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媛问道:“怎么了?外头受谁欺负了?”
景花抿唇沉默,好一会儿跪在地上,低声内疚的说道:“小姐,那件事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那件事跟小姐也没有太大的关联……”
景花的态度很反常,不像是往日那样子,说话神情不露声色。今日的景花,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唯一能刺激到景花的,又没有太大利益冲突的,苏三媛脑中冒出一人,墨玉。
苏三媛问道:“是跟墨玉有关系的?”
话一问出口,景花就一瞬间惊吓,抬头看着她。苏三媛一时明白猜对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心头疑惑,面上不显,平声说道:“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告诉我。”
“谢谢小姐。”
景花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心头觉得难受。一时垂低了头,也忘了抬起头来。直到感到小姐的目光始终盯着她,景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声问道:“小姐,还有其它的事要嘱咐奴婢的吗?”
“看到母亲她们忘了行礼,也是因为墨玉的事?”
景花抿唇,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苏三媛听翠香说,那两个婆子坐在那讲话,景花躲在一边听了好一会,见到婆子回过头来看她,她也不上前请安,提步就走,一点规矩都没有。景花性子一向好清静,人虽精明异常,却不喜欢跟人争抢什么,也不是背地里偷听讲话的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景花听到那两个婆子讲的话题是景花平日里感兴趣的,或是景花关注的人感兴趣的,才会留意去听……
被禁足的这段日子,又闹出了平顺镖局的那些事,这些都让苏三媛变得异常敏感,很想去了解更多的,关于江湖,关于白城安,关于平顺镖局等事情。
苏三媛斟酌了一番,实在装不出假装探听的模样,再加上此时的景花不比往日八面玲珑,或许容易听岔了她的意思。
与景花对视了许久。苏三媛说道:“那两个婆子说了什么?”
景花怔楞。
迟疑了片刻,回道:“那两个婆子说,月楼派出好几个人,把白衣教的人给抓走了。”
月楼?白衣教?
这些敏感的字眼,让苏三媛一下就想到夜离跟白城安。他们又在背地里做策划什么阴谋?苏三媛紧皱眉头,闷闷道:“大哥他们还在府上吗?”
景花身子一僵。
那一幕大少爷跟墨玉抱在一起的画面,又在脑中浮现。
头一次在小姐面前,不自觉的结巴,说道:“大少爷跟、墨玉都在。奴婢去的时候,夜公子正巧出去了。”
苏三媛不说话。
抬头看着帘子垂落的方向,只恨出不去这间屋子,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除了担忧,也做不了其它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让苏禾过来,恐怕他也不愿意把江湖的事告诉她知道。
夜晚,漫天星辰。
苏三媛倚靠着门旁,再远点的位置,门外的婆子便不让她出去。
廊檐遮住了大半的景象,夜风有些微凉,苏三媛看着那个婆子正瞪着她,一幅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凶神恶煞模样。果然是杨氏的人,一见谁落魄失宠了,就要赶来落井下石踢一脚。
喜竹取了手炉,站在苏三媛边上,“小姐,别为难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了。”
苏三媛皱眉。
想起喜竹是这个婆子的亲戚,定然是为那婆子求情来了。
这都还在屋内,又要什么为难之说的?苏三媛接过手炉,淡淡道:“累了就退下去,晚点来伺候。”
那婆子看了眼喜竹。
气恼喜竹不懂得委婉的说话。见小姐眼下这副模样也不用人再委婉的说话了。婆子说道:“大小姐再不进屋里头,明日着凉了,让下人们怎么做事?不懂得,都还要说是下人刁难主子。大小姐,你还是快进去吧!”
语气不容拒绝。
“看门看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绝了。”苏三媛淡淡道。将手炉塞回喜竹怀中,返身回到屋内。
这一日又一日,又没有什么消遣之物可以打发时间,就像是囚禁了一生般,过得日子成了度日如年的难熬。
躺在床上,苏三媛双手枕着后脑勺。
边上喜竹一脸不安,皱着眉头,小声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别生奴婢的气了吧?”
