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桓昱眯了眯眼,笑道:“等伯父拿下荆州再说。”
魏楚无所谓地耸耸肩:“长安里面我是鞭长莫及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但是左冯翊和右冯翊两个郡,我是要的。”
“你要拿下两个郡我没意见,但你不准身先士卒!今天是不是又在前锋营?”桓昱把某人偏来偏去就是不看他的脑袋掰正,严肃地追问,“你说说,如果我今天真是来打你的,你有什么法子赢!你的军需供应跟上了吗?城里的粮草能撑多久?这右冯翊郡的武器装备可比不上和陵别业!”
“得了,别说的你虎贲军有能耐围城似的。”魏楚其实早就意识到这次有些冒进,但她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回嘴。
“若不止虎贲军呢?若是整个北军倾巢而出呢?”桓昱这次不妥协,一定要让某人认识到她的错误。
“这怎么可能?陆颂之的脑子又没进水!他哪敢把保命的军队都派出来。”魏楚反驳。
“要是他还藏着杀手锏呢?甚至附近的乱民突然作乱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上辈子就喜欢兵行险招,像打右冯翊郡这样的地方,稳健点的法子多的是,你为什么非得速战速决呢?”说起这些事,桓昱瞬间化身话唠夫子,把魏楚烦得头都痛了。
魏楚直接扑进他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做撒娇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桓昱被她一闹,也说不下去了,只能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叹息:“我只求你做事情之前,多想想我!成不?”
“一定,一定!”见桓昱终于松口,魏楚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伸手扶额,心里又甜蜜又烦恼。哎,这到底是给自己找了个心上人,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爹呀!
佛寺血案
未央宫,御书房。
陆颂之看着递上案桌的奏章,将它们扫到地上,暴怒:“一个丫头片子,南军五千人死了大半,北军虎贲营又输在她手上!是你们太无能,还是她能通天呀?啊!一个个的将军、校尉,领着朝中最精英的部队,竟然连个丫头都打不过,要是遇上匈奴,你们是不是直接投降了!?”
楚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任由陆颂之劈头盖脸地骂。可是,谁没点脾气血性?更何况是楚维这种军队里混上来的人物。若论起来,输给一个丫头片子,他南军确实没脸,可北军那个什么年轻有为的校尉韦温不是也输了吗?对比起来,他被陆颂之在群臣面前一顿好骂,心腹张奔更是因为这件事差点蹲大牢,可是韦温呢?毫发无损,陆颂之连句重话都没说!
楚维心里暗啐了一口,世家子就说不得,他们这些平民就能随便折辱?什么玩意!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门外的内侍小步跑进来。
陆颂之烦杂地瞪了那小内侍一眼,将人吓得一哆嗦,片刻才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让皇后进来吧。”
“那臣告退了。”楚维忍着气,依旧恭敬地行了礼。
楚维转身刚刚出了未央宫的门,正暗地唾骂,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宫门口瞎晃悠,他心里那个火呀,说起最近这些倒霉事,可不就是这个人给害的吗?楚维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魏韬的领子:“你小子还敢到我面前晃悠!”
“哟哟,我可终于等到您了!”魏韬搓搓手,讨好一笑,“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您说!”
“哼,又想着怎么算计我?”楚维啐了他一口,冷笑,“老子好心提醒你,魏覃已经反了,你魏韬虽然不是靖国公府的人,可到底还是一个祖宗的。最近小心点,皇上要是狠起来,指不定就斩了你!”
魏韬陪着笑脸,一把拉住楚维的袖子:“哎哎,大人,我可没害你,我一开始,就是给您送富贵的!”
楚维虎目圆瞪,一脸不屑。
魏韬硬拉着楚维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凑近他耳旁道:“楚大人,当今陛下能登位,可少不了您的大力支持,可是您看看,他是怎么对功臣的?您还不明白吗?这些世家子,那是把咱们当家奴用呢!跟着他们,永远别想混出头!”
