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旁边笑着打趣:“老顾现在是越来越像个八风不动的老头子了,儿子回来了你都不高兴一下嘛。”
顾行之没有理她,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笑言,你做得很不错,这很好。在外面那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接下去你就在家里呆一段日子吧,也好多陪陪你母亲。”
“好的,父亲。”
“对啊笑言,反正你和素素的婚事也近了,这段日子就别乱跑了。”女人明亮温柔的眼中满是笑意,“老顾也和管事的几位都商量过了,等你成了家,你便是个大人了,就可以担得起这个傅家了,老顾也可以早些卸下在这个担子和我一起四处玩玩了。”
素素……是谁?什么婚事?他怎么不知道?心中正疑惑着,却仿佛有支笔在他脑海中一点一点书写了记忆,将缺失的点点滴滴全部补完,将他的疑惑一点点抚平。
哦,是从小玩到大的沈家的小女儿啊,虽然有些娇纵但确实善良可爱,婚约也是两家早就定下的,说是指腹为婚也不为过……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沈家有女儿吗?我怎么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傅笑言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发胀,脑中的记忆像断了链,他无法更进一步思考。而某些信息却像设定好的一样,一遍遍重复加深。
心头的违和感未来越重,手上的灼热感? 苍椒⒚飨浴8敌ρ圆欧⑾郑詹诺母芯醪⒉皇悄盖资执ヅ龅脑倒剩撬氖滞螅恢巫约涸谝⑻獭?br /> “笑言,你在看什么?怎么走神了?”女人看他心不在焉好一会儿没有答话,担心而关切地看着他。
傅笑言摇了摇头笑着示意没事,却抬起手兀自看了看。白净的腕子上空无一物,灼烧感却那么真实,仿佛腕上被烙了一圈,一圈什么?他脑中一阵灵光,隐约觉得手上似乎不该这么空荡荡的……
笑言,快醒来。
什么人,谁在叫他?
笑言,这是幻境,快醒来。
一道道陌生的声音于脑海中轰然响起,醍醐灌顶,越发清晰接近。
不对,这里不对!
“笑言,你是累了吧,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女人想了想,走上前温柔地抚过儿子越发成熟迷人的眉眼,忽然惊呼出声,“笑言!你怎么哭了!”
“没事,妈,爸,我很好。”傅笑言定了定心神,抬手抹过眼角,轻呼出一口气,说出的话语温和而坚定,“我走了,你们放心。再见了。”
面前的景象忽然停住了,画面中的两人犹如瞬间被冻结。
女人的眉眼还是那么温柔清晰,带着暖意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男人平视着前方,目光沉稳坚毅。两人保持着方才的姿态,犹如两座雕像。
都是假的!这一切通通只是幻境!
“咔嚓!”画面犹如镜面碎裂一般,蛛网密布,层层碎裂。
他的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啊,即便他再想念,即便他再努力,这生死之间的无限鸿沟,又怎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而他的父亲,根本无心修炼,醉心山水美景,浑然物外。让他四处游览踏遍这万里山河出个相片集尚行,爷爷又怎会把家主之位交给他,他哪里是担得起这个的人。
这一切只是他心中所渴望的幻境,根本不是真实!根本全是一场虚无幻梦!
梦境再甜美诱人,若是长长久久沉溺其中,必然只有死亡这唯一的结果。
晶莹的碎片一片片如花瓣凋落隐去,碎片中映出的方才三人的画面也永远定格。
叫人沉溺的温柔幻境层层退去它甜美的糖衣,终于恢复成本该有的狰狞面貌来。
一片死寂。
脚下是干涸皲裂的黑土地,抬头是惨白无云的天幕,他孤身一人,站在一片荒原之上。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黑白二色。
.
