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乞巧,街上行人成双成对,男子为佳人挑着胭脂花簪,女子为情人选着布衣墨扇,总之,集市上每一个摊位,默寒都有去观光一眼,最后停留在一个老汉摆的簪花摊子面前,目不转睛盯着一枚银色簪子,此簪花以腰花缠绕为主,展翅蝴蝶点衬,腰花交缠里又有一点朱红,顾摊老汉和蔼可亲,笑呵呵的问道:“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呐,可是看上这红豆簪了?”;默寒狂点头,她荷包里带了银两,却希望蒋梓寒买来送与她,而蒋梓寒还在后面行得不急不缓,她便急道:“梓寒哥哥,你快过来。”;夏日炎炎,天气有些微热,蒋梓寒墨扇轻摇,素衣悠然,听见默寒叫他,轻轻收起墨扇,走到老汉摊前问:“怎么了?”;“梓寒哥哥,这个红豆簪好看吗?”默寒拿着红豆簪在面前轻晃,日光下,相思红豆溢出一点微光,荡心漾;“好看是好看,可惜啊,不适合你。”卢濯风一把抢过红豆簪子,在默寒头上比了比,少女发髻未梳成,唇红齿白肤如脂,红豆簪素雅,反倒与她不相衬了;蒋梓寒还未多说什么,老汉身旁那几个小孩子咿呀唱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此物最相思……”;“让几位见效了,孩子他爹读过几年书,常常教孩子些诗词歌赋什么的。”老汉挠着头,吃吃笑着;蒋梓寒从卢濯风手中接过簪子看了好一阵,相思红豆虽美,但确实与少女年纪不相配,他言:“读书人挺好的,只是这簪子,现时还用不上。”;“啊……”蒋梓寒把簪子还了回去,默寒是极不情愿的,尤其是在他转身后,有个布衣小哥顺手就买下了红豆簪来,给身边那女子插入发间,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午时方过,街道上已经开始吹吹打打,七夕鹊桥会即将开始,默寒垂着头默默走在后头,城西月老庙中,才子佳人,农汉碧玉,都提上几只香烛,前来拜一拜月老,以求一段佳缘,蒋梓寒不信神佛,所以也就没有去拜,只陪着默寒与卢濯风,随他们去了;默寒拜完月老求了签,又嚷着要去解签,卢濯风这次没有跟她过去,而是与蒋梓寒站在一处,戳着蒋梓寒肩臂说道:“这小妮子怕是爱上你了。”;“不能吧,在我看来,她就是个小女孩,哪里懂什么情爱啊……”蒋梓寒望着那求签摊子,因着时逢七夕,所以有些小忙;“你看啊,她一见着你就又搂又抱就不说了,再说那红豆簪吧,红豆是什么意思?相思嘛,这小妖精要是真的自己喜欢那簪子,不会自己买吗?再不然就是爪子一挥,簪子可不就到手了嘛,她为什么要问你好看与否而不是问我?这不是明摆着是想让你买来送她嘛!还有还有,她为了你,居然看不上我这狐王真绝色!情人眼里出西施懂不懂啊你?”卢濯风哼哼唧唧,虽然蒋梓寒的确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是那也不能无视他这个狐王绝色啊,空气中弥漫着点点酸味儿,还有一点忧心,别人不知道蒋梓寒心事,他还能不知道么?这只小兔精,怕是注定要被伤害了……
“你是不是戏文看太多了?小姑娘单纯,哪有你说的那些复杂心事。”墨扇狠狠敲在卢濯风头上,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救了那兔子一命,她就愿以身相许;“哎哟,疼!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吗!”额头被狠狠敲了一下,疼得卢濯风哀哀叫,他嘟着嘴咕哝道:“凡界小姑娘的确单纯,可你别忘了,她是只兔子精,狡兔都能有三窟,她个兔子精还不能对你动个情什么的吗?”;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可蒋梓寒自认今生不会再沾染爱情了,因为他是无心之竹,若无心,如何爱?但他偏偏又多情,无心多情,最是伤人伤己,最终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你若无心,我这便去你打发了她,免得小妮子日后越陷越深,铸成大错。”;“也好,我本无心,不需此情。”;
