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似乎在无穷无尽的天地之间来回漂浮,我脑海里不住转过他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少混沌的时间,沧海桑田又桑田沧海过,壮丽的山河一夕倾覆,干枯的土地再次逢春……
黑暗与白昼交错,万物静止。
终于,天地停止了旋转。
风声飒飒。
秋九月的季节,反常得很,玉京城内竟忽地飘下一场细细碎碎的小雪,缠绵而婉转。
我挑眉,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嚣。
我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挤开层层的人群,冲到前面去。
茶楼上的人容貌一如往昔,身影恍若冰雪洗涤,飘然出尘,右手牵着个小童,一低头,恰好看了下来,继而,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陈渊。”
“我回来了。”
一片雪花就这样落到了发梢上,打湿了我的额角。
第45章 番外
念儿的大名改了好几次,都不甚合我心意。
第一个大名是周念,周阳起的。
他倒是挺会挑小孩儿,街头随便捡到的弃婴,长了几岁,居然和他眉目颇为想象。
于是坊间盛传他偷偷娶了妻子,且妻子早逝,留下个不足月的小婴儿。金屋藏娇,这种劲爆的留言瞬间传遍了街巷。周阳也不以为然,干脆对外直接宣称有过个名叫阿慧的夫人,又说此生绝不再娶。
那些个贼心不死的媒人一上门,看到念儿,一打问他的名字,顿时作鸟兽散,从此再也没人给他说亲了。
——那些人一提到“周念”,第一反应都是“周阳为了纪念夫人起的名字”。
是以我拟了个第二个大名,来昭示我的存在,周沉思,周陈思。
不过被他否决了,是这样说的——
“陈渊,你觉得以你家祖传起名本事,念儿的名字能好到哪里去?”
陈渊,沉冤……然后又来个沉思,似乎不太妥。
我苦思冥想,最后让步:“那我不取了,你取一个。”
周阳道:“追思,周追思。”
追思,嗯,倒是个好名字。我一听便道:“不错。”
细想过后,方觉不对劲。追思不就是念儿那小崽子的字吗!周阳居然诓我!
他得意地挑眉:“怎么,反悔?”
我讪讪道:“算了。”
三次改名的结果,就是回到原点。
***
虽然名字的事得以解决,但我还是有点不爽快——
这小崽子太粘人了,整天爹爹爹爹不停绕着周阳转,看得我火大。
他见了我虽然不躲了,总是偷偷咬我的手。
我对周阳道:“你养的孩子,一点也不懂我的恩情。”
周阳道:“你对他有什么恩情?”
我理直气壮:“一,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收养他;二,他的名字也是因为我才得到的;三,我近些年也养了他,他都不肯喊我一声父亲。”
周阳皱眉:“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酸气冲天:“我连家里人都搞不定,还怎么证明你是……嗯,我的人。”
周阳道:“那让他喊你娘,或者周夫人?”
“不行。”必须、断然、拒绝。
“你不就是我的阿慧夫人吗?”周阳又调侃起来。
我顿时哑巴吃黄连,闭上嘴。这个名字已经十分女气,我可不要再被喊个娘亲。
我道:“他咬我。”
于是周念被罚抄了三遍弟子规。
他乖乖扬起小脸,甜腻腻地说:“父亲。”
嗯,很好。
我心满意足地揽过周阳的肩膀,但见他扬起眉角,眼梢处春风动人,嘴角似是欢喜地弯着:“这才像话。”
第46章 番外
思君意不穷,长如流水注。
周阳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非是一个人罢了。
周阳寒星般的眼睛盯着波涛翻滚的大江,思绪就如江水般,生生不息,奔腾汹涌。
船公催促道:“公子,公子,你到底还过去吗?马上要下雨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江水涨潮,谁都不敢用命糊口呢!”
