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小姑娘的那一套对她没用,她没对我一见倾心,我反而摔伤了。回来还被父亲母亲大骂了一顿。”
美人笑道:“是奴家乱出主意了,公子别生气。今儿是不是约了子衿?”
周宝玉点头,脸色柔和了下来,每次来清风馆找子衿,都要借着百花坊做遮掩,谁让两家离得近呢。难得百花坊主人凌霄口风严实,几年下来都没被人发现。
“那可不好让他久等,春宵一刻值千金。”凌霄掩唇笑道:“来人,好好护送周公子到清风馆去。”
周宝玉作了个揖,道:“好姐姐,多谢。”
凌霄道:“既然叫我一声好姐姐,我便再告诉你。听来往的客人们说,许家的三小姐,今年十四岁,是个性子绵软的。”
周宝玉咋舌:“许家可是皇后娘娘的母家。”
凌霄道:“三小姐是庶出,自幼没什么宠爱,极容易上钩。退一步说,就算事情败露了,以一个庶女换皇帝姐姐的支持,他们也是愿意的。”
周宝玉喜道:“姐姐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佩服佩服。”
凌霄道:“事成之后,周公子可别忘了奴家。”
周宝玉道:“一定一定,明儿我支五百两给你,你想买什么,尽管去买。”
五百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那可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凌霄咯咯笑道:“奴家多谢公子。”
周宝玉挥挥衣袖,喜滋滋地走了。凌霄再次倚回锦榻上,望着满天星光出神。贴身丫环凑过来,轻轻说了一句话。
凌霄摇扇的手一顿,叹道:“今儿可真热闹。”
“凌霄姑娘悠闲得紧呐。”
凌霄坐起身来,笑道:“南靖侯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南靖侯世子冷笑一声,道:“明镜山上的人从薛沁颜变成了一个下贱丫头,你不解释一下么?”
凌霄道:“奴家也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你那位花楹妹妹,办事不利啊。”
“花楹妹妹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妾侍,能找个机会给世子,已是尽了力了。”
南靖侯世子慢慢逼近:“到嘴的肥肉飞了,你怎么补偿我。”
凌霄道:“以世子的聪明才智,定会想出更好的法子。”
南靖侯世子掐住凌霄的脖颈,迫得她仰头看他:“可是我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凌霄娇媚地挽住他的脖子慢慢向下压:“奴家知道。”
重重纱幕落下,遮住了高台上一双纠缠的人影。
王府内,谢钧截住刚从宫里回来的莫忧,道:“陛下宣你进宫作甚。”
“抚琴,指点六皇子和几位公主的琴技。”莫忧道:“王屿呢。”
“在涤尘居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儿。哎,宁和公主没为难你罢,我听说她时常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莫忧一笑:“远没有你妹妹特别,你妹妹直接说她不会乐器,抽个签只是想看看我的容貌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
谢钧挠挠头,道:“悦丫头跳脱惯了,送三表妹回薛府以后,她还追着我问你和三表妹在巷子里的事儿,我好说歹说,她才没有胡思乱想。”
莫忧脚步一顿:“薛府,是不是还有个二姑娘。”
谢钧道:“对,二表妹病了。说来可惜,这二表妹文采出众,琴筝也是出类拔萃,就是身子弱,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生病。如果她来了,那首《杏花天》便入不了你的眼了,下个月菡萏宴她应该会来罢,毕竟是大事。”
莫忧目光一闪,没有再说话。
两人到了涤尘居,王屿已下完一盘棋,慢慢地将黑白二子捡回去。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淡淡道:“什么时候走。”
谢钧叫道:“我刚来你就让我走啊!”
