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铁石虽然心里早有了打算,但得了媳妇的认同还是更有信心,要知道媳妇可是顶能干顶93 会做生意的,整个虎台县,不,加上安平卫的山货生意宁家做得最好最大,这都是媳妇一力做起来的,岳父岳母从来都说若是没有媳妇家里还在三家村种地呢。
“那好,我便抽出一个总旗的兵士挖石炭,再送到虎台县里,那边怎么卖出去都听你的,到时你便将一半的收益交给军中就行了。”
宁婉就点了点铁石,“你呀!虽然是个有法子的人,但其实还是不懂得生意上的事!”
卢铁石一听赶紧笑着又凑上前一步,枕在了宁婉的腿上,还轻轻地摇着,“媳妇有什么好主意自然要告诉我,我又没有旁人可商量。”
正是如此,在自己的梦中,铁石一直是一个人,纵有洛冰在他身旁,但生在江南,读书入仕的洛冰并不懂得经营生意,他其实更擅长朝堂之事,是以后来一有机会便成了中极堂大学士。
当年身为赵家少奶奶的宁婉尚且发现铁石的石炭生意做得不够好,现在白手起家开了两家铺子几个作坊的她见识自然又高了一层。
正好槐花儿也吃饱了,就从宁婉的怀里爬到了爹的身上,小手用力地揪他的头发,又“呀呀!”地叫了起来。
铁石就明白了,赶紧坐起来将槐花儿一下下地举起将她逗得咯咯笑。原来自从路上他抱着槐花颠着玩儿,这孩子便记住了,每次见了爹就要。眼下屋子太低短矮,铁石丫起来不过勉强站直,因此只能坐在炕上举着她。
宁婉见父女两个玩了一会儿就将槐花接了回来,拣了几样木头玩具递给她,又说起方才的事,“这挖石炭还有运送的事不必让兵士们做,如今你又要修递铺又要修路本就缺人手,再都练兵也是要时间的,兵士们整日做这些杂务哪里能有空儿操练!”
“这个道理谁不明白?”铁石就无奈地说:“如今幸亏有路指挥同知,我倒不必愁军粮军饷,先前只是让大家吃饱我就要费多少心思!本朝立国之初便在辽东屯田,早年还自南边调军粮海运而来,当初为运粮所建的水兵二十四卫早已船舰俱废,现在只在江河间巡查走私而已。而辽东军粮皆由军屯补足,唯饷银自朝中调集,十年有八年是不足的。”
正是因为这些弊端,辽东军的战力日降。只说公公几十年前之所以能自一介小兵升至四品指挥佥事,正是因为那时朝中与夷人尚且能够一战。自那以后,朝廷就屡战屡败,慢慢将最北端的几个卫所一一撤回,夷人得了大片放牧之地方才没有再次进犯,也是因此安平卫才成了最北的卫所,多伦先前平常的一个百户所成了与夷人杂居之处。
“所以,我们要雇山里的百姓替我们做事,”宁婉早胸有成竹,如果今天铁石不提起石炭的事,自己也要说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带着女眷们做鞋,早顺便将石炭的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这一带之所以土匪多,大家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正是这个道理,没有饭吃只能去抢了,你现在剿了匪,百姓还是吃不饱呀!饿得狠了恐怕还是会出来抢的,我们让百姓来挖石炭,他们有钱赚就能吃饱饭了,自然也不会再去当土匪了!”
卢铁石被派剿匪,他一向想的是怎么剿灭土匪,却从没有自土匪的角度想一想,此时不禁在炕上一拍,“媳妇,你说的真有道理!”
他的力气大,竟一下子拍得山响,槐花被惊了抬起头来四处看看,飞快地爬到娘的怀里。宁婉将女儿抱起来摸摸头,“不怕啊!我们槐花儿胆子一向大得很呢!都是你爹,一点也不小心,吓了小槐花儿呢。”
铁石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接过女儿,“爹再举着你玩儿,好不好?”