☆、221 遇到大伯
喜竹主动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苏三媛挑眉,多看了几眼喜竹。
喜竹见小姐的态度回转,忙跪到地上,说道:“小姐,只要你能消气,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翠香,被小姐贬了以后,频频遭受欺负。
苏三媛漫不经心道:“你若能每日变些花样,给我讲外头发生的趣事消遣,我还可以考虑。”
喜竹眼含笑意。
想都没有想,就说道:“只要小姐想要听,奴婢什么趣事都能给小姐弄来讲……”
苏三媛怕喜竹讲的大半都是随后胡扯的,忙打断道:“假的就免了。”
喜竹笑,连声应是。
巷子很长。大宅院门外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罗儿手揪着云鹤的袖子,眨巴着眼睛,笑问道:“大哥哥,你住什么地方呢?”
“无家可归。”云鹤随口说道。
罗儿一脸正色,“大哥哥,你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做人贩子,才赚了渡日子的银两?”
云鹤已经懒得在辩驳了,头也不回,淡淡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哥哥穿这么好的衣服,又不像是穷酸气的人。哪里会像我一般,无家可归呢?”罗儿看云鹤头都不回,脚下步子平稳前行,罗儿心中泛起嘀咕,嘴上说道:“要不然就是,你做了不听话的事情,被家人赶出来了。”
云鹤嗤笑了一声。
停下脚步,忍不住地用手捏了捏罗儿的两边粉嫩嫩的脸蛋。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眸,眨巴眨巴着,眼泪含在眼眶之中打转。云鹤唇角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大手不客气的拍了拍罗儿的小脑袋,“你以后长大了,肯定没人敢要了。”
“为什么?”罗儿用小手擦拭眼角的泪水,茫然道。
“因为招惹不起你这尊小祖宗。”云鹤不管罗儿听不听得懂,提步朝前走。罗儿跟他扯上关系了,只要他不肯应允,谁敢娶罗儿?云鹤脚下一顿,抬头看着出现在巷子尽头的俏丽身影。
“她是什么人呀?”罗儿顺着云鹤的视线,隐约看到那人的身影。
云鹤下意识将罗儿往门边藏,随手甩脱罗儿的手。提步,很快的朝着那抹俏影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眼罗儿,“站那别动!”
罗儿一怔。这是连日来,大哥哥头一次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话。就连那抹眼神,都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剐了似得。脚下移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瑟瑟不安的靠着墙角,抱着双膝蹲了下来,“大哥哥,那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然我又成了乞丐了。”
快靠近琴音了。云鹤的脚步放缓了下来,神情紧绷着,看都不看一眼琴音,冷淡道:“你找我做什么?”
琴音抿唇,一双眼眸如一汪湖水。唇轻启,淡淡道:“他找过你了?”
“恩。”
“你任由着他被月楼的人带走了?”
云鹤冷笑,神情轻蔑地瞥琴音一眼,“他落在我手里头,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琴音不开口。既然知道了白城安找过云鹤,而云鹤见死不救,这幼时一起活下来的情谊也就尽了。至此再也不需要见面了。琴音抬眸,平静地看了眼云鹤,“那个小丫头再哭呢。”
云鹤眼看着琴音走远。很想伸手去扯住她的手,很想用最残酷的手段,将她永远囚禁在他身边。可这一刻,手垂在身侧,松了又紧紧地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那份求之不得的怨气与爱意,她永远不可能感受到。
罗儿挣扎开,突然出现要带走她的一个男子。
那是他的大伯。今日正巧从此路路过要去买些酒喝。一眼看到蹲在门边,穿着富贵的罗儿,心生歹心想要拉她去卖掉,拉起来发现是罗儿,手上的劲,更让罗儿挣脱不了。罗儿大哭,使劲所有的力气,甩开了大伯。
提步就朝着那抹高大的身影跑去。
“大哥哥……”
突然眼前一黑。罗儿觉得被人用锐物重重砸了,浑身再也使不出劲,跟着就失去意识了。
离开了那条巷子之后。
琴音朝着醉红楼方向走去。那里是月楼的一处地方,聚集了不少月楼的眼线。除了那里,琴音再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能就得了白城安了。
“这不是白衣教的琴音姑娘吗?”
