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庆被噎的哑口无言,只得怏怏离去。
老夫人扭头看着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她娘俩舌战的若谖,道:“还不去睡?”
若谖忙站起来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福,道:“老祖宗也快睡吧,镇日里这也操心,那也操心,哪里操的完,儿孙自有儿孙福,由我们去吧。”
老夫人欣慰道:“是个好孩子,话说的好听,又会关心人。”
方永庆垂头丧气回到芷晴院,程氏忙迎了上来,急切的问道:“怎样?有回旋的余地没有?”
凝烟那时已被赶出方府,回到自己家,这次老夫人只许她带走她的衣物被褥和一些赤金首饰,那些嵌着各种名贵宝石的饰品以及极品玉饰一件不容她带走,她心里正郁闷,见程氏如此不会看眼色,忍不住讥讽道:“看父亲如此沮丧的模样就知道那老不死的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把我们一家大小往绝路上逼咯,还用问!”
程氏一听心中一凉,转而冲着凝烟发火道:“我们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的嘴怎么这么贱,非要到处搬弄是非不可!”
凝烟一听,凛冽地笑道:“我嘴贱?是谁从小教我两面三刀,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
程氏理屈,气得脸发黑。
方永庆烦不胜烦,提高声音喝道:“都别吵了!”他拿眼瞪着程氏:“你也别怪烟儿,老不死的早就想把咱们一家人扫地出门,烟儿那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程氏颓丧的跌座在榻上,直着两眼喃喃道:“我们该怎么办?”
凝烟眼里冒着凶光,冷冷道:“她不让我们一家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老不死的不就是看见若谖那个小贱人讨皇上欢心,才如此宠着她吗?我偏就要皇上厌恶了她,让她身败名裂!”
一家几口全都震怵地看着凝烟,半晌,家吉问道:“妹妹有妙计?”
凝烟哈哈大笑了几声:“计谋都是人想出来的!你们只用睁大眼睛看好戏!”
第二天早上,许夫人来给老夫人请安时,若谖跑过去拉着她的手,问:“娘亲,你送我的那对翡翠手镯我昨儿掉你那里了,你可有替谖儿收好?”
许夫人讶异道:“并没有见。”又回头问白梅:“你们可曾看见?”
白梅答道:“那么贵重的首饰,奴婢们若看见,定会禀告的。”
若谖纳闷:“我昨天明明放在桌子上的呀。”
翠玉在一旁笑着说:“小姐且先安心用早膳,找翡翠手镯的事交与奴婢吧。”
若谖依言,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吃过早饭,在园子里摘了几朵洁白的栀子花便到了巳时,燕倚梦到了东次间若谖的书房教她书法。
燕倚梦的字并未刻意去模仿哪位大师,自成一体,字体隽秀端庄,一如其人。
燕倚梦教的耐心,若谖学的用心,只一上午,书法竟然有了进展。
若谖喜滋滋地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跑到老夫人的宴息处,正好听到翠玉跟老夫人禀告:“……白梅说,烟小姐对那对翡翠玉镯馋涎的很,甚至还在大公子面前编出那对翡翠手镯原本是大夫人赏她的谎话,况且当时吃点心时,烟小姐就坐在谖小姐旁边,要想顺走那对翡翠手镯最便宜不过了。”
“你是说……凝烟最有可能?”老夫人冷声冷调道,一抬头看见若谖,立刻眉开眼笑的问道:“这会子跑来有何事?”
若谖跑过去把自己写的字给老夫人看,道:“老祖宗,可比原先好些?”
老夫人笑意更浓,连连点头道:“好很多!只要再练上几个月,看谁敢再笑我们谖丫头字差了!”
若谖低头浅笑,知道老夫人还在为端午那天许夸笑她字差耿耿于怀。
“祖母,我刚才依稀听到你们说烟姐姐什么。”
翠玉看了一眼老夫人,道:“小姐,你的翡翠手镯大概是烟小姐偷走了。”
老夫人蹙眉鄙夷道:“什么大概!肯定是她!和她娘一样,眼皮子浅!”
