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因为心中又急又慌,手下的动作有些大,透过襁褓弄疼了勇哥儿,人是从洛骁怀中抢过来了,却直惹的那头哇哇大哭。
洛骁看着刘姨娘强横的态度微微一皱眉,随即才道:“都是平津侯府内的子嗣,姨娘又何必说的如此难听呢?”
“世子爷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明白。”刘姨娘左右哄勇哥儿哄不住,脸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强撑按着在自己怀里挣扎个不停的洛勇而后对着对着洛骁道。
洛骁垂眸瞧了一眼哭的凄惨的洛勇,许久,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又看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屡次想从刘姨娘怀里将勇哥儿抱过来的举动,好一会儿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同刘姨娘告了别,转身走了。
眼瞧着洛骁真的走了,一直紧绷着身子的刘姨娘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洛勇的乳娘将前后在一旁瞧了一遍,忍不住地洛骁话说:“姨娘,世子爷不过是心里记挂小公子,是以特意过来看看罢了,您何必如此,跟防贼似的防着世子爷?”
刘姨娘侧了头瞪了乳娘一眼:“我要做什么,还需的你叫?”伸手将犹自哭嚎不已的洛勇丢给了乳娘,道,“赶快将他哄一哄,这么哭下去,真是吵得我头又开始疼了——我回去且休息片刻,勇哥儿你好好看着,若是世子再过来,记着无论如何要将两人隔开了。”
“这……”乳娘面有难色。她不过是一个下人,便是刘姨娘这样的半个主子的话她都不敢回嘴,更何况是世子?只是话还没说完,见着那头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的背影,许久,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将洛勇放进摇篮里,想法子哄他去了。
洛骁在府上用过了午膳,随后便又去了东宫。东宫里,闻人久正在小憩,洛骁晓得了,也就不让墨兰去通报了,只是自顾自地寻了些书守在外室打发时间。
约莫半个时辰后,听见内室里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洛骁走进去,看着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坐在床榻上的闻人久,拿了书走了进去:“殿下醒了?”
闻人久已经是习惯了洛骁这般神出鬼没的出场,倒也不惊不恼,只是掀了眼皮淡淡瞧他,问道:“何时回来的?”
洛骁走过去,替他将撩起一半的床幔挂好,道:“上午回来的。”
闻人久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走到屋子正中间,不多会儿,外头墨兰便端了装了热水的铜盆进来,墨柳也拿了衣物走了进来。就着热水洗了一把脸,略有些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双手平举让墨柳忙着更衣,又问道:“等很久了?”
洛骁便笑:“没等多长时间。”
墨柳听着洛骁这么说,笑嘻嘻地扫了一眼那头,口快揭穿地道:“世子哪里是没等多长时间,午时过后不久世子人便过来了,可是在外头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呢!”
闻人久见墨柳替他将衣物换好了,自己整理着衣袖,微不可查地蹙了眉缓缓道:“既然来了,墨兰你为何不通报?”
洛骁还是笑:“也没有那般夸张。虽然是等了片刻,但期间在外头看了一本书,倒也消磨时间。”
墨兰将铜盆收拾了,端在手里,随即紧跟在洛骁后面佯装委屈道:“可怪不得奴婢,是世子心疼殿下,不许奴婢进来打扰殿下休息呢!”
闻人久睐了墨兰一眼,墨兰一抿唇笑了起来,却也不多说了,端着盆便转身出了屋子。
旋身坐在屋中的木椅上,闻人久半垂了眼帘,淡淡道:“雅嫔的事,你该是听说了罢?”
洛骁点了点头,走过来,抬手倒了杯茶推送道闻人久旁,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白日里确实已经听说,只是却不知道究竟情况如何?”
