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周日,燕子潇的状态好了很多,也就是他底子好,身体皮实,否则换了普通人被邢天折腾一晚半条命早就没了。
上午,庞华登门,给燕晟补周五晚上落下的课。
没多久,门又被敲响,燕子潇开门,王晓梅提着两袋新鲜的蔬果,拘谨羞涩地站在门前。
“晓梅,怎么是你?”燕子潇讶异道。
“燕大哥,您不会怪我擅自来你家吧?”
“哪里会,快请进。”燕子潇笑道,赶紧侧身,让女人进了家门。
客厅里庞华端坐着,双手环胸,闭目养神,而燕晟坐在一个木质的画架前,小孩一边观察放在面前的苹果,一边用铅笔在雪白的纸上勾勾画画,专心致志地投入创作,根本没注意家里多了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嘘——”燕子潇伸出食指,带王晓梅轻手轻脚走进厨房。
“乐乐对绘画感兴趣,刚才那位是他的家庭老师。”
王晓梅面色难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乐乐的老师长的好像……算了,据说那位行踪神秘,举止怪异,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乐乐的老师叫庞华。”
“什,什么?”王晓梅音调诧异:“你怎么请到庞、庞大师的?”
“实话说,是朋友帮的忙,庞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岂止不妥,王晓梅一五一十道:“我有个朋友是开画廊的,你知道庞华一副20寸的画值多少钱吗?”
燕子潇看向客厅里圆润古板的胖子,“不知道。”
王晓梅伸出三个手指,“百万是保守价,如果放在拍卖行,破四轻而易举。”
燕子潇手里的锅铲哐啷一声落地。庞华睁开小眼睛,白了厨房一眼。
“你那位朋友是谁,本事这么大?”王晓梅好奇问。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燕子潇并不想让王晓梅知道他欠邢天的这份大人情。王晓梅看出男人的为难,坦然地笑了笑:“好了,不聊这个话题,燕大哥家有备用的围裙吗?我帮你准备午饭。”
女人切菜,男人掌勺,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
“燕大哥,周五晚上的事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求助了。”
“别客气。”
“这两日我打算调整调整情绪,听说剧组剩余的人员后天统一去新疆,所以我订了和剧组的同一趟航班,燕大哥也会同行吧?”
“会。”
“真好,飞机上有燕大哥在,不会无聊了。”
“哪有,你口才比我好,听你说话,我才不无聊。”
女人脸微红,痴迷地偷瞄燕子潇。三伏天里,厨房的温度不低,燕子潇却穿着一件深色的高领t恤。
“燕大哥,你这么穿厚不热吗?”
燕子潇耳朵发烫,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搞出这套不伦不类的搭配。不过客厅里的胖大师更另类,身着一套笔挺工整的西服,手边放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如果在保险公司绝对是员工里的穿衣楷模了。
“还好,早上起的匆忙,随手翻了件衣服。”
“呵呵,看你都热出汗了。”王晓梅从包包里拿出一块湿巾,突然靠近燕子潇,主动给他擦起额头的汗。
燕子潇没想到女人如此主动,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湿巾是薄荷味的,擦过额头冰凉凉的。不过燕子潇额头冒出更多的汗。
这场小插曲后,两人又随意聊了点家常,一顿家常菜也逐渐成形。
糖醋鱼,麻婆豆腐,椒盐藕夹,清炒山药,茶树菇老鸭汤——硬菜大部分是女人的功劳,燕子潇不敢吃这么油腻重口的菜肴,拿高压锅给自己整了一锅白粥。
午饭的点不能耽误。
燕子潇主动挽留庞华吃午饭,庞华不冷不热道:“我减肥。”
为表心意,燕子潇打算送庞华一程,不料,不出百米远,他再次跟丢庞华。
行踪神秘,举止怪异,不食人间烟火,不能再贴切的描述。
燕晟对王晓梅的造访显得很开心,饭也吃得很香,对比之下,燕子潇只是喝白粥,偶尔夹几块清淡的山药。
“燕大哥,我做的菜不合你胃口?”
