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围也没有人经过,只巷子尽头,有一抹身影很快的跑走了。
刚刚将罗儿留在这儿,小丫头就红着眼睛,忍着不哭。云鹤提步,朝着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那抹可疑身影追逐而去。
大伯将罗儿放到阶梯上,借着一家门外灯笼的亮光,上下打量着罗儿。装扮一番,皮肤白白净净的,怪不得那些人常说这丫头生的标致。啧啧,若就这样带回去,恐怕没有转手卖掉值钱。
看着这消失好长一段时日的丫头,白白净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卖了。可想到幼子这段时日病的厉害,药钱极贵,不是他们这样寻常人家能消耗的起。家里头有没有什么贵重物能转手换些银两。
大伯叹息。
怜悯的看着靠着墙角昏睡的罗儿人,心道:“这可怨不得人,谁叫你这娃娃命这般苦!纵使长大了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去那地方过个几年,兴许还能被哪个有钱的富家公子哥看中。那也合该是你这丫头能享受到的福了!”
歇息了好一会,大伯弯身想要抱起罗儿,身后一抹黑沉沉的身影逼近。
大伯想要置之不理,却奈何不了身后那人的强大气场,回头看去。面前的公子哥生得阳刚俊朗,神情绷着,很冷漠的看着她。大伯侧了几步,挡住他的视线,解释道:“那是我闺女,刚刚生了一场病,脑子糊涂了。我见她这般疯癫,索性将她敲晕了。”
云鹤不说话。
大伯心头颤动,嘴上继续问道:“大侠,你这是问路呢?还是……有何贵干?”
“她头上的伤口,是你敲出来的?”云鹤出声道。眉头紧蹙着,眸子里头的怒意增添了几分。
大伯摇摇头,粗着嗓子喝道:“她是我家的闺女,干你啥事?”
云鹤想起罗儿之前曾说过的话。唯一居住的屋子都被那群亲戚卖掉了。后来甘愿当乞丐也不敢回去寻找亲戚,可见没有一个亲戚值得罗儿信任的。云鹤想了想,问道:“她那间屋子已经卖了么?”
大伯愣住。
什么意思?难道这段时日不见,这个小丫头就已经傍上什么大人物了?
不敢再继续耽搁着了。想到家中幼子还在病中,还靠着药维持着。大伯头皮发麻,弯下身,很快地抱起罗儿,朝着一边跑去。
“再跑一步,我立马告官!”
云鹤的冷喝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声音生硬。吓的大伯忘了此时夜间,哪里还有什么官可以告的?
“……你、你究竟想要干啥子?我闺女,你告官有什么用?”大伯不受控制的结巴道。
罗儿悠悠的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云鹤站在那,周身笼罩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神情。罗儿忙使劲全力推开大伯,再加上大伯此时被吓到,根本没注意罗儿,被这一推,一下子就松开了手。
罗儿奔着云鹤而去。
手腕被身手拽住,回头就看到大伯那张恼怒的模样,呵斥她道:“你这没人管教的毛孩子,难道你娘生前没教过你尊重长辈吗?三更半夜冲着什么人乱跑,还要不要这张面皮了?”
罗儿皱眉,大哭道:“你个大坏人,抢走我娘留给我的屋子不说,还要把我卖掉,我恨透你们了!大哥哥,你快来救我,他是个大坏人!”
大伯手劲加重,想到银两要飞走了,心头的胆怯顿时散却了几分。
管他什么人,也不可能打死人吧?大伯冷哼,就算是告到官府去,也不可能让他这个外人占了理去。内心自我安抚了一番,大伯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股嚣张蛮横的样子,瞪着云鹤,“我这闺女脑子不好,你有心告官,那便去告吧。我也不怕你!谅那官爷也不能听你跟我这傻闺女的胡话!到时候你挨几板子还是轻的!劝你识相就滚远点!”
云鹤微眯眼眸,勾唇一笑,“哦?”