一时将女儿哄笑了,铁石就道:“你接着说。”
宁婉就道:“那些匪首、惯匪们做下的坏事太多,恐怕也不可能改了,你正也将他们灭得差不多。现在剩下的都是些小土匪,他们原来也不过为了饭吃,现在给他们一个靠自己力气谋个温饱的机会,想来他们也愿意的。”
“这法子是不错,可也有难处。雇人干活儿总要给工钱,又有运送石炭要买骡买车,在虎台县里还要开铺子,不动那些黄金哪里有银钱?”
铁石虽然剿匪中得了一笔钱,但赏赐下去也就所剩不多,家里媳妇铺子作坊里挣的钱又在修宅子,其实他们夫妻如今都手紧着呢。
“不必的,我早算好了。”宁婉就扳了手指说道:“第一,雇工虽然要给工钱,但乡下一向都是逢年节结帐的,我们就定下立冬结帐,那时石炭已经卖出去许多,自然有钱了,且天冷了也要停工;第二,眼下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所以只给做工的人盖些简单的工棚就好,再就是一日三餐的粮食,我们拿皮毛铺子向大粮商抵押赊帐,到年底还钱就行,那时候正应该是石炭大卖,价早涨了上去;第三运石炭的车辆骡马铺子请生意人来做,我们只拿抽成就好,连一丝心都不必费的。”
原本十分烦杂的事让媳妇一说立即就条理分明,而且似乎十分容易,且不用动一兵一卒,卢铁石就笑了,却不敢大声,便又将槐花儿举了起来,于是女儿就嘻嘻地笑了。
宁婉既然想好了,就将细事也一一定下,“我瞧着虎踞山脚下有一处空地,先令人修了围墙堆放石炭用,门要开得大大的,骡车能进出的那种……”
“虽然不用兵士们帮忙,但我们这里还是要出人管着石炭的数量,防着有人居中弄鬼。更何况雇来的人挖了多少石炭,又送了多少下山总要记着的,还要按这个数目发工钱,这样才公平……”
铁石听了一再点头,却突然打断她问:“可是媳妇儿,石炭的生意你一点也不打算管吗?”他本意虽然是想借此将那些黄金拿出来过了明路,但同样也想媳妇居中挣些钱呢。
宁婉是最清楚将来石炭生意的火爆,也知道其中的利有多大,但是她果真是不想参与的,“我当然要帮你打算,但不管是钱财还是货物就都不想过手了。”
“那你就挣不到钱了!”
“我本也没想借着石炭生意挣钱呀!”宁婉就笑着说:“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珠宝,足够我用上几辈子的了,再挣太多的钱就没处放了!”
“也不完全是挣钱的事,”卢铁石隐约也是明白的,媳妇所谓的喜欢钱,固然也是喜欢,但她应该更喜欢做生意。现在怎么也不肯接石炭生意,应该是有原因的,想了想就明白了,“你不必怕别人说三道四,有我呢!”
“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我特别特别地开心呢!”宁婉笑道,也摸了摸他的头,像对槐花儿一样安抚着。铁石是非常有本事的人,他勇猛善战、有坚定的信念,但是因为特殊的家庭和经历,他与别人不同,在性格上未免太特立独行些。
在与人交往上,铁石对大多数人都十分冷漠,懒于同人打交道。但如果真正成了他在心底里在意的那个,他又会无限地用心。在梦中他真正的朋友只有洛冰一个,而现在又加上了自己,甚至自己要排在洛冰之上。于是铁石对自己的好并不普通的好,甚至只能用“宠”这个字来形容,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会管什么舆论,只一心地想哄媳妇儿高兴。
铁石让自己做石炭生意,其实就是平白地把钱送到自己手中,他挖出石炭送到城里,卖的钱表面给他练兵,其实全留给自己,他只用那些黄金,甚至就连黄金他也会补贴给自己呢。
能有这样的丈夫,宁婉实在幸运,幸运之余她却不想只靠着铁石的宠活着,而是也要帮着铁石。因为她在某一点上其实与铁石是同样的人,她也宠铁石到骨子里,也愿意尽全部的力量让他达成所愿!
夫妻一体,宁婉会用自己开朗的个性以及历练出来的应酬能力帮着铁石弥补他所欠缺之处,比如人情往来,比如树立良好的声誉等等,因为这些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铁石,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对我们家最好!”