周阳干脆道:“坐。走吧。”
船公拉着一张苦瓜脸,打量这位姿容不凡的年轻男子,暗暗叹了口气:‘这年头,看人不能只看面相。这位青年看着好生一个神仙人物,倨傲孤冷,却是个不要命的神经病,这种快下雨的日子,都敢跨越大江。罢了罢了,拿人钱财,先渡江再说。’
他用力拨动船桨,鼓起巨大的布帆,船身破开江水,借着那股猛风,倏忽间抵达对岸。
周阳道了谢,问道:“老伯,玉京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船公捻着山羊胡子,指着远处的山岭:“还有七八百里,你抓紧时间罢。此地多雨,小心山间泥流和石块。”
周阳点头,转身便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埋怨自己不争气:他不来找你,定然是不喜欢你了。你又何必眼巴巴地贴过去。
到了玉京城,他找到念儿,便一直等着。
他在茶楼里喝完茶,总喜欢凭栏远望,这天也是,不过见到了一个不同的人。
那样熟悉的眉眼,虽然面容大有不同,可五官间飞扬的神采,相似的轮廓,总不会是骗人的吧!
可他还未说话,对方就看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他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差点激动之下,全身瘫软过去,栏杆都抓不住了,颤抖着手指:“你……”
陈渊三下五除二冲上来,将念儿扯到一旁去,眯起眼睛:“叫你乖乖等我了,你又耍赖。”
其实谁等谁有什么必要呢?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这次彻彻底底抓住了。
周阳狡黠的目光一闪而过,转眼换上微笑的神情,对着对方充满愧疚的脸,无声地笑了。
这个人,会永远记得他的好。
耍赖又怎样,赌赢的人,到底还是我。
***
周阳有时想起之前的事,犹自佩服自己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心。
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凭一己之力护送陈渊,为谢瑛兄弟二人设下圈套,哪件事,不是疯狂的?
可若不疯,又怎么得到今天的结果呢?
执念痴狂,令天道也抹杀不掉脑海中那个身影的存在,就算再来三千次,也无法改变他一分一毫。
他在黑夜里睁开眼,轻轻把头放在旁边人的肩膀处,眷恋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陈渊一笑:“怎么醒了?”
“做了一个梦。”他隐约模糊地说:“梦到一些很绮丽的画面。”
陈渊冷不丁啃咬住他的胸前:“是这样么?”
不久前才被折磨到红肿的部位传来又疼又痒的触感,周阳倒抽一口冷气,猝叫道:“嘶——”
他很快就败下阵来,一阵阵地喘气,暖融融的气息流淌,钻进陈渊的脖颈处,激起了更浓烈的情欲。
“我去拿火烛——”
“不要!……”周阳一把拉住他,披散的头发滑下,在窗外黯淡的月光下,依稀看得清眼眸中的水色:“就这样。”
陈渊哦了一声:“这么着急么?”
周阳未曾说话,只是牢牢掰住他的手指,将脸贴了过来,唇齿的温暖一缕缕传来,勾起无限的遐想。虽然看不到神情,但必然是极温情的:“我要你……”
“却之不恭。”陈渊拨开碍手碍脚的黑发,凭感觉揉捏着他赤裸胸膛前的两点,不住搓弄,非要使之变得坚硬才肯罢休。
周阳躯体脆弱而敏感,很懂得情欲的滋味,对此并不抗拒,微微抬起前胸,主动送去,胯下炙热的东西已经逐渐得去。他心口一阵一阵狂乱地跳动,砰砰的声音也不知怎地,竟似有回声般起伏不断,在细听,原来是对方的心脏也在加速运转。
陈渊灵活的手指一使劲,悄然滑到他腰际,朝着瘦削的腰窝处重重一戳,周阳登时弓起身子,发出无意识的呢喃,身上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恨不得将自己揉碎了。
只一失神的时间,陈渊的手已经抱着他,重重翻身,将他覆住,低头吻住他的眉心。
周阳浑身轻飘飘地直入九天云端,发烫的指尖自觉攀上陈渊的脊背,含糊之间被陈渊捉住双腿间的阳具,一下子几乎弹跳坐起,那指甲似是有意地划过前端小孔,在最为致命的地方来回抚动,惹得人不断颤栗。他几乎被逼得不住呻吟,脑海里什么也记不得了,强烈的刺激让他的腰部本能随着对方的掌控挣扎挺动,偏偏又让性器亦随之来回捋擦。
陈渊沙着喉咙,低低暗笑,刻意道:“慎行,你感觉如何?”