若谖道:“不管是谁偷了,且先别忙着声张,万一惊动了贼人,毁了那对翡翠手镯可就糟了,翠玉姐姐只管暗暗的细查。”
☆、第六十三章窃案
翠玉接话道:“谖小姐所虑极是。”
老夫人颔首道:“就这么办。”
若谖等吃过午膳回到房里,悄悄对琥珀道:“你把翡翠手镯是凝烟偷去的消息略略放些风声出去。”
琥珀瞪圆了眼睛道:“为什么不直接带了翠玉姐姐去捉赃?放在哪里我清楚,我也跟着去指认,来她个人赃俱获!”
若谖眼角狂抽,无语地看着琥珀:“大姐,你可以再笨一点,与猪同眠可好!”她斜睨着她嗤笑:“还亲自指认!那样一来是只猪都知道是我们栽赃嫁祸,到时不知是谁难堪!”
琥珀又摆出经典懵懂表情,问:“那小姐要奴婢放出风声又是为何?”
若谖嘴角微勾:“要她乱了方寸,方寸既乱,则易上钩。”
琥珀似懂非懂点点头,目光坚定道:“只要能帮小姐出一口恶气,奴婢在所不辞!”
哎呀呀,中国好闺蜜呀!
若谖正感动,听到琥珀音调一转,怨毒诅咒道:“但愿这次能冤枉死死贱人凝烟,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若谖诧异地看着琥珀,与凝烟有仇的是我不是你,怎么你比我还要恨她,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琥珀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嘿嘿解释道:“小姐的仇人就是奴婢的仇人!”
唉!愚忠!
若谖充满无力感。
“小姐,奴婢这就去‘略略走漏一些风声’。”
若谖挥挥手,琥珀走了出去,迎面碰到青梅端着酸梅汤并菱粉糕正要进屋,见到她,半揶揄道:“哟!都成了小姐的心腹了,大热天儿的还要关着门说话。”
琥珀嘿嘿笑着走开。
若谖看着青梅进来,接过她奉过来的酸梅汤喝了两口道:“姐姐认为自己不是谖儿的心腹么?”
青梅讪笑,她忘了小姐虽是个孩子,却最是心思缜密,刚才自己只顾攻击琥珀,不想在她那里落下把柄。
青梅偷眼观察,还好小姐并未放在心上。
凝烟倚坐在掉了漆的栏杆上,白晳的脸蛋隐隐发青,自从住到芷晴院两日,她就两夜不能成眠。
她空洞的望着破败的芷晴院,一株石榴树结满了红灯笼般的石榴,喜气洋洋的,她却郁闷的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一想到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就觉得无法忍受。
院门外响引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凝烟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个敲门声绝对不会是自己那几位粗鄙的哥哥,他们通常都是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可是,现在整个方府又有谁会来探望她们这失势的一家人?
她扫了一眼院落,一个丫鬟婆子也不见,大抵见她们家一败涂地,再也没有大老爷照拂,便恶奴欺主起来,全都躲懒去了。
凝烟喊了好几嗓子,终于从穿廊的拐角处走出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怯怯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凝烟脸上挂着一丝笑,道:“你近前些。”
那小丫头见她和言悦色,放松不少,慢慢走到她的跟前。
凝烟忽然变脸,面目狰狞地重重地甩了那小丫头一耳光,打得那小丫头身子一歪,趔趄了几步,摔在地上,腊黄的小脸刹时肿了起来。
凝烟一面发狠地照着小丫头的肚子踢了一脚,一面骂道:“叫你偷懒!院外有人叩门你都不知道去开!”
院门发出沉重的呀的一声,靖墨出现在院门口。
凝烟一愣,马上脸上堆起善意的笑来,弯腰把小丫头扶了起来,柔声责备道:“摔到哪里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跟谖妹妹一个样儿,连个路都不能好好走,非要哪天磕到门牙才肯文静。”
那小丫头站在地上犹兀自乱颤。
靖墨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对那小丫头道:“你且退下。”
那小丫头忙转身飞也似的跑掉。
凝烟见到他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大哥哥此来是不是接我回方府的?”
靖墨凉凉道:“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为什么要接你回方府,那样不是拆散你一家骨肉么?”
凝烟一听,松开了手,颓然向后退了一步,失魂落魄的看着他,良久,才低声冷冷地问:“大哥哥此来有何贵干?”