当真不需此情吗?那你日夜魂不守舍为的哪般?还是你无法接受自己爱上的人,也是七尺男儿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话卢濯风是断然不敢当面质问他的,若爱与不爱都是伤害,那有一个人先行转身,也可少些无奈……
默寒前头还有一个女子就到她了,卢濯风自后面捉住默寒头顶髻角,笑到:“你不用求了,你与你家梓寒哥哥是没有缘分的。”;人世一大悲:听闻心仪之人与自己有缘无分,默寒急得跳脚问到:“为什么啊!”;“因为他已经有爱人了啊。”卢濯风认真答到;
“鬼才相信你的呢!”他们谈话之间,解签先生已帮前面两个女子解说完毕,默寒欢喜着把竹签递过去:“麻烦先生帮我解下签!”;少女怀着一点期待,等着先生给出答案,然而算命先生只看了签上两句签诗,就已抚须皱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姑娘,你这,可是下下之签呐,缘分天定,姑娘欲求之人,早已被命定他人,而那二人将会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清,不死不休。”;“骗子!你肯定是个骗子!我才不信什么缘分天定呢?梓寒哥哥一定是喜欢我的,不然他怎么会救我,还给我买糖葫芦吃!”默寒备受打击,哭着撒丫子跑出去了;“哎……老夫我数年之功,怎会欺瞒信者。”老先生轻叹着等着替下一个人解签;这姻缘呐,是月老早早就已牵好了线的,红尘凡人也只能看透些许命中注定罢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一笑相逢
月老庙下那颗许愿树,载满了有情人许下的美好愿望,树上风铃叮当轻晃出一曲小调,蒋梓寒站在树下仰望那些许愿丝带,不言不语;许愿树下,花甲老翁面前桌上摆着笔墨,还有许多朱红丝带,他看蒋梓寒已伫立许久,便笑呵呵问到:“少年郎,是知心求不得吗?”;蒋梓寒一看那老翁定是要他买许愿带,觉得无趣就不予理睬,欲回身;“哎,少年郎别急着走啊。”老翁见他要走,立马起身上前去拦住他:“少年郎若有心结,不如将它写在这许愿带上,然后抛掷许愿树上挂着,它就会帮你达成愿望。”;猜想得到证实,蒋梓寒便收拢墨扇,哂笑之:“如果事事靠许愿求来,那这世界还哪里来那么多不如意?”;“少年郎不试一试怎知无果?虽说这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但人在做,天在看,福兮祸兮,不也是天意拟定么?”老翁并未因他之言而恼怒,只又笑到:“我知少年郎你因一人而纠结不安,是也不是?”;心事被说中,蒋梓寒冷笑问道:“呵,那老翁你倒是与我说说,我为何要因他人而纠结?”;“一个故事人,一件意外事……可惜了……落花虽有意,流水难多情,此生、必殊途……”老翁长叹着回到小摊前,这还是他头一次提笔忘字,依他观视得来这果,只能说,时也命也!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何还要我许下心愿?”蒋梓寒哧笑,这人说得头头是道,却在无形中自砸招牌,也是无话可说了;“人因敬天而得天佑,若逆天而为,则必然会将灰飞烟灭,少年郎,可要好自为之,莫要因贪念一时红尘,而枉送性命。”;“我行立天地,唯求自我不受约束,若是天要逆我,我自然也是会逆天的,而且,我还会穷尽一生,不惜一切代价!”贪念红尘吗?蒋梓寒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贪念了,墨扇一挥,广袖一扬,不再理会那老翁;轻纱绝尘,老翁不禁兀自叹息:痴儿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老翁并不欲多说,将笔尖醮了墨,在许愿带上,洋洋洒洒写下一句诗签,然后挂上轻音铃,将之抛到许愿树顶端挂着:“自古多情空余恨,只是当时已枉然呐……”;“那老头儿你认识?”卢濯风等了好一会儿才解完签来寻蒋梓寒,看他跟那老翁聊着欢,也没敢上去打扰;“不认识。”蒋梓寒四下忘了一眼,没看到默寒:“默寒呢?你可有见到她?”;“那小兔子大概跑回家哭鼻子去了吧!?”卢濯风悠哉答到,嘴里还含着颗糖葫芦,咕哝道:“你还别说,这糖葫芦还挺甜的。”;方才他把默寒气跑后,就追出去看了看,结果小兔子跑太快,他一眨眼就给跟丢了,在月老庙前撞见有小贩在卖冰糖葫芦,就上去买了两串;“哭?她好端端的为什么哭?”本来默寒是高高兴兴来求签的,怎么他一个转身,卢濯风就把人给弄哭没影儿了?
