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月当即就默默的在? 有一个土豪娘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随后薛氏又挑挑拣拣了一大堆的东西出来。有前朝的名人字画,越窑的如意云纹镂孔熏炉,乃至于屋子里各处的帘幔,鎏金银质的缠枝葫芦纹帐钩,再有各样餐具、茶具、手炉等小物件,又有被褥、坐垫、靠背等一应之物,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足足堆了有个小半间屋子,四五个小厮来回的搬了十来趟才搬完。
好在将这些物件搬过去的时候,丫鬟婆子已经将泠雪轩屋子和院子各处都收拾干净了。于是薛氏便指使着她们将这些物件各个的放到该放的位置去。
等到这些儿都做完了,早就是半下午了。可瞧着眼前这焕然一新的屋子,叶明月只觉得高兴不已。
先前空旷的屋子这会子早就是被碧纱橱给隔成了三间。明间做了正厅,东次间是卧房,西次间则是书房。窗子都新糊上了银红色的纱,远远瞧着如云似雾一般,缥缈的很。屋子里各处桌椅也是揩抹得光鲜亮丽。字画挂到了墙上,粉彩的连珠纹花瓶和四季花卉小插屏也是放到了八仙桌后面的酸枝木翘头条案上,怎么瞧就怎么好。
叶明月只喜的伸了双臂就抱住了薛氏,笑道:“娘,你真是太好了。女儿谢谢你。”
上辈子她被养父养母那样的忽视,这辈子却碰到了薛氏这样一个如此娇宠她的娘,何其有幸。
只是薛氏却还是觉得不大满意。
她皱眉说着:“屋子外头的槅扇和柱子上的绿漆都还没有重新刷呢。这条案旁边的那两只海棠高几上也还是空落落的,连盆时新的花卉盆景都没有。再有我方才瞧着院子里左手边的那间鹿顶耳房,想着要将那间屋子给你改成一间小厨房,这样日常你要个汤汤水水,糕点之类的也容易。不过今儿暂且先这样收拾下吧,明儿我再叫了人过来弄这些。”
薛氏毕竟是快要三十五岁的人了,连日来原就在路上奔波,今日回武安伯府之后在钟翠堂又发生了那样多的事,现下又给叶明月收拾了屋子,早就是觉得累了。
于是她便说乏了,要回去好生的歇一歇。叶明月闻言,忙扶了她的胳膊,亲自将她送到了院门那里。只是薛氏临回去的时候依然是不放心的,只是不停的嘱咐着叶明月:“那两床被子放的有些年头了,只怕是潮的很。可是今儿下雪,也没法子晒晒。待会儿你吩咐着黄鹂和翠柳在屋子里笼了火盆子,暂且将那两床被子好生的放在熏笼上面烘一烘,往后等日头好的日子再好好的晒一晒罢。再有在鼎里面贮几把百合香。这屋子多少年没人住了,虽然是收拾干净了,可难免的总还会有些味儿,有些香味遮一遮总是好的。”
叶明月一一的答应了,然后手扶着门框站在院门口,眼望着薛氏的身影不见了才转身回来。
可心中到底还是兴奋的,一些儿都不觉得累。因又想起薛氏先前说的那十来株檀香梅,便唤了黄鹂过来,要她同自己一块儿去那里折几枝梅花回来插瓶。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这样一个土豪娘的感觉,真是爽啊啊。
☆、第9章 叶氏明珠
黄鹂是叶明月身边的大丫鬟。她现年十六年的年纪,为人最是平和稳重。
叶明月自己是个路痴,早就不记得薛氏方才指给她看的那十几株檀香梅栽种在何处了。但黄鹂却是个极有方向感的。叶明月便是想着,方才她随着薛氏一路去钟翠堂的时候,黄鹂也是跟在了她身边的,想必黄鹂当时已是将这一路的场景都记得差不多了,自己只需对她说要去折几枝檀香梅,然后跟在她身后走就可以了。
而果然,她一说了要去折梅花这话之后,黄鹂是一些儿都没有想,直接抬脚就往外走。
这武安伯府的花园子虽然只有个二三十亩大,但一路小径蜿蜒,树木花卉丛生,叶明月走在其间早就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难得黄鹂不过是走了一遭儿,竟然就能将这院子的路径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一路绕树穿花,又过了一处蔷薇架,总算是到了檀香梅那里。立时就有一阵扑鼻的幽香迎面而来。
叶明月心中欢喜,便抬头望着面前的这十来株檀香梅。
深黄花瓣,紫色花心的梅花簇簇拥拥的在枝头开着。灰褐色的遒劲枝干上还有着素白的积雪,映着半含的腊梅,分外的晶莹剔透。
好在这十来株檀香梅都并不高。于是叶明月便仰了头,细细的瞧着哪枝好,打算多折几枝,到时遣了人送去给父亲母亲和哥哥插瓶。