靖墨看着她俏丽的容颜如正在绽放的花朵,却被霜打了般蔫巴,心中有丝不忍,叹口气道:“你把谖妹妹那对翡翠手镯给我吧,我就说是我看见谖妹妹遗落,我替她收了,后来忙学业忘了还她。”
凝烟微蹙着眉,疑惑道:“她的镯子怎么在我这里?”
忽然回忆起早上起床后到院子里小坐时,偶然听到佟妈妈和拾花拾叶依稀在说若谖的翡翠手镯被府里人顺水摸鱼偷走的事,见到她来,忙都散开,只是她们看她的眼神实在怪异,难道……她们鬼鬼祟祟谈论的那个偷窃之人竟是她!
她仰头惊问道:“大哥哥,你怀疑是我偷了谖妹妹的那副镯子?”
靖墨不置可否地垂眸盯着她。
凝烟之前的确想得到那副镯子才跟靖墨编那样的谎言,想借靖墨的手得到那副镯子,可后来谎言被拆穿了,她也就断了念想。
但是现在靖墨联想到她之前那个谎言,自然容易怀疑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凝烟有几丝慌乱。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可信并理直气壮,道:“既然大哥哥怀疑我,料想我红口白牙的解释大哥哥也是难信的,不如就请大哥哥搜查我的闺房,还我一个清白。”
靖墨看她言语间泪光点点,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心里有些踌躇,担心真的冤枉了她,但转念一想,万一她真的拿了那副镯子,现在故意装淡定,企图蒙混过关,殊不知骗过了自己,被周大娘或翠玉抓住,后果却是不堪设想的。
自己是来帮她的,她却不明白自己这番苦心!
罢罢罢,随她去误解吧,只要能保住她的名声就行了。
靖墨平淡道:“哪间是你的闺房?”
凝烟愕然盯着他,他果真认定自己是偷走若谖镯子的人!不禁心里一凉。
她表情的变化落在靖墨眼里却是心虚的表现。
他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却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凝烟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反正自己没拿若谖的镯子,身正不怕影歪,有什么可怕的!
她在前面带路,在一间挂着竹帘的房间门口停住脚步,将竹帘掀起,请靖墨先进,自己也跟着进去。
香草正在把从方府带来的细软被褥分类收好,看见小姐和大公子进来显得非常意外。
她刚想向她俩请安,就听见凝烟说:“大哥哥尽管搜吧,若你一人之力不够,多喊些人来忙你搜,若搜出了谖儿戴的那副翡翠镯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搜不出来,我是要大哥哥给我个说法。”
香草一听翡翠镯子四个字,脸色大变。
☆、第六十四章转移
靖墨狐疑地扫了香草一眼。
香草强作镇定道:“奴婢才将东西收拾了一遍,哪里有什么翡翠镯子?有的也只是金的银的罢了。”
靖墨面无表情地瞅着香草,香草有些站不住,她从来都以为大公子性格温和,却不知他的目光原来可以这么可怕这么犀利,如锥子一般一下就戳破了她谎言的那张薄纸。
“主子说话,奴才插嘴,这是哪一门子的规矩?”靖墨语气寡淡,却让人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香草脸色煞白,不断拿眼偷觑着凝烟。
凝烟怒目圆睁喝道:“没有眼色的贱婢,还不快滚出去!”
香草忙转身逃了出去。
靖墨见屋里没人,道:“烟妹妹,拿出来吧,一切交给我,我替你扛下。”
凝烟凛冽地死盯着靖墨,冷冷道:“既然大哥哥认定是烟儿偷了谖妹妹的镯子,尽管搜好了!不用说庇护我的话,我福小命薄,受不了这么大的恩情。”
靖墨耐着性子道:“已经火烧眉毛,还要耍小性子么,整个方府的奴才都喑地里在传言是你偷了……”他顿了顿,改口道:“……拿了,纸已包不住火。”
凝烟将头一偏,表示不愿再看他,气愤道:“别人都认为我是小偷,所以大哥哥也这么认为吗?”她伤心地冷哼了一声,“纸包不住火?那就烧死我好了!横竖不连累大哥哥!”