王屿道:“不是问你。”
莫忧一向自在惯了,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以琴会友已经结束,按照他的脾性,是很快要离开了。
谢钧道:“别走呀,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喝酒练剑。”
莫忧笑了一下,道:“京城有酒有肉有好友,我就多留一段时间罢。”
王屿看了他一眼,拈起一颗白子,又开始下棋。谢钧闻言,喜得眉开眼笑,拽住莫忧道:“走,练剑去,我父亲酒窖里还有二十年的杜康,练完剑我去把它偷,呃,拿过来,咱们喝个痛快。”
王屿拈起一颗黑子,莫忧留下也好,起码谢钧那厮不会整日烦他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从雅娴苑走到紫云阁,洇墨已是出了一身细细的汗,满院的紫藤被太阳晒得发蔫。飞鸢眼尖,出来迎道:“洇墨姐姐,日头正盛,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洇墨笑道:“今天才摘下第一篮樱桃,大姑娘就叫我给三姑娘送来,我怎么敢偷懒。”
流樱听见声响,打起帘子出来道:“三姑娘正要午睡,听见你的声音,让你快进来呢。”
六月,天气渐热,各房里都陆续用上了冰。洇墨一进里屋,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她舒服滴叹了一声。
薛汲颜穿着家常半旧的霜底青云纹襦裙,头上只松松地簪了一只青玉莲花簪,盘着腿在锦榻上等她,洇墨笑道:“打扰姑娘了。”
薛汲颜笑道:“大姐姐急着送什么好东西来,看把你热的。”
洇墨拭了拭额上的汗,从篮子里拿出一碟子樱桃来,红艳艳的樱桃用白玛瑙碟子装了,更显得娇艳欲滴。“雅娴苑的樱桃树今年结得特别多,大姑娘早上看着有一些果子先熟了,便摘下来给夫人姑娘们尝尝鲜。”
薛汲颜拈了一个樱桃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十分可口。流樱看她吃得香甜,道:“我看做成冰碗更好,姑娘要吃么。”薛汲颜听了,将碟子递给流樱,一叠声叫她去做。
洇墨笑道:“冰碗吃多了小心肚子疼,我也不多坐了,大姑娘还等着我回话呢,三姑娘午睡罢。”
薛汲颜道:“其他姐妹那里送去了么?”
洇墨道:“除了二姑娘,都送了,二姑娘还喝着药,大姑娘怕她贪凉多吃,冲了药性。”
薛汲颜点点头,二姐姐这病缠绵许久,五天之后的菡萏宴,不知道能不能参加。
上一世,薛家只有二房的姑娘4 们去了,薛沅颜和薛涴颜都进入了第三轮,年仅十二岁,一向沉默寡言的薛涴颜突然在众多闺秀中脱颖而出,以一联之差惜败王屿。菡萏宴后,二房双姝名声大躁,压过了薛沁颜和薛沚颜。前来提亲和结交的人络绎不绝,二房的风头渐有压过大房之势。
应该也就在菡萏宴上,薛涴颜给王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谁能想到呢,这个小心翼翼,在嫡母嫡姐面前不敢多说一个字的五妹,上一世却是嫁得最好的。到薛汲颜二嫁的那年,王屿继承父亲衣钵,成为了大容朝新一任宰相,而薛涴颜,风风光光地做了宰相夫人,当初趾高气昂的嫡母嫡姐,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凡事询问她的意见。
心念一转,她又想到了二姐夫闲桥君,那次巷子口的偶遇,实在莫名其妙。可是薛汲颜回来之后,除了长辈的安慰,一切风平浪静,难道是她想多了?
他与二姐姐如何相识相知,薛汲颜不清楚,只知道事发后两人已是生死相许,不愿分离。那时候她刚与周宝玉定亲,母亲生病不能理事,祖母与父亲得知薛沚颜与闲桥君有私情,勃然大怒,差点想找人杀了闲桥君。二姐姐为了能嫁给闲桥君,甘愿从族谱中除名,与他远走天涯。连生母柳姨娘以死相逼,赋哥儿哭着挽留,都没能让二姐姐改变主意。
她走的时候,荆钗布裙,素面朝天,没有拿走薛家的一金一银。薛汲颜被二姐姐的所言所行震住,偷偷去送她。清晨的街道上,她牵着闲桥君的手,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却笑得平淡满足。
如果二姐姐参加菡萏宴,会不会被其他世家看中,断了与二姐夫的因缘?