身后传来调侃的笑声,像是一个浪荡公子哥该有的。此时能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的,这世上寻常百姓,却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琴音姑娘今日一袭白裙,裙摆被风吹拂蹁跹舞动,似要随风而去般,如绸缎般乌黑的长发垂落,露出她那张过分精致的容颜,惹得无数男子垂涎三尺。
“原来是月楼的夜离?”琴音淡淡道。
夜离抱着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仰头望着那轮圆月,几片薄云拂过,有此美人作伴,今宵也算值了。琴音去的方向是朝着醉红楼,夜离知道琴音此趟所求的是何事,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情字罢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夜离砸吧嘴,酒香被风吹散,衣袍飒飒作响,他的容颜桀骜不羁,桃花眼中含着轻浮的笑意,却没有那种令人看了便觉得厌恶的感觉。许是他的容颜太过俊雅,令人生不起那种心思。
“今夜月色好,不如陪我走一趟?”夜离勾唇笑。正需要一个替罪羊。
琴音看着夜离,许久未语。
江湖上出了名的无赖胚子,能存有什么好心思?关于这人把良家闺女哄骗了,对方还一心一意等他的例子,已经被江湖无数侠客骂了又骂。
信不过此人。
琴音移开视线,淡淡问道:“月楼会把他抓到什么地方去?”
“你敌得过浮生的追踪,还是敌得过剑煞、长剑侠的攻击?”夜离挑眉朝着琴音痞笑,不屑道:“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投怀送抱到那些英雄好汉怀中?”
琴音淡淡道:“如何让我信你?”
夜离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道:“我在月楼混了这么多年,名声混得最差。琴音姑娘,你要我拿什么,你才能相信,我此时一心一意的想要博美人儿欢心呢?”
☆、222 美人在怀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身后传来。
琴音跟夜离,不约而同,朝着那方向看去。
清香站在树下,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三枚铜钱,似笑非笑的看着夜离,讥讽道:“夜公子,怎么每回遇见你,身边都是不缺姑娘做伴的?”
夜离耸了耸肩膀,看了眼那边冷漠似一座雕塑的美人儿,心里深知琴音不会冒然向清香打听。距离上一次分离,至今也不记得有多少时日没有来过醉红楼的这条路,看到清香,夜离略感到陌生。
鼻息间漂亮熟悉的香气。
清香攀着夜离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低语道:“是真得不在乎我了吗?这般陌生的态度,倒像是有意要避我千里之外?”
软玉在怀,更何况是喜欢的。
夜离一双桃花眼笑意更深了几分,眼角余光瞥了眼琴音,那姑娘还站在那,千年不化的雕塑般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对于他怀中拥着清香,琴音就好似没有见到,这倒让夜离起了兴致。
“琴音姑娘,今夜还约么?”
琴音勾唇笑了,声线柔和了几分,“前面那座桥,我等你。”
在外人看来,她们似真有那么一回事。
清香手指紧紧揪住夜离胸前的衣襟,声音咬重了几分,低语道:“你若是敢去,从此不必再来寻我了……”
话没有说话,夜离的手就已经在她脸颊上的轻抚过,夜离的眸子含笑,眼底一抹认真一闪消失。可惜清香并未看清夜离眼眸中的那抹神情,她看到的只是夜离眼中戏虐的笑意。清香心中生恼,气的转身离开。
“去哪儿?”夜离的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
此时那边琴音已经走远了。
两人之间再不需要掩饰什么。清香的脾气比先前暴躁了几分,恼道:“有新欢,就忘了旧爱,恐怕也只有你这种下流胚子才能做得出来罢。我先前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头有下半身,没脑子的禽兽?”
夜离的手劲没有松开半分。
静静地站着,任由着清香痛骂他一顿。
清香将所有能说得狠话,都对夜离骂了一遍。转念想到夜离为了苏三媛跟她离了距离,现在又跟白衣教的琴音姑娘混到一块,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要跟她厮守终生……想到被抛弃的可能,清香对夜离更是痛恨的牙痒痒。
张开口,攀着他的肩膀,毫不留情的朝着他脖颈咬去。
可恨!