“舒……舒服……啊……”周阳下意识回应着他的索取,眼底水光更盛,一时间波光盈盈,似乎快活地流出了眼泪。
陈渊见时辰差不多了,分开他细长的两条腿,将手指挤入双股间的缝隙内,稍作预备,刺了进去。
他在甬道里缓缓前进,时而探索,引得周阳低叫出声,一阵阵地抖动,忽然按到某个部分,对方似啊地猛然抽搐,经受不住地呻吟,火热地收紧了。
陈渊不断在那处玩弄,周扬果然如他所想,毫无还手之力,情难自禁地发出腻叫,炽热的身体又热几分,肿热的性器骤然射出点点白灼的黏液。
周阳兀自大口大口气喘吁吁,被他得到空隙,抬起腰腿侵袭而入,那硕热滚烫的硬物在已经濡湿的甬道内很轻松地挤入,随即开拓至深处。
插入与抽离的频率是如此之快,周阳感到自己正在经受狂风暴雨般的冲撞,他的声音破碎,带着甜腻过人的调子,几乎让人心魂神摇。
身体最隐蔽的位置,正含着他的性器……
意识到这点,翩翩正人君子、风光霁月的状元郎几乎羞愤而死。读的圣贤书,可从来没教他做过这种令人羞耻的事……君子之道,哪有这般淫靡的?
他“呜呜”地呜咽,指甲深深陷入陈渊的皮肉里,要和这人合二为一、融入骨血般地紧密相贴,身下相连的程度更深,几乎抵达底部,将整个人彻底填满。
匆乱的呼吸足以让人疯狂,周阳感受着他火热的硬物,在愉悦的欲望中中不知所以地张开唇,回应着他一次次的冲击侵犯。
“喜欢么?”
“……喜、喜欢……”周阳话说不完整,又被他一记抽送。
又是一个猛烈的侵犯,周阳这下泣出了声,觉得自己无法容纳更多了:“……慢点……慢点……景明!”
听到这个称呼,陈渊的动作便柔和了许多,间或地,满足自己的需求。
他也愿意让两人都快活,用了最舒服的法子,一遍又一遍地索求,同时亲吻着周阳的鼻眼,在他耳边轻声温语说了些什么。到最后,他重重挺入,终于完全地释放,将那温热的液体都射了进去。
休息了足足片刻,周阳才抬眼,从神魂颠倒中清醒,陈渊轻笑过后,将埋在他后穴内的东西一举抽出又送回,再彻底抽出。红肿不已的穴口处,竟慢慢挤出体内的浊液来,弄脏了床榻。
“啊——!”他轻叫了一声,脸皮烧红起来,随即心想:“幸而未点灯,看不到。”
周阳下意识拉住被子遮住了脸,被陈渊捞到怀中细细亲吻了一边,连耳朵都未放过:“害羞什么,慎行永远是我的慎行,不管哪种模样,我都喜欢。”
他未作声,却轻轻把脸埋进了陈渊的胸口,良久后,带着浓浓未散尽情欲的声音道:“我知道……”
陈渊执起他的手指把玩:“却说一下,你做了个怎样的绮梦?”
