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夸回头,见她这般落魄模样,大吃一惊道:“你怎么搞成这样?”
凝烟唉声叹气,欲罢还休道:“说来话长,许姨就别问了,快去老夫人那里吧。”说罢,掩面而泣。
许夸见了不忍,道:“老夫人那里我等会儿再去,我们先去滴翠亭,那里僻静,咱们俩好好说说话。”
凝烟见鱼上钩,心里窃喜,忙应了。
许夸吩咐随从就在此候着,自己携了凝烟的手来到滴翠亭。
两人坐下,许夸的视线就又落在凝烟一身旧衣裙上,问道:“方家又虐待你了?”
凝烟苦笑道:“我是方家庶子的庶女,即便虐待也是正常的……可我现在连方家的庶女都不算了。”
许夸惊诧,按住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说?”
凝烟含泪道:“许姨有所不知,谖妹妹没出世前,老夫人、夫人是极宠我的,只是随着谖妹妹年岁渐长,不知为何,越来越视我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常常在老夫人、夫人面前中伤我,久而久之,老夫人、夫人嫌了我,前段日子,不知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害得我们全家被赶出了方府。”
许夸听了,气愤不已,嚯地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老夫人理论去!”
凝烟忙将她拉住,苦苦哀求道:“许姨若为我好,千万不要在老夫人跟前提及我来!”
许夸诧异:“这又是为何?”
凝烟抹着眼泪道:“上次许姨来的时候,在老夫人跟前说我穿的不像个候门千金,老夫人愧疚的什么似的,正想着怎么弥补我呢,谖妹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忙到老夫人跟前挑唆,说我借许家的势给自个儿撑腰,打老夫人的脸,老夫人因此恨了我,把以前赏给我的珠宝全要了回去。”
许夸听了肺都要气炸,在亭子里来回走动。
凝烟看着她欲言又止。
许夸道:“你我金兰,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凝烟方红着脸道:“我想求许姨给我做个好媒,寻个好人家嫁了,一则自己过的舒心些,二则也可贴补我父亲一家。”
许夸沉吟片刻,为难道:“我一个女孩儿家,上哪里跟你说媒去?”
凝烟一面装着可怜一面不动声色紧逼道:“许姨可以求长辈们为我说媒。”
许夸思忖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我一未出阁的女孩子揽不得这样的事。”
凝烟表面黯然,心里切齿暗骂,说什么狗屁金兰,真要你这个小表砸出力之时,就百般推脱!
许夸看着凝烟的模样十分同情,思来想去道:“我送你一套衣裳并些首饰,你穿戴了,打扮漂亮些,坐在酒席上,说不定有人看上你要你做儿媳呢?”
凝烟感动不已,拜谢道:“许姨的大恩大德烟儿没齿难忘。”
许夸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个?”叫来随侍的丫鬟水仙,匀一套衣服并一些首饰给凝烟。
水仙大张着嘴巴。
像许夸这般富贵人家的小姐出行,不论到哪里,都必多带几身衣裳,一些首饰,好更换。
到人家家里坐客,从头至尾只穿一套衣裙,不仅失礼,还会被别的淑女名媛小瞧,是以随身带的,都是上好的衣裳和首饰,就这么匀些出去……
水仙心里虽不愿意,可不敢违抗,挑了最差的送与了凝烟。
凝烟心里喜不自胜,费了这许多口舌,总算捞到些好处。
许夸道:“我得往荣禧堂去了,进府这么长时间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实在是说不通。”
凝烟福身道:“恭送许姨。”
酉时过了许久,琥珀才将若谖叫醒,禀道:“红香监视凝烟回来了。”
若谖睡眼惺忪道:“让她候着,我先沐浴梳洗。”
用玫瑰花瓣洗浴干净清香之后,穿了中衣,披着如黑缎似的长发端坐在床上,让红香进来回话。
红香禀道:“刚过酉时,烟小姐一家就进了府,烟小姐不知何故,穿戴的极为寒酸,先去了夫人那里,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脸色难看的出来了。”
若谖嘲笑道:“我娘定是见她故意装可怜嫌了她,她没脸待下去,才出来的那么快。”
红香接着道:“之后,烟小姐又碰到了许小姐,在她面前哭哭啼啼,两人就去了滴翠亭。
奴婢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瞧着,见烟小姐边哭边说,许小姐气愤不已,但说了些什么,奴婢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若谖不屑道:“她还能有什么好话,左不过是一面装可怜,搏人同情,一面像条发疯的母狗竭尽全力中伤我咯!”