这边她刚折了一枝,就不小心教枝干上落下来的积雪给迷到了眼睛,便垂了头只管用手揉着。
黄鹂见了,忙两步赶上前来,伸手接过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枝梅花,又说着:“姑娘,您去旁边歇一会子,让奴婢来折吧。”
叶明月摇了摇头,正要答话,忽然就听得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说着:“五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
叶明月便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起头,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围了湖蓝撒花斗篷的韶龄少女正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后面一个丫鬟手里撑着青绸油伞给她挡着空中飘散的小雪。
却是叶明珠。
叶明珠见着叶明月望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就抬脚慢慢的走了过来。
因着是平辈,且方才在钟翠堂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厮见过了,所以即便是叶明月晓得叶明珠比自己大了个一岁多,可这当会见着叶明珠走了过来,她也并没有要对叶明珠行礼的意思。
她只是上前两步,笑着叫了一声:“二姐姐。”
叶明珠见着叶明月笑靥如花的模样,宛然就是一派天真无邪的小女儿情态。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记得先时在钟翠堂的时候,叶明月出手掌掴翠柳的那幕场景。
那样的果断利落,可见当时叶明月的心思转的有多快。
以一个巴掌,换来了翠柳原应该挨的二十巴掌,又成功的保住了二房的脸面,便是她自己,在那样的场景下,只怕都不能这样快的做出那样的决定。
所以眼前这个瞧着天真烂漫的五妹妹,内里只怕是个不简单的呢。
叶明珠微微的眯了眯一双杏子眼,面上带了和善的笑意,目光在黄鹂手中的那枝梅花上看了一眼,而后笑道:“五妹妹这是在折梅花?”
“是啊,”叶明月点头笑道,“先时我同母亲去祖母那里时,就闻得这里的梅花扑鼻的香,那时我就想着要来折几枝梅花回去插瓶的。这不,刚刚屋子收拾好了,我便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若是想要梅花插瓶,遣了丫鬟来折也是一样的,这样天寒地冻的,做什么自己跑了来?冻到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说到这里,叶明珠又上前一步来,抬手将方才落在叶明月风帽上的雪轻轻的拂掉,又温声的说着:“天渐渐的黑了,风也大了,你的梅花折好了没有?若是折好了便早些回去,以免受凉。”
叶明月伸手指了指黄鹂手中的那枝梅花,笑道:“再折两枝便好了。”
叶明珠也顺着她的手望了一望,而后便道:“既如此,剩下的两枝我来帮你折罢。”
她生的身量高挑,叶明月够不着的梅枝,她抬手轻易的就可以折到。
叶明月也没有跟她客气,仰头伸手指着一枝梅枝,笑道:“这枝梅花好,二姐姐帮我折下来吧。”
叶明珠依着她指的地方,一一的折了三枝梅枝下来。
叶明月接过,抱在怀里,笑着道了谢。然后又在这三枝梅枝里面挑拣了一枝最好的递了过来,笑道:“借花献佛,这枝梅花送给姐姐。”
叶明珠伸手接了过来,面上的笑意柔和:“那就多谢五妹妹了。”
叶明月侧头对她一笑,随后便开口同她作辞。叶明珠也笑着应了,站在原地看着叶明月和黄鹂渐渐走远。
而等到她们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这靡靡的小雪中,叶明珠面上的笑意便立时消失不见了。
她回手将手里的梅枝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轻红,吩咐着:“我们继续去太太那里。”
*
林氏此时正在屋子里发落着小丫鬟。
