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沁颜道:“许姐姐先行一步,我们还要等四妹妹和五妹妹。”
许宛霖笑道:“你们家那么多位姑娘,平日里必定是急热闹的。”
薛沅颜远远看见两位姐姐和一个遍插金饰的人说话,她刚走近,那人就进去了。她斜眼看了一下那金玫瑰的裙摆,嗤笑道:“这是哪个暴发户的女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要把家里的金饰全都带上才罢。”
薛沁颜忙道:“四妹妹别乱说,这是许家大姑娘。”
许家!这可是皇后的母家,薛沅颜讪讪闭了嘴,心道:许大姑娘已经走远,没听见刚才的话罢。
因着薛家姑娘最多,有四位,华琼园给她们安排了一间单独的院子作休息之所,她们才喝了一盏茶,薛辞就进来了。他今天弃了直裰长袍,穿了红色窄袖胡服,斯文之中多了一股英气,俊秀异常。
薛汲颜道:“这是要开始了么,是先打马球还是蹴鞠。”
薛辞道:“大马球,今年可新鲜了,两队中都有女眷参加。”
薛沅颜奇道:“大哥,是谁”
薛沁颜笑道:“我赌其中一个是悦表妹,再不会错的。”
薛辞笑了一下,道:“我们红队这边是宁和公主,蓝队那边是悦表妹。”
薛沅颜道:“二哥三哥也打马球?”
薛辞道:“三弟跟我一队,二弟参加后面的蹴鞠。”
一直没说话的薛涴颜道:“马球一向激烈,两位姑娘伤找了可怎么好。”
薛辞道:“其他人心里有分寸,再说,你别小看了这两位姑娘。好了,你们快些,我先去准备了。”
第十七章
薛辞走后,四姐妹心中好奇,匆匆换了衣裳,拿起团扇,便去了马球场,场边一顺的遮阳长亭,垂着流苏白纱,都是为姑娘们准备的。谢愉看见她们,忙招手道:“大表姐,这边。”
薛沁颜领着妹妹们坐了,问道:“我们来晚了。”
谢愉道:“还好,陛下和娘娘还没有来。”
薛沁颜往高台上看去,那明黄的龙椅上,果然还是空的。
马球场长约三十余丈,宽约十余丈,平望若砥,下看如镜。两队的队员在场边各自活动。红队以谢钧为首,队员由薛辞,宁和公主李宜晗,薛铭,六皇子李宜焕和六位青铜军将士组成。蓝队则以太子李宜煊为首,队中包括谢悦,王峥,许家许孟,许盎两兄弟和五位皇家侍卫。
许皇后年轻时容色倾城,太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眉目若画,容貌灼灼,乃大容朝第一美男子。他甫一出场,就有无数女子为之面红心跳。谢愉啧啧道:“太子生得比女子还好看,大姐姐每日见到这般容貌,不难过么?”
薛汲颜越过薛沁颜捏了捏她的脸,道:“就你操心的事多。”
两人打闹起来,忽有一尖细的嗓音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球场边的所有人皆拜服在地,齐喊万岁。
只听得一声沉稳威严的声音道:“众卿家平身。”
薛汲颜站起身来,悄悄地看向高台,离得太远,三位贵人的容貌看得不甚分明,只隐约瞧见庄严的轮廓,皇后与林贵妃分坐皇帝两侧,靠着皇后坐的,是她的侄女儿许宛雩。而贵妃身边坐的,应该是未来的五皇子妃,北宁侯嫡次女张雅蓉和小公主李宜暇。
薛汲颜问道:“太子妃怎么没来。”
谢愉道:“大姐姐有孕了,未出三个月,留在东宫养胎呢。”
薛沅颜遥遥看着俊美的太子,脸渐渐红透,她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皇上招来两队队员,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便着身边的总管公公高离宣布比赛开始。
谢钧骑着马在场上踱步,偷偷望向白纱长亭,他知道她在那里,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她看见他最优秀的一面。
一声短嘶,两队扬起半月形球杖,冲向小如拳的马球。一时间马蹄踏踏,尘土飞扬,谢钧率先赶到,一杖将球击飞,打马冲向蓝队的球门,薛辞与薛铭护在谢钧身后,挡住许家兄弟的追击。太子目光一沉,猛一拍马背,从侧面奔来,举杖截住球的去势。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马球在两人杖间来回翻滚。谢钧余光扫到李宜焕已越过众人,斜刺里一击,球从太子马匹的四蹄之中穿过,直奔李宜焕而去,李宜焕顺势挥杖,马球应声入门。
太子笑道:“原来谢大公子只是个饵,是我大意了。”
谢家是武将世家,男儿从小便修习武艺,骑马射箭,谢钧作为谢家嫡长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蓝队理所应当地把他当成拦截的主要对象,却忽视了六皇子李宜焕。
谢钧笑道:“哈哈,再来!”
