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安心里头尖锐的刺痛着,神情冷峻,他眉宇之间透着一抹寂寥落寞之色,其实他很想带她在身边,可是江湖人心险恶,他没有足够把握护她一世周全。
也许她找户寻常人家嫁了,也挺好的。
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哽发疼。
“其实你这样挺好的,没必要再改命。”白城安说道。
这一段路很长,白城安又是为了走捷径,选的这条山路格外幽深寂静。若不是他真实的存在着,苏三媛又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逼真的梦境。
苏三媛眼眸黯淡,呢喃道:“是啊。其实眼前的生活就是我以前想要过的,可是总觉得不真实,或许我能早点离开这里,也不会有太过的牵挂。”
身前的人没有说话。
突然前方一片光芒。抬头看过去,竟是很多的人手拿着火把,聚集在一处空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白城安停下脚步,从旁边树缝处取出之前准备的两件黑色披风,取了一件衣袍替苏三媛披在身上,又将一顶造型龇牙咧嘴的红色鬼怪面具罩在她面上,才又体贴地替她戴上兜帽,将她小小的身影包裹在披风之中。
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白城安才自己穿戴上披风与面具。
“一会你跟着我身后,别乱走。”
苏三媛点了点头,跟在白城安身后一步也不肯放慢脚步。前面的人似乎也是有意放慢脚步,跟着也不觉得吃力。
透过人群,才发现,在众人举火把围聚的空地前面,有临时搭建成的木架台子。那能容纳十人站着的木架台子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男子,他面上戴着铁质的面具,面具两眉之间处有一枚太极图案,面具其它的纹路也是由那枚太极图案延伸出来,而且面具两面的图案、纹路呈对称的。
那人包裹在黑色披风之中,只能从他略显伛偻的身形,大概的获取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那是一个老者。
苏三媛正猜想着老者的身份,就看到眼前骤然放大的面具,附到她耳旁轻声说道:“那老家伙就是你要见的人。”
☆、47 神奇的法会过程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林子发出呜呜的声响,诡异而静谧。
高举火把的信徒,嘴里念叨道:“护法,护法,护法……”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在台上铁面具老者举手之时,曳然而止。
“我乃白衣教护法,看到世人受苦难折磨,有心想要来帮助世人解脱苦难。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法会,在这法会上,将会有两位幸运儿,会获得我为他预测后半生以及改命。”
白城安称呼老家伙的人,在台上高呼,引得周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这片由四周老树遮护出的一片大空地,此时高举的火把,扑腾作响,仿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亮了不少。
苏三媛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周围的那些人,都是双眼放光,一脸兴奋的盯着台上的老者,仿佛那些老者让他们立马去跳山,他们也会觉得是一种恩赐。
三年养出来的信徒,真的太可怕了。
苏三媛觉得周围都是阴森森的气息,本能地往白城安身边凑去,垂在身侧的手抓到白城安的衣摆,心才稍稍踏实下来。
“把签筒拿上来。”
那老家伙出声说道。
一直在台子旁边候着几个穿黑衣披风,戴着诡异面具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签筒递了上去。
台上此时又有几个黑衣人将一张破旧的桌子抬到老者面前。老者这才将签筒放到了桌上。
台下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们已经意识到,护法要开始做法了。
只听桌面被拍打一声,然后老者抬起腿,像是戏台上的戏子,左右很夸张的摇晃着身子,跳着一种奇怪的舞。随着他诡异的步伐,桌上放着的签筒发出嗡嗡的声音,每支签都在签筒内咕咕作响。
苏三媛凑到白城安身边,“哪些签筒里面的签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苏三媛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撞上了似得。