先时在钟翠堂,她原是想着要让薛氏没脸,可最后却因着房舍的事被薛氏给抢白了一顿。等到薛氏等人离开了,蒋氏又数落了她一顿好的。当着那样多丫鬟婆子的面,她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但她是反抗不得蒋氏的,也唯有低眉敛目的受了。然后到底还是心里不舒服,所以回来的时候就变着法儿的找小丫鬟出气。
现下她这院子里就跪了两个小丫鬟,皆是林氏嫌着她们手中的活做得不细致的缘故,所以命她们在外头跪着,晚饭也不给吃。
这样冷的天,地上的积雪也有尺厚。又兼着朔风凛凛,侵肌裂骨,那两个小丫鬟跪在那里,只冻的嘴唇乌青,上下牙齿都在格格的响。
叶明珠进了院门,一眼就瞧见了这两个跪在风地里的小丫鬟,晓得是她的母亲在祖母那里受了气,所以回来找小丫鬟撒气来了。
她瞥了这两个跪着的小丫鬟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命轻红收了青绸油伞,随着她进了屋子。
林氏正坐在东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喝茶。丫鬟掀开软绸盘花帘子,叶明珠低头走了进去,唤了一声母亲。
林氏见着她来,便将手中的盖碗放在了炕桌上,招呼着她坐。
屋子里拢了火盆,倒也暖和。叶明珠解了身上的斗篷,回手交给了轻红,随即便在炕桌的另一边木炕上坐了。
有小丫鬟用小茶盘奉了茶上来,放在了她的手边上,她也没喝,只是右手放在炕桌上,伸了纤长的食指在桌面上慢慢儿的左右划动着。
偏生林氏眼尖的瞧到了轻红手中拿着的梅花,便问着:“这梅花是哪里来的?”
叶明珠回答的不以为意:“方才来您院子的路上,正巧碰见了五妹妹在梅园那里折梅花,她送了一枝给我。”
“五妹妹?”林氏轻哼着,“你倒是叫得亲热。今儿他们二房回来,你祖母就当着众人这样让我没脸。我可告诉你了,往后你同着他们二房的孩子还是少接触些的好。”
叶明珠闻言,微微的蹙了一双纤细的远山眉,但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林氏喝了一口茶水,转而又同叶明珠说起了叶明云的事。
林氏就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叶明云,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嫁给了宁远侯的嫡次子,进门已是六年多了,不过也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氏往常愁的跟什么似的,就怕叶明云同她一般是个生女儿的命。好不容易今年八月份的时候叶明云遣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又怀上了。可是到现下也有四个月份了,还不晓得怀的是男是女。
“......按理来说都怀了四个月了,有经验的大夫应当也是能瞧得出来是哥儿还是姐儿了。只希望你长姐这胎怀的是个哥儿吧,不然往后她可怎么在宁远侯府立足呢?你瞧瞧她那个大嫂,梁国公的嫡长女。出身高贵不说,嫁了进去次年就生了个哥儿出来。虽说她的母亲早早儿的就死了,梁国公又续弦了一个,她不得继母喜欢,可我听说她的兄弟极是争气的呢。十五岁就上了战场,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了个正四品明威将军的头衔出来,谁敢轻视?今年开春的时候瓦刺那里又不安分,她的兄弟就又领兵上战场去了。我前儿听说,她兄弟已是将瓦刺打败了,约莫着明年开春的时候就要领兵回京了,到时怕不是他的将军头衔又要往上升一升?你说,有这样的一个亲兄弟在背后给她撑腰子,又有个长房嫡长孙的哥儿傍身,整个宁远侯府还不是她说要怎样就怎样?你姐姐平日里还不是得要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不敢得罪了她?”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并没有明说出来,可叶明珠也晓得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林氏这是在想着,若是她是个男儿身,出去挣了功名,一则固然是可以给长姐撑腰,二则,有了儿子,祖母和父亲又怎么会如现下这般对待林氏呢?