一时间脑中如杨花飞舞乱纷纷。飞鸢看姑娘忽然对着案桌发呆,许久没有动弹,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薛汲颜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了飞鸢关切的脸:“姑娘,奴婢给你铺床罢。”
薛汲颜点点头,飞鸢降了份例之后,不再找飘絮的麻烦,对小丫头们也和悦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跋扈了。
自她重生,大姐姐的名誉保住了,她与二姐姐的关系也亲密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改变。
薛汲颜躺在锦被之下,望着顶上天青色兰花帐顶,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十六章
枕萤洲。
薛沚颜坐在窗边看书,莲池的水气飘来,吹得脸上润润的。栽种在白底青花瓷盘里的四季兰开了,满屋散发着幽幽的花香。
采芸端了药进来,道:“姑娘,又开着窗,着了凉怎么办。”
薛沚颜道:“这都入了夏,你们也小心得太过了。这屋里天天一股子药味,再不开窗,把兰花都熏坏了。”
采芸拿簪子把蜡烛挑亮一些,笑道:“奴婢这不是担心姑娘么,这药,姑娘喝不喝?”
“放着罢,待会儿偷偷倒掉。”
采芸叹了口气,不知道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明明病已经好了,却还装作卧床不起。夫人隔两天就派谢妈妈来问候,每次看见谢妈妈的眼神,采芸就心里发虚。
“倒到哪里去?”采芸心里一惊,柳姨娘已经掀了帘子进来,水荇采苹被吹笛弄笙捂住嘴,拘在外头。
薛沚颜咳了几声,道:“姨娘怎么不通报一声。”
柳姨娘冷笑道:“通报了可就由着姑娘胡闹了。我还说呢,姑娘的病该好了,怎么还是卧床不起,原来是姑娘唬着我们。”
薛沚颜翻过一页书,道:“我身上还是绵软无力,也算不得全好了。”
“采芸,你出去,我要和姑娘单独说话。”
采芸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退出去了。
柳姨娘上前道:“姑娘别闹了,明儿去给老太太,老爷,夫人请个安,就说身上全好了,别让她们担心。”
薛沚颜放下了书,对着柳姨娘盈盈一笑:“姨娘不是希望我病着么,怎么又改了主意。”
柳姨娘心中一惊,她这女儿,发现她在补药里动手脚了?她定了定神,道:“闲桥君一介浪子,你不去见他最好。可是几天后就是蹴鞠大会了,你怎么能不去。以你的才学,一定会在菡萏宴上大出风头,也许被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看中也未可知。你嫁得好,对赋哥儿,是一大助力。”
薛沚颜道:“姨娘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我力不从心。”
柳姨娘瞪了眼道:“你这是要装病装到底了?”
薛沚颜道:“对不住,让姨娘失望了。”
柳姨娘道:“妩姐儿,你虽然不叫我母亲,好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帮我也就罢了,怎地处处和我拧着干。”
薛沚颜道:“姨娘若不是我生母,我早就站在母亲面前把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姨娘还想让我帮什么?母亲一直对我们很好,并没有苛待我们,大姐姐三妹妹也一直待我和赋哥儿亲厚,我们过得好好的,姨娘为什么不满足。”
柳姨娘沉默半晌,道:“姑娘太年轻了,很多事情看不透。”
薛沚颜轻笑:“怕是姨娘看不透罢。”
柳姨娘上前握住薛沚颜的手,道:“妩儿,你这次听我的话,去罢。你难道不希望嫁入高门,过上人人羡慕的富贵生活?”