她揪紧白城安的袖口,几乎就被一股劲带着靠在了白城安半个怀抱中。不知道身后是什么,她很想回头去看,却被白城安一手揽在怀中,让她窝在整个温暖的怀抱里头,凛冽的气息而又有一种淡淡的药香。
脑中一片空白。
苏三媛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白城安的声音,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那些签筒里的签,被动了手脚,只是我不太了解具体过程。”
“喔。”
苏三媛这才从他怀中离开,回过头去看刚刚给她带来一阵恶寒的方向。只是那片地方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只不过是异于常人的听力,使她隐约能听到,有人脚步很轻盈的从草坪走过去,似乎还有一种薄纱磨砂草叶的细碎声响。
“刚刚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么?”苏三媛在憋了半天之后,忍不住问道。
回答她的,又是一片沉默。
苏三媛索性也不再纠结这桩事。她抬眼看向台上,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只见老者双手合十,嘴中念叨着,“……神明指点,若需改命者,名从签筒出。”他说完以后,一直在咕咕作响的签筒,突然不动了,然后有一支签,突然就飞了出来。
飞了出来,飞出来的。
就好像是真的有一股神秘力量在背后操众着,那支签呈半圆弧度,落在了老家伙摊开的手掌之中。
“入教三年零五天的何宏明。”
老家伙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艳羡、嫉妒、失落、期待,目光聚集在了那个走出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穿着青衣青帽,大户人家的小厮装扮。
他走路一跛一跛的,似乎腿还被打残了。
他始终站在台下,背对着众人,侧颜陷在了一片阴影之中,让人捉摸不透。
老家伙走到他身前,很仔细地端详着何宏明。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何宏明,幼时贫穷,被父母遗弃,后来被一户大户人家收养。那家大少爷虽然把你的腿给打残了,但是你也不用灰心,你命里该有功名利禄的,我会帮你让这财来的快一些。”
那何宏明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苏三媛皱着眉头,终于是觉得,这白衣教骗人的把戏,除了花俏,就没有其它的看点了。
曾经也猜想过护法会出来这样忽悠人,可是真正碰到这样的事情之时,心里头的沮丧感,欲哭无泪。
耐心地多看了会,见到老家伙拿出一条红绳绑在了那个人身上,缠绕了几圈,说是先用红绳辟邪煞,一会再用法术替他改命。
苏三媛看不下去了,看向白城安方向,“白城安,你现在走得了么?”
“恩。”白城安看着苏三媛,“我过去跟那边登记的人讲一声,你在这里等我。”
苏三媛被白城安带到空旷又远离了刚刚那些人聚集的空地。白城安离开后,只有那盏雕花灯笼清冷的烛光陪伴着。
远远地观看着那边高举火把的信徒,苏三媛坐在露在土外的树根上,心里头满满的失落感。
突地,耳边听到一声异响,像是枝干被踩断的声音。苏三媛敏锐的起身,往旁边躲开几步。目光看去,果然有一抹黑影,面上用黑面巾围着,手中拿着银亮的匕首,笼罩在黑暗之中。只不过是个同苏三媛一般身材娇小的女子。
她们的距离挨得几步远。
那人冷声问道:“你不是白衣教的人,怎么混进来的?”
“我是白城安带来的。”苏三媛手中紧紧抓着灯笼,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回答道。
果然,那人听到是白城安带来的人,安静了片刻,出声道:“白坛主,怎么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苏三媛抿唇沉默,她看到有一抹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在身后。
“难道我做事,还需要向你禀告么?”白城安冷声说道。
“白坛主。属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带外人来的这件事情,就算是白坛主,你也是需要去跟教主及护法做交代!”那女杀手说道。
“我知道了。”白城安答应了便不理那女杀手,他伸手去牵住苏三媛的手,看着苏三媛问道:“一会又是那条路,需要我背你吗?”