红香又道:“最后许小姐还送了衣服首饰给烟小姐。”
若谖问道:“是将随身带着的送与了她吗?”
红香点头。
若谖不禁锁眉:“这就奇了,她为什么这么急着送凝烟衣物?”
☆、第一百零八章 挑衅
琥珀在一旁猜测道:“定是许小姐看见烟小姐穿的破烂,怕她晚上的时候在酒宴上被众人小看,故此送与她衣物。”
若谖沉思摇头:“不像。既是随身带的,一定都是上品,许姨家虽然富贵,可因为恭哀皇后立下的家规,不许奢靡,所以一般情况下许夸不可能头脑一热,把那么好的衣物首饰给了凝烟,定有别的我们不知的原因。”
她见两个丫头都是一副苦思冥想状,道:“想不出原因就别想了,红香继续监视凝烟就是,看她这次混进府里又要干什么烂心烂肝的坏事。”
红香领命退下。
琥珀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若谖笑吟吟道:“把我能打扮得多漂亮就打扮得多漂亮!”
琥珀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气吞山河地应了一声,对着门口叫青梅过来,又对若谖道:“小姐,把你中指上的顶真取下吧,奴婢见你洗澡都戴着,可马上要妆扮,这个物件会与首饰看着不谐调。”
若谖抬手摸了摸那个银顶真,道:“我不取下来,一辈子都不取。”
琥珀知她犟脾气又犯了,只好由她去。
青梅听到喊声,推辞不得,只得来了,不敢马虎,费了好大功夫,给若谖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然后衣服,首饰,一套套,一件件的左看右看,在身上头上不停的比划,又一套套,一仵件的否决,直到老夫人派人来催,方才结束了妆扮,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衣服饰品。
青梅和琥珀累瘫在席子上,看着四处狼藉,欲哭无泪,唤了红香绿玉四个丫头进来收拾。
那四个丫头用看怪物的眼神偷瞟了一眼若谖,心里大概以为她疯了,但马上被她惊为天人的俏模样惊呆了,几个丫头呆呆地看了她许久,异口同声赞道:“小姐真好看。”
若谖有些不好意的笑了笑,心想,你们谁夸都没用,除非辰哥哥夸漂亮,那才是真的漂亮。
忽然理解了燕倚梦那么冰玉一样的美人儿,为什么肯为父亲这样有着三妻四妾的男人洗手做羹汤了,正如此刻的她,女为悦己者容,都是女子的满腔痴情罢了!
若谖带着琥珀跟在老夫人派来的丫头身后袅袅婷婷往荷花水榭走去,一路上,那个丫鬟不停地偷看她。
到了那里,那个小丫头扯起清脆的嗓子喊了声:“谖小姐道。”
宾客们正在互叙寒温,听到禀报声扭头一看,月夜与灯火交映立婷婷玉立着一个小美人儿,把那满池清雅的荷花都比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竟忘了说话,只顾欣赏若谖的娇美。
若谖从容地走到老夫人跟前,跪下请安,一旁的翠玉忙将她扶了起来。
老夫人见到她也是一愣,只顾用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半晌,叹道:“竟比那画上的小仙女还美!”
若谖走到她身边坐下,笑着道:“老夫人是在夸自己吧,人人都说谖儿长的像老祖宗!”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有来宾锦上添花道:“谖小姐句句生花,难怪皇上当年与谖小姐初见,便对小姐赞不绝口。”
老夫人眉开眼笑谦逊道:“不过贫嘴而已。”
许夫人笑而不语,面上却有得意之色。
程氏撇撇嘴,满脸写着斗大的妒恨二字,暗暗啐了一口,恨恨道:“全是一帮拍马溜须爬高台的势利眼!”