“没有。”
王晓梅主动给燕子潇夹了一块肉质肥美的鱼块,“那你尝一尝,如果不好吃,下次我改?”
王晓梅南方人,燕子潇北方人,口味自然存在差异。
“小王阿姨,别勉强我爸了,他不能吃肉。”
“为什么?”
“他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只能吃清淡的。”这句话是下游轮前,邢天教给小孩的。
王晓梅看着桌上五颜六色的美食和燕子潇手中的白粥,羞愧的低下头:“对不起,都怪我自作聪明,没提前和燕大哥沟通!”
“没关系,不要紧,你做的很好,乐乐很喜欢吃。”
饭后,王晓梅不顾燕子潇的劝阻,抢着要洗碗。燕子潇拗不过女人,便在厨房陪女人洗碗。
王晓梅还在为午饭的事耿耿于怀,燕子潇安慰:“真的没事。”
面对男人的包容和温柔相待,王晓梅再也忍不住,突然冲到燕子潇面前,抱住燕子潇的腰,大胆告白:“燕大哥,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我知道我平凡无奇,家境普通,还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史,可这不能阻止我爱慕你的权利,我想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燕大哥,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燕子潇不擅应对这种场面,他心一乱,鼻尖闻到女人身上传来的香气,双手缓缓环住女人纤细的腰……
王晓梅寻觅一份可靠安全的爱情,他渴望一段简单幸福的婚姻,两人的需求完美契合,燕子潇又有什么理由推开这个柔里带刚、善良勇敢的小女人?
王晓梅踮起脚尖,丢弃矜持,阖起眼,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娇艳的红唇。燕子潇轻轻靠近,却在瞬间停止——
“燕大哥,怎么了?”女人以为男人不喜欢自己,声音有些哽咽。
“没。”燕子潇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摸摸头。
“那怎么……不亲我……被喜欢的人疼爱……我愿意……”
燕子潇露出一个苦笑,却不敢说出真相,那短暂的一秒,他脑海里竟然晃出邢天那张笑得玩世不恭的俊脸。
燕子潇责任心强,有轻微的大男子主义,他既然决定要给女人一份诚挚的爱情,怎么会允许自己和一个男人暗地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晓梅,告白这种话应该由男人来说,不过现在不到时机。”等我解决了和邢天的纠葛,再来好好珍惜你、保护你、喜欢你!
王晓梅怔然,泪花在发红的眼眶边打转。
“傻姑娘,别哭了,再哭我要心疼了。”
王晓梅立马仰起头,费力地张大口呼吸,不让眼泪掉出来,“燕大哥,我没哭。”
男人没拒绝自己,却也没接受自己的告白。王晓梅以为男人是怕孩子不能接受新妈妈,才给她这个答复——没关系,燕子潇,我等你,无论未来爱你的道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献出我最热情的爱,至死方休。
******
傍晚,乌云密布,闷雷滚滚,空中刮起一阵阵狂风。眼看即将下雨,王晓梅便向父子二人告辞。
燕子潇把王晓梅送到出租车站,目送她离开后,结果回家路上老天爷就浇起了滂沱大雨,燕子潇没带伞,豆大的雨竹砸在脸上有点疼,他一路小跑回家,到家后,浑身湿透了。
燕子潇换了一件衣服,吹干头发,给儿子讲了阵故事,便回了房间,打算早点休息。
差不多9点,燕子潇刚熄灯,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么晚了,该有谁来?
燕子潇心里正疑惑,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哆哆嗦嗦的声音。
“燕指导,是我,邢天。”
燕子潇装作没听见,打算回房间睡觉。
邢天又道:“我知道你在门后面,给我开门啦。”
“给你打电话不接,来你家路上又全城大堵车,我可是在雨里跑了一个多小时到的,阿嚏——”
燕子潇躺回床上,两耳不闻门外事,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分钟,暗骂了自己一声犯贱,下床给邢天开了门。
邢天用毛巾裹住头,缩在沙发里,脸色发青,捧着一杯滚热的红茶小口啜饮。
“有东西吃吗,好饿。”
“你没吃晚饭吗?”
