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冷笑道:“自从我搬到这破落地方,谖妹妹就不曾踏足过这里,又有什么东西会遗在我这里?你们只是找个借口搜查罢了,何必多言,搜便是了!”
周大娘并不理她,往身后看了一眼,严厉道:“给我搜仔细些!”
众仆妇应了一声,翻箱倒柜,把凝烟的闺房弄得如抄家一般。
方永庆与程氏闻风赶来,见状气愤不已,程氏指着周大娘的鼻子骂道:“再怎么说,我们烟儿是小姐是主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搜查了!”
☆、第六十五章搜查
周大娘用手一指粉墙那边,嗤笑道:“我只认那里面的主子,其余一概不认!至于搜查烟小姐的闺房是奉了老夫人的命的,有什么你们自去找老夫人说去!拉扯着我算什么回事!”
然后问众仆妇:“搜出什么没有?”
众仆妇摇头,周大娘转身欲走,凝烟冲上来拦住她的去路,冷声道:“就这么走了么?”
周大娘重重蹙着眉,一脸不耐烦,正准备开口,门外响起一个银铃般女童的声音:“不然怎样?姐姐还打算给些赏银周大娘她们,慰劳她们大热天不辞辛劳前来搜查么?”
众人皆向门口望去,若谖穿着粉绿色襦裙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嘴角微翘,笑意盈盈地看着凝烟,揶揄道:“姐姐就是想赏此时恐怕也拿不出银子来。”
她侧头吩咐琥珀:“给周大娘一锭银子买西瓜各位大娘吃,这么酷暑的天难为她们为了我的事奔波。”
周大娘满脸堆笑接过琥珀递过来的银子,道:“谖小姐客气,给这么一大锭银子,得买多少西瓜!”
其她仆妇一看那锭银子少说有二两,每个人都心花怒放,对若谖说着感谢的话绕过凝烟向门外走去。
若谖先向方永庆程氏夫妇问好,夫妻两人均将头一偏,不理她,若谖也不介意,又笑着对凝烟道:“姐姐,其实你应该谢谢周大娘,若不是她前来搜查,还姐姐一个清白,方府关于姐姐是小偷的谣言恐怕已14 是满天飞,压都压不住!这下可好了,堵了悠悠众口!”
凝烟竖眉发狠道:“既有奴才造谣生事,就该乱棍打死!”
若谖笑道:“姐姐难道没听说过法不责众?不如在姐姐这里搜上一搜,是清是浊立见分晓,岂不便宜?”说到这里,她面露得意:“这个主意还是我想出来的,我是不是很聪明?”
凝烟有些讶异地瞪着若谖,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是她在设局陷害自己,但是一想到她不过九岁,虽然早慧,也断断不可能有这么缜密的心思,更不可能这么心狠手辣,现在她却自己当着她的面坦然承认,让她心里一寒,对她莫名畏惧起来。
若谖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直到她纤瘦幼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凝烟才回过神来,追了出去,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琥珀见状,就要护主,若谖笑道:“别忙,听这贱人有什么要说的。”
凝烟狠狠啐她一口,怒目道:“你才是贱人!是你在陷害我!”
若谖讥诮道:“那又怎样?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她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若再有下次,本小姐就不只是把你逐出府这么简单!”说罢,欲挣脱掉凝烟,一回头看见靖墨朝她们走来。
凝烟正对着靖墨,自然也看到了,忙松了手,才要露出姐姐对妹妹应有的关爱表情,诺谖却一路踉跄着摔在地上,哎哟喊痛。
琥珀忙跑过去扶若谖,回头悲愤地对凝烟道:“烟小姐,你怎么可以动手呢!”
靖墨也快步走了过来,和琥珀一起把若谖扶起,柔声问:“摔痛了没?”
若谖泪眼汪汪地点点头,指着手肘,膝关节,娇滴滴道:“这里,这里,都好痛!”
靖墨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此时脸上也难掩怒色,质问凝烟道:“你为什么推她?”