若谖一面浅笑着,一面向来宾扫去,用眼睛搜寻子辰,才发现在场的都是女眷,举目四望,离荷花池不远的醉月楼灯火通明,上面人头攒动,才知男宾客都在那里,心中失望至极,无意中看到凝烟在跟许夸咬耳朵,不知她又在造她什么谣,两人均面露鄙夷之色,不禁把目光钉在了二人身上,就那么一直盯……
我盯……直盯得你们两个从此不举!
咳咳!搞错性别了哟喂!
大概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们,凝烟、许夸同时抬眸,视线正好和若谖的目光相撞。
凝烟心虚,立刻败下阵来,可一看许夸正和若谖对峙,立刻就像夹着尾巴准备悻悻败退的恶狗看见主人来助阵一样,立刻狗仗人势荣光焕发地鼓起眼睛与若谖对视。
若谖忽然嘴角上扬,笑得无比优雅,故意朗声问许夸、凝烟道:“许姨,烟姐姐,谖儿可曾得罪了二位?”
她的声音娇嫩清冽,如山涧泉水叮咚,成功吸引了所有宾客的注意力,目光全都在她和凝烟、许夸身上逡巡。
许夸一愣,锁眉警惕地看着若谖,不知这个小妖女又要玩什么花样。
凝烟最大的爱好是在人前装白莲花牌绿茶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又怎会错过,当即笑得像个烟尘女子,睁大双眼,一脸单纯的问:“妹妹这话说的奇怪,你我是姐妹,便是妹妹伤害了我,我也只当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罢了,又怎会跟妹妹计较,又何来得罪之说?”
若谖点赞,凝烟这个死贱人颠倒黑白的功力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不说,这番话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说出,把她自己刻画成忍气吞声的庶姐,而她若谖则是刁蛮黑心的嫡妹!
果然是绿茶婊里的杰出典范!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老夫人气得脸黑的不用化妆,只用在眉心贴个月芽儿,就能直接演包大人,她正要开口,若谖暗暗按了按她保养的极好的手,老夫人扭头不解的看着她。
若谖附在她耳边坏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老夫人闻言,不禁眉眼弯弯。
若谖带头鼓掌叫好,就好像看客在看戏子演戏一般,直拍得在场所有人脸上全都写着懵懂二字,傻愣愣地看着她。
若谖走到凝烟跟前,笑得无比自信,凝烟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内心已开始慌乱。
若谖道:“姐姐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只不过当众放了一串臭屁?”
凝烟面部表情纠结万分,这个二选一可怎么选,不管选哪个都是打脸打的啪啪响啊。
等等,选第一个并没有打脸呀!
凝烟在心里得意的笑,谁说若谖睿智近妖,明明是个蠢货嘛!
当即果断答道:“当然是真话咯!”还不忘拿出长姐的款来教导若谖:“女孩子说话要文雅,什么臭屁不臭屁的?”又一次给她自己全身上下刷了一层金粉。
若谖讽刺道:“屁就是屁,屎就是屎,难道你叫屎为饭?”
来宾大部分都忍俊不禁,用帕子握着嘴笑出了声。
就连许夸也撑不住笑了,后来一想,自己怎么能为敌人喝彩?当即收了笑,那笑又笑不得的表情太销魂,叫人不忍直视。
☆、第一百零九章 出手
若谖本来想刺许夸几句:“憋着笑干嘛,那个口气不从嘴里出来,从别的地方出来,可就尴尬了。”
后来一想,许夸只是受蒙蔽,又不是真正的敌人,何苦给她难堪,给自己竖敌?她是应该拉拢的力量才对!
前世自己就是太硬气,吃的亏还少吗,两世为人,总要有些长进才是!
若谖再问绿茶婊凝烟:“我伤害了你,你果然能大度的一笑了之?”
此刻凝烟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但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是呀!”
若谖笑得无比纯洁,甜甜道了句:“好啊!那就证明给所有来宾看看!”然后蹲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了一只精致的绣花鞋,鞋面上镶了颗龙眼大的南海珍珠。
众人暗羡,永安候府家果然把唯一的嫡女宠上了天,这么大这么圆润的南海珍珠,别人戴头上都未定舍得,她却穿在脚上!
但是,她脱鞋子是为哪般?炫富吗?