☆、48 凄厉的女子尖叫声
那女杀手狠狠瞪了眼白城安,才离开了,回到岗位继续监控这一带。
苏三媛想起刚刚那条路,崎岖不平,也不想一会又被什么怪东西吓到。点了点头,毫不羞涩地用手攀上白城安的肩膀,搂着他,“白城安,那个女的是什么身份?好像跟你关系很糟糕。”
“她是那老家伙身边的,代号信子。杀手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白城安说道,语气平淡无奇道。
杀手,警惕、戒备,或许有一天窝里反,互相残杀。
白衣教的价值观,不过就是四个字:弱肉强食。
或许这四个字,在整个江湖,都通用。
白城安想到苏三媛提前要求离开,问她道:“今晚是不是很失望?”
“恩。”苏三媛下意识搂紧白城安的脖颈,“我以为,那个护法,有很厉害的本事。可是刚刚看他那些做法,就是个江湖神棍……”
微微叹息声。
两人都由黑色披风严严实实的包裹着,诡异的鬼怪面具呲牙咧嘴,在他们身前是一盏引路的雕花灯笼,在整片漆黑又寂静的林子中,依偎前行,无声而又温暖。
林子深处,一抹娇俏身影,身披薄纱舞裙女子,媚眼轻挑一笑,红唇绽开妖娆,使她原本就精致的容颜,倾国倾城。
“白城安,想不到也是个痴情种呢。”妩媚的笑声扩散,在黑夜中被逐渐吞噬。连同那女子蛊惑人心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在薄纱舞裙,也在黑夜之中逐渐消失。
这一条路,崎岖不平。这几日的雨,将土壤打的松动。
白城安脚下的步子很平稳、轻盈。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上面,又好像是借用了内力,每一步都只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着地,以至于使得他的速度异常快。
“白城安,谢谢你,能带我去看法会,应该会给你添不少麻烦了吧。”苏三媛小声的嘟哝道。
黑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透着莫名的失落,也是那个护法给她的欺骗的感觉,使得苏三媛莫名的觉得,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跟白城安相见,话就多了起来。
“那老家伙欠了我一个人情。”白城安说道,他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无所谓的。”
苏三媛咽了咽酸涩的滋味,她看到苏府那堵墙出现在眼前。所生活的那个院子也笼罩在了一片漆黑寂静的昏暗之中。
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打鼾声音。
“也许这就是一场梦。”苏三媛低低地呢喃道。
隔着面具,声音被消磨的更细。就连苏三媛自己也只是隐约听到了自己说了什么,让自己心里头越加难受了起来。白城安抬眸看她一眼,随即抬起手,替她取下面具,看着她姣好的容颜,白城安有一瞬间失了神。
“白城安。”苏三媛抬头看白城安,见他正替自己解开披风,她仰起脸,浅浅地笑了,“能不能把这盏灯笼,送给我?留作纪念。”
“……恩。”白城安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顿了一顿,“要我送你进去么?”
苏三媛仔细的看着白城安的俊颜,双手攀上,搂住白城安的腰,懒散的窝在他怀中,“恩。”只感觉到身前的人一僵,然后抱着她,带了她进去院墙内。落了地,他便很快的离开了。
看着周围一片寂静,苏三媛扯唇淡淡地笑了,唇角边溢出了一抹苦涩。
很快,要嫁他人了。
推开屋门,苏三媛蹑手蹑脚的进去,看到翠香双手交叉趴在桌上,睁着眼,一脸怅惘。烛火被门外吹来的夜风带动的闪烁不定。那趴着的翠香,便起身看了过来,眸光中满是期盼,“小姐,怎么样了?遇见沐祈公子了么?他怎么说的?”