271.知趣
石炭的事情一经说定,虎踞山到处忙了起来,铁石令路百户开始了雇工,采炭、运炭一等等事项。
其间又有一件定好的事情变了,原来路百户听说要用宁婉的铺子抵押买粮当时什么也没说,第三天却让佩玉拿了一千两银票送给宁婉。
宁婉接过银票一看就笑了,路家对铁石还真是相信呢!
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路家纵是家底厚实轻易也不会把一千两银子打水漂。而路大少爷虽是嫡长子,恐怕也做不了一千两银子的主,更不必说他身上能带着这么大数目的银票了!
算算时间,一定是当晚就让家丁回安平卫报路指挥同知取回来的。
这份情自己领了,宁婉便将银票拿去买粮,向佩玉说:“替我谢谢你们家百户,就算铁石和我向他借的吧。”
佩玉是个机灵的,否则也不会被路少夫人选来服侍少爷,这些日子早与宁婉相处不错,此时就笑着说:“哪里用说什么借不的,我们少爷说只要将军和夫人能用得上就好。”
宁婉回头告诉了铁石,又说:“抵押本也麻烦,更何况将来赎回时也要亏些钱,如今用路家的银票,我们也不白用,到时候给路家些利钱吧!”
铁石自然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心思从没有真正放在做生意上,“你说好就好吧。”
“真不想路大少爷是个如此知趣的人呢。”
“其实他武功平常,也不大懂得打仗的韬略,但的确十分知趣。”卢铁石也就笑了,“路大少爷在那些家派来的子弟中对我最信服最恭敬,我用起来也顺手,又有你和路少奶奶的交情,我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了。
”
正因为路百户一直跟着铁石,所以就在攻下虎踞山的那队人中,“因此他就当上了百户?”
“若不是洛大哥的身份,百户应该是他的,”铁石就说:“不过好在路大少爷也读过书,帮我在军中做些杂事倒能胜任,正好你要修宅子我就请洛大哥回去了,免得他白白在军中出力却得不到什么。”
宁婉却若的所思,“我终于真正明白路指挥同知的心思了。”
铁石就不解了,“什么心思?”
“我一直以为因赵太太我与路少奶奶结识了,然后我们才与路家有了联系,其实路指挥同知早看中你了!”宁婉娓娓道来,“听说路家指挥同知的官职是祖上传下来的,而按路指挥同知的年纪,如果他能征善战,我们自然能得知,现在既然无此传闻就是因此路家已经好几代人不长于行伍了。”
虽然是推断,但一定很接近事实。宁婉没说的是公公正与路指挥同知同龄,安平卫里都知道他勇武善战,铁石自多伦初露头角,大家便立即赞“虎父无犬子。”虽然这句赞扬的话很快就被卢家内宅的那些传言盖住了,可公公打仗很厉害是肯定的。
而路指挥同知果然一点这方面的声名也没有呀!
“路指挥同知那样长于谋算的人岂能不想法子?他就选上了你,正好借着路少奶奶与我相识,向我们示了好,然后又把儿子送到你手下。现在路大少爷果然跟着你立下军功,成了百户。”
“百户之职对于路家也未必有多重要,但是路大少爷立下的军功可是板上钉钉的,将来他接了指挥同知的袭职,在军中说话都硬气!”
军功对于军中之人是再重要不过,只看铁石就知道。他的军营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去,哪怕是指挥佥事指挥同知那些比他高出几级的官也是如此,而他自己更是敢跟指挥使拍桌子,谁又能将他怎么样?就是自己梦里,周指挥使也只能将他调到虎踞山屯田。
然后宁婉又多想了一些,周指挥使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铁石,也许也有拉拢铁石的目的?至少是让他不能再像现在一般与路指挥同知关系很好了。
因此她就笑问:“先前你还在多伦时,每次回了安平卫路指挥同知是不是对你也很和颜悦色呀?对了,他还有个女儿与你年纪相仿呢,有没有想把女儿嫁给你呢?”
“你胡说什么!”
“嫁女儿的事虽然是胡说,但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宁婉可是听路少夫人说过她的小姑嫁了安平卫一个千户的长子,算起来还不如铁石呢。但是路家没有向铁石说过亲事,“你那时一定没发现路指挥同知对你不错吧?”