“我……”凝烟刚要解释,若谖抢先说道:“好啦,大哥哥,姐姐被逐出府心里不好受,就让她拿我出出气好了。”
靖墨气恨道:“你被逐出府是你自找,怨不得旁人,我这次匆匆赶来生怕你吃了周大娘的亏,想护你周全,可你的行径太叫人心寒,你是死是活我不想再管了!”说罢,欲扶着若谖离开,才一动,若谖就直叫痛,皱着五官道:“扭到脚了。”
靖墨在她面前蹲下,温存道:“上来,我背你。”
若谖忙趴在他背上,任由他背着往回走,还不忘回头挑衅地对着呆愣在原地心塞的无以复加的凝烟露齿笑了笑,险些把她气炸。
靖墨背着若谖走进了方府。
若谖将脑袋搁在靖墨的肩上,想,靖墨是个重情重义得有些迂的人,他明知道凝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却一再放不下她想帮她,自己得弄清楚凝烟对他做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感动,这样这才能对症下药,见招拆招,不然难保靖墨心慈耳根软,又被凝烟利用。
她想了想问道:“大哥哥,你觉得烟姐姐哪点好?”
靖墨道:“你烟姐姐虽然人品差,特别爱针对你,但是对大哥却是手足情深。”
若谖更加纳闷:“何以见得?”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大哥愿洗手下厨做各种点心,连老夫人夫人和她自己的家人都没有份,她把我放在第一位,我又怎肯轻慢了她?”
若谖暗暗点赞,凝烟这出攻心计用的可真是妙,这世上没有谁不喜欢自己是别人心中最重要的人,更何况像大哥哥这样把情义看得比天重的人。
但她怎么也不相信,凝烟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肯为别人下厨房,她就不怕做糕点伤了玉手?不怕灶火烤糙了娇嫩的肌肤?
可疑!
若谖灵机一动,在靖墨背上撒娇道:“大哥哥,我肚子饿了。”
靖墨宠溺的回答道:“乖,稍稍忍一下,等到家了,就有点心果子吃了。”
若谖捏着小小的拳头捶打着他结实的背,不满的叫嚣:“我不干!我现在就要吃!”
她伸手一指:“前面不是内宅厨房么,我们去那里找吃的。”
靖墨无法,只得依了她。
兄妹二人加上琥珀一出现在厨房里,立刻引起不小的骚乱。
方府内厨房几个厨娘并烧火的丫头、打杂的婆子十几口人,像见到真龙一样不知如何是好的安置她们兄妹两个,又是忙着请安问好,又是关切地问若谖怎么了,竟然要大公子背着,及至弄清楚她是受伤了,又忙着搬了一张竹榻她歪着,听说她兄妹二人大驾光临是因为若谖饿了,忙端了几碟刚做好的点心来,又思虑着大热天吃点心易口干,忙又泡了茶奉上,简直把她上菩萨供着。
☆、第六十六章点心
若谖被一群人晃得头晕眼花,她以手抚额,挡住视线道:“各位妈妈坐下来说话吧。”
那几个厨娘这才停止了忙碌,但谁敢坐,全都侍立着。
柳婶是这群厨娘之首,她见若谖并没有拿点心吃,心里有些不得劲,上前一步,弯腰陪笑道:“小姐将就尝尝奴婢们的手艺吧。”
若谖扫了一眼那几碟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一点食欲也没有,大热天的,谁耐烦吃这些。
她端起茶来喝了两口道:“我想吃烟姐姐做给大哥哥吃的那样的点心。”
几个厨房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靖墨指着一碟花生酥,一碟莲蓉糕道:“这两样你姐姐常做。”
若谖“哦”了一声,拣了一块莲蓉糕咬了小小一口,品了品,点头赞道:“很好吃。”又拿了一块送到靖墨嘴边,道:“大哥哥,你尝尝,看是柳婶她们做的好吃,还是烟姐姐做的好吃。”
柳婶等几个厨娘先听若谖夸点心好吃,已是喜出望外。
现在听她拿她们的点心与凝烟的比,均露出忿忿不平之色。
柳婶话里有话道:“容奴婢抖胆说几句,这几样点心全是殷婶做的,祖传秘方,别人学不来的!”
若谖浅浅笑了笑,仍旧问靖墨:“怎样?谁的味道好?”
