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个答复,杨氏绝对不会满意。可是亭子在半山腰那样空旷之地,若是贸然过去,下人也很容易暴露行踪。但这一点,当主子的很少会考虑,她们要的只是结果。
入画咬着下唇,果然,杨氏走了过来,入画闭上眼眸,只感觉下巴被抬起,随即一巴掌落下来,她左脸颊火辣辣的发疼。
杨氏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抬起一脚,踹开入画,骂道:“你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入画低垂眼帘,听到难听的话,眼中涌上泪水,她紧咬着下唇,不肯眼泪轻易流出。
“算了,你去跟红莲堂的人讲,让他们做的干净点,等事情办好,钱自然会送到他们手中,一分不少。”杨氏咬牙,想到那将要给出的二千两,心里头就不是滋味。
“他们,要先给钱,才肯办事。”入画左脸颊红肿,抬眼看了眼杨氏身影,低声道。
杨氏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那就给他们。告诉他们,要是事情办不好,还走漏了风声,那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23 小姐命与丫环命
亭子里。
杨尘子站起身,一身藏青色道袍,身子很清瘦,兴许也是年龄大了的缘故,给人一种很容易被风吹走的感觉。
这几日又因奔波染了风寒,杨尘子咳嗽了几声,道:“怎么突然想到见我,这个老朋友了。”
于嬷嬷侍候在旁。
老夫人今日一身赭色如意襟盘袄子,配了一条同色的马面裙,回字暗纹底的料子绣了松鹤,半黑半银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青松石抹额固定了,显得沉稳又稳态。
“有件事,想让你帮忙。”老夫人看着杨尘子精瘦略显伛偻的身躯,轻声说道。
时光苒在,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见面,没想到竟是这番光景。老夫人心里头免不得一番惆怅。
杨尘子看着老夫人,见她眼边已经起了皱纹折子,不复当年明眸善睐的娇俏模样。只片刻的走神,便移开视线,神色漠然,“我答应你的事,从来都不会改变的。你说吧。何事要我帮忙?”
“我想让你帮忙牵红线,让郕王殿下娶我苏府的姑娘为妃。”
杨尘子一愣,深深地看了眼老夫人,“这事,我尽力而为。”
老夫人起身,给杨尘子施礼,“那就有劳杨尘子了。于嬷嬷,我们走吧。”说着不再等杨尘子说话,就由着于嬷嬷的搀扶,头也不回的离开,上了一旁久候的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
杨尘子闭上眼,任由着风吹过,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随风远去。
扑鼻的花草香味,杨尘子才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他收的唯一的徒弟,葵巷。葵巷是孤儿,右手残疾,无法治好。但是他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一抹纯真的笑容,是一种对这个尘世充满了感激的笑容。
再加上葵巷生了一张俊颜,笑起来便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眉目弯弯,看着让人心里头的烦恼便不知不觉的散去了。
杨尘子抬手接过葵巷送来的一束野花,“走吧,我们去找郕王殿下要个人情。”
“恩,师父去哪,徒儿就跟着去哪。”葵巷说道。
杨尘子只是勾唇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迈开步子等着葵巷跟上一齐离开。
华安院。
门被轻轻地拉开。
苏三媛让景花跟翠香将喝醉了的沈婆子放到隐秘位置,然后留了景花在屋子里冒充苏三媛。翠香便随着苏三媛一道去福荷院找苏允。
路过看到紧闭的福荷院西厢房,才知道苏思被送回了私塾附近那座宅院,而苏禾则带着小厮墨玉离府游学去了,拜访各地的高人增长见识,以备参加明年的乡试。
东厢房紧闭着屋门。
翠香想过去敲门被苏三媛拉住。这会东厢房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绕过门,悄悄躲到门后边的木格花窗边,窗上嵌钉一块明瓦。明瓦是一种像纸张一样的材料,由巨型蚌壳磨制而成的。这种古朴的明瓦窗,既挡风又不妨碍采光。
从明瓦窗看了进去。
翠香呆呆的站在,看着小姐盗贼一般的模样,突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过去敲门不是更直接一些吗?