闻人久道:“父皇此人,虽有时冷酷无情得叫人齿冷,但是于血缘亲情这一处倒是一直很是重视。这一次雅嫔腹中的皇子未生先死,震怒也是不难预料——”
洛骁道:“只是想方毒害雅嫔腹中皇子却实在不是如何高明的手段——且不说雅嫔身家不够,若是无意外,一个嫔位已是极致,再上可能已经不大。即便她生下了皇子,对于现下帝京的局面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么,这样想来,那些身处高位的妃子们想要动手害知雅的孩子,一旦露出了些许马脚,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想她们能在后宫爬的如此高,多少也是有一定的权谋算计的,这样蠢笨又容易脏手的法子,她们大约是不会采用的。”
闻人久清清冷冷地接着道:“若是说与知雅同期的秀女或者是同等级的嫔妃,为着之前雅嫔盛况的嫉恨而愤然下手,这听起来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是细想却也有说不通地方。”
“或许是我想多了,”洛骁皱了眉头道,“或许,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多的牵扯?我总觉得我们似乎是落入了谁人的圈套之中。”
闻人久抿了唇,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沉思,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仿似什么都没想,许久,道:“暂且先将此事搁置罢,你与孤只需做壁上观就好。真相到底是如何,孤想,大概再过几日我们便能明白了。
说罢,将手中的茶水饮了一口,然后起了身,撩了帘子出了屋子,瞧着样子,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了。洛骁笑着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茶叶喝了一口,随即紧跟着闻人久走了出去。
后宫。风荷殿。
若是说,半月之前,知雅去盘龙殿寻皇上示好,却被那头不解风情地连面儿都没见着就给轰了出来这件事,能够让淑妃开心好半天,那么有关于知雅竟然生了个死胎的消息,便足以让她高兴十天半个月!
“死胎?死的好!你不是当着本宫的面,说本宫年老色衰,恩宠不在么?哈哈……哈哈!”“淑妃扯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冷笑着自言自语,“原本就没有那个福气,却偏生要去强求,这下好了,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茹末替淑妃送上来一盘被去了核,削成小兔子模样的苹果块,微微笑道:“只不过听雅嫔说,自己腹中龙子未生先死,是因着有人加害。圣上震怒,已经派了人专门去查了呢。”
淑妃吃了一小块苹果,冷笑道:“查便就查罢,左右与本宫无甚关系。”顿了顿,又道,“圣上看重子嗣,便是贤妃犯了那么大的罪,最后圣上却还是放了闻人轩一马。这次好好的一个儿子,说没就没了,心里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茹末看了淑妃一眼,随后垂了眸轻轻地道:“只是宫中上下俱知道雅嫔是自娘娘宫中攀上德荣帝,从此一飞冲天的。雅嫔与娘娘的恩怨便是说上一天也是说不完,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娘娘,推说娘娘是谋害雅嫔的主谋,这可怎么得了!”
淑妃皱了眉头抬了眼瞧她:“这同我又有什么瓜葛!雅嫔自己好不容易从山鸡做了凤凰,每每遇人都用鼻子孔瞧人。偌大个皇宫,瞧不上她的让多了去了!”
茹末点了点头,道:“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奴婢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淑妃哼了一声,道:“本宫虽然恨那小贱蹄子,但是却也不至于蠢成这样。再说她近来本就失势,只需得再等一段时间,本宫便能将知雅彻底拿捏在手中——既然如此,本宫又何须的特意去弄这些小把戏?”