这么说理,都被这老者占去了?云鹤看着老者,又垂眸看向罗儿,说道:“有心跟着我,你就想办法甩了他。”
遇到事情只知道哭闹,可一点也不适合他这种常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带着身边的。
罗儿跟大伯皆是一愣。
大伯见那名男子被他那一袭话吓唬到了,手下拽着罗儿的劲加重了几分力道。这可是他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要是溜走了,可不知道以后拿什么来给幼子换药回来了。那大夫说,若是没有什么好东西调养身体,孩子恐怕活不长久。
罗儿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个大伯。手腕被捏的生疼,罗儿经过云鹤那一声话,思绪突然间清晰了,没有刚刚那种只知道哭闹。罗儿返身,先是朝着那大伯膝盖踹了一脚,随后又是用力掰他的手。
啪。
一巴掌甩了下来。罗儿禁不住大伯的大力,身子朝一边摔去,稚嫩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这时候大伯也没有再拽着她,罗儿顾不得其他,忙爬起身,急急朝着云鹤方向奔去。一下子就投入他怀中,手紧揪着他衣襟,生怕又像刚刚一般被落下。
“孽畜!”大伯冒火。几步跟过去,想要从云鹤怀里头,将罗儿拽出来。
云鹤哪里还会容许大伯放肆?
带着罗儿,巧妙地躲过大伯的扑击。一方面不想在罗儿面前揍人,另一方面云鹤没有打老者及寻常百姓的习惯。除非他有武功,或是上头命令非杀不可,否则绝不动手,这是云鹤打人基本原则。
大伯脚下踉跄,摔倒了地上。起来的时候,头上被一块尖锐的石子划伤,潺潺的鲜血从额头上破损的伤口处流淌。大伯抬手捂着刺痛的头,一下摸到了大把的血,整个人都吓愣了。
反应过来只是小伤,大伯说道:“我今日非跟你拼命不可!”
罗儿手紧紧拽住云鹤的衣服,一边回头朝大伯说道:“大伯,你别欺人太甚了!要是真告官了,我还有几位舅舅在,没有任由你一人欺负的道理!”
闻言,大伯冷笑,“我这额头被你这小丫头害的,你那几个舅舅可有银两替你赔给我?”
☆、224 交易
抱歉!临时有事耽误,晚点加两更,或手速慢的情况,累计到次日一次性发布。
***
大伯的话,始终离不开利字。云鹤听出了大伯话中讨要银两的意思。
再看着脸阴沉,闷闷不乐的罗儿。
云鹤心里已有底。从身上取出几两银子给大伯,说道:“从此各不相欠,再敢纠缠,那你就提前准备一口棺材吧。”
罗儿跟大伯都看向云鹤。
罗儿看的是云鹤,大伯看的是云鹤手中的银两。估量着也应该有十两。大伯眼中的欣喜化作一抹冷笑,卖个姑娘比这个价钱高的多了去,少说也该有五六十两!看他这样子,没想到竟是出手如此寒酸之辈。
想归想,大伯手乖乖伸出去将银两接住,才嫌弃道:“我们养她这么大,才这几两,够做什么?”
云鹤抬头,浓眉一挑,含了笑意。
这世上从未有人跟他讨要银两,今日头次发慈悲,倒被人嫌少了?呵。这事传出去,让其他的人,又得嘲笑了,何时杀手需要被人这般莫名其妙的讨要银两了?
云鹤摇了摇头,叹这大伯贪得无厌。
“罗儿,走吧!”云鹤淡淡道。
罗儿揪紧云鹤的手,随着云鹤的脚步,小跑着跟着。走了一小段幽暗的巷子,罗儿忍不住回头,看到大伯正望着他们这边方向,周围黑暗的光线将他笼罩其中,实在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罗儿手下晃动云鹤,有些担心,“大哥哥,要是大伯告官来抓我们,该怎么办?”
“之前你当乞丐,他为什么不告官?”
听得云鹤不答反问她,罗儿咤异的皱了皱眉头,是呀,那时候可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走丢了,关心的只是她娘亲留下来的屋子。现在怎么这么殷勤了?罗儿眉头紧皱,困惑道:“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能换钱吧。”
云鹤的声音轻飘飘的,罗儿的心却颤了几颤。
白城安被带到了月楼地下暗道之中。那十个逮捕他来的月楼杀手散了八人退于外面看守,地下厅堂前,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背手身后,对浮生问道:“就他一个人被抓来了么?”