靖墨见她句句赌气,料再说下去也无益,道:“妹妹若想通了,记得来找我,要快,我怕周大娘就要查到烟妹妹这里来了。”说罢,离开。
凝烟兀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见靖墨走了,香草才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看见凝烟偏着头坐在床上,望着某处发呆,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身子,花容月貌并不输与若谖,反而因为年长五岁,如花正开,比起若谖那朵刚打花骨朵的花蕾,颜色更加娇艳,却被赶到这如寒窑的地方栖身,想想也甚是可怜。
她站立良久,方才小心翼翼道:“小姐,那副翡翠镯子怎么办,现在竟如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凝烟闻言差点跳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香草,惊问道:“你是说,翡翠镯子在咱们这儿!”略一思忖,那天在许夫人那里吃点心,香草就在一旁侍候……脱口道:“是你偷了小贱人的镯子!”
香草忙惊恐地摇头道:“不是奴婢,是小姐!小姐可别嫁祸于奴婢!”
凝烟一听其中大有周章,稳住自己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恐惧,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慢慢讲来。”
香草吸了吸鼻子,道:“前儿老夫人命周大娘赶我们离开方府,奴婢清理小姐的东西时,在小姐的枕下发现那对翡翠手镯,以为……”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凝烟,接着道:“以为是小姐私拿了谖小姐的镯子,恰周大娘一直盯着,生怕奴婢拿了贵重的首饰,仓促之间,奴婢只能藏在怀里,带到芷晴院来,几次三番欲跟小姐说,可小姐心情不好,哪有心听,奴婢只得闭嘴,待小姐心情好转时再说,没曾想,大公子听到传言,找上门了。”
凝烟一瞬不瞬地看着香草,道:“我没有拿小贱人的翡翠手镯。”
香草疑惑道:“那……那对翡翠镯子怎么会出现在小姐的枕下?”
凝烟听她的口气心中一凉,连她都不相信自己没拿那副镯子,何况靖墨!
她斩钉截铁道:“我说没拿就没拿!我是被人陷害了!”
香草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小姐的房里总有我们几个奴婢守着,想陷害小姐的人是怎样在奴婢几个眼皮底下把镯子放到小姐的枕头下的?”
她话音一落,蓦然发现凝烟正阴鸷狐疑地死盯着自己,忽然悟到刚才自己所言完全是自掘坟墓,既然外人进不了小姐的房间,那么就只能是她或者宝珠瑞玉放的咯!
想到这里,香草眼里闪过几丝慌乱,要是被小姐猜忌那就糟了。
凝烟开口道:“人总有一时疏忽不到的,被人钻了空子也是极有可能的,没听说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
香草见她如此说,神色一缓,暗暗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对翡翠手镯,道:“小姐,咱们先别说这个,想想该怎么处置这对镯子。”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啊!扔井里,让方府那群人找到死!”
凝烟抬眸看了她片刻,终究下不了决心,这对翡翠手镯可是稀有之物,就这么毁了,太暴殄天物了!
她用帕子包住那对镯子,在香草不解的目光中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
虽说靖墨说过会帮自己,但自己此去拿着这对翡翠镯子,不是承认镯子是自己偷的吗?靖墨就算出面平息这件事,可他又会怎么看自己?只怕会认为自己太会伪装,人品恶劣,以后再想拉拢他恐怕不可能了。
不行,不能让这步棋走死!
凝烟拧身又回房坐到床上,左思右想,这对镯子是万万不能留在身边的,以免引火上身。
不如——当掉!
现在老不死的断了她家的供给,她父母手上那点积蓄能撑多久?不如把这对翡翠神不知鬼不觉卖到典当行换些银子,倒也实惠!
打定主意,凝烟去寻家吉,对他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家吉面露喜色,把那对翡翠手镯揣在怀里出了院门。
家吉前脚走,周大娘后脚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后脚进了芷晴苑,见了凝烟并不十分恭敬,道:“谖小姐的翡翠手镯不见了,奴婢们翻遍整个方府未能找到,奴婢想,烟小姐与谖小姐是堂姐妹,万一她上你这儿玩儿,落在你这儿了呢?故此禀过老太太前来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