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符修洗完澡出来发现广陵和衣躺在床上睡过去了,不忍心把他叫醒,就想帮他把衣服脱了好好睡。刚脱了一个袖子,男人醒了。眼睛红得像兔子。
“先睡吧,澡可以明天早上洗。”符修把他另外一个袖子也脱了,轻声说。广陵摇摇头,坐起来抱住他。符修被圈住不得动弹,只好顺势跨坐在男人腿上。
“要洗快去洗,好早点休息。”符修的嘴正对着广陵额头,便轻轻地亲了他一下,“这阵子忙坏了吧?抱歉,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不能替你分担什么。要是承认关系,能帮上你忙吗?”
既然木已成舟,那不如大方承认,至少不用被外人想象得那么龌龊。况且对广陵而言,是同性恋总比包养明星来的好听些,于现在的局面也有些助益。这些广陵想过,但他不会这么做。明星这种算不上头衔的头衔,加倍光环的同时也意味着加倍关注。单看这几天的纷嚷便可见一斑。现在还只是在议论消息真假,若当真公开出柜,届时势必又是一场风雨。符修的前程被葬送不说,仅是想想他可能遭到千夫所指,广陵就不能忍受。所以,他不能毁了符修。
广陵抱紧他,拒绝之意明显。
符修很清楚男人的顾虑,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符修低头与他额头相抵,男人眼里映照出自己完整的倒影来。“广陵,我只问你,有益还是无益?”如果真的毫无用处,他当然不会自掘坟墓。
男人抿着唇不说话,但眼神还是寸步不让的——我不同意。
符修哭笑不得:“别闹。”
“我不会牺牲你。”
符修心里直叹气。有个太在乎自己的爱人到底是好是坏?
“广陵,你听我说——”话没说完被广陵以口封唇堵住了。
这下符修真笑了。广陵这是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所以就不让他说了么?拍了一下男人肩膀,男人这才心虚地放开他。
“你耍赖也没用。”符修好笑道,“听我说。”
广陵只能垂首耷在符修肩上,放弃挣扎。
“我明白你的顾忌,但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退圈的,所以结束的是早是晚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甚至我还乐于早点。别人贬我也好踩我也罢,我不在乎,你又何必介怀?我真正看重的、在乎的,是你,广陵。如果公开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那我没理由不做。而且……”符修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要的,我也想——堂堂正正,不必再藏藏掖掖提心吊胆……广陵……”
“你经纪人会气疯的。”
符修想象了一下季铭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嗯,一定会。”
广陵抬头,细碎的吻绵延而上,直至符修带着轻松笑意的眉角眼梢。或许他从来无法拒绝青年的任何要求。
第二天广陵在股东大会上将秦沈言早间发布的声明、公司的年度财务账簿和监事会报告交给发难的大股东审阅。股东说到底只为一个“利”字,只要自己的利益受保障,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至于少数两个对广陵桃色传闻仍有质疑与不满的股东,广陵在下午的公开发表会上一并予以了回应——广氏运行正常,谣言中所说的资金漏洞并不存在。秦风的声明也已证实。希望不要再有人恶意诋毁广氏,否则我们不介意走法律途径。至于我的传闻,这是我的私事,你们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是,我们是伴侣,我们在一起。
不出所料,围观群众炸了,季铭炸了,广建远也炸了。
等大家渐渐平复下来已经是开春的事了。符修的店虽然勉强重新开张,但门可罗雀。这天符修实在坐不住,去了店里。店长在后门口见到他很是吃惊:“你怎么来了?被认出来了怎么办!”符修戴着口罩,说话声音闷闷的:“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店里不是没人么?我也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店长紧张地四下望望,忙把符修推进厨房,正在烘焙的严肃看见他也颇为惊愕。符修朝他笑笑,虽然被口罩遮住。店长又火急火燎地去把店门阖上。
“店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严肃微一点头之后还是埋首自己的西点制作。
只来及进行这么一轮简短的对话,店长关门回来了。
“还是老样子么?”符修问。
店长苦涩一笑:“有个小年轻倒是天天来,好像是你的粉丝,还托我告诉你让你加油。”
符修微微笑起来:“是吗……”沉默了会儿,说:“你们可以另谋高就的,何必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店长耸耸肩:“我是打过算盘,权衡之后才决定留下的。既然留下,没道理半途又甩手离开。这根木头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被指到的严肃不解释符修也能隐约猜到——大概……同类相聚吧。
“以后怎么办?”店长抛出一个难题。
店开着,每天都在耗钱,而进项稀少,关门大吉只是时间问题。
符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三方正沉默着,堂前传来声音:“店长,你在吗?”
店长听声儿听出谁来了:“是那个姑娘,就是……”看了符修一眼,“她不懂事,才把偷拍照片传网上去,你……”他本想说你见谅,但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怎么见谅?他也没有立场为那女生说情,于是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她来好几次了,说是一定要跟你当面道歉。我看看去,你先在这儿等着。”
不一会儿店长领着女孩进后厨来了:“今天要不让她见你,估计以后还得来。”
女孩红着眼睛,刚说了一句对不起眼泪就下来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因为自己一时的头脑发热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此刻她想不到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然而道歉真的有用么?