另一边,王峥无奈道:“公主,您要注意协助谢大公子,不要跟着在下了。”
宁和公主道:“可是你在这里,我就忍不住跟来了。”
“您这样不安全。”
“你护着我就好了,”宁和公主微笑:“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是,您已经长大了。”
“宁和,大驸马,快过来。”太子唤道。
第二球开始,王峥一马当先,为太子保驾护航,太子连连击打,逼近球门,谢钧催动坐骑,眼看太子凌空扬杆,忽地向侧一翻,状若坠马。场外响起一阵惊叫,连皇上都站了起来,谢钧单手拉住缰绳,将身子拉到最长,在太子击球的那一刹那将马球击飞。场外欢声雷动,为谢钧绝佳的马上技艺赞叹。
谢愉凑到薛沁颜耳边道:“大表姐,你看我大哥的马上英姿,谁人能比。长亭那头的几位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呢。”
薛沁颜道:“大表哥上一届也是赢了,将门无犬子。”
谢愉暗中觑了薛沁颜神色,除了赞赏别的什么也没有。不由得心中长叹一声,大哥哥,你这条路还漫长曲折得很呐。
薛汲颜捂着嘴笑,耳边薛沅颜忽地一声叫,薛汲颜看向场内,原来球刚到薛铭杖下,又被谢悦抢走,谢悦大力一击,球直冲太子而去,太子这次没有放过机会,一杆进门。
谢悦得易洋洋地对薛铭道:“三表哥,你的技艺还要磨炼才行吶。”薛铭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皇上看得高兴,笑着对皇后道:“煊儿这两年越发精湛了。”
皇后抿嘴一笑,岁月流逝仍不改容光绝色:“煊儿为着这次比赛,这一个月下了朝日日去马球场练习。”
林贵妃心中不以为然,笑道:“第一球是六皇子进的呢,六皇子年纪小小就有这般伸手,也是不易。”
皇上笑容淡了一些:“焕儿也不错。”
皇上对十四年前的事情仍未能放下,相关人等一概冷冷淡淡的,刘贵人拼命生下了六皇子,连位分都没有晋升。林贵妃瞥了一眼皇后,皇后十几年荣宠不衰,能与她在后宫中抗衡的,也只有自己了。
小公主李宜暇看了看父皇和两位娘娘,小声道:“二皇姐也是常常去练马球的。”她的母亲只是嫔位,因为宁欣公主出嫁之后,宫里只有两个公主,父皇才没有忘记她。她从小习惯了说话之前多想几遍,所以说得又慢又少。
许宛雩柔声道:“宁和公主飒爽英姿,不输男儿。雩儿看着,也是羡慕。”
皇后一笑:“她经常将永安宫闹得鸡飞狗跳,你有什么好羡慕。”
这么快就会讨好未来婆婆了,林贵妃翻了个白眼,看着身边的未来儿媳规规矩矩坐着,一句话也没说,心中不快,道:“这茶凉了。”
张雅蓉听见了,忙亲手捧了一盏热茶给刘贵妃,刘贵妃方才满意了些,慢慢吹着吃了。
皇后道:“双方难解难分,看样子是要打成平手了。”
场下,比分已经变成了叁比叁。这可不妙,太子输了才好。林贵妃放下茶盏,注意力又放到了马球场上。
王峥和薛铭正在争球,宁和公主在一旁看着王峥矫健的身姿,心头微动。冷不防谢悦惊叫道:“公主!”
宁和公主一惊,转得飞快的马球冲着她的门面直直飞来,她丢了球杖双手护住脸,听得一声裂响,她感觉到球从她的头顶上擦过,打散了她的头发。
“公主没事罢?”