茹末便笑:“不管如何,这次娘娘的确是去了一块心病,奴婢还要再此恭喜娘娘了。”
淑妃听得心里高兴,脸上挂着笑将茹末端上来的苹果吃完了,然后才懒散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觉得身子有些乏,你将这里收拾收拾就先退下罢,本宫想要小憩片刻。”
茹末便应了一声“是”,将桌子上的空盘子收了,正准备离去,淑妃瞧着桌上正袅袅飘着香气的小香炉,忽而道:“说起来,以前屋子里点的那种冷香怎么没了?本宫难得还挺中意那个味道。”
茹末微微垂了眼帘,道:“却也不知。只是听说那香是苗疆的贡品,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大约是宫里的份额早就被用完了罢。”
淑妃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本宫用着还未几天,就没了,却也不知道剩下的份额都被哪个殿拢去了!”这么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香炉,但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脱了外衫,去床榻上躺了睡了。
茹末跟在淑妃身后,替她将床幔放下,瞧着那香炉,微微笑了笑,随即才转了身端着手上的东西退了出去。
而另一头,盘龙殿。
福公公快步地走上层层的台阶,伸手推了门,抬眼四处看了看,一打眼便见到了视线里的那一抹明黄,随即赶紧上了前,对着德荣帝行了一个礼便道:“圣上,王太医那头说,他们已经有消息了!”
德荣帝猛地一台眸,皱着眉头便问:“那头如何说?”
福公公听德荣帝问着,便从腰间掏了一个小纸包,然后上前几步走到德荣帝面前,伸手递与了他。
德荣帝将纸包接过打开了,里头是一些细碎的粉末,泛着微微的绯红,暴露在空气中,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迷人而又诱惑。
——正是知雅从茹末那里得来的香粉!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知雅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她凤袍加身,尊贵无比,就连一向不拿正眼瞧她的淑妃对着她也是要伏地叩拜。她住在栖凤殿内,身旁伺候的宫女、嬷嬷全部规规矩矩地在殿里头守着,忽而,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袍的幼童蓦然闯进了殿里,四处望了望,随即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便朝着她跑了过来。
知雅不认得这个孩子是谁,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将他接住了。那幼童便伸手抱住了她的腿,然后仰了脸,一张玉雪粉嫩的小脸上眉眼秀气,竟与她有三分相像。
再然后,那个幼童对着他便笑了起来,左侧的脸颊上显出了一个可爱的酒窝:“母后。”
知雅听到抱着自己的幼童糯糯的嗓音:“母后,抱抱我。”
知雅的心蓦然一动,似惊似喜地瞧着那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岁的孩子,却有些不可思议,隐隐觉得似乎是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口中只试探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是我的孩子?”
那幼童不回应,只是眨巴着眼,直直地瞧着知雅,微微歪着头:“母后,抱抱我。”
知雅还是觉得有何处不大对劲,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比思维快上了一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在那个幼童过于期盼的眼神中弯了腰将他抱了起来。
入手的重量却比想象中要轻得多。知雅在心里想着,这样抱着,不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反倒是像个婴儿似的。
“母后,看看我。”
怀中的孩子又在说话,知雅顺着声音低了头,只见那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小脸上缓缓地加深了笑,如蜜糖般甜蜜的小人对知雅对视着,“母后,下面好冷、好黑,我好怕。”
知雅微微蹙眉,似是没有听懂那个孩子在说些什么。
只是下一瞬,她困惑的眼神却陡然变得惊恐,抱着那幼童的手突然送开了,那孩子被摔倒了地上,溅出了一片血色。那个四、五岁幼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着,原先白皙粉嫩的脸也迅速染上了死气和暗红色的血,一双大眼睛黯淡中掺杂了愤恨与怨怒,显出几分狰狞与可怖。
“我不想死!为什么……要害我……”
知雅被吓得浑身一震,冷汗津津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茫然地睁着眼瞧着微微颤动着的床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好一会儿,身上的无力与痛感才渐渐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失去了过于几个月里令她熟悉无比的突起触感,重新恢复了一片扁平。知雅倏然瞪大了眼,右手反复在自己的肚子上试探地摸着,口中不断喃喃:“孩子呢……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微微哆嗦地撑起自己还异常虚弱的身体,一手扯开床幔,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赤着脚神色惊惶无措:“我的孩子去哪儿了?我的孩子呢?”
