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齐田就知道张多知的办公室在哪儿,但一直没来过。听了楚则居的话觉得他说得对,感觉自己是不是对张多知所知甚少了?只知道他是楚则居的人,有手段,懂站队。但要怎么对张多知这样的人示宠,她不知道。上完了课,快到晚饭时间,跟妈妈说了一声要出门,就过来了。
驭人,齐田知道得不多,很大部份都是从田氏那里学来的,田氏管理下仆的时候就是,示恩示宠,先得知道人家缺什么,想要什么。这样东西给出去,别人接了心里才暖。事半工倍,就好比椿,椿就是爱吃。
可齐田想想,张多知这个人她还真的不了解。干脆就转过来看看。
里面说话的声音还在不停往外传。
张多知在问那小姑娘“我以前怎么样?”
小姑娘说“我半夜想吃冰淇淋你都会开半个小时车跑去给我买。我病了大半夜背着我上医院,只要我看上的东西,你都会买给我。”从头到脚都是张多知给买的,名片包包衣服鞋子,包括脸。说要去温泉,就立刻去,说少了一件衣服就立刻买。说去韩国换个鼻子就换。张多知大方。
张多知笑。背着上医院这事儿他还真有点不记得。哪任女朋友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家里也没法备轮椅吧,下楼总是要抱要背着下去,毕竟提腿拖走也不像样子。
大的那个看不下去,拉小的走“姐姐求求你了,走吧。人家不喜欢你。”
小的崩溃,甩开她的手骂“你知道什么?他很爱我的!还不是因为你,跑来说了他,他才会生气的。”
大的忍着气“先回去再说。走。”
小的尖叫着乱打。
大的忍不住,骂她“人家玩玩你,你当真!你怎么这么贱!给你买东西就是喜欢你吗?人家钱多不在乎这点。就跟给狗买狗粮一样,喂好了狗,陪着逗个乐!是爱你吗?”
说到这个地步,张多知也没出声。小的低头抽泣。
钱得利看着那条门缝,真想把自己手剁了——叫你欠!故意不关牢想听个戏。可他也没料到会有别人来呀。
听了这些,尴尬得坐立不安。只想默默站起来走了算了,齐田开口说“估计没多久了。钱大师来肯定是有事,再坐坐。”
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客气,但有莫明让人觉得,最好按她说得做。钱得利嘿嘿笑,又慢慢坐回来。
就纳闷了,她这小小年纪,哪来这种‘我虽然客气,但就是在使唤你’气势。
不一会儿大的拉着小的冲出来。小的扒着门框不肯走,哭诉“他说要供我读书的。要不是你过来找他事,我们现在还好好的。”
大的见她哭得这么惨,心里也软“姐姐也供得起。”
“你怎么供?你一个人月才多少钱?给我买个包也不够!你知不知道首都的大学一年学费要多少,不说吃穿住用,你给得起吗?一个月四五千房租一交,还顶什么用?”
大的不吱声,把她手从门框上掰下来,自己肩膀背的掉了皮的背包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一些揉成一团的零钱,和许多折成小块的□□,内胆露出来,接缝的地方虚了线,露出个大洞。
齐田伸手帮她捡起来。
大的接过去,连忙低声说“谢谢。谢谢。”小的眼睛直往齐田身上盯。
两个人拉拉扯扯走了,办公室里张多知不知道在吩咐谁“钱给她。吩咐前面,以后看到她不许再放进来。”
不一会儿隔壁办公室跑出来一个人,拿了个牛皮纸袋子追到走道,塞到小的手里。小的又是哭又是气,怨她姐姐“这样了他还生怕我吃苦。都怪你。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干嘛这样跑来骂他。”
“你看不见人家脸上的表情?”
“你骂他那么难听,他脸色能好看吗?”