翠香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到小姐身子一僵,不知道看到什么画面了,竟然返身回来拉着自己离开。翠香抬头看小姐,只见她面色极为难看。
翠香回头,朝那扇窗方向看去。
“小姐,怎么了?”翠香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苏三媛没吭声。
刚刚透过明瓦窗,她看到苏允坐在梳妆镜前,面色红润,丫环绣花在旁为她梳发,两人谈话间便笑了起来。若不是她听力异于常人,也不会听到苏允与绣花的谈话内容。
“小姐,当时大小姐听了之后,显得慌慌张张的。可惜那沈婆子只认死理,要不然大小姐这时候就过来了。”绣花说道。
苏允轻哧,笑出了声,“她怎么不想法子过来看我?往日不是一碰上我的事,就容易发脾气,不讲道理的吗?”
绣花也跟着笑了,“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大小姐往日那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大概是这几日想通了,才知道收敛性子,不随意打骂下人吧。”
“你不是说她跟翠香耳语了一番,你知道是说了什么吗?”苏允抬头,看绣花问道。
绣花摇了摇头,“我那会抱着沈婆子的腿哭,也没有注意到她们说些什么。后来问翠香姐姐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夫人通房丫环入画匆匆走过去,奴婢便悄悄离开,不敢惹出事。”
“恩。你一会过去再瞧瞧,设法让她从华安院出来,再按照我教你的,去喊母亲过来。”苏允怨毒道:“她不是爱出风头吗?那就让她出够风头。”
苏三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紧。
原主真的是养了一个白眼狼。为了护住这样一个白眼狼,原主被连累受到了苏府冷落,又因为要保护这样一个白眼狼,原主刻意将性子变得刁钻刻薄,在下人眼中留下了脾气暴躁的不好印象。
可这个白眼狼,却一点也不领情。
苏三媛气闷,拉着翠香的手躲过了一些人,很快的进到华安院,有惊无险的将景花替换了出去。
“绣花再来,你就借口沈婆子不让,把她赶回去吧。”苏三媛说完,将门掩上。
屋门关上,翠香与景花皆是一愣。
很久没看到小姐这般恼怒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景花侧头看翠香,低声问道。
翠香摇了摇头,“刚刚只是见到小姐躲在窗边,然后不知怎的便生气了。”
景花还想问些什么,就看到绣花从那边匆匆跑过来,眼角还垂着眼泪。
“你们……”绣花本想说什么,眼角余光扫到斜躺地上打呼噜的沈婆子,愣了一下,“咦,沈婆子怎么晕倒了?”
翠香还没来得及反应,景花已经出声接话,“是啊,我跟翠香也正头疼着呢。这沈婆子晕倒了,要是被人发现了,又得惹了闲话。”
绣花闻言,破涕为笑,“没了这沈婆子,你们赶紧去喊大小姐去看看三小姐,要不三小姐现在身子虚弱,哪里承受的住连续几日的挨饿。”
景花看了眼翠香。
翠香便拉开绣花到旁边,低声道:“绣花,这会沈婆子晕倒了,我们就更不能让小姐过去找三小姐了,要不然被发现了,我们这些当贴身丫环的,可有罪受了。”
绣花听了气恼,推开翠香,呵斥道:“你怎么只顾你自己呀?你也不问问大小姐,是三小姐的命贵重,还是你这个当丫环的命贵重。”
☆、24 躲在屋里头的主仆
听到屋外头的动静。苏三媛勾唇冷笑,支起身子,走过去拉开了屋门。
众丫环听到门被拉开,皆是一愣,在沉默了片刻之间,绣花先反应过来,噗通便跪到地上,说道:“大小姐,求求你,救救三小姐她吧。”
绣花先前的话说的难听,刺伤了翠香的心。她这会见到绣花一下子态度转变成卖可怜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退到景花身边。
“大小姐,三小姐好几日不开门,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怎么会吃得消,求求大小姐了。”绣花见大小姐蹙眉,忙磕头,求道。
看到刚刚那一幕,主仆二人屋内嬉笑,设法算计她的画面,苏三媛觉得心里头很难受。
苏三媛看了眼翠香与景花,嘱咐道:“你们二人,一人去找祖母,一人去找爹,叫他们赶紧过去瞧瞧三小姐。”
“大小姐。”绣花失声唤道,看到大小姐的视线充满了疑惑,绣花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试图挽回道:“奴婢已经去过了,都没有让奴婢见到。怕是这会天已黑了,她们已经早早地歇息了吧。”
听到绣花的话,翠香与景花面面相觑。
瞧见连自己身边的两个丫环都不相信的谎话,绣花也敢拿出来哄弄人,真的是……活腻了。
苏三媛板着脸,呵斥绣花,“怎么,我做事,难道也要听你的命令了?”