“没有,剧组收工后,我赶着来你家见你,哪顾得上吃饭,阿嚏——”
燕子潇起身去厨房,“有中午的剩饭,吃吗?”
“吃,吃,吃!”邢天一连说了三个吃,只要是男人亲手做的,他都吃。
燕子潇用微波炉把中午剩了一半的糖醋鱼和藕夹热好,端到邢天面前。
邢天鼻子凑过去,闻闻味道,蹙眉道:“燕指导,你中午叫的外卖?”
“没有,这些菜是朋友做的。”
朋友?燕子潇知心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大部分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糙老爷们儿。谁做的他已心里有底,邢天顾及男人才被他破处不久,得事事迁就他,便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想吃面条。”
“邢天,”给你一点笑脸就开染坊:“要吃面条,自己煮去。”
“我不会做,啊——阿嚏——”邢天吸吸鼻子,双手一摊,湿透的头发在他无暇如玉的额头上滴落了一颗水珠。
燕子潇手指浴室,面无表情道:“你去洗澡。”
“你呢?你不会真让我饿肚子吧?”
燕子潇想到了庞华,一顿饭而已,就当喂了路边流浪的阿猫阿狗:“家里的菜比较齐全,你想吃什么面?”
邢天鼻头一热,打了个重重的喷嚏,激动道:“还,还能选择吗?”
“少废话。”
“额,我不喜欢吃蔬菜,那就红烧大排面吧,大排八分熟,不要葱姜蒜!”
燕子潇脸都绿了,他竭力克制自己,忍住狂揍邢天一顿的冲动。
“哈哈,看把燕指导吓的,我逗你的,就给我下碗碱水挂面吧,填饱肚子就好,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讲究。”
邢天哪敢折腾可爱的男人,他吃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给他做饭、陪他吃饭的对象是谁。
“不说了,阿嚏,我得去洗澡,不然真感冒了……”邢天跑进浴室,他走过的地板砖上留下一条重重的湿痕。
天空闪过一道白光,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第三十五章
邢天迅速洗完澡,由于衣服全部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他便在浴室里喊道:“燕指,给我找件衣服穿?”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如地使唤男人。
厨房里,燕子潇无动于衷。
“我衣服都湿透?1 耍┥细忻霸趺窗欤吭囱嘀刚饷葱∑杓阋路疾恍小?br /> 燕子潇挥起锋利的菜刀,把案板上的黄瓜拍成菜泥。
“阿嚏——你不给我衣服穿,我就光着身子出来了啊!”
燕子潇一听,手发软,菜刀差点掉地——某大少爷不要脸皮的德行他是领教过的,不应承他,后果是自己被“美男子出浴图”辣坏眼睛。
燕子潇无可奈何,一脸痛深恶绝,从卧室里找出自己换洗的家居服。
打开浴室的门,花洒下的男子背对着他,水蒸气白茫茫一片,男子精悍的腰背和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饱满的肌肉沾着水珠别具一股的野性的爆发力,这幅躯体虽然不比女人的纤细柔美,却有种异样的性|感与美丽,不愧早期是以模特身份出道,比例如此协调的好身材,让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不禁赞叹。
难怪能迷倒无数男女,能被这家伙欠场风流债,恐怕不少人都是心甘情愿。
邢天转过身,眉眼含带掩不住的欣喜:“燕指,你给我送衣服来了?”
燕子潇一顿,不去看那张被热气熏得美艳无双的俊脸,表情冷冷的,似乎刻意要与邢天保持距离。
“哈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邢天捧起燕子潇的衣服,立马放在胸口比了比:“有点小,不过我比你高不了多少,应该能穿吧。”
之后燕子潇便不管邢天,回到厨房继续给人当免费保姆。不一会儿,换了干净衣服的大少爷也钻进厨房,对着燕子潇正烹饪的事物指手画脚——
“燕指,我说了我不吃葱蒜的。”
“给我多切点香菇。”
“啊啊啊,别给我放麻油,油吃多了会变胖的。”
“……”
燕子潇从懂事起都是一个人下厨的,很少被人指挥来指挥去的,他手下一着急,心也跟着乱了。
“邢天,这是我家,你别得寸进尺。”
邢天一愣,脸上不见散漫,反倒酝酿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对,对不起,我好像兴奋过头了!”