看到傅笑言要去碰玄琮的时候,渊衡终于察觉到是哪里不对。
傅笑言拿着大喇叭这么一路过来,别说是听觉灵敏、警惕性极高的狼族,便是个半聋的普通人都不可能睡这么踏实。
然而终是晚了一步,他眼见着对方仿佛触碰到什么开关一样,被玄琮身后突然伸出的道道黑雾拉了进去,瞬间没了踪影。暗恨自己被长久的安逸削弱了警惕,渊衡立刻跃入未散尽的雾气跟随,不出意外被带进了另一个空间。
必然是有人拿了玄琮做饵,在周围设了空间传送之法,只等有人碰到触发点,便能引起阵法运转抓人进入。他竟然一时不察叫笑言身陷险境,当真对不起对方的信任。
而目前看来,只有玄容最有嫌疑。
不,或许不只是玄容一人。他自问与玄容多年好友,对他的心性也算了解,嘴上虽然常常对人族不满,但他并不是会干这种阴谋算计的人。
而如今显然也不是思考此事是何人设计的时候。或许是进入时间不同,他和傅笑言并未降落在一起。
这里大概是某个有主的的小境,周边屏障受主人所控制,穿行之术无法使用。也就是说,若非得到主人许可,或是寻到这方小境的“门”,除非用暴力强行破界,否则永远无法离开。
若说此刻只有他自己一人在这小境,倒是有八|九分把握在力量上胜过此境主人,直接强行破界而出,可如今笑言不知身在何处,若是因为他的动作反而弄得小境坍塌,只怕会伤到对方。
不知此境主人与笑言是什么冤仇,又有什么图谋,竟然把他带到这里,不像心怀善意。
渊衡多年炼心,又曾在人界游历多年磨砺心境,寻常幻境自是迷惑不了他。刚落入这方小境便察觉有异,将幻境中作祟妖物屠戮干净,轻轻松松从魔障中抽身。他游刃有余,甚至有闲暇将情况算个八|九不离十。
幻境退散,空旷死寂的平原出现在他的眼前。看到面前的景象,他瞳孔猛然锁紧。
第26章 25
在这片仿佛看不到边际的黑土地上,傅笑言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下一小会儿便停下了脚步。先前为了找玄琮着实走了一路,此刻他很快走得累了。
幻境中那美好静谧的大半天时光不过是眨眼一瞬间的事,而此时身处在此处陌生空间,身体的疲惫并未得到丝毫缓和,显然方才的静坐小憩都是假象。于是,自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得出路,傅笑言便随遇而安找了块地坐下歇会儿。
到底什么人这么闲,把他弄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干什么,不能来个人给个痛快吗,放他一个人在这里找路好累的。
傅笑言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东张西望,唉,真的没人管他吗?绑架也不是这么玩的啊。
刚走了那一小会儿,他也算对周围看了个大概。他发现这里整个地方都静得诡异,竟然听不见丝毫风吹动的声音,看地上也不像有任何动物存在的痕迹。在这儿待久了怕是要把人逼疯吧。
傅笑言稍微歇息了会儿,又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方才他四处观察的时候隐约见到远处有什么一闪,趁着休息将灵力运转全身恢复了下,便起来往那个方向赶去看看。
一片湖泊远远出现在视线中,一直铺满远方天尽头,水天一线。
越是走近,看得愈加清晰。天地无风,水波不兴,眼前的湖泊平静得如一方古玉,看不见丝毫波动。湖水是某种诡异的浓郁蓝色,仿佛是被化学试剂严重污染,面上看不见任何水生植物。光不知从何方照射下来,落在这光洁如镜面般的湖面上,竟然无法将湖水照亮,仿佛湖面吸收了一切企图射向湖底的光线,水面下只见浓浓的黑暗……
这湖泊看着古怪,最好还是别靠太近,别伸出什么东西把他拉下去了。傅笑言因着先前的经历对此心有戚戚,于是只是远远打量绕行不想出发什么隐藏小怪。
天不遂人愿。
“砰!”
背后忽然一道冲击,傅笑言一个被动前扑顿觉不对,立刻条件反射朝边上滚了一圈躲避。“唰!”刀气割破他的衣角,方才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道一米长深刻刀痕。
“玄容!”傅笑言叫出了他的名字,被对方偷袭的无耻行径惊呆了,“你干什么!”
玄容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空地上,面无表情眉眼含霜,手中一把近一人长的大刀寒光凛凛。
傅笑言面不改色,却是心念急转思考他与玄容到底有什么瓜葛,叫人家要把自己弄到这鬼地方来杀人灭口。他想不出个所以然,直接大声质问:“我和你有什么仇怨?有什么不能说出来解决一下吗?”