楚维正因为不公待遇心生怨恨,魏韬这话可真是掐在他的心尖子上了,一时之间,倒是沉默下来。
魏韬见状,心道有门,顿时又加紧鼓吹:“楚大人,这天下境况可不好,且不说我堂叔起兵讨逆,你看看凉州那地界,一个叛民都明目张胆地称帝了!这皇位,如今这位真能坐得住?您对陆氏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总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楚维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他:“你小子等这时机,等了很久了吧?”
魏韬低笑:“哈哈,若是陛下善待功臣,善待您,我就算费尽心机也等不到机会不是?可是如今,眼看着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我这是为大人感到不值呀!”
楚维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人不可貌相呀……走吧,喝酒去。”
“恭敬不如从命。”魏韬笑眯眯地跟上。
而另一边,陆颂之还不知道自己曾经的心腹已经打算为自己留后路,他正恼怒地看着面前的皇后:“你来干什么?”
陆颂之这几天的脾气就跟火药桶似的,谁倒霉撞上了就炸谁。皇后虽然也心惊胆战的,可是事关宝贝闺女,她不得不顶着雷上:“陛下。阿瑜既然不想和刘氏联姻,那要不,就算了吧,嫁给薛缙也挺好的。而且,您暗示了那么多次,看刘氏那态度,可不太积极……”
“你懂什么!”陆颂之狠狠一拍桌子,神情扭曲而狰狞,“哪还能让她挑,让她嫁谁就嫁谁!”
皇后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嘀咕:“那刘氏不想娶,还能硬逼着人家娶吗?别结亲不成反而结仇!”
听到皇后说的话,陆颂之的脸色更加难看。从他登位以来,武将派系就装聋作哑不识抬举,油盐不进!对他的示好毫无回应,哪有半分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的样子!
现在天下大乱,且不提凉州那群乌合之众,最要紧的是武将之首的魏覃反了,兵临荆州城下,魏覃的女儿更是废了他数千兵马,在他眼皮子底下拿下了两郡十三县,大张旗鼓地在长安城门口驻兵,可长安城里这些武将呢?全都当作看不见!这不是想反,是什么?!
陆颂之越想越恼恨,眼睛都红得滴血。半晌,他忽然大吼:“来人,给朕拟旨,金城公主下降刘氏!”
“你疯了!”皇后惊讶地捂着嘴,“你你……这……是丢我们陆家的脸!”
陆颂之冷笑一声:“我倒是看看,刘家敢不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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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营,看着从宫里面传出来的情报,杜格啧啧称奇: “陆颂之是不是已经被逼疯了?他不是一直自恃世家贵胄,竟然还能干出强嫁女儿事!他陆家女儿就那么不值钱啊!”
桓昱皱了皱眉:“荆州那边的消息怎么样了?魏覃的军队到了哪里?”
苏祁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以魏将军的能力,十日之内必下荆州。”
“拿下荆州,便可直通长安。”杜格接话,“咱们要提前动手吗?再迟点,刘家那小子可是要被逼着娶媳妇了。”
“你那么着急,你帮他娶呀!”苏祁瞥了他一眼。
杜格不满地嚷嚷:“我这不是为校尉担心吗?刘家小子可是魏姑娘的表哥,这多好的讨好心上人的机会呀。”
“表哥表妹,瓜田李下的……呃。”苏祁飞快地闭嘴。
桓昱瞪他一眼:“我这营里有一个杜格就够了,你要是跟他学,别怪我不留情面。”
苏祁立刻行了个军礼,乖乖地闭嘴。
“不过反正就是娶个丫头,等陆颂之失了势,怎么处置还不是刘家一句话的事。”杜格耸耸肩。
桓昱敲了敲桌面,站起身,背着手走出营帐:“陆颂之这位置坐得够久了……”
杜格和苏祁对视一眼,齐齐抱拳:“是!”