她姐姐见她这样拎不清,也不说话,眼睛往那纸袋子看了几眼,想丢下显示骨气,可想想,这么多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再说骨气竖在这里,也没有用,以后肯定都不会再见的人,你让他知道你有骨气,人家在乎吗?说不定还觉得你傻呢。白给的钱不要,替他省了钱。
到底最后还是没有丢,只管拉着她走。
钱得利想缓和一下气氛“这人啊,穷起来就骨头软。不是不想硬,没本钱硬呀。可悲。”
齐田说“都是为了生活。”对很多人来说,生存是很难的,小人物为了生存所做的努力和牺牲的,只要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她觉得应该值得尊敬。哪怕最后并没有任何建树,也没有得到什么,但回顾一路来自己弯过的腰,都应该觉得自己是值得尊敬——平凡得悲壮,但值得尊敬。
齐田这个想法受高洗文影响很大。
高洗文本身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下乡的知识青年,用尽了各种努力都没能回去,到了很大的年龄才不得不放弃,两个人经人介绍,勉强凑成一个家庭生了高洗文。
他说到父母辈的努力时,语气非常平淡。一生低过无数头,点头哈腰送过无数礼,主管回城这一块的恰好是以前得罪过的人,还给人家下过跪,但一点用也没有。
他父亲离世的时候,家里大办不起,习俗上是要请班子的都没请。但是在高洗文心中,他爸爸的地位非常高。他爸爸一辈子跪两次,一次是想回到城市,一次是高洗文读书需要钱。高洗文站在旁边,看着爸爸跪下去。借到钱之后,他爸爸带他来了首都看学校。
这一段时间以来,齐田已经很明白,这个社会是什么样的。在这样的社会,人想要体面的生活,就得走得更高,只有这样,才能站得越直。以前她走进商场,别人都会来赶她,但是现在,她坐在那里,就有一群资产过人的人主动来跟她说话。这些人,不知道拥有多少商场。
可现在的她,就像这个小姑娘,手里的一切,受到的尊敬,得到的帮助,都是来自于别人。没有楚则居,张多知会这样尽心尽力吗?
别人可以给你,也能轻易就拿回去。
齐田突地有一种紧迫感。她得在有限的时间内,靠自己站稳脚跟。这个时限,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她只能尽力往前走。但是现在,她连自己的方向也不是很清楚,大学要学什么专业?以后靠什么谋生?打算在社会上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张多知出来看到齐田非常意外。
齐田回神对他笑“你们先说,我等你一起吃饭。”
张多知并没有推让。让齐田到自己办公室坐,吩咐秘书好生招呼,自己带着钱得利去会客室。
张多知的秘书非常漂亮,见到齐田非常好奇,因为一般来说,张多知是不会让人单独呆在他的办公室的。这足以说明齐田在张多知心中并不是一般的女性。但秘书没有表现出来。问她要喝点什么,殷勤地帮她去拿。
齐田坐在张多知的办公椅上,转了转圈,电脑开着,上头是新闻页面,想着心事,随手翻翻桌上的文件,秘书进来,她接过茶,突然叫住秘书“你说,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更受尊敬?”
秘书怔一怔,也不好敷衍她“这个………有很多吧。”
见齐田认真在等自己回答,搜肠刮肚“慈善家?……”她都在研究怎么赚钱。毕竟房租那么贵,日常开销那么大。尊不尊敬的,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打趣说“每天发布转发抽奖活动的网红我就挺尊敬他们的。”都是发钱的嘛。说完很不好意思地笑。
齐田也笑“你很忠恳。以前你有想过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秘书笑起来“以前到是写过作文,我的理想。但都是胡编乱造的。后来毕业了,按步就班出来工作,有赚钱就不错了,想不了那么多。”不知道问这个干什么。
这时候,张多知跟钱得利正在小会议写到说话。
钱得利从怀里掏出个小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头装了个绣八卦的小锦囊,打开锦囊里头装着张边沿不整齐的纸条。一看就是从哪里撕下来的,纸边断口已经没有初撕下来时的新白,变成陈旧的颜色。
钱得利郑重地推到张多知面前“张先生,您看啊,我是没有撒谎的。上头写的时间,方位,是不是对的。”
张多知拿过来,皱眉看看,还真是。上头的笔迹一看也不是最近才写的。“你不是做旧的吧?”