宁和公主拿开手,只见许盎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手上的球杖已然断了。一众人围了过来,宁和公主本想说没事,看着王峥,到嘴的话又变成了:“我头晕得厉害。”
太子皱了眉,将妹妹从马上扶下来。宁和公主经过王铮之时,身子忽地一歪,王峥伸手扶了,暗暗抽出宁和公主拽住的衣袖,道:“公主小心。”
宁和公主眸中含了一层水光,嗔恼地瞪了他一眼,由着哥哥扶走了。
许盎走到王峥身边,道:“大驸马好艳福啊。”
王峥肃了神色,道:“许二公子慎言,在下已有妻室。”
许盎冷哼一声:“驸马这句话,不光放在嘴上,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才好。”
皇后已亲自下到场中,拉过宁和公主的手,道:“我的儿,太医就来了,你可还好,哪里疼得厉害?”
宁和公主道:“母后,我没事,只是擦到头发了。”
皇后牵着宁和到皇上面前,皇上细心问了一番,着太医查看伤势。太医斟酌再三,方道无碍。宁和还想再回到场上去,皇后喝道:“乖乖坐着,再嗑着碰着了怎么办。”
王峥还在场上,宁和嘟嘴道:“我不去红队就少一个人了,还怎么打。”
谢悦上前道:“皇上,臣女身体疲乏,难再继续,请皇上准许臣女退出。”
这下,双方人数平衡了,宁和公主抱着手臂气恼地站在一旁,皇后娘娘道:“时间也差不多了,皇上,不如就结束了罢。”
林贵妃道:“这怎么成,还没分出胜负呢。”
许宛雩道:“双方势均力敌,再打下去也是一样的。谢大公子后面还有蹴鞠要参加呢。”
太子看着许宛雩笑了一笑,许宛雩粉嫩的脸颊泛起红色,心下一甜。
比起打马球,皇上其实更喜欢蹴鞠。当下道:“我儿和众卿家都辛苦了,通通有赏。”
这是要平局收场了。林贵妃绞着手里的帕子,愤愤不平。
双方领了赏赐,皇后道:“下一场该显王上场了。”显王是五皇子的封号。
林贵妃立刻坐直了身体,她的烔儿,可得在皇上面前争气呀。
薛汲颜喝了一口茶,见大姐姐忽捂了肚子,问道:“大姐姐,你不舒服?”
薛沁颜道:“茶水喝多了,我去去就回。”说罢扶着洇墨展画起身。
薛沁颜挪到谢愉身边咬耳朵。谢愉回头看了一眼薛沁颜远去的背影,笑道:“你掉了一次水,脾气好了,脑子也灵光了嘛,原来你也看出来了。行,就照你说的做。”
薛沅颜看着薛汲颜和谢愉的亲密模样,撇了撇嘴,薛涴颜道:“四姐姐,这翡翠凉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薛沅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薛家大房的姑娘,总是不缺人结交,而她,只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妹陪着,顾家的表姐妹,被远远分到了另一边,连个好位置也没有。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谢夫人的母家强势么,要是顾家不没落就好了。
“五妹,我最喜欢的喜鹊报春丝绢落在院子里了,你去帮我拿来罢。”
明明可以叫丫环去做的事情,薛沅颜却使唤庶妹,明显是心中不顺,要拿她出气。薛涴颜没有拒绝,很快应了,带着丫环念翠往小院走。
第十八章
薛沁颜弄好了出来,却发现外面静悄悄的,洇墨和展画不知道去哪里了。薛沁颜唤了两声,无人应答,心道不好,忙急匆匆向大路走去,冷不防有人从假山后转出来,笑道:“婧儿这是要去哪里。”
薛沁颜大吃一惊,南靖侯世子怎么在这里,偏偏洇墨和展画不见了。她脸色一变,道:“世子请让开,妹妹们不见我回去,是要来找的,惊动了皇上和娘娘,就不好了。”
南靖侯世子仍是站着不动:“有没有人告诉过婧儿,你是个冷心之人。”
薛沁颜看了看四周,想从旁边绕过去,南靖侯世子很快又挡住了她。
“婧儿别费心了,这里都让我的手下守住了,你的丫环晕了,躺在草丛里,没有半个时辰,是不会醒的。”
薛沁颜这下真的慌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再怎么端庄沉稳,联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免不了害怕。