薛沚颜慢慢把手抽出来,道:“我这病弱的身子,嫁过去也是拖累别人罢了。”
柳姨娘攥着双手道:“姑娘不愿意,我去和老爷说。姑娘和我使性子,总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断送了。”
“我底子弱,生病的法子是很多的。”薛沚颜轻轻道:“夏天了,不知道莲池的水凉不凉呢。”
“你,你莫要后悔!”柳姨娘气得全身发抖,摔了帘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采芸急匆匆进来,看姑娘伏在书桌上,安慰道:“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薛沚颜抬起头来,一脸的泪痕。采芸下了一跳,姑娘小时候因着病弱,常常哭泣,但长大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了。
“姑娘,你有心事,就和采芸说一说,采芸虽是个奴婢,也是和姑娘自小一块儿长大的。”
薛沚颜带着泪笑了一下:“采芸,如果我不是薛家二姑娘就好了。”
采芸帮薛沚颜拭了泪,道:“姑娘说什么呢,生在四大家族之一,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薛沚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乏了,想睡了。”
采芸转身去铺床,薛沚颜凝视着暖黄的烛光,忽地将美人灯罩拿起,失去屏护的烛火跳动了几下,被风吹灭了。
六月十五日,众人翘首企盼的蹴鞠大会终于到来。
京城民众纷纷放下了家中的活计,走上街头看热闹。威武的御林军护卫着一辆辆华贵马车,从市井中经过,惹得民众啧啧赞叹,感慨皇族威仪赫赫。
“呵,今年的阵仗,好像比两年前还要大一些。”
“可不是,我算着马车多了好几辆。”
“去去去,两年前的马车你还记得清楚?少唬人了。”
“怎么不多了,我可听说啊,今年皇上也去了。”
“皇上不是因着修葺后宫争执不下,气得罢了几日朝么。”
“咳,这事儿早解决了。户部侍郎王峥提议两方各让一步,今年先修一半,明年再修另一半。”
薛汲颜捧着一碟樱桃毕罗吃得津津有味,薛沁颜放下手中的账本,无奈笑道:“四妹妹这几日练箜篌练到深夜,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
薛汲颜道:“我呀,就是去凑个数,大姐姐上一次拿了第三,这一次可要拿个第一呀。”
薛沁颜笑道:“且不说我这一年疏于画技,就算更上一层楼,也排不进前二。”
薛汲颜问道:“为什么。”
“今年两位公主都会参加,其他姑娘们,也就挣个第三罢了。”
薛汲颜了然,往届皇子与公主们都是看客。这一次天家公主亲自参加,谁敢争锋?
“公主们不是一向不参加的么。”
“公主的心思我们哪里能猜。”
“大姑娘,三姑娘,华琼园到了。”
两姐妹刚下车,便看见一辆马车与她们的并排停着,车夫躬了身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等着。不一会儿,车帘掀起,丫环扶着一位姑娘出现在她们面前,那姑娘尖尖的明珠绣鞋踩在车夫背上下了地,对她们笑道:“薛大妹妹好。”
薛汲颜倒吸了一口气,这位姑娘穿着橘红衣裙,褙子和留仙裙上都绣了大朵金色的玫瑰,再加上头上的金簪子,金步摇。整个人金光灿灿,差点闪瞎了薛汲颜的眼睛。
薛沁颜回了一礼,道:“许大姑娘好,这是我家的三妹妹汲颜。”
薛汲颜这才知道面前这位是许家大房嫡女许宛霖,许宛霖打量了一下薛汲颜,笑道:“上次菡萏宴,我就听薛大姑娘提到了她的三妹妹,今儿才算是见到了。”
薛汲颜上前见礼道:“许姐姐好。”
许宛霖上上下下看了,喜道:“三妹妹以后,必定是位难得的美人呢。”
薛沁颜往许宛霖身后看了看道:“二姑娘和三姑娘怎么没来。”
刚及笄的许二姑娘许宛雩,十岁便因着出众的容貌享誉京城,与薛沁颜并称京城双艳。许皇后甚为喜爱这个侄女儿,常常接她到宫里小住,众人都私下道,太子殿下还有两个侧妃之位空着,一位是要留给许宛雩的。
许宛霖笑道:“三妹妹病了留在家里,二妹妹的马车慢一些,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许宛雩一袭粉色百蝶裙,娉娉婷婷走下来,眉若远山含翠,目若黑玉流莹。就像是雨中含苞待放的粉荷,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薛汲颜就在这一瞬间,理解了许宛霖。与这样容貌出色的妹妹站在一起,如果不穿得显眼一些,谁还会注意到她呢。
一位公公急匆匆跑出来道:“哎哟,二姑娘,你总算来了,娘娘可等急了。”
许宛雩莞尔一笑,这一笑如春花绽放,满目烂漫:“王公公好。让姑母久等,是雩儿的不对。”
王公公道:“不敢不敢,您快跟着咱家来罢。”
许宛雩点点头,扶着丫头款款而入。那位公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许宛霖似乎是习惯了,笑道:“我们进去罢,再站下去,就变成门口的大石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