绣花咬着下唇,匍匐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延误了救三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其它意思,求大小姐快些去看看三小姐吧。”
苏三媛冷吸一口气,低声冷笑道:“绣花,你那会在屋里头跟三小姐说了什么,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别在这里卖乖了。”
绣花身子一僵。
翠香跟景花也是一怔,看向自己小姐,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绣花,隐约猜到了一些。
“奴婢,不知道大小姐说的什么意思。”绣花抬起头,眼泪挂在脸颊上,“奴婢对大小姐与三小姐的忠心,日月可见!大小姐千万不要误听了其她人乱嚼舌根!”
苏三媛勾唇,淡淡的笑了,讥讽道:“绣花,你在屋里头跟三小姐讲了什么,看来是不记得了,要不要我重复几句给你听?”
绣花缩了缩身子,还想辩解几句,就被苏三媛的声音打断了。
苏三媛附到绣花耳边,模仿着苏允的语气,道:“她怎么不想法子过来看我?往日不是一碰上我的事,就容易发脾气,不讲道理的吗?”
听到耳边响起的声音犹如雷鸣,响的绣花怔怔的跪在地上,忘了要说什么。
“绣花,我也不想与你为难。”苏三媛轻声说道:“但是你若想害我,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绣花这才反应过来,跪到地上忘了言语,只是一个劲地猛磕着头。
苏三媛蹲下身,将绣花拉起身,对绣花说道:“替主子办事也要有个分寸,这种事情若真的让你们成了,你心里能安心吗?若是失败了,我能放过你吗?苏府能放过你吗?你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吗?好好想想。”
“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绣花哽咽道。
绣花还想跪到地上,却被苏三媛抓着不让跪。绣花看着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此时又哭的梨花带雨的,叫人看了也觉得不忍心。
苏三媛伸手摸了摸绣花的头发,温声道:“绣花,她终究是我的妹妹,但是你不同,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下次呢?机会对你来说,并不多。”
“奴婢知道了,以后有什么风声,奴婢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小姐,避免三小姐做错事。”绣花怕极了眼前这样温柔的大小姐,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恩,回去吧,这件事也不必告诉三小姐,只设法掩过去吧。”苏三媛轻声道。
“是,奴婢先告退了。”
绣花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小姐,见大小姐点了点头,绣花才施礼,退了下去。
自始至终,小姐与绣花交谈的声音都很小声,可是绣花却好似被惊吓到了,整个人情绪都失控了,跟来时那模样那副悲伤神情,有说不出来的变化。
景花跟翠香虽然一直站在旁边,却没怎么听清小姐的声音,只是偶尔会听到绣花的声音,是一种惊吓过度的语气。
目送着绣花离开,两人将视线落在6 小姐身上。
“小姐,奴婢还要去老夫人与老爷那边吗?”景花出声问道。
苏三媛摇了摇头,“这件事应该算过去了。”说着,视线落到地上的沈婆子身上,那沈婆子还在昏昏欲睡,也不知道翠香她们是下了多重的药量,苏三媛迈开步子,朝屋子里头走去,“你们外头看着,等沈婆子醒了以后,你们就去忙其他事吧。”
“是,小姐。”
翠香与景花异口同音道。
苏三媛将屋门掩上,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过去坐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沾了墨水,静下心来抄写心经。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外头的沈婆子苏醒了过来,哎呀了一声便敲门,苏三媛懒得走过去便出声应答了一句,那沈婆子才放下心来。