翌日,长安城香火鼎盛的皇家国寺出了一桩血案,高僧主持元真大师被发现惨死于禅房,尸身分离、首级不翼而飞,现场血腥不已。
元真大师每五日就会为来寺庙参拜的香客们讲禅,而这一日,正好是大师讲禅的日子。年幼的小沙弥见大师久未出现,就去大师的禅房找寻,一开门,直接被房中惨状吓晕过去。
当时香客云集,这一幕也被许多跟着找过来的香客们看到。元真大师佛法高深,受到灵帝和当今陛下的尊敬,差点受封国师,在整个长安都有非常高的地位。因此,此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未央宫内的陆颂之,正等着刘氏对他妥协。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他大惊,失手打碎了茶盏:“元真大师的尸体呢?”
“此事性质恶劣,元真大师亦是地位超凡,万年县的长官不敢擅自定夺,遂上报。现在,廷尉大人已经亲自去了。”楚维刚刚从案发地点赶回来,就立刻来回报了。
“你说韦爱卿已经去了?”陆颂之忽然跌坐下来,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楚维心里打了个突,直觉陆颂之的态度有些不寻常:“是的,韦大人要亲自过问这个案子。当时的香客中有不少是朝中大臣的亲眷,凶手手法恶劣,很多夫人和贵女都受到了惊吓,影响极坏。”
陆颂之沉默了,半靠在龙椅上,以手扶额:“你去把韦峻山叫回来……”
“可是韦大人现在还在寺……”
“我让你把他叫回来,现在,立刻!”陆颂之忽然高声厉喝。
楚维心中暗恨,却也只能低头应声:“是。”
他刚一转身,就听见陆颂之站起来,飞快地走过来,按住他的肩:“等等,不用去了,让韦爱卿好好查案子吧,务必查得水落石出。”
“是。”
楚维出了门,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快步往外走,直奔魏韬所在的中尉署。
大戏开场
“大人,这是元真大师房里的东西,您请过目。”侍卫把核实过的东西造册,全部放在厢房的院子里。
韦竣山强忍着浓重的血腥味,上前查看,一件一件对照,直到看到一个檀木盒子,终于眼前一亮,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这是什么?”
“小沙弥说,是元真大师炼制的丹药。”侍卫回答,“丹药的种类甚多,有部分是上贡的,配方只有元真大师和他亲传弟子永善知道。”
韦竣山眉一皱:“如此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元真大师的亲传弟子呢?”
侍卫缩了缩脖子:“不知所踪了。”
“荒唐!”韦竣山大怒,“此人嫌疑重大,怎可轻易放过?立刻给我把人抓回来。”
“是!”侍卫一溜小跑不见了。
这边侍卫刚走,那边万年县的县长就哆哆嗦嗦地跑过来,语调跟要哭出来似的:“廷尉大人……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厢房里的尸体,不……不是元真大师的。”
韦竣山一愣,自己也懵了:“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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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这事是真的?”魏楚喝了口茶,一脸怡然自得,“可以啊!我这还没动手呢,长安城里倒是先乱了起来。那具尸身是谁的?我猜是元真那个亲传弟子永善的!”
马六闻言,咧嘴一笑,立刻拍马屁:“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这尸身就是那位永善小师父的。将军再猜猜,最后是在哪儿找到了永善的首级?”
魏楚摇头:“这我怎么猜得着,不过,那元真没死吧!”
马六一拍掌,嘴里一阵“锵锵锵”,学着长安城里说9 书先生的架势转了个身:“客官,上次说到厢房惨案,真假大师。这次却说那廷尉大人了事如神,在奇峰山上找到了永善的首级。”
魏楚听着他那唱戏的架势,连忙打断:“这些你就别跟我说了,你就说说这事怎么个了结法。”
马六站正身子,鞠了躬,正正经经道:“元真也藏在奇峰山上,被廷尉大人的人马找到。他答应说出真相,但是希望廷尉大人能在宫门广场前驻高台,让他讲最后一次经。元真大师的声望不同寻常,所以廷尉大人允了他的要求。就今天上午,宫门口垒了高台。”
魏楚一皱眉,两只眼皮都不停地跳,她站起身,来回踱步:“长安城里有消息吗?元真讲了些什么?”