钱得利呼天抢地“我真没有啊。我做这个干嘛!张先生,您要打我就打我,不用找借口的!”
张多知嗤道“我没事打你干什么?”问他“那这命是怎么个解?”
“这个命啊,我师父说百年从来没见过,我们行内也是没有说法的,一个人命好得要死,但本来不应该活。可她偏偏没死。”神神秘秘问张多知“您知不知道长生不老?”
张多知把纸条装回来,轻描淡写说“你可想好再说。”长生不老?有边没边了?
钱得利连忙摆手“我当然不是说齐小姐是长生不死的命啦。我是说,您知不知道秦始皇派徐福找长生不老的药。”
“你给我神话故事上整?”
钱得利解释“不是。真不是。我换个说法,齐小姐她这个命相,会影响身边的人。你就看楚先生嘛,是不是该死没死……”说完自觉给了自己一耳巴“齐小姐这个命,是异数。对别人是有影响的。别人跟她的命数有纠葛,肯定是会被影响的。”
张多知被他扯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行了。别说了。”真不知道自己听一个混子扯这些东西干什么。打内线叫人来把钱给他“也不能让你白跑。”在钱方面他向来大方得很。
钱得利连忙做了一个自己会闭嘴的动作“我的嘴巴一向严得很,在业内那是很有好评呀,张先生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边被秘书住外面带,边挣扎“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秘书转身就把门拉上了,对他挤个假笑“您啊,也别说了。钱拿了就行了。”这些个混江湖的骗子。她看得多了。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来非要强行给公司看风水。
送走了钱得利,张多知回办公室,就看到齐田在研究桌上的文件,很像在复习的学生妹。
“你怎么过来?”张多知过去“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
“事是有事,但也想过来看看。”
张多知从桌上文件堆里翻一个出来,推到她面前“我们公司的。”他动作快,已经在那边开始动作了。“我们做游戏研发。”
齐田打开看,说“巧了,盛世公司也是做这一块的。楚先生让我跟他们见一面,说有个合同没有签。”
张多知说“那更好了。我们能跟盛世公司合作拿出一个项目来,就能打响名声,之后多招些初露锋芒的独立游戏制作人,再拿出一个顶目来,也就能站稳脚了。等运营起来,也附和你的要求,即有需要一定专业知识才能胜任的职位,也有专门做游戏周边不需要多少文化就能做的岗位。工资薪酬差距大。”说着坏笑“之前拿过来的规划图我看了,员工食堂我划了一个,就一个食堂。”你们不是觉得读书没用吗?读了书赚钱多的,就跟你一个食堂吃饭。让你们看看活生生的例子。有上进心,想生活好的人,自然就会改变看法。咬着牙也会让孩子去读书,另外那些么——人家想在地上趴着当烂泥,是扶不起来的。
公司办得好,那一块就慢慢热闹起来。带动配套的其它设施。如果有政府配合,公司名头响,甚至可以成为一个招牌,把那一片发展成业内知名的科技园。
一个地方的经济慢慢发展起来,本地的人就会有新的氛围。
从以前到现在,也不是没有一个企业带动了整片经济的例子在。不过这个时间周期可能不是那短——这也是当然的,没有什么能一蹴而就。
张多知知道齐田想的是什么,才会这么办。
齐田看着计划,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她只是一个想法,但是张多知把这个想法具实化之后,将来的发展蓝图可以这么惊人。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楚则居能够成功。楚则居明显并不是很喜欢张多知,但看张多知现在对他的忠心,就明白他驭人方面的厉害。楚则居在处理人事方面,不看自己的喜好,只看利益与能力。只要你能解决问题,知道怎么办事,他就会一定会重用。并且他手里不止有张多知,还有刑沉心,甚至还有很多其它她不知道的人,在他不在以后也努力维系着他的利益。
但这些人,都是什么好人吗?其它人齐田了解得不多,但她觉得,肯定是不一定吧。比如张多知,就算掩饰得再好,手段还是狠辣的。
楚则居能让这么多未必是什么好人的人为自己的利益出力。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
齐田觉得,自己与他的巨大差距就在这里。她喜欢椿,所以一直用椿,没?6 性偃プ⒁馄渌娜恕?br /> 如果她处在楚则居这个位子,她出了事,顶多有一个跑出来给她收尸。也不用想别的了。
张多知见齐田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完了站起来时精神抖擞,好像随时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很奇怪“怎么了?”
