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常悦猛地推开苏三媛,恼怒地瞪她:“苏三媛,你什么意思!”
苏三媛早有预料,轻巧的躲开苏常悦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母亲不过是庶女出生,若不是我母亲离世的早,哪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2 ?”
苏常悦皱着眉头,很快地回过神,反驳道:“你外祖母家不过是商户,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你嫁入郕王府,爹就能给你当靠山了?才不会这样子。到时候只怕你一不得宠,爹就会将你甩掉。”
“怎么会呢。”苏三媛压低声音,故意气她道:“我听说郕王殿下温文尔雅,对下人都不会随意打骂,更何况对明媒正娶进去的王妃,又怎么会不宠爱呢?”苏三媛笑了笑。迈开步子走向槐花树下,抬手摘下一朵槐花。
苏三媛眼中含笑,温柔的看着手中拿着的槐花。
掐算着时间,应该是差不多要来了。
苏常悦皱着柳眉,眼角余光看到门口负责盯梢的丫环站在那里,瞧瞧的给自己使眼色示意。大概爹跟母亲就到了。
可这会……
苏常悦看着苏三媛的背影,往日随意说几句就容易恼火的人,今日怎么会这么反常?
难道是真的那次晕倒以后,想通了什么,性子就变得沉稳了?
苏常悦皱着眉头,可这回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只有这次让爹看到苏三媛性子不够沉稳,因为听到要嫁入郕王府就骄傲起来对自己动手,那母亲在爹耳边再多叨扰一些苏三媛的缺点,那苏三媛要嫁入郕王府的事,爹可能会重新考虑了。
毕竟苏府姑娘嫁入郕王府,代表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族的未来命运。
苏常悦走过去,看着苏三媛站在那里赏花,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模样,苏常悦咬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的后仰跌倒在地上,门外有丫鬟婆子喊老爷、夫人的几声称呼传来。苏常悦放大声音,惊呼道:“啊……大姐,你为什么要打我。”
外面的一众人听到声音,加快了脚步往里头走。
府上的丫环婆子都是知道大小姐跟二小姐不合,经常吵架,可这打架,倒是头一回。苏直偶尔会听到杨氏说了一两句府上的事,也知道媛儿跟悦儿两个性子不合,可今日竟然打了起来,苏直咬牙,忍着心里头的不悦。
先到里头看看怎么回事,再做处罚吧。
念头一转,苏直脚下的步子加快了速度,没有片刻的停留。
一进去就看到苏三媛手中拿着槐花,站在远处。而苏常悦跌倒在地上,眼含泪珠,一副委屈模样朝着自己喊爹。
“怎么回事?”苏直喝道。
“爹。”苏三媛匆匆施了礼。然后一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疾步跑过去,一把将地上的苏常悦搀扶起来,道:“妹妹,我这才摘了一朵槐花的功夫,你怎么就摔倒在地上了,快起来,让姐姐看看妹妹身上哪儿还有没有伤着。”
苏三媛从搀扶住苏常悦起,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她的声音很大,将院子里其她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是的。刚刚苏三媛在采摘槐花的过程,苏常悦就莫名其妙的摔倒地上,还抬起手自己往脸上重重的甩了一巴掌,因为刚刚下手狠了点,苏常悦半边脸还红肿着。苏三媛这期间躲到更远的位置了,手中摘得这朵槐花多少也能为她证明,自己当时在摘花。
可院子里站着的那些人,显然是不相信这一切。
苏三媛也觉得若是自己告诉他们,苏常悦是自己甩自己耳光的,不知道这些人会作何感想。
“你走开,不要你扶。”苏常悦皱着眉头,欲哭无泪的委屈道。
杨氏给身边的那些丫环婆子使了眼色,几个丫环婆子很快的走过去,将苏三媛一把推开,护住自己的主子,就好像错都在苏三媛身上,苏三媛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般。
“呀,小姐,你这脸怎么有红印子?”一个婆子大声喊道。
那婆子声音很大,整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楚。
杨氏皱起眉头,扯住苏直的手,委屈道:“老爷,你一向宠着媛姐儿,妾身也是知道的,可是老爷不能总任着媛姐儿这么胡作非为,这姐姐无缘无故打妹妹耳光子,传到外头去,让外头的人怎么看老爷?”
