将手中的东西搁哪。
“谢我干什么吗?”江子笙一头雾水。
江子笙话一说罢,跟在士兵身后的小媳妇扑通一下跪到了她的面前。
“妾身谢江大夫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因为江大夫,妾身早就被大火烧死了,哪还能跟相公结成连理。”秀兰说着说着两眼泛红,蓄在眼眶的泪水,差点没止住就流了下来。
“赶紧起来,我不过是做了本分的事,哪受住你们这么大的礼。”江子笙连忙扶起秀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竟然促成了一段姻缘。
“江大夫,这是我娘子做的几样小菜,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务必收下。”士兵说着把篮子往江子笙手上一放。
江子笙也不矫情,谢过之后便收下了。
那对小夫妻走后江子笙便打开了篮子,看着四五道精致美味的菜肴,险些有些回不过神。
不但鸡鸭鱼肉都有了,这对小夫妻太贴心的准备了一小坛酒。
惊喜过后江子笙便有些过意不去了,士兵并不是一个多有钱的职业,这几道菜怕是要花上他们一个多月的银钱。
“早知道是这些好菜,只留下一道就好了。”江子笙感动地道。
“师傅要不咱们送回去吧。”夏流殇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舍不得,却还是忍心道。
“这送了东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等咱们出去后多给些银子就是,这些就留着了。”江子笙摸了摸脸蛋义正言辞地道。
夏流殇听完立即乐了,恨不得现在就开动起来,他这几天肚子素的都长草了。
“这些菜够我们过个好年了。”江子笙秀眉微扬,眼中带着些小得意。
任锦轩如果看到这些菜肴,应该也会很高兴。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吧。
江子笙还在嘚瑟的时候,任锦轩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一张冰雕的脸写着生人勿近的四个字。
他不过在疫区随意地走了一圈,就被无数人送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任公子,我这还有两串大蒜,您拿回去给江大夫吧?”一个寡妇靠在门边正挥动手中的大蒜,那姿势绝对妩媚妖娆。
任锦轩头都没回,脚下步伐又快上了几分。
第151章 好年
这是江子笙穿越来到大玄的第一个除夕,虽然是在荒寥的西南,她也不想有什么遗憾。
看到一盘韭菜馅的饺子,江子笙吸了吸鼻子,才没让眼泪泛出眼眶。
前世过年的时候,江爸总是会做一大盘饺子,往里面塞各种各式的馅料,花生和红枣是必须要有的。
“师傅,要不咱们也挂串红辣椒吧,象征红红火火。”夏流殇正拿着一大串干红辣椒,笑容宛若凛冬暖阳。
江子笙点点头,过年嘛,就是图个喜庆。
夏流殇是个停不下来的人,挂好了红辣椒,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呢?”
江子笙摸了摸下巴,不确定地道:“是春联吗?”
她记得过年放鞭炮和贴春联缺一不可。
“对!就是贴春联,昨天我刚好问陈师爷讨了张红纸。”夏流殇说着兴奋地从篮子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红纸,“你说咱写个什么好?”
江子笙接过红纸,从灶边拿起一块黑炭,思索了下,咻咻咻几下便在那红纸上写了一副吉祥如意的对联。
“莫道人生无百岁,应知草木有回春。很好,师傅没想到你是一个学问人?”夏流殇没想到江子笙不仅医术好,还满腹经纶。
江子笙笑笑并没有居功,“这并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在偶然间看到过,想着符合便写了出来。”
“这上下联都有了,还差个横批。”夏流殇只道江子笙是谦虚过头,并没有想其他。
任锦轩一进门便看到那副鲜红的对联,想着进门时夏流殇的话,不假思索地道:“横批: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不错,不仅应景,还将我们回春堂的招牌点了出来。”江子笙认真地分析了一遍,略微感激地看了任锦轩一眼,“世子,新年好。”
任锦轩挑了挑眉,“这是本君过的最不好的一个新年。”
没想到任锦轩说话那么直白,江子笙嘴角微抽,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之前为了不让他来都扎晕他了,是他非要死乞白赖地跟来活遭罪,现在这副怨大仇深的模样,能怪谁?
任锦轩并不知道江子笙心里所想,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副春联,贴到外面那两扇破旧的小门上。
还别说,原本凄凉的破草屋在贴了春联之后的确多了丝年味,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
江子笙正在洗着从水塘边摘回来的野菜,恬静的脸上挂着有些孩子气的笑容,犹如清水芙蓉。
“虚岁马上便十七了,该嫁人了。”任锦轩斜靠在门边,望着江子笙那张天然去雕饰的俏脸,如冰的脸庞被无形的东西,悄悄消解。
他懒懒地挑起嘴角,只是微勾,那笑容却美的惊心动魄。
江子笙回首便望到他那一闪而逝的笑容,明亮的双眼蓦地缩紧,心如烟花,五彩缤纷的绽放着。
虽然任锦轩在她面前笑过很多次,唯有这次,触及她的内心,让她有种破茧成蝶的冲动。
江子笙愣愣地看着任锦轩,她忽然发现跟任锦轩相处了这么久,似乎从未见过他真实的模样。
之前那些霸道,残酷,冷漠,别扭,任性,傲娇,甚至无理取闹……似乎都是一张面具,而真实的他似乎从未显山露水过。
感觉到江子笙逐渐变得锐利的眸光,任锦轩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的样子,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旧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
江子笙避开他的视线,将洗净的菜篮子的端进屋中。
“师傅,师傅,你看这是什么?”夏流殇像献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不大的陶罐。
江子笙往里一瞅,便看到一条一斤左右的鲶鱼,那两根长长的鱼须,一摇一摆地动着。
“哪来的?”
“水塘里找的。”夏流殇挑衅地似的看了眼靠在门上的任锦轩,“前两天您不是教我辨了中晕人的药草吗,本想试试能不能晕鱼,结果还真有效。”
“你倒挺会学以致用嘛。”江子笙朝着夏流殇竖起大拇指,将袖子撸高,拍了拍装鱼的陶罐,“今日本公子就让你们尝尝野菜鲶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