一不留神撞到了桌子上,顺势碰倒了一旁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在外头当值的小宫女听到了声响,赶紧撩了帘子便走了进来。
“娘娘!”垂眸一瞧坐在地上,神色慌乱无措的知雅,小宫女连忙几步上前将人扶到了椅子上,“娘娘现在身体还需着,该是躺在床上好好休养才是,怎么还四处乱跑呢?”
知雅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出手将那小宫女的手腕捉了,厉声问道:“我的孩子呢?你们将他带到何处去了?我要见我的孩子!”
知雅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这一下抓的力度却大,疼的那小宫女脸都微微皱了起来,只是却还不敢挣脱,只是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回、回娘娘话,小皇子……小皇子他已经被宫里头的嬷嬷带出去,葬了!”
知雅整个人一僵,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葬了?”
小宫女惴惴不安地瞧着知雅。只见那头仅着了亵衣,披头散发,白色苍白,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却真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被知雅那副样子吓得不轻,小宫女努力忍着心中惧意,磕磕巴巴地继续道:“是圣上说的,让嬷嬷给葬了。”
知雅像是失了魂一样,缓缓地松了手:“葬了……葬了……把我的儿子还来,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喃喃几声,随即眸子却阴狠起来,倏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小宫女,伸手掐住那头的脖颈就厉声喊道,“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小宫女被知雅发了疯一般的举动彻底吓瘫了,随即窒息的感觉便紧接着涌了上来,死亡带来的恐惧逼近着,这时小宫女才开始奋然反抗。双手掐住知雅的手腕,用力地向外拉扯,只是奈何那头手劲太大,挣扎了半晌,却不见知雅有半丝意识清醒,反倒是直接跨坐在小宫女的身上,掐着她脖颈的双手越发地用起劲儿来。
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眼白不停的翻起,一张脸渐渐变成了紫红色,约莫又过了盏茶时间,那头却是彻底不动了,知雅坐在小宫女的身上,好一会儿,涣散疯狂的眼睛里才缓缓恢复了一丝光彩,视线缓缓下移到自己的手上,再瞧了瞧身下的那个小宫女,瞬间收回了手,吓得往后猛地一倒。
脸色青白地瞧着面前那个一动也不动的小宫女,知雅惊惧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挪过去,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那头的鼻息,然后整个人颓败地瘫倒在地。
——竟是已经死透了。
不、不,这怎么可能!知雅摇着头,坐在地上一点点地往后挪着:她杀了人!她居然杀了人!
不,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知雅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一切都要怪这个贱婢,跟她没有关系,没有!
得赶紧找人将尸体处理掉,赶紧找人处理……知雅紧紧地咬着唇,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张快要断了的弦,眼神不安地四处打量着。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什么主意,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
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瞬间上前几步将地上的宫女挡了一挡,一抬头正准备出声呵斥,却见来人竟是德荣帝身旁的一等带刀侍卫。
知雅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只是当下刚刚杀了人,心里头虚的慌,只能梗着脖子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侍卫面无表情,只是拱手道:“我等皆是奉圣上之命前来一查,还望娘娘行个方便,莫要耽搁了圣上的事。”说着,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给我搜!”
“你们敢!”知雅慌了,皱眉大声喊了一句,只是却没人听她的,三个锦衣卫从门口陆续进入,随后立即在知雅的屋内四处翻找了起来。
领头的那人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动,眼神稍稍低垂滑到了知雅努力想挡着的那具宫女的尸体上面。
在宫中,妃嫔们处死一个自己手下的宫女、太监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这知雅也是从一个小小的宫女爬上来的,当了天子妾还未多长时日,却已经对身边的宫女这般动作,也未免叫人觉得齿冷。
究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旁的没学,倒是从她以前的主子那儿将苛责下人这一条学了个青出于蓝胜于蓝。
知雅看见了那侍卫的眼神,心下慌的厉害,口中只道:“这、这贱婢死有余辜,我,我之前……所以……这……”
侍卫无波无澜地打断了知雅的语无伦次,道:“这个宫女是您殿内的人,娘娘如何自然有自己的主意,属下是管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