说话的大汉,是月楼的教主,外号觉命。近年来行事低调,常遣人寻常长生不老灵药,妄图修道成仙。
浮生作辑,答应道:“属下几人到时,云鹤还跟白城安一起,后来单独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
“一个人?”觉命加重音调,冷声道。
“是。”浮生应道。
白城安被胁迫着,跪到了地上。
剑煞出声道:“恐怕白衣教的人,会寻上门,教主尽快解决此人为好。”
觉命勾唇,冷哼一声,“入了我们的地盘,难道还能让人给抢回去了?”不过是抱怨一句,随后便道:“你们下去,本教要单独问他几句话。”
浮生躬身一拜,退了出去。剑煞则侧头,看了眼白城安,退了出去。
白城安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当背景墙,此时只剩下他跟教主觉命二人,白城安仍旧是这样,淡然自若,事不关己似得沉默,也不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让人看了就觉得他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无用公子哥。
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能像白城安这般冷静沉默,特别是以一个被囚者的身份,这让觉命多看了白城安几眼,手背着身后,朝着堂上的那张太师椅走去,坐了下来,淡淡道:“听说你,知道不少的事。”
白城安沉默不语。
一击匕首在半空中朝着白城安飞来。下一秒,捆缚住白城安的绳子断了,那把匕首也深入梁柱几寸深。手法之准,若稍偏移一点,白城安的身上便会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此时白城安身上完好无损,绳子散在地上,摆脱了束缚的白城安,站起身。
“入座吧。”觉命端着一杯茶,笑道:“年轻人,嘴巴严谨是好事。咱们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那么多条刑罚,总有一种能撬开你的口。但本教今日不用,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城安入座。
有人替他送了一杯茶,白城安只不过瞧了一眼,别移开视线。下毒之事,并不少见。白城安对视觉命投来探究的目光,说道:“我若开口,许我什么好处?”
觉命状似沉思,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
过不了多久,江湖恐怕都要知道白城安的去向了。觉命想到白城安有可能留的其它后招,心中的赞叹之意便又深了几分,“你想要什么?难道不是本教放你一马么?”
白城安不说话。
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他知道一件天大的秘密,对他的行踪稍有打听便能知道,巴音带了人随后再散布月楼劫走白衣教白城安的消息。恐怕月楼再强,也终究抵不过江湖那群利欲熏心之人的暗中手段。
月楼教主就算不忌惮江湖人,也始终是要忌惮朝廷之人,如今白衣教被冠上谋反嫌疑,谁又敢私下里跟白衣教过分亲近?
因而,白城安在赌,赌这一局十有*月楼教主会放走他!留久了,恐怕月楼教主得知白城安那个天大秘密的谣言就要在江湖上四散,江湖正邪一向两立,正道为了义字,一旦拼尽全力,恐怕月楼再根深蒂固,也要遭受到重创。
月楼教主觉命生性寡淡,断然不愿意平白无故招惹了这些是非之事。
“除了放我,还需要教主做一件事。”
“何事?”被抓上门,还这么狂的主动谈条件,这倒是觉命当上教主这些年,头一次碰到的情景。
“暗中帮孙太后一把。”白城安说道。
觉命捧着茶盅的手一顿。万万想不到白城安开出的条件竟是这个?觉命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早已经不管朝廷纷争,再加之这是皇室之争,与他本无干系,也曾在先皇面前立下誓言。
如今暗中帮孙太后,岂不是违背了当年的誓言了?
觉命面上不显露,反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甘愿趟这趟浑水?”
“为了命。”
觉命想到当年在先皇面前,初次救驾先皇,也曾听到人说,“为了朕,你甘愿不要命么?”那时候是为了皇上的命,是大义;此时这小子,为了自身的命,是自私之辈,可却没有半点让觉命感到不悦之处。
似乎看到了年轻那会,狂傲不羁的自己。
觉命笑了笑,说道“好。本教答应你!”