邢天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燕子潇感到极其不适应,眼前的男子像做错事的大孩子,头垂的极低,发旋上还沾着未风干的水珠,不合身的裤子让他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腿上,其中一截小腿上映着一巴掌大的乌青痕迹,肿得紫亮紫亮的。
燕子潇没忍住,问:“你腿怎么了?”
邢天把受伤的那只小腿往后移动,故作轻松状:“没,没什么。”
心里有种强烈而特殊的预感,燕子潇一点也不相信邢天的解释,脑子一热,充满关切意味的话就脱口而出:“你不说实话,就别吃饭了。”
“啊?”
燕子潇有点不耐烦,突然蹲在地上拽过邢天那条腿,使劲一掐:“这伤是刚弄成不久的。”
邢天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你下手轻点儿?”
燕子潇冷笑:“知道疼了?”说完,又碰了那处伤一下。
“呜呜呜,好疼,我说实话——下班后,我急着想见你,可是天公不作美啊,走半路就下了暴雨,城东一直在堵车,我便自己跑来你家,路上为抄小道穿了一个建筑工地。没注意,被一堆散落的钢材砸到小腿……”
“你蠢啊,走路都不看路灯的吗?”
“那个工地太荒凉了,哪有灯,黑的连手指都看不清,再说我还不是着急想见你嘛,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打住,别装可怜,我不会同情你。”
“好好好,我活该,求别戳破。”
“懒得戳破你,你肚子里那些搜主意还是别打我身上。”
“切,燕指好残忍,偷了我的东西不止,还质疑我的人格。”
燕子潇站起来,瞪了邢天一眼,打来煤气,准备烧水下面:“我偷了你什么?我燕子潇和你大明星不能比,但大男人的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心。”邢天突然插|言,“我的心啊。”
看不到你我会失落,靠近你我会紧张,思念你我会失眠,无法拥有你我会惶恐,和你分别我会失魂落魄……
不知不觉,沦陷,上瘾,一颗心也随你的身影飘荡人间。
时间悄然静止,幻化成看不见的光流,温柔地在二人间游走、交缠——邢天褪去骨子里的高高在上,笑容谦卑而真诚,似乎用尽了他这辈子的深情款款:燕子潇目光迷茫,紧紧攥住手心,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难以回神。
煤气灶上的水壶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邢天轻拍燕子潇的肩,“喂,水快开了!”
燕子潇猛地清醒,他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不停告诫自己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幻听的,伤疤还未好就忘了疼,是不是和邢天相处久了,连潜意识也产生了抗体?
燕子潇不得不承认,寥寥几个字,他单纯贫瘠的感情世界在瞬间崩塌。
有些人,天生就是情场高手。
也许那一刻燕子潇忘掉了他和邢天的过节和仇怨,忽视了邢天的身份和性别,也许那一刻邢天的话触动了他的心脏,他不会火眼金睛,一时无法辩别真假。不过燕子潇理智冷静的,他很快调整好情绪——他有自知之明,他在邢天眼中能占多少斤两,自有分寸。
之后,厨房静悄悄的,两人无言以对,直到燕子潇把雪白的面条捞进碗里,邢天深吸一口气,扬起好看的唇角,打破这份难得的沉默——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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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须面,汤水油亮,西红柿和鸡蛋相得益彰,上面散落着几片葱花。配了两盘小菜,一盘是蒜泥黄瓜,一盘是自家腌制的酸辣萝卜条,小菜清爽可口,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邢天再饥饿,吃相还是优雅的,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入胃里,邢天心满意足道:“如果燕指导以后能天天给我煮面多好。”
不过这句感慨燕子潇没听到,他正在厨房淘糯米和杂粮,准备第二天的早餐给儿子煮八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