“南靖侯世子,京城闺秀多姝丽,你何必如此。”
南靖侯世子笑了:“京城闺秀多姝丽,我却偏爱婧儿一个。”
薛沁颜向后退了几步,声音因为害怕变得有些尖:“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的父亲母亲知道了,绝不会饶你,我们薛家也不是好惹的。”
“嘘,别叫,我不想让旁人看你衣衫不整的样子。”南靖侯世子见她吓得嘴唇都白了,忍不住伸手去抚摸,被薛沁颜一掌拍掉了。他舔了一下嘴角,道:“在南靖侯府的时候,我们在池边亭子里说话,满园的灯光映在水里,也没有你漂亮,你那时候,也是喜欢我的罢。我这不是害你,而是疼你啊。岳父岳母要是知道,我们的婚期就更快了。”
薛沁颜道:“谁是你岳父岳母。”
南靖侯世子慢慢抽出腰带,道:“现在不是,等下就是了,婧儿你乖一些,我不想把你绑起来。”说罢正要扑过去,领子忽然一紧,人已经朝后飞了出去。
薛沁颜闭眼尖叫一声,心一横,抽了头上的簪子,咬牙往胸口刺,却被拿住了。她使劲挣脱,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婧儿,别怕,是我!”
薛沁颜手中的簪子掉在地上,眼中已流下泪来:“大表哥。”
谢钧心疼地将薛沁颜笼在怀里,不住安慰:“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他从净室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就要赶去与蹴鞠的队友汇合,谢愉的丫环却匆匆拦住了他,告诉他薛沁颜往假山后面去了。这是谢愉要给他们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谢钧心领神会,喜滋滋地使了轻功赶过来,不料却看见一个令他怒发冲冠的情景,如果他晚来一刻钟--他不敢想下去。
南靖侯世子阴郁地从地上爬起来,吹了个呼哨,他养的那些人是废物么,怎么放了谢钧进来,坏了他的好事,他差点就要得手了。
七八个仆从听见呼哨拢过来,看见多了一个人也十分惊讶,面面相觑。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他们看住的是地上的路,谁也没料谢钧是从天上下来的。
南靖侯世子道:“谢大公子,这是我和婧儿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婧儿也是你叫的,”谢钧垂首对怀中哭泣的薛沁颜道:“别哭了,你在一边看着,我替你教训他们。”
薛沁颜慢慢收了泪,闻言扯住他道:“表哥,把事情闹大了,舅舅要生气的。”
谢钧道:“不怕,父亲是明事理的人。”
薛沁颜此刻目中含泪,如雨中梨花楚楚可怜,南靖侯世子恨不得冲上去将薛沁颜拉过来,狠狠攥着拳头道:“怎么,两位光天化日之下在僻静处搂搂抱抱,还要将撞破的人教训一番么。”
这厮,一转眼就颠倒黑白,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的。谢钧扶薛沁颜在大石上坐下,慢慢地活动关节手脚:“从小我就知道,有一些人是不打不服的。仗着自己能说会道,就歪曲事实。也好,我懒得跟你废话,刚才打马球,我还没玩尽兴。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南靖侯世子道:“全给我上。”
仆从们听到谢钧活动关节的声音,哪里还敢单挑,当下一拥而上,谢钧嘿嘿一笑,轻舒猿臂,大开大合。几乎是一招打倒一个,还未到一炷香的功夫,对方站着的就剩下南靖侯世子了。
南靖侯世子面上惊疑不定,正想着该如何脱身,谢钧身形已至。南靖侯世子虽学过武艺,但父亲卧床之后无人督促,早就荒废了。勉强抵挡了几下,被谢钧贯倒在地,当下叫道:“谢钧,你堂堂百年簪缨世家之子,竟在皇家园林中殴斗,不怕皇上怪罪么!”
谢钧一拳砸在南靖侯世子嘴上,南靖侯世子满嘴血腥,上下牙都松动了,再说不出话来,谢钧喘着气道:“小爷现在气头上,你再不闭嘴,信不信小爷废了你。”
薛沁颜看南靖侯世子满嘴鲜血,怕谢钧真的弄出人命来,忙站起来道:“表哥,表哥,好了,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