齐田笑“肚子饿了。”
张多知拿了车钥匙两个人有说有笑下去。秘书在后面看得咂舌。问办公室的人“这个女的是谁呀,好像从来没来过。”
律师从里间出来,看到齐田的背影“齐总嘛。张总要跟她一起办科技类的公司。”
秘书咂舌“我还以为是张总的新女伴。”看看也确实不一样。女伴和待遇,和这位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两个人吃完饭,张多知打电话给刑沉心准备齐田的签证,第二天中午和签证官吃饭。张多知说“其实不是非得来吃饭,但这位跟楚先生是朋友。你见一见没有坏处。”
齐田去之前还有点紧张。去了才发现,看上去是个年轻人。跟电视里看到典型的美国青年差不多,但是个中国通,人非常开朗热。有一种异样的天真。齐田对美国的了解,全是百度来的。所以问了很多问题,对方见她对美国这么好奇,非常热情地介绍两边的不同。双方主宾尽欢。
分别的时候,齐田想起来,问他“詹姆斯先生认为现在社会,什么人最受尊敬呢?”
签证官很意外“这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沉吟了半天,说“我个人觉得,为世界带来和平的人,是最受尊敬的。”
齐田好奇“以前你有想过自己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签证官笑得很爽朗“当然。我想做一个英雄。漫威齐小姐知道吗?想拥有超能力。当然我现在并没有,不过我认为,自己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别人。可能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可能在你们中国人看来并不是那么谦虚——我认为我也算是个英雄。以后职位的升迁,可能还会做得更好。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吧。”
回去的路上张多知好奇“你问他这个干什么?”
齐田说“也没有什么。”反问他“你觉得什么人会受尊敬?”
张多知摇头“我不去想这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齐田坚持“那你有想过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张多知无奈“做一个有钱有权的人。世上的男人想要的差不多都是以这两样为核心。”这两样也是最实在的。
齐田少有地茫然起来,她不知道应该把什么做为目标。她以前想安置好妈妈,想有钱,现在她有了。她想读书,上学的事也在进程之后。那接下来呢?她想做什么?
在自己了解不多的事情上,齐田总有了解别人想法的习惯。但她现在发现,这个问题她去询问别人,似乎对她自己毫无帮助。人的立场与阶层不同,想法与目标也会云泥之别。
但也很难说,哪一个人是对的,哪一个人是错的。忙于生计的人,目标是赚钱没有错,解决了生计问题之后,有更高的追求也不能算是多么高尚。只是人在不同的阶段而已。
自己在哪里呢?
第三天张多知陪齐田飞洛杉矶去探望楚则居。
楚家有私人飞机这次到不用买机票。
张多知没带别人,去赵家接人的时候,章丽准备了好多吃的。一听是有私人飞机,又装了一大罐子酱。
赵建晨不耐烦“你弄这些干什么?国外难道没有吃的吗?”
“中国人,去哪里都是吃不惯的。那时候我们出去,吃那个什么法国菜,吃得我人都瘦了一圈。”章丽反驳。
赵建晨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帮她把那些东西往车上搬。
张多知说“方才我来,看着餐馆生意好。每天肯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