苏直是久经官场的人,也看出杨氏护女的意思。可这回,媛儿做的也确实荒唐。悦儿一向乖巧听话,跟丫环婆子从来不讲重话,半点小姐脾气都没有。可这回却挨了打,媛儿还一副悦儿自己打自己脸的模样,让他咬牙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倔的跟她母亲一般。
苏直叹了口气。刚回来就听到杨氏说起悦儿去找媛儿,讨教一些槐花蜜怎么制造的法子,也好亲近一下姐妹的情分。他也觉得这姐妹两乖乖的呆在一起相处,画面也很温馨,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过来就是这样子。
“媛儿、悦儿,你们两个把刚刚的事儿再给爹说一遍。”苏直说道,虽然心里头气,但是这两个闺女都是他真心疼爱的,手心手背,哪样不是肉。
杨氏给苏常悦使了眼色。
“爹。”苏常悦吸了吸鼻子,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委屈道:“听祖母讲姐姐做的槐花蜜口感更好些,女儿就过来向姐姐讨教槐花蜜的法子。女儿见姐姐坐在那凳子上赏花,怕丫环婆子说话重了,就让丫环婆子都退了下去,跟姐姐一起待在院子里闲聊。刚聊到槐花蜜,姐姐就去摘了一朵槐花,然后嬉笑女儿愚笨,是不会学会槐花蜜的调制法子的。”
苏常悦抬起手,用手绢擦拭泪水。
“女儿听了姐姐这么讲,气不过,就走过去跟姐姐讲道理,谁知道姐姐抬手就扇了女儿一巴掌,还将女儿推倒在地上。”苏常悦说着,抬起泪汪汪的眼眸子,道:“爹,女儿心里难受。本来不该哭的,可脸颊子火辣辣的,就忍不住想哭了。”
☆、10 一墙之外的繁华
杨氏走过去,将苏常悦搂在怀中,心疼的轻轻地安抚着。
丫环婆子这会也不敢说话,视线都悄悄的看着苏三媛那边,跟老爷这边。
苏三媛站在槐花树下,娇瘦的身子,熟悉的轮廓,长发被风拂动飘扬的模样,举手投足的姿态,跟记忆中的那个人,越来越相似。
这些年不敢来看华安苑,也是害怕触景伤情。
不念亲情,也得念旧情。
苏直叹息,眼角余光瞥到杨氏搂着悦儿,悦儿那丫头怕是真的受了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苏直摇了摇头,看向那边没有表态的苏三媛,问道:“媛儿,你是不是推了悦儿,还扇了悦儿一巴掌?”
杨氏抬头,看向老爷,老爷看向苏三媛的眼神,透着惆怅。多少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沈渔慧,苏三媛跟苏允的母亲了吧。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还霸占着老爷的欢心。
这是生者的悲哀。
杨氏痛恨了沈氏一辈子了,可从来不再老爷面前表露出来,今日老爷的态度,刺痛了杨氏的心房。
“老爷,你这是不信任悦儿的话吗?”杨氏终究忍不住心痛感,嘴角带着苦涩的笑,问道。
苏直回眸,看了眼杨氏。
“爹。”苏三媛出声,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看到苏直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苏三媛才继续说道:“今日,妹妹过来问我,知不知道祖母要让母亲帮我跟郕王殿下说亲,我说知道,然后悦儿就大吼大叫,说我根本配不上郕王殿下,说我外祖母家不过小小的商户,根本不能给我当靠山。”
苏三媛看到苏直眼中被刺痛的一抹伤感。
原主的记忆里,苏直因为深爱着死去多年的沈渔慧,又因自己与沈渔慧太像了,所以多年来虽然未曾来看过这个大女儿,可是却经常派了身边人过来瞧瞧,担心亏待了苏三媛。
听到苏三媛讲的,苏直怔楞了下,挑眉,视线看向杨氏。
如果真的是媛儿讲的,那出主意的恐怕就是杨氏了。
苏直眼前浮现多年前的画面。
因为他喜欢的是沈渔慧,可家中的老父母却为了他能官海上有所成就,硬逼着他娶杨氏。他当日言明在先,就算要娶杨氏,也只肯沈渔慧是大的,而杨氏是小的。否则宁可终身不娶。这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是多大的屈辱,换做其他女子怕是早已经拒绝了。