玄容并非他曾经遇到的那些三脚猫小怪,前者光从年纪上来讲就不是两三个傅笑言所能比得上的,更别说他曾手握一方妖众、敢与人族众修士相斗的妖族大将。虽然在两族定下互不干扰的停战条约后他已然收敛了战意,但骨子里的暴戾与强大并未退去分毫。
傅笑言故作天真那么问他,本想着能不能说两句给他解个惑,最好也拖延个时间,然而玄容似乎是知晓了他的意图,竟然一句话都未与傅笑言多言,长刀一横登时便冲上前。
卧槽!傅笑言心道这位居然不给个明白直接开打吗,脚下步法变换,急急往后退避。伸手,掌中一道长鞭落下。
玄容一刀砍来,刀刃平平划过,至朴至拙,全无花哨。刀势极慢,慢得一丝一毫都在傅笑言眼中呈现得清清楚楚;却又仿佛极快,呼吸之间已然到了眼前,原地的虚影甚至尚未散去。
生死之间,傅笑言猛然往后一拧腰,险险避过这一击,脚下连踏稳住身形,动作无半点停顿一鞭全力朝对方尚未收势的执刀右手打去!
论力量他显然无法和对方硬拼,便只有试试速度了!
金鞭如灵蛇直蹿向玄容,带起猎猎破空声,至疾至猛只留一点残影闪过难捕捉行迹。这条同时靠灵力与心念驾驭的锁灵金鞭已然不再是滞于外物束缚的实体了,瞬息之间到达玄容手前,眼看就要缠绕住他。
玄容轻哂,眼中不屑一顾。傅笑言的动作在他眼中就像小孩子把戏,处处破绽,弹指随意可破。他手腕一翻,长刀竟是故意迎着鞭子送了上去,任金鞭卷个结实。
玄容手握刀柄,冷冷与相距不远的傅笑言对视,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掌心汇聚灵力。
长刀瞬间赤红!傅笑言只觉手心握鞭处骤热,想收回却已然来不及。暴涨的灵力无处宣泄尽数汇在刀身这尺寸之地汹涌爆裂,长刀周围的温度节节攀升,毫无停止的趋势。刀身那仿佛灼烧般的红色越来越亮,一点一点先是橙黄,最终变成刺眼灼人的白色。竟像是烫到极致要融化一样!
裹着刀身的金鞭再无法承受,受这暴烈灵气所激,轰然断裂,层层飞散。
灵气激荡,平地风起,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傅笑言抵挡不住连退几步,咬牙忍住了口中的血腥味。虽然提前布了防御,但锁灵鞭上反噬的戾气依然落在了他身上,让他为自己的弱小无力付出了代价。
此刻他长鞭尽断,身上有了暗伤,傅笑言反倒冷静了下来。一看对方这种打法,就知道他在放水了,若真是要他性命,直接来取便是,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但是,这样以大欺小当真可恶,问他又什么也不说,谁知道是被人指使有什么不得已还是单纯来找茬。虽然自己打不过他,也不能被压着打不出声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至少也要挠他几道,让他尝尝肉痛的滋味。
手指轻抬,灵力收回,地上金鞭的残骸化作丝丝缕缕灵气,重新在他的手中凝聚。待一条完整的金鞭重又出现在他的手中,傅笑言却是一收手收回了它。
玄容长刀立地,似乎认定他翻不了天,也不急着再攻击,只是皱眉看他要有什么动作。
傅笑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掌中。并非鬼市买来送人的那把,而是他自己所有、用来对付过妖犬的那把。原本傅笑言只会给它覆盖灵气用来对付一些低级妖物,后来渊衡给它上了提速与弱化存在感的永久附魔。
短匕在手,迎面冲上。
虽说自古兵器一分短一分险,然而这毕竟并非纯粹冷兵器较量,两人也都不是只仰仗蛮力斗狠的人。傅笑言冲到一半直接脱手将匕首掷出,匕首忽然一化为三,每一把都寒光逼人难辨虚实,直直像玄容射去。而傅笑言显然也知道这一击并不能伤到玄容,手上动作不停,双手迅速捏印祭起雷火真力,咬破舌尖以血驱使,瞬间上方汇起滚滚黑云。
黑云不断扩大,云层间逐渐有雷光闪动,雷声轰鸣隐隐似龙吟。
玄容足下轻点,连连避开迎面刺来的两把匕首,第三把避无可避,他直接狠狠挥刀一砍。长刀毫无阻拦地穿透而过,这一把竟是虚影!他轻哼一声,雕虫小技。冰寒着脸在雷光中抬起刀尖,他凌空在几个位置一一点过,灵力流转金光闪动,瞬息之间俨然布成一个小型防御法阵!