“我当了百户之后只去过安平卫两次,因为多伦的兵饷不足差不多与卫里的几个指挥同知都吵过架!”
原来是这样,宁婉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你哪里会察言观色?更想不到这上头去,”接着就坏笑,“还真可惜了呢!”
论起言语,卢铁石并不是媳妇的对手,明明根本没有的事,偏让她说得有眉有眼的,而且怎么否认也没用,媳妇儿脸上一直就摆着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他差一点就跳脚了,但毕竟是有韬略的将军,转眼又不气了,主动哄着槐花儿玩儿,一会儿将她举得高高的,一会儿逗着让她从这边爬到那边。这么小的孩子,玩得累了自然就呼呼睡着了。
眼下媳妇就成了他网里的鱼了!怎么蹦也没用!
他也露出一个坏坏的笑,“现在你应该可惜可惜你自己了!”
宁婉自槐花儿笑得叽叽咯咯十分开怀时就知道了铁石的打算,现在就赶紧陪笑说:“我刚刚的推测还没完呢,你听我说!”
“不听!”铁石把女儿放到摇车里,然后就将媳妇儿一把捞了过来,“反正我就想过娶你,别人与我都没关系!”
半晌儿,宁婉软绵绵地躺在铁石的怀里,拿手指头在他的胸前一下下地点着,尽管想强硬一些,但发出的声音却又糯又甜,“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娶了我是最正确的,比别人都好!”
卢铁石就摸摸媳妇的头,听着她像一只小猫般地在自己怀里喵喵地说着自己最喜欢听的话,就赞道:“乖,你的小脑瓜终于好用了!”
他一定以为息顺着他的心意才这样说的,事实上真不是!
铁石娶了周氏女是什么结果宁婉早已经看到了,若是娶了路家女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如果他与岳家不甚和睦,与娶周氏相差不会太多,如果和睦,他可能就会成为路家的垫脚石,一切都要帮路家了。
他唯有娶了自己,才能有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的媳妇儿!
“其实我的脑瓜一直很好用,刚刚不过是想逗逗你,故意只说了一半话而已!”宁婉委屈地说,“然后就被你借着蛮力打压了。”
铁石就又摸摸脸,“那我再给你赔礼吧。”
“算了,明天还要搬家呢,”说是赔礼,其实还是一回事儿,宁婉一转身,把后背对着他,“我要早点睡,早点起来搬东西。”
“要是这个原因就不必早睡了,”铁石早将人拉回来,“你什么也不必管,就连你自己我也可以帮你搬过去!”
宁婉最后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尊严,没让铁石将她搬过去。但是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东西,再加上小槐花儿,都是铁石搬的。
“不过,新家真很舒服,”宁婉坐在真正的炕上看着明亮宽敞的屋子,说不出的满意,“你盖房子也盖得这么好!”
“修过城墙,自然就知道怎么盖房子了。”
也是,盖房子也是砌墙,哪家的墙有城墙要求的高?
如今虎踞山新盖了一排排的新房,全部用青砖砌得高大结实,毕竟在这里烧砖容易,石炭可比桔杆的火更好呢。
房子大了,什么都好,但也有一样不足,宁婉此时就觉得家里东西太少了,急忙派白氏回了虎台县老宅带些东西过来,再采买一批,拉回满满一车,屋子里才不至于空空荡荡的。当然,接下来还要继续添置,只是不必太急了而已。
房子是一同盖的,千户搬了家,各家便也都陆续搬了,一时间大家都到了新居,原来山上乱七八糟的土窝子就都拆掉推成平地,重新建了马厩、练武场等等,到处整齐洁净,果然就是军营气象了。
而山脚下的石炭场也建起了围墙,黑黑的石炭堆了起来,整个虎踞山上下到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情形。
佩玉就又来找宁婉,“我们少爷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成全。”
路家是有底蕴有教养的人家,路大少爷又在铁石手下,因此每每过来说什么事都十分客气,宁婉亦待佩玉很是和蔼,笑着拉她坐了,“别这样拘束,有什么就说,我能帮的自然要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