“把眼泪擦擦吧,妆都花了。”
女生用手胡乱一抹,哽咽道:“能、能原谅我吗?”
“你本就没有替我保密的义务,谈何原谅?”
女生通红的眼睛里头显出几分欣喜来。
符修笑笑:“但是我没法说,我全然不怨你,这点还望你体谅。”诚然道理符修都懂,但人心不是道理可以说通的。事到如今要他一点也不怨尤,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他自身不足惜,但让广陵陷于困境,这是他无论如何无法释怀的。“所以,这已是我能对你的最好态度,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第 59 章
女生走后不久,店里来了位客人。
“抱歉,我们今天不营业。”
平头男人挠挠头,很困扰的样子:“我刚才不还看有人出来了吗?哎呀你看我大老远跑来,反正你现在店里也没人,给我做个招牌甜点呗。”
店长想着正好严肃做的卖不出去,就干脆成这一笔生意。
“那您稍等。”
“好好。”
平头男人进店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打量。
“这是菜单,您要哪一种?”
男人对样式品种似乎并不感兴趣,随手一指:“就这个吧,看着还不错,哈哈。”
“好的,您稍等片刻。”
店长往后厨走,平头男人跟着,店长拦住他:“您在堂前等就行了。”男人眼骨碌一转:“不要跟你去取啊?我还以为……嗳,别说,你这店布置得还挺新颖!”店长警惕起来,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男人讪讪转身。店长开后厨门的瞬间脑海中一个激灵,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门被男人强行顶开,迅速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符修,请问你真的是同性恋吗?你和广氏总裁是怎么认识的?你真的不是被他包养的吗?那你怎么解释这两年在圈里的异军突起?难道不是全托他的福?……”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店长和严肃手忙脚乱地把他往门外赶,但男人死死拽住符修。“这位先生,请你放手!”符修冷声道。但男人充耳不闻,仍在喋喋不休地问着隐私且露骨的问题,几人拉扯间来到大堂。因为全是玻璃门没有遮挡物,街道上的人很快就看出了这间店里的骚乱。男人的同伴见已成功,架着摄像器材就冲进来。
“你对广陵曝光你们的关系怎么看?这是不是他挽回企业声誉的一种手段?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你们是不是作了交易?交易内容是什么?……”
他们对广陵的无端诋毁让符修恼怒:“请你注意你的措辞!”而这份恼怒却被记者视为戳中了痛脚,问得越发匪夷所思。
“你看怎么回事啊那家店?”
“哟还有记者!难道是那个明星?”
“有意思!看看去!”
“哇真人耶!看看看看!”
路人涨潮般在店门聚集成一片人海,符修被困在人海中心寸步难移。越来越多的媒体闻讯赶来,不断架起的摄像机下骚动升级,店长与严肃的阻挡只是螳臂当车,场面逐渐失控。
季铭接到消息火速从公司出发。
杜非冲进广陵办公室:“不好了广陵!”把抢来的手机微博界面给广陵看。首页已经被符修刷屏——全是符修被困店门口的视频、图片。
广陵抓起自己的衣服冲出门,杜非跟在后面喊:“你去了场面不是更乱吗?广陵,你冷静一点!”广陵转身,眼里风暴渐浓:“我冷静不了。”光是看见符修被人权不断推搡他的心就像被烧着了。他怎么能让符修一个人面对那些质问与群嘲,那是他的宝贝,他终其一生都舍不得伤害分毫的人,就这么被困在大众面前任那些记者侮辱?笑话!
俗话说关心则乱,或许此时广陵的决定确实不够理智,但事后他仍然庆幸,十分庆幸,这天他赶去了符修身边。
毫无疑问广陵的现身将人群骚动推向一个□□。符修虽有心怪他这时候来不是添乱是什么,但触到男人黑眸中的担忧与坚决,一腔气急只能化成无奈。为了突破人群而不被人群冲散,广陵搂住符修的腰艰难地往前走。记者恨不得把话筒戳两人嗓子眼里去。广陵看符修被挤得难受,心里上火,蹙眉厉声道:“该说的我那天都说了,其它的无可奉告!请你们让开!”
记者既然为确认而来,为何得了答案还不速速离去?不,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想要的,是更为离奇甚至丑恶的故事,因为它足够吸引人。为此他们不断发问,企图寻找蛛丝马迹,即便没有也没关系,看图说话是他们最傲人的本事。惹恼了当事人?那更好,且不论愤怒之下会不会说漏嘴,只是一个态度就足够他们大写特写。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一瞬间。人潮突然惊慌四散。符修被广陵扑倒的那一刻,一个女人狰狞的面孔、一把血淋淋的刀从他眼前掠过。
谁?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同性恋就该去死!!去死去死!!”
是谁?谁被刺中了?
他的心脏在颤抖。
“咚”一声他倒地了,广陵压在他身上。他越过广陵的肩膀看见自己抬起来的手,满是鲜血。
人群的尖叫冲破云霄,在这尖叫声中,符修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广陵?”