☆、225 车祸现场
苏三媛感觉到天阴沉沉的,像是回到了前世那场车祸现场。
眼前浮现的是魂魄离体后,看到的场景:好有几个人在打量着原主,苏三媛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随后看到的是人影,有……白城安、那个教主卢展明,远远地还站着苏禾、夜离等人!
“护法说这个姑娘能试试看,但还没查,不知道对方八字好坏。”
白城安身边的一个人在说话。苏三媛明明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卢展明看着她的目光不一样了,而白城安一向冷峻的面容,浮现了一抹深意浅笑,那双深邃的眸光,就像是要看穿了她。
原主,她……原主,她。苏三媛开始觉得分不清看到的那抹娇影究竟是什么人了。
画面的时间再倒退。
苏三媛看到了她们所说的那次的巴掌事件。杨氏那一巴掌落下来,原主其实早已经中了一根银针,在墙角外头,有念咒语似得声音叽叽呱呱的响起。震得灵魂难受,震得苏三媛又开始陷入了另一场梦境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苏三媛满头冒冷汗。
屋内外视线一片昏暗,所有的声音都在沉睡之中,轻微地响声都能令人心头骇然。不知何处有一只夜猫飞窜而过,如婴儿般的啼哭声,苏三媛一惊,慌忙喊了几声景花,今夜是喜竹在外头伺候着。
喜竹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半睁着眼,问道:“小姐?”
“陪我说会话。”
喜竹含糊的嗯了一声,走上前将蜡烛点上,眼睛酸涩的睁不开,打着哈欠道:“小姐,这几日你总在半夜醒来,是、是做了噩梦吗?”说话的时候,喜竹掩着嘴,打了好几哈欠。
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曳。
苏三媛视线游移,想起这几日相同的噩梦,抬手下意识抚上梦境之中被那根银针刺中的位置,若说是假的,有为何那般逼真?苏三媛看着喜竹,问道:“你知道,母亲打我那一巴掌的事么?”
“那件事,恐怕就只有翠香姐姐最清楚了。”
苏三媛瞧喜竹困得眼睛睁不开的,头一点点下沉,也没好意思为难喜竹陪她熬夜闲聊。
漫长的夜晚度过了。苏三媛熬到次日午后,让喜竹将翠香喊了进来。
翠香有些意外,反复确认了一遍,才相信喜竹的话。进到屋内,翠香的心里头还有些忐忑,生怕小姐是为了她私下里跟三小姐告状的事,要找她算账。翠香走进屋,看到小姐今日还躺在床上,一副慵懒模样,发髻松散,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唯独那眼圈底下的乌青,令翠香猜到了昨夜小姐又熬夜了。
“小姐找奴婢吗?”翠香上前几步,轻声问道。生怕惊醒了这位温柔模样的小姐,一会又有得罪她承受了。
苏三媛抬眼,看到翠香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想才一段时间不近身,人的关系就疏远了这么多。苏三媛坐起身,指了一张椅子让翠香坐下,等翠香坐下了,苏三媛才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道:“还记得以前母亲打我的事么?”
翠香一愣,不太明白小姐突然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想了想,翠香点点头,“奴婢记得这件事。”
“恩。”苏三媛点点头,主动说道:“这几日,我常常做到关于那段时间的噩梦。你能告诉我,在我被母亲打之前,我有没有出过什么意外?”见翠香神色僵楞,似乎不大解她话中的意思,苏三媛继续问道:“或是招惹遇见过什么古怪的人?”
翠香回忆一番,说道:“小姐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常常失魂落魄,有时候还会在夜里醒过来,说有人用针扎小姐身上。”翠香说完,皱着眉头,抬头看苏三媛,问道:“小姐,这算不算?”
苏三媛沉默。
到目前为止,原主大半的记忆,她还未想起来。翠香说的这段往事,她觉得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了。突地,苏三媛想起车祸前那段时间,她也常常晃神,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疼痛,就像是被针扎着了。
那时候有人还取笑她中邪了……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便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苏三媛想了想,稍稍理清了思绪,说道:“这之前,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