叶明珠想到这里,便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但她也只是紧紧的抿了唇,并没有说话,任由着林氏继续絮絮叨叨的在那说她长姐的事。
这时就见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表公子来了。
表公子名叫林文山,是林氏娘家哥哥的儿子。
叶家祖上虽然是乱世之时凭着军功出身,但到了太平之时,朝中就开始重文轻武起来。于是便有一位叶家的祖宗办了家学,想着让叶家的子孙后代也从文的。而后来这叶家的家学非但是有叶家的子孙在上,也有亲戚的孩子托了情在那里读书。
林氏的娘家早就是落败了,每日的嚼用都嫌不足,还哪里有钱来供儿子读书?于是林氏便禀明了蒋氏,忍着她的一顿冷嘲热讽之后,到底还是让自家哥哥的儿子进了叶家的家学。
因着林家到林文山这一辈儿也就只有林文山这一个男丁了,是以林家众人对他的期望都很高,就盼着他能考取了功名重振门楣。林氏虽然已是出嫁女,可也是期盼着林文山能有出息,好让自己的娘家能重新立起来。是以平日里便是她自己手头再紧,也是要接济他一二。现下林文山过来,也是因着前两日他说天冷了,那等差一些的墨锭是墨不开的,没法写字,所以就来求了林氏,想让她给他十两银子,让他去买一些好墨锭来用。
林氏这些年的体己早就都拿去填了娘家的那个无底洞了,手里头哪里还有什么钱?于是当时便只说着让林文山过两日再来找她,到时她再拿了银子给他。而现下,林文山趁着下了学的功夫便找来了。
叶明珠此时便在一旁问着林氏:“表哥为什么找您来了?”
林氏也没有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将这话说了。谁晓得叶明珠听了,立时便挑眉怒道:“母亲,您糊涂。”
☆、第10章 母女嫌隙
听到自己的女儿这样说自己,林氏心里总归是会有些不大舒服。
于是她便皱了眉,同叶明珠说着:“你怎能这样说娘?再说,娘又怎么糊涂了?”
就听得叶明珠在说道:“什么样的好墨锭是要十两银子的?且又是什么样的墨锭磨得开,什么样的墨锭磨不开?冷水磨不开,就不能兑了一些热水进去磨?表兄这哪里是要换好墨锭用,分明就是想借了这事为由,同您要银子花呢。只是您平日里接济他还少了?旁的不说,每个月您是必要给他二两银子的,平日里他又是打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找您要银子,哪个月加起来您不要给他个五两银子朝上?现下可好了,一开口倒是要个十两了。您怎么不打听打听,他这些银子到底都花到了什么上面去了?“
林氏听得她这样说自己的娘家侄子,心里就有些不高兴,面上也就有些不悦的样子:“你这样说你表兄做什么?他毕竟是男儿家,在外面人情往来不要花银子?且现如今每个月他花的这些银子算个什么?他小时候,家里豪富,这些银子他都未必放在眼里的呢。”
叶明珠听了,只气的两条胳膊都有些发软了。
母亲惯是如此。但凡一说到表兄的事,她总是会偏袒他。
心中实在是不甘,于是她便冷笑一声,说着:“说什么他小的时候呢?小时候再豪富,他再是公子哥儿,可现如今林家已是落败了,他就该收起他往日公子哥儿的派头,力所能及的过他现下应当过的日子,然后老老实实的读书上进才是。“
林家落败这几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林氏,她不由的就面上变了脸色,厉声的呵斥着:“住口。”
但是叶明珠并没有住口,反而是继续的说道:“母亲您虽然是姓林,但毕竟已是出嫁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您只管这样的接济表兄做什么?说到底他毕竟只是您的侄子而已,难不成您还将他当成了儿子不成?便是您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在他心里也未必会将您当成他自己的娘,指不定还要在背地里笑话您是个冤大头,再傻也没有的呢。再有这些年您这样儿的接济外祖父一家,不说将自己的嫁妆变卖一空,还要挪用咱们府里的银子,可有谁感激过您一声了?倒是您自己落了个被祖母猜忌,被父亲不喜的下场,外祖父一家可有谁可怜过您一回?您这样是何苦来呢?他们那样的一家子,谁缺胳膊少腿了?怎么就不能出去自己挣银子自己花了?倒成日的指望着您,跟那吸血的水蛭似的......“
一语未了,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左脸颊上早就是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