靖墨脸色有些难看,一面品着糕点的味道,一面丧气答道:“味道是一样的。”
殷婶带着些许得意,大着胆子道:“全都出自奴婢的手,味道自然一样。”
靖墨略略显出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的表情,若谖暗暗好笑,大哥哥,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骗!转念一想,被自己信赖的人骗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心中又有点替他难过。
她抬头问殷婶:“全都出自你之手,什么意思?”
柳婶笑着替殷婶回到:“烟小姐每次从这里拿走的点心都是她命殷婶做的。”
若谖看了靖墨一眼,没心没肺道:“说不定烟姐姐拿了你的去,暗中研究琢磨怎么做呢?”
殷婶冷笑道:“这些糕点一要祖传,二要近十年的功底,不然做不出这么好吃的味道!”言下之意就是傻子也能听出她在说凝烟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点心的。
若谖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喝着茶。
柳婶笑着道:“要想证明烟小姐会不会做这些点心,办法很简单,要她当场做给大公子和小姐吃不就行了。”
这个办法简单粗暴有效果。
若谖再看靖墨,他阴沉着一张俊脸。
效果已经达到了,若谖喝干最后一口茶,命琥珀将点心用食盒装好带走,自己先站起来往外走。
殷婶在后追着道:“小姐爱吃,奴婢经常做给小姐吃。”
若谖回头:“这个自然,以后就要辛苦各位妈妈了。”
一众厨娘一直目送着若谖兄妹走远方才转身。
靖墨一路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若谖笑问道:“大哥哥在想什么?”
靖墨略顿了顿,出其不意道:“你故意引我到厨房里去的吧。”
若谖笑得更加明媚,道:“人人都夸大哥哥聪明,这话果然千真万确,我如果不这么做,大哥哥会一直被烟姐姐欺骗的。”提起凝烟,她一脸的不屑:“她那样一个自私的人,连自己的父母家人一概不顾,只要自己荣华富贵就好,又会把谁放在心上?”
靖墨脸微微红了红,假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问:“你早就知道凝烟不会做点心?”
若谖翻翻眼皮:“我哪儿知道呀,只是想着烟姐姐把自己看的不知多宝贵,怎么会做这些粗活?所以才把哥哥带到厨房查清真相。”
靖墨汗颜,自己比若谖多吃了好几年的饭,却不如她会识人。
兄妹俩回到荣禧堂,看见方永庆和程氏也在,两人跪在地上,老夫人倚榻而坐,三个人面上均有怒气。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皆屏息侍立。
兄妹俩自己坐下。
只听老夫人对着方永庆冷笑道:“你们居然还敢跑来兴师问罪!那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她转脸对翠玉道:“把家吉和典当行的掌柜带上来。”
翠玉应了一声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和几个护院家丁带上两个人来,一个是穿着罗缎宝发典当行的李掌柜,另一个便是家吉,偌大的个子,却缩手缩手,看人眼神飘忽不定,显得特别猥琐。
老夫人笑着道:“李掌柜请坐。”
李掌柜道了谢方才坐下,早有丫鬟奉上茶来,李掌柜忙欠身接了。
方永庆夫妇搞不清状况,一脸懵懂的互相看了看。
靖墨也是一头雾水,看了一眼身边的若缓,她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正拿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眉眼之间微含着一点笑意,饶有兴趣的样子,好像在看大戏。
老夫人寒着脸看着家吉,样子甚是不喜他,冷冷道:“怎么,见了我还敢不跪?”