景花向来会做人,不忘时机说道:“沈婆子,你怎么喝了几口酒就醉了,吓得我跟翠香,一步也不敢离开这儿,就怕一起受到惩罚。下回可不敢再请你喝酒了。”
沈婆子笑了笑,尴尬道:“兴许这酒存放的久了些,我沈婆子也好长时间没喝酒,才这样子。下回你再请我喝酒,肯定不会这个样子的。”
“那好吧,下回有好酒,再给你送来一些。”景花听了也不怒,笑语着答应道。
说着,景花便捅了下翠香,对沈婆子说道:“我们姐妹在这儿替你守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会你可得替我们姐妹儿多照顾些小姐,我们姐妹儿就先下去忙其它的事儿了。”
沈婆子答应了声,景花与翠香给她施礼,便退了下去。
屋外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苏三媛便垂眸,继续专心地抄写着心经。
夜更深了,苏三媛才耐不住困意,将笔放好,便走过去躺到床上,将薄被子盖到身上,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辰,迷迷糊糊听到屋外头有声音响起。
“那屋里头的人,可是大小姐苏三媛?”
似是男子的声音响起,低沉陌生。
“你……你想做什么?”沈婆子的声音显得惊慌失措。
“别大声,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同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三媛听了惊醒过来,屋内漆黑一片,她抬头看过去,能看到屋外头投射在门上的倒影,除了沈婆子的身影,竟还有一个拿着刀的高大身影。
☆、25 价值一万两的命
趁着屋外头那个男子没有进来,苏三媛摸黑离开了床铺,顺势将床铺用被子塞了填出人形模样,便又寻了一番拿过一把剪子防身,才躲到衣柜中去。
听到沈婆子闷哼一声,身影缓缓倒下。
苏三媛将衣柜门关上,屏住呼吸,手中的剪子紧紧握在身前。
屋门吱呀一声,被踹了两次,才打开了。
苏三媛凭着异于常人的感官,能感觉到男子走到床边,能听到空气之中有刀剑劈落的声音。
突然,屋内陷入的一片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听到被子被揭开,随即能听到很明显的吸气声音。男子冷哼道:“怎么可能会不在屋子里?”
苏三媛这会手中紧紧握住剪子,随时准备给来开柜门的人狠狠一剪子。
能感觉到,那个黑衣人朝着衣柜这边走来。
苏三媛倒抽了一口凉气,柜门这时被拉开,正准备扑出去给那陌生男子致命的一刀,就看到敞开的屋门外头,一道暗器击中男子拿着刀的手,哐当一声,那刀便落在了地上,而后那男子也是一愣,侧过身轻松躲过了苏三媛的袭击,再想对苏三媛下手,屋外头又是一道暗器刺来。
蒙面男子愣住,身子一闪,便轻松地躲开了那道暗器,不过因着这道暗器,反而跟苏三媛距离隔得更远了些。
看出屋外头攻击自己的人并不是想取自己性命,蒙面男子便拿了刀,狠狠瞪了一眼苏三媛,极快的速度从屋子里闪身出去。
苏三媛捡起剪子见外面没什么动静,才走了出去,只见沈婆子倒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鼻息,算这沈婆子运气好,倒也没有死掉,只是被那黑衣人打昏。
视线环视了一圈,院外头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若不是还遗留在屋内救了自己的两颗石子,苏三媛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未醒来。
屋檐上,两抹黑衣人身影一前一后追赶。跑在前面的黑衣人拼尽了全力,可身后追他的身影却是越跟越近。
终于,前面的黑衣人停下脚步,反身提着刀,与身后的戴着古怪面具的黑衣人正面对视。
“你是什么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还要追杀我不放?”黑衣人紧握着手中大刀,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