马六摇头:“暂时没有。”
“我这眼皮怎么跳得那么厉害。”魏楚走出郡守府,往军营方向走,“元真往皇宫供应过丹药,灵帝正好死于五石散……这一次,是秋后算账呀!给我备马,快!”
马六追在后面:“将军,你可不能进长安城哪。”
两人策马往距离长安最近的军营飞驰而去,还没等他们到军营,就看见长安城内一束浓烟直冲云霄,隐隐还能看见火光。
魏楚一拍马背,心情复杂:“动手了。”
马六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了?这是咋了?哪里着火了,那是皇宫?”
“驾。”魏楚二话不说,继续向军帐方向飞驰。
她刚一下马,就见孙涛猛地窜到他跟前,一拱手:“二娘子,您来得正好!魏州牧派人过来了,现在正在主帐中等您。”
魏楚一愣,随即大喜:“真的?来的是谁?”
“你个不省心的丫头,你说来的是谁?”一个俊朗高瘦的男子掀开帘子,大步向着魏楚走来。
魏楚高兴地叫了一声,上前用力抱住自己的兄长:“大兄,竟然是你!你总算来了!”
“我真是……”魏玄用力点着魏楚的额头,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让你安安稳稳地呆在别业,别闹什么幺蛾子。你当时是怎么答应的,现在呢?在阿爹那里听到你带着一群流民对上南军五千精英的时候,我差点吓死你知道吗?”
魏楚一身铠甲,怕膈到魏玄,遂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听到他这么说,魏楚不满地怒了努嘴:“这个可不是我主动挑衅的,是陆颂之派人挑衅。我若是不出手,别业就危险了!”
“那左右冯翊呢?这两郡也是别人逼着你打的!”魏玄听她振振有词,宠溺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阿奴,你才十四岁,还是个女娃,要是出点什么事,大兄真的要愧疚一辈子的。”
魏楚吸吸鼻子,仰头笑:“我这不是没事嘛,快别说这些,阿爹让大兄来,肯定是有要紧事的,进营帐再谈。”
魏楚掀开帘子,一马当先地走进去。魏玄看着妹妹的背影,看着她一身戎装,利落肃杀,忽然也有些迷茫,长安的消息,他也是收得到的。所以,他知道妹妹收服了流民和土匪,也知道她打退了南军人马,甚至连下两郡十三县,在长安城外十里处公然驻兵,成了陆颂之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他根本无法将消息中那个兵行险招,杀伐果决的将军和他那个尚未及笄、嘴巴甜、爱闯祸的妹妹联系起来,直到现在,跟着她的身后,看到她一身戎装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起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或者说,她其实一直是这个样子。
“大兄既然来了长安,父亲应该已经拿下荆州了吧!”魏楚琢磨着开口,随即又想到了眼前的变故,急道,“不知父亲什么时候能够到长安?”
魏玄想了想:“父亲打算在荆州整兵,估计要等些时日,才会向长安进发。”
“不行,不行!”魏楚立刻摇头,“必须让父亲立刻入长安,否则,这位置又得被人占去了。”
魏玄闻言,皱了皱眉:“怎么了?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是这两天的事。”魏楚组织了一下语言,飞快道,“灵帝可能服用了五石散的事,我以前在信里和你提过,你应该记得吧?这两天长安城中出了个血案,曾经向灵帝进献过丹药的秃驴元真被卷进去了,元真和陆颂之也是交好的,这件事的矛头明显直指陆颂之,有人想接着元真的口,弄死姓陆的,我……”
魏玄正一脸凝重地听着,却见魏楚忽然停下,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疑惑地挑眉:“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靠,我也真是蠢!”魏楚无力地扶额,小声嘀咕,“动手竟然也不说一声,突然出这变故,差点把人吓死。”
“女孩子不要讲脏话。”魏玄修长的眉皱成了川字,下意识地纠正她。
“哈哈哈,反正就是这么一件事。所以,我觉得阿爹还是应该尽快进入长安,免得被旁人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