那时的杨氏纵然是杨世奇最宠的庶女,可她却没有让杨世奇暗中用卑鄙的手段。杨氏当时跑来苏府,羞红脸找到他。
“苏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要嫁你!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当大的,当小的,我都不在乎。”
杨氏当日说的话如今在他耳边回荡。
苏直恢复往日的沉默,收回视线,目光定格在苏三媛身上,道:“今日的事,我不再深究,就罚媛儿闭门思过一月,派个婆子过来监督。”
说完,苏直甩袖离开。
院子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又是一片喧哗。
只不过这次的喧哗是杨氏带着苏常悦离开,那些丫环婆子在旁边恭送。
苏三媛闭目,任由着风拂过面上,她爱这风中夹带着的那股槐花香气。闭目间,听到有脚步声走近。然后耳边响起翠香的声音,道:“小姐,奴婢带景花过来了。”
“奴婢景花见过小姐。”景花不卑不亢的施礼。
苏三媛缓缓睁开眼眸子,看向景花笑了笑,道:“翠香,你先下去吧,我有话想跟景花单独说说。”
“是。”翠香看了眼景花,然后退了下去。
垂目走了出去,翠香心里头却难受的发慌。
是不是因为这次出府,自己表现的太笨了,惹了小姐不喜欢自己了。
会不会要把自己发卖出去,让景花替代自己的位置?
翠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揣住。
苏三媛不知道翠香想的。如果知道翠香想的,定然要骂一下她,在这个世上,她是真心把翠香当成姐妹,又怎么会发卖她。
苏三媛看着景花,道:“景花,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吧?”
“是。”景花不卑不亢的抬起眼,看了苏三媛一眼,随后回答道:“奴婢能知道老爷与夫人会过来,是因为奴婢有一位姐姐在夫人院子里头伺候,那日听到了夫人与二小姐的谈话,闲聊之中便告诉了奴婢。”
苏三媛笑了笑。
这丫环不错,不光会抓住机会,趁着刚刚通报二小姐前来时,轻声告知一会老爷与夫人也会过来。还是个会套其它主子院子里闲事的聪明人。
这种人,倒是可以留在身边。
不过只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了。
否则太过于聪明的人,一旦翻身,很容易骑到主子头上来。
苏三媛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递给景花,笑着说道:“这个镯子赏给你。以后你呆在我身边,我定然不会亏待到你的。”
“是。”景花答应道,小心翼翼地接过镯子。
苏三媛抬眼看她,景花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接过镯子,她没有像一般丫环一样,露出欣喜的笑。
可景花拿在手中的镯子,苏三媛是知道的,这是母亲沈渔慧留给她的,价值不菲。
这个镯子本就是苏三媛拿来试探景花,如今也看到了,心底对景花已经有了底。
“景花,你去喊翠香进来。”苏三媛说道。
“是。”景花答应着,将镯子收了起来,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翠香便从外面走了进来,直奔着她走来。
“小姐。”翠香出声唤道,冲她施礼。
高高的院墙,将一个人的一生与这些明艳的鲜花、亲人间的勾心斗角关在一个院内。如这棵槐树,花开花落,花落叶坠,来年又重复着,然后便是一生。
苏三媛看着,竟觉得这些,与她的遭遇何其相似。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既来之则安之吧。
候在一旁的翠香一脸的晃神,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苏三媛今日有点疲惫,并没有多想翠香的事儿。只轻轻的问道:“翠香,景花那丫头口碑怎么样?”
风吹拂而来。
视线被几片坠叶挡住,翠香觉得眼前这个小姐,又变得陌生了。这几日对待自己的好,又被景花的出现,给打乱了。
小姐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吗?