☆、第 60 章
符修已经很久不想起往事了。那就像一场又长又远的梦。梦里他也是这般恐惧无力。是什么梦呢?
哦,他想起来了。是在那间仓库里,广陵护着自己,背后浸染了无数血珠,他的嘴里也都是血,他的眉目却依旧那样俊朗,他第一次笑,他说:“我爱你,符修。”
那时他心里在想什么?还是厌恶广陵么?又或者是惊骇?再不然可笑?不,都不是。是害怕,千斤重的害怕,压在他心上,压得他整个人都在战栗。
因为这个男人从不表露自己的感情,现在说这句话,仿佛……他快死了一样。呢喃爱语竟成临终语。
“符修……符修?”季铭看坐在椅凳上的人形同丢了魂,不免担心起来,“别自己吓自己,他会没事的。”符修脸白如纸,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在织物的每一根纤维里,色调怪异。“符修!你看着我!”季铭摇他,但似乎只是在摇一具空荡荡的躯壳。青年眼珠朝他转了转,像老旧的算盘上很难拨动的算珠,季铭尚未来得及欣喜,对方的眼神又很快失去了焦距。
“你他妈能不能振作点?!”杜非抓住符修衣领吼,“别这么要死不活的,看着丧气!”季铭扯开他:“你干什么?!放手!他的心情你能理解吗?不能就闭嘴!”不经意间却见这个发狠的青年眼眶红了。杜非收手抹了把脸,转过头深吸几口气,蹲到墙边去了。
“手术中”的灯亮得吓人。四下静寂,日光灯的刺啦声都听得分明。愈分明,愈逼仄。
紧接着赶到医院的是广建远广心月梁伦肖伯孙长永和林深,连秦沈言也来了。广心月带着哭腔连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后腰被捅了一刀,失血性休克,正在抢救。”
广心月登时眼泪就下来了。
老人面色阴沉,知道情况后一言不发,鼻腔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最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掌在符修脸上,目眦欲裂。
杜非气不过要为符修抱不平,被秦沈言拉住,杜非甩开他。为什么?是符修的错吗?!他凭什么一来二话不说就给符修一巴掌?!
在家人眼里,没有对错。他们看见的只有亲人的灾厄。人总要怨恨个什么来排解自己过于巨大的苦痛,于是与这灾厄息息相关的人变成了他们憎恨的对象。这是盲目的。但你能谴责他们吗?不,因为你无法对他们的锥心之痛感同身受,所以你没有发言权。只有你经历过,你才会明白,没人能逃脱这种盲目。尽管后来你知道这有多愚蠢。
所以连一向跟广建远作对的老中医也没有说话。
可怕的沉默来袭。广心月捂住嘴无声流泪。广建远佝偻着腰,凝固成一尊泥塑。孙长永把毛毯甩给他:“先坐下等,把这搁在腿上,你那腿脚受不起寒。”
林深挪到季铭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季铭摇头:“我当时不在现场。”
杜非靠着墙壁问秦沈言:“有烟吗?”
“医院禁烟。”
“我问你有没有!”
“你不吸烟的。”
杜非与他对视了会儿,倏而又红了眼眶,慌忙撇过脸去。秦沈言搂过他肩膀,轻声说:“你这么在意他,我快吃醋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
“你要相信他,”秦沈言捧住小豹子的脸,“他不会抛下符修的。”
杜非看向符修,而后者宛如断线木偶,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
终于,那灯灭了,门被打开。
广心月颤声问:“医生?……”
“万幸没有伤到脏器。”
“您的意思……”
医生笑着点头:“祝早日康复。”
心头大石一落地,广心月腿一软,栽在丈夫怀里。在场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季铭头一个跟符修说话:“你听见了?没事了!”
“符修?”季铭得不到应答回头去看他,一直没有反应的青年忽然捂住脸,脱了力般从凳子上滑下来蹲在地上,紧接着压抑的恸哭从十指缝里漏出来,一声一声,在这静而深邃的楼道里锋利如刃,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里割破人心。
谁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没人,没人能。
符修没日没夜地守着,广心月看不下去,怕广陵还没醒他自己就先倒下了,但无论她怎么劝,符修都寸步不离,广心月无法,只好放弃劝说。
两天后,广陵从昏睡中醒来,光线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适应了会儿听见有人说:“你醒了?”他偏头去看,逆光中符修的笑轻飘又模糊,然而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熟稔,仿佛他只是寻常地睡了一觉,没有那个惊魂的下午,也没有生死中绝望与希望的交替。
广陵喉咙干涩得厉害:“你憔悴了。”
“是吗……”符修笑笑,摸摸自己的脸,“你刚醒过来不能直接喝水,我去拿些冰块给你。”
“符修……”广陵哑着嗓子喊。
“我还要去通知你小姑和老爷子,他们知道你醒了肯定很高兴。”
“符修。”
被喊着名字的青年又猝不及防地湿了眼睛。
“你那天不该来。”
“我不去那现在躺——”14
“是你是我有分别么?对我来说,没有。广陵,没有。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