夜离吃痛,皱了皱眉头,“你狼吗?这么喜欢咬人?”
清香趴在他怀中,低声呢喃道:“可不就是狼么!要不然怎么身边尽是一群白眼狼呢!”
琴音斜靠着桥柱。湖面波光粼粼,一轮月亮的影子,不真实的晃动着,随着风吹过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琴音抬手,手指撩开额前被风吹松乱的长发,眸光沉静如水。
她是白衣教出了名的冷美人。唯独白城安是她的意外。总能左右她的情绪,令她日夜焦灼不安,离得远了怕弄丢,挨得近了总被嫌弃,放手让与别人却也舍不得。
醉红楼离着这座桥很近。总会有三两个公子哥喝醉酒,来到这桥上吹冷风醒酒,或是借酒醉调戏路过的良家妇人。
“哪来的小美人儿?”
从醉红楼出来的一名身穿绿长袍的男子,唇角含笑,眉眼冷峻,拎着一壶酒上前打招呼。
其实刚刚留意到这位美人儿独自来这座桥上,这男子便尾随其后而来。这一路上都不知道为这?2 琴音当做没听到。
绿长袍的男子名唤张寒闵,是英国公府上的亲戚。因经常跟英国公等人来往,得了他们不少好处,为人极为狡猾乖戾。与各个大臣私下里也有来往,近年来,不似往年那般落魄,性子也变得张狂了许多。
今夜刚上前搭讪这位美得不似凡尘姑娘,一方面也是仗着背后仰仗的势利。另一方面这些年卑躬屈膝的模样,使他想要从别处获得成就感。
姑娘不理会他。张寒闵便走上前几步,跟她并肩看桥下的湖水,“姑娘为何独自在此赏月?可是谁惹了姑娘?”
琴音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寒闵。
张寒闵还没有回过神,就被突然来的一股劲揪起,随后反应过来,耳边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冰凉刺骨的水漫上鼻息,几番淹到头顶,张寒闵大喊:“救命啊!我不会……唔……救我……”
琴音冷眼看着水中渐渐下沉的男子。
有很多的人,听到声音,围过来。有人认出是自家的主子,也顾不得其它,噗通一声跳入冰凉的水中,去扯主子逐渐下沉的身子。
人群身后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搂抱着某位姑娘,朝着醉红楼方向去。
琴音眼眸之中的笑意逐渐凝结,果然是个下流胚子。
张寒闵被人救上,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桥上寻人,可上去了几个人都寻不到什么人影,就连个老头的身影,都没寻到,更何况美的似天仙一般的姑娘?
回到醉红楼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张寒闵脸色难堪。
几个同宴的公子看到张寒闵刚刚那副狼狈模样回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大笑不止。都说道:“那美人恐怕就是龙王爷变得,要拉你下去当上门女婿!否则别人看不到,怎么独你一人眼尖看到?”
张寒闵拿过筷子,瞅见谁,就往谁身上瞧,没好气道:“还不闭嘴?”
众人闭嘴,过了一会又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那美人儿有多美?哈哈。可有曹植梦见到的洛神那般仙姿?”
张寒闵也被他们这一番戏虐说笑了。
神色不似刚刚那般紧绷,走到那边往那座桥方向看去,刚刚的美人儿站的位置,已经笼罩了一层阴霾,看不清楚那里似乎还有什么人藏匿着。张寒闵手负在身后,久久望着那边方向。
那姑娘的美,使他一想起来,心跳就突突的乱跳。
不知道何时才又能再见呢?
张寒闵那伙朋友看他这副痴傻模样,都懒得理会他,只冲着边上的张寒闵的随身小厮提醒道:“一会回去,可千万提醒你那少奶奶,让她多念几部佛经替你家少爷避避邪,也不知道是冲撞什么,傻成了这样。”
☆、223 罗儿被拐
云鹤回头寻得时候,已经不见罗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