翠香胡思乱想着,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听其她丫环婆子讲过,景花这人不错,什么事都愿意干,也不怕吃亏。就是家里头穷了点,她爹娘开了一间豆腐铺,早年还是可以的,后来景花的爹去赌坊学人家赌博,把家里那间豆腐铺子都输给别人了,景花娘受不了就投湖死了。”翠香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心眼太小了,景花那么可怜,还妒忌景花。
讲着景花的事情,翠香红了眼圈,见小姐还在等着听,翠香搓了搓鼻子,哽咽道:“后来被追债追的实在没办法,她爹就把俩个闺女买了,可当时还是小姑娘的景花跟她姐姐什么都不会,价格自然就卖不高。她爹就想把两姐妹卖到窑子里去。幸好她们遇上了夫人,夫人听了可怜她们姐妹二人,便花了重金将两姐妹买进府里来。”
苏三媛本能的想到夫人就是杨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便问道:“翠香,你说的夫人,是哪一位?”
如果买她们姐妹二人的是杨氏,那景花就不值得自己亲近,因为连救命恩人都会出卖的丫环,帮她未必就是真心的。
在等待翠香回答的这片刻时间中,苏三媛脑海中已经闪过很多的念头。
如果是杨氏买入府的,那就找个借口把她送回杨氏身边。如果是原主母亲沈氏买进府的,倒是可以留在身边重用,将来再给她们个好归宿。
“奴婢记得是小姐的亲生母亲。”翠香回答道。
闻言,苏三媛眼中的忧虑淡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既然是母亲买进府的,你就好好地教景花,我看那丫头挺聪明的,我蛮喜欢她的。”苏三媛说道。说完话见翠香一脸失落的模样,拿手摸了摸翠香的头发,询问道:“翠香,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有什么心事吗?”
翠香抬头,鼻头酸涩,红着眼看小姐。
张了张嘴,翠香将到嘴的顾虑吞咽回肚中,说道:“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景花的身世太惨了,替她觉得难受。”
“你这傻丫头,就是太老实了,自己的事儿都管不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苏三媛摇了摇头,笑骂道。
“小姐,那你会不会不要我。”翠香低下头,声音微弱的嘀咕道。
自从那回醒来后,听力变得比普通人敏锐了许多。就算翠香的声音细小如蚊子,但是苏三媛还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晰。
难怪从回府以后,这丫头情绪就不对劲。原来是自个儿心里头过不去。
苏三媛摸了摸翠香的头发,很认真的说道:“不会的,老实的人才适合带在身边。况且,我还是很喜欢你这老实的性子,就算别人来讨要,我也舍不得把你送走。”
翠香抬起头,眼含泪水,再也忍不住委屈,呜咽着哭出了声。
“小姐,我也要一辈子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翠香感动的哽咽道。
苏三媛轻轻地笑了,看向挡住了繁华的院墙,心中叹道。
恩,如果只能这样,那也挺好的。
☆、11 庶子被打
杨氏派了个不苟言笑的婆子去华安院。
老爷说是让苏三媛闭门反思一个月,可哪里能真的乖乖让她闭门反思,不让她出门?杨氏想到再过三、四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心里头就堵的发慌。
要是因为这事,那死丫头把送老夫人贺礼的事给耽误了,到时候又不知道老夫人跟老爷怎么想自己这个做嫡母的人了。
杨氏抬手按着太阳穴,轻轻叹了口,眼中一缕疲惫之色。
厌恶那丫头归厌恶,可也不能让人抓了话柄,背地里说闲话。她这些年熬过来,也不是常人看的那般容易。
“晚点我们过去华安院瞧瞧,省的媛姐儿粗心把老夫人的贺礼忘了,惹了她老人家不开心。”杨氏说道。
边上伺候杨氏最长时间的张婆子应了声是,也不再说些什么。
今日小少爷要从私塾回来待几日,等着给老夫人贺寿,过几日便又得回私塾,否则那教书先生得发大脾气,骂苏思懈怠功课。那教书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当年考上贡生后,便回来开了馆子,启蒙子弟有百余人,就教书先生家族中便出了进士3人、举人8人,贡生6人。
不过教书先生就是太严格了。
每天,学生们挨个儿站到先生面前,先生闭着眼睛,言简意赅地下命令——“背!”要是第一次背不出,学生就面朝墙壁低下头拼命回忆;第二遍背不出,先生就要动戒尺,三下过后,整个手心都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