几个家丁不由分说,忙把他摁跪在地上。
老夫人这才罢休,转脸对着李掌柜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烦请李掌柜说来听听。”
李掌柜欠了欠身,道:“自从前儿贵府派人向长安各大典当行送了那对翡翠镯子的手绘画后,在下宝发行所有伙计格外留意,今儿快临午时的时候,这位公子,”他指了指家吉:“拿着那对翡翠手镯来我们店里,要当三千两白银,伙计当时就通知在下了,在下忙亲自验证,拿了那对翡翠手镯一看,可不就是贵府正在寻的那对镯子?极品的冰种翡翠,而且镯子的大小比一般的镯子小一圈儿,只适合十二三岁以下的女孩子戴,跟贵府在画上注明的特征一模一样,心想绝不会弄错,于是在下一面稳住这位公子,一面暗中派人给贵府送信。”
方永庆夫妇面若死灰,既然是他们的长子拿着那对翡翠镯子去典当行典当,那么方府闹得沸沸扬扬的玉镯被窃案就与凝烟脱不了干系,他们刚才的质问就变成了无理取闹,想到这里两人流下了冷汗。
老夫人微笑着道:“多谢李掌柜,大热天的为我们府上的丑事特特走一遭,我也没什么好谢的,听说李掌柜爱喝竹叶青,老身特备了两坛竹叶青谢掌柜,已命人抬到掌柜府上了。”
李掌柜受宠若惊,连番致谢告辞而去。
☆、第六十七章求助
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在方永庆一家三口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了家吉的身上,厉声问道:“说!谖儿的手镯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家吉始终低垂着脑袋,结结巴巴答道:“是孙子……无意中捡到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捡到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捡到了,既然你这么本事,再捡副回来我看看!”
程氏这时已从最初的惊慌中缓过劲来,冷着脸反击道:“老夫人说话会不会太武断?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要知道前两天为寻这对翡翠手镯你们方府闹得人仰马翻,偷镯子的贼人肯定见风声太紧,心里害怕,便丢弃了,恰巧被家吉捡到了。”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老夫人一时哑然。
家吉却像溺水之人抱到浮木,瞬间荣光焕发,惊喜的附合道:“对!对!应该就是这样!”
若谖暗暗点赞,果然好口才,这样都被你们一家逃脱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靖墨,他如释重负般长吐了一口气。
若缓心头闪过一丝忧虑,他还是爱护凝烟的,生怕她背负偷窃之名,以后难保他不再上凝烟的当。
老夫人想了想,讥诮道:“只是很巧,贼人丢了恰好你捡到了!我老婆子怎么没这么好运?借着这个运势,你不如去大街上多逛几圈,说不定被察举司相中举为孝廉!”
方永庆夫妇脸色微变,要被举为孝廉,首先要有深厚的文墨,家吉在读书方面半分天份也没有,连字到如今都认不全,怎么可能举孝廉,老夫人分明是在取笑他!
程氏应对道:“老太太难道没听说过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吗?”
老夫人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一眼,冷冷道:“这事暂且就这样,等以后查出真相来再说罢。但是家吉在方府里捡到赃物不说上交,反而私吞典当,却是不能不罚的,不然以后他人学样。”
家吉一听受罚二字,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下令道:“把家吉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敬效尤,以正家法。”
家吉当下惨叫着求饶,被护院家丁硬拖了下去。
方永庆夫妇顿时乱了方寸,这二十大板虽不会要了家吉的性命,但至少要卧床半个月。
夫妇俩忙苦苦哀求,饶了家吉这次,程氏甚至爬行着想要去抱老夫人的腿,也被老夫人命人拖了出去,方永庆只得含恨离去。
若谖方才站起,向老夫人问午安,老夫人有些倦怠的歪在榻上,道:“被那一家子闹的,到现在不曾吃午饭。”回头命翠玉,“快传膳,我虽然气饱了没有食欲,谖丫头正是长身体,不能不吃。”
翠玉笑道:“老夫人说的奴婢像个木头人似的,奴婢早就叫丫头去厨房取去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靖墨,道:“你也在此一块吃了吧,今儿有红烧狍子,还有新鲜的鲈鱼,都是你喜欢吃的。”
靖墨应诺。
片刻,一群丫鬟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跪在案桌前从食盒里拿出菜肴一样一样在案桌上摆好离去。
老夫人命翠玉给她盛了碗碧粳粥,夹了几根酸脆的腌竹笋,吃了两口便放下筷来。
若谖见状,走到老夫人身侧坐下,亲自替她布菜,道:“这道酒酿清蒸鸭谖儿吃着不错,又烂又可口,老祖宗尝尝,别跟叔叔一家人呕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笑了,抚着她的背道:“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体贴,祖母再不依你,自己都觉得负了你的美意。”说罢,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