苏三媛摇了摇头,脸上的失落不需要她再刻意的伪装,一丝一缕显在脸上。
“小姐……难道,沐祈公子不想娶你?”翠香哑了声,好久才缓缓说完。
苏三媛走过去,趴到桌上,“他没说什么,可是我心里觉得很难受。我跟他讲,我要跟我表哥成婚的事了,他也没有说什么。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翠香听了,抿着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出来。翠香红着鼻子,嘟着嘴安慰道:“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其实想想,这张公子也……不错啊。”
“恩。”苏三媛盯着烛光,茫然地点了点头。她翻转过手掌,细细的看着掌中纵横交错的纹路,低声呢喃道:“看来老天爷是真的想让我回到这个朝代,嫁给张横钰了……其实也挺好的,能当少奶奶,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长长地吁了口气。苏三媛很快收起不快的心情,走到床榻上倒下,疲惫的闭眼陷入沉睡之中。
翠香走过来,替小姐掖了掖被角。看着小姐姣好的面容,翠香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好久才又返回到桌边,睁着眼睛趴在桌上胡乱的想着心事。
轰隆。
12 雷鸣声夹杂着闪电响起,震耳欲聋。
吧嗒吧嗒,又是一场倾盘大雨。屋内搁在桌上的雕花灯笼,烛心噗通了几下,火焰便灭去了。
在雨声中,苏三媛缓缓睁开眼眸,看向那盏雕花灯笼的方向,心里莫名的辨识不出滋味。
支起身,她走过去,替那盏灯笼内的蜡烛点上了火。趴在桌上的翠香已经在梦中遇见了周公,睡得格外的香甜。苏三媛提着灯笼离开,开了屋门,又轻轻地掩上。蒙蒙亮起的天空,透着暗蓝色调,无数颗透明的水珠溅在积水之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提着一盏灯笼,娇小的身形,站着这片过分空旷的院子,显得格外的突兀。独有那棵不知存在多少年槐树飒飒作响,似在与她寂寞之中作伴。
“啊……”
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声突然从苏府不知名的角落传来。
苏三媛仰头看去,异于常人的听力,让她很清楚的分辨出女子叫声传出的方向。循着声源望去,那个位置大概就是蔷薇院所在。
“那声音,我要是没听错的话,应该是……苏常悦。”苏三媛低低地呢喃道。
在那阵尖叫声过后没过久,外面传出了细碎声响,像是有很多人冒着大雨,陆陆续续朝蔷薇院方向赶去。
☆、49 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屋内的翠香惊醒过来,看了榻上没有小姐的踪迹,忙迈步跑了出来,只见小姐站在廊下,一脸冷漠的看着蔷薇院方向。
有几滴雨水,溅湿了苏三媛肩边。风吹来,烛火灭去,她孤单的身形显得与庭院之中被大雨浇淋的槐树一般,格外寂寥。
“小姐,刚刚那声音是……”翠香不敢妄加猜测,只是把她从梦中惊醒的叫声,太熟悉了,顿了顿,“有点像是二小姐的声音。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三媛收回视线,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嫁给……张横钰。”
是的,都想嫁给张横钰。
翠香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很多,可到嘴边却只剩下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声音,“恩。”
苏三媛返身进屋内,趁着天色尚早,还能窝在床榻上多休息一会。
“小姐,你身上那套衣裳都湿了,要不要换一身……”翠香凑过去,见小姐已经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轻声问话余音哽在喉中。
久久等不到回答,翠香抬手替小姐掖了掖被角,然后出去外头提前去打一盘清水进来。
整个苏府今日格外的喧闹。
老夫人一大清早,便派了于嬷嬷过来,让苏三媛这几日都不用去请安,安心的待在屋子里抄写经书。
苏三媛彼时听到屋外头的交谈声,才懒懒的从床榻上站起身,将屋门打开,笑着看于嬷嬷,寒暄了几句,却没有多问蔷薇院那边发生的事。
一连五日,苏三媛都在抄写经书,关于外界的事,苏三媛让翠香暂时不要说,翠香便抿着嘴一声不吭的伺候在边上,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三媛提笔,每一笔每一划都是格外的专心致志,没有半丝杂念。又或是心中杂念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将笔搁下,苏三媛支着下巴,看着窗棂方向。今日是第五日下午,窗外的天空异常晴朗,有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从她窗外飞过。
“翠香,最近这几日,苏府发生了什么事?”苏三媛伸了懒腰,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