“嗯……”周阳抬了下头,两人的黑发就此难舍难分地交缠着:“是个桃花绮梦。梦里,那两个人住在谷里。谷中一片片无人打扰的桃花林,神仙般地逍遥,自在极了……”
陈渊听后一笑:“这个梦我也做过。他们的相貌很像我们呢,说不定是我们的前生。”
周阳睫毛一闪:“是么……”他想到梦境里酷似陈渊的人,给另一个人折下桃枝、精心呵护的样子,想来是倍加疼爱喜欢了吧。
思及今世,不禁会心,深深一笑。
他蹭蹭陈渊的胸口,亲吻他的下巴:“所以,这辈子换我先喜欢你。”
两个人默契地齐齐笑出了声。
第47章
王城宫墙内杨柳青青,宽广的河水仿佛安静的一条丝带,细雨落下,才砸出丝丝涟漪。
无边丝雨绵绵飘落,吹面而来。站在柳树下的年轻男子抬起头,面容上掩盖不住的气度雍容。
这个人生得很年轻好看,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斜斜飞入脑后。他头上简单束着一顶木冠,除此之外更无其他装饰。
他对着这株大概长了有二三十年的柳树怔然出神,似是想到什么,细长的眼中目光流转,轻轻地勾动嘴角,抚摸着柳树不甚粗壮的树干。
忽然有人尖声来报:“陛下——陛下——”
皇帝愕然抬头,想看看是谁不长眼,竟敢私闯禁地大呼小叫,打扰了他的静思。
闯入禁苑的太监却是个生面孔,面如死色,一见到年轻的皇帝,当即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跪拜:“陛下,陛下,这是宫外刚收到的信。”
皇帝浓密的眉毛不禁飞扬挑起,不怒自威的神情稍许松动。
若非十万火急的密信,谅这些人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打扰他。
可现在天下太平,又会有什么事呢?
他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慌不乱,伸手接过信封拆开,只一眼,登时变了脸色,龙威震怒,阴沉沉的眸子里情绪翻滚9 ,心潮顿时汹涌澎湃,竟似一把尖刀抵在肋下,生生剜出血肉筋脉,切碎骨骼。
小太监急忙忙道:“陛下,陛下,陈王他、他……”
“他怎么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帝目眦欲裂地怒吼,少见失态的揪住他的领口,额角泛白的青筋冒出,那双英气的眼睛失却了本来的神色:“这信……”
“来、来自京郊外的苍陵山……送来时还盖着火、火印……”小太监情急之下伶俐的口齿竟也结巴起来,哆嗦地不住磕头。
苍陵山……苍陵山……是啊,陈王本来就出身苍陵山,自然也要选择那里埋骨。
“陛下,昔年种柳,甚为感念,然大错铸成,岂是弥补二字可以补偿?吾近日吐血不已,想是旧疾复发,无力回天。望吾身死后,陛下珍重龙体……”
“……陈王……绝笔……”
逐渐虚弱无力的墨迹和大片的血迹,足以证明陈王的身体已经濒临死亡,只怕一刻也耽误不得。
皇帝一把揉碎了信笺,却又想到什么,把它放进怀中。他嘴角扯出了个苦涩的弧度,似难过地喃喃:“……绝笔。”
呵,他是真不想见到自己啊。
朕偏偏不让你如愿!
***
小太监惴惴不安地骑着马,晕乎乎地想,皇帝这么着急驱马带着人去苍陵山,是为了写信的人么?
苍陵山道馆外种满了轻轻柳树,轻轻摇曳,在和风细雨中异常婀娜优丽。
皇帝下了马,伸手推门。
“王兄,王兄——”
小太监心中一跳,原来这道馆里住着的,不是道人,而是天子的兄长么?
他年纪不长,入宫又不久,不知道过去那些宫廷流言,人又机灵,这才被王公公当作心腹使唤,便知道此刻便是再有疑问,也不得声张,露出一丝好奇。
年轻的帝王一声声唤着,门却如何也无法推开,像是有一道看不清的屏障在拒绝他。
小太监看了,灵机一动:“陛下,您看需要侍卫们把门……”
“不必!”帝王挥袖,面带戚色,悲伤地无法自抑:“他不想见我……”
他将头贴在门上,英俊的侧脸是那样哀愁,一阵猛风吹来,将雨丝尽数打在他脑后,可皇帝不以为然地继续抚摸着门框,似是痴了地轻声唤着那人的称呼。
“哥哥、哥哥……哥哥……”
幼时少有的温馨回忆一幕幕浮现,皇帝心如刀绞,颤抖着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庭内的柳叶忽然被风吹落,送到了墙外,而绵雨更甚,点点滴滴,一击一击敲打着他的心。
你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何止是喜欢你,我爱你……
我将江山都拱手送给你了,你还不明白么!我……我……
你杀我好友,骗我真心,毁我一切……叫我如何再信你!从此之后,你我一刀两断,互不相干!
臣自请退隐,从此不再问世。
是啊,那个人……自己毁了他啊,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又怎么肯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