众人正疑惑,只听啪啪啪一串销魂蚀骨的脆响,若谖已用手里的绣花鞋把凝烟抽了个面目全非,晕头转向,找不着方向了。
若谖看了看手里的绣花鞋,感慨万分,自从发现了这个利器后,打起人来手不疼,腰不酸,娘亲再也不担心我打不过别人了。
众人呵呵,这脸打的真是荡气回肠!
程氏见自己的女儿被打,哀嚎着就要找若谖拼命,被老夫人身边的翠玉使眼色命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硬按在椅子上,笑着道:“程姨娘,两个孩子扯皮,做长辈的就别掺和了。”
程姨娘欲待分辨,嘴早被一个婆子死死捂住,发不出声来。
凝烟披头散发,口鼻流血,气急败坏地嚎叫着如疯狗一般向若谖扑来。
互殴是若谖的弱项,何况她还小凝烟那么多,敌我双方武力值相差悬殊,睿智如她,又怎会做以卵击石的傻事,当然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将身一闪,躲在了许夸的身后。
凝烟恨死若谖,恨不能一掌拍得她魂归九天,自然使了吃奶的力气,哪里控制的住自己的身子,那一掌重重扇在了许夸脸上,将许夸扇倒在地,白晳的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清析无比的手指印,殷红的血顺着许夸的鼻口流了出来。
所有来宾怔住,有的还惊的站了起来。
若谖边从容不迫地穿鞋,边趁机煽风点火道:“这就是姐姐所说的受了伤害不计较吗,我今儿可长见识了!以后见了姐姐绕道走,万一姐姐计较起来,不是要拿刀对着我狂捅?”说到这里她翻了个白眼,神情甚是讥讽不24 屑:“明明是个呲牙必报的小人,却偏装白莲花,很恶心,你不知道吗?”只三言两语便剥了凝烟刚才给她自己洒的金粉,露出她本来凶残丑陋的面目。
众人看若谖的眼神是又爱又无奈,这个小家伙,坏得着实可爱!
凝烟见失手打了许夸,早乱了方寸,哪还顾的上若谖的冷嘲热讽,忙伸手去扶许夸,嘴里不停地道歉,解释道:“我不是想要打许姨的!”
许夸阴沉着脸喝道:“别说了!”
凝烟心一沉,暗叫,完了,把这尊大佛惹恼了自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正自惶恐,就听老夫人朗声质问:“那你想打谁?”
凝烟结舌,傻傻地僵在原地。
众宾客皆凉凉地看着她,这些女眷嫁了人的都是正妻,未嫁人的全是嫡女,那些小妾和庶女也没资格得到方府的邀请。
自古正妻、嫡女就与庶女不两立,谁家正妻、嫡女与小妾、庶女没点冲突?现见凝烟这个庶子的庶女被若谖这个嫡女教训,只有大快人心看她出丑,谁会帮她!
许夸接过丫鬟呈上的帕子将脸上的血迹擦了,冷冷回应老夫人的话道:“你家的宝贝嫡女都欺负到她长姐凝烟脸上来了,凝烟想打的人自然是她!”她嘲讽地看着老夫人,冷笑着反问道:“凝烟不该打她吗?”
若谖暗喑点赞,这个反问句问的好,如果老夫人答是,说明她孙女若谖该打,若老夫人答不是,则彰显了她护短,果然不愧是恭哀皇后家的后人,心机沉沉,不言则已,一言则逼的人无所遁形。
想当年,一介平女的许平君能在刘询登基后封她为后,肯定是手段极厉害的一个人,看来,许夸在这点上是不输与她姑姑的。
只是她太年轻,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以晚辈的资格指责长辈已是错,插手人家的家事更是错上加错。
老夫人尽管心里气得恨不能掀桌,但是并没言语,自己是长辈,怎能跟一晚辈计较,那样显的太没肚量了。
许夫人明白该自己出场了,一来婆婆受辱,她这个儿媳当然要挺身而出护着婆婆,二来,许夸是她娘家人,对老夫人出言不逊,自己不闻不问,以后还要不要在方家立足?
她刚站起身来,还未开言,就听若谖用傻白甜的口吻问许夸:“我怎么欺负烟姐姐了,许姨这般维护烟姐姐,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说来我和众人听听呀。”
许夸冰寒地盯着若谖,心道,外界传言果然一点没错,若谖是个厉害角色,不然做了亏心事还敢当着众人面这样装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