此时,雷云也终是聚到了足够力量。雷火球迫不及待兜头落下,劈头盖脸如骤雨如陨石,伴随云间隆隆轰响,暴烈且蕴含强大攻击力。这已然是傅笑言所能运用攻击的极致了。
法阵急急运转,玄容以自身为支撑以长刀为媒介,将防御阵与脚下踩踏的土地联系起来,灵气不断向法阵补充,由法阵将头顶劈来的力量巧妙收起深传入地底而并非直接硬抗,如此将自顶端而来的巨大压迫力一一化解。
你以为你是避雷针啊!傅笑言咧嘴,手指轻轻一动。
手臂一痛,玄容愣了下,雷火攻击下他竟然没来得及避开回飞的匕首,右手臂被划了一道不浅的伤痕!虽然伤口不大,却让他心生一股无名火。明明按眼前这小子方才的能力是做不到这个速度的,难道刚才他那些慌乱应对只是故意藏拙?
“你难道没有话要和我说吗?我看你也不是自己要对付我吧,”傅笑言挑眉,连连发问。他面上的稚气终于被眼中跃动的雷火之气所掩盖,加上此刻他心中憋着一股不甘示弱的戾气,一时间居然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来。他死死盯着玄容,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是谁叫你来抓我的?洛君语吗?”
果然,看玄容的表情,是洛君语没错了。
傅笑言更郁闷了。要说与洛君语有什么冤仇,那就更不关他的事了吧。
玄容并不知道傅笑言只是连蒙带猜在诈他反应,以为他知道了实情,便道:“放心,我不杀你,只要你跟我走一趟……”
话音未落,他站的地方骤然爆开一道灼眼的白光。片刻光芒尽散,玄容已不见身影,原地只留一个被炸出的大坑。危急时刻玄容平平瞬移十多米,总算避开了正面一击,然而他终究无法将余波完全避开,此刻他狠狠擦去嘴角血痕,抬头看向某一处。
这个力量……
“渊衡!”傅笑言眼前一亮,喜不自胜,小跑着就要过去。望着凭空出现的银发青年,他瞬间感受到了朱毛红军井冈山会师的喜悦。
“渊衡你听我说!”玄容自知,既然对方到了这儿,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他一方面怨恨洛君语竟然全然不顾说好的计划,分开渊傅二人让他带走傅笑言,另一方面又恼怒渊衡竟然就这么为了个人类毫不留情攻击起他来。
“轰!”又是雷霆一击,玄容狼狈避开,方才所站处已是土地尽裂满布焦痕。这显然与傅笑言打闹般的攻击不同了,若是这一下劈实了,他也吃不消。
竟然真的如此不讲情面?玄容也是怒了,长刀高举暗暗发力,刀身闪过一道金色纹印,流光溢彩。
力量充满,他一声低喝,长刀以不符合自身的灵活度舞起,迎着一个即为刁钻的角度朝渊衡切入!
“咔!”兽化出的利爪直接抓住,两两相击之下竟发出金石碰撞之音,叫人心头一震!
“噌!”玄容只觉不对,一看对方视线,立刻一挑刀刃退开,“渊衡你……”
走了,玄容。脑中那个声音响起,却是命令般的语句。玄容又狠狠皱了下眉,下一秒,他所在的地方空间一阵扭曲,突然将他拉了进去。
渊衡的收回利爪停在那里,最后一道攻击落空。
“你终于来啦渊衡!我跟你说原来是洛……啊!”傅笑言呆在原地,捂着滴血的右手臂,“渊衡?”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疑惑,他所唤出名字的那个人,此刻举着手正要放出下一波攻击。渊衡那只举起的手上,指尖带血,刚刚伸出了至刚至硬的尖爪,在傅笑言右臂齐齐划过,留下一道深刻入骨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