“那小妮子不是对你有那心思吗?然后我就告诉她你已经心有所属,她没机会了。”卢濯风含着最后一颗糖葫芦,总感觉蒋梓寒看他那眼神有些不对,连忙解释到:“可不止我这么说!小妮子自己求的姻缘签也是个下下签呢,解签那位师父说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才把她给弄哭的喂!这事儿你可真别怨我,我可是在帮你!”;不过卢濯风的确是在帮他的,只是有点越帮越忙……他原先还想说若是默寒求到上上签,他也要用法术将之偷换成下下之签,结果他还没出手,她自己求到的也是下下签……
“你呀……”蒋梓寒扶额,面前这人还真是……都这么大人,不知道小姑娘心灵最是脆弱,受不得打击吗?不过转念想道,也许这些事还是早些说得清楚明白更好,免得耽误了人家;蒋梓寒把他事理得明白,自己的那丝情感却还是一团乱麻,自己对那个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朋友吗?好像已经被超越,那是爱吗?可是又好像还不够……
夜来,卢濯风被他打发回去了,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来来往往过客匆匆,没有人会因他而驻足半分,原来这红尘是这么陌生……
月儿高悬,晏紫钥还在山头上等着默寒回家,可他久久都未见到那欢乐身影归来,不免担忧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回来?不是说好日落之前一定要回来的吗?”;晏紫钥跺脚又等了一个时辰,但是默寒依然没有半分踪迹,于是他也只能往邻山乃至镇上去寻人,心道:“可莫要出事才好……”;一个人,一旦有了一个习惯,就会慢慢的变得有些依赖,没有默寒在耳边叽叽喳喳,晏紫钥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安静得有些可怕,他问着邻山那些住户有没有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但那些人都说没有,所以他又着急的往邻山后面那小镇寻去;镇上七夕鹊桥会还在继续,蒋梓寒站在远处看着那台上一对对有情人携手而归,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他觉得这个自己有些讨厌,不想要他;晏紫钥匆匆寻人,问过镇里诸多住户,有的人还记得他,有的人却也忘了他,看着陌生少年焦急寻人,纷纷猜测又是哪家不幸姑娘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四下搜寻无果,晏紫钥忽然想起默寒爱热闹,而此刻最热闹之处就属鹊桥会那处,形色男女登台,或唱上一曲或表演一技之长,秀女红妆发轻挽,少年郎啊,可有你痴心那一个?
人海比肩接踵,纷纷鼓掌叫好,女儿家羞红了脸颊,把姻缘球往蒋梓寒怀中抛去,奈何妾有意遇着了无情郎,蒋梓寒顺手将姻缘球弹开,正中一人脑后;晏紫钥一心寻人,后脑蓦的吃痛,定睛脚下,原来是那用红色缎子织来的姻缘球,他左右环顾,行人皆向他笑来,他不想弯腰去捡那无谓之物,兀自转身;那一刻,缕缕熟悉味道飘入鼻息,我以为你不爱这热闹,却不曾想还是遇见了你……
蒋梓寒好似一眼万年那般痴痴望着,恍若天地无声之间有过客匆匆,而你却在此驻足等我;相见无言,我是不是该上前?蒋梓寒扪心自问,自己为何会害怕与他相见?
抛出的姻缘球拐错了弯,砸在一个陌生少年身上,鹊桥台上那姑娘一时也难过至极;真心最是怕错付,既然与君无缘,那便相忘于江湖吧,姑娘拂衣而去,行人只能另寻看头;纵然锣鼓声声依旧,晏紫钥也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微微一笑,寸步相挪:“真没想到,再见会是如此场景……”;“你……怎会来此,不是说要去云游四海吗?”蒋梓寒回以一笑,掩过心中千丝万缕;“我去了,可是我没想到,自己独自一人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这里,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晏紫钥故作轻松答道;“是吗?”蒋梓寒闻言嘻哈笑道:“那照你这样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你和我孽缘太深,注定纠缠不清了?”;“哈,或许吧!”晏紫钥低声笑到,他看遍了鹊桥会上每一个角落,还是不见默寒踪影;他东张西望,蒋梓寒也随他视线看去,便问他:“你在寻人?”;“不是。”晏紫钥摇头否认,随后又轻笑:“她是妖,挺可爱的一只小兔子,她说她今天要来这里看庙会,可是天黑后,她都还没回家。”;家?一个妖灵何以为家?蒋梓寒不免思索,白日里默寒提及那人与他身量一般高,又住在邻山,莫非那个人就是晏紫钥?他试探问道:“你……可是替她取名默寒?”;“嗯。”晏紫钥点头应下,至于为何会给小兔子这样取名,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吧;默寒默寒,默念梓寒……可是事实是这样吗?
蒋梓寒曾说,爱不会拘于性别年龄等等一切因素,那到了他自己这里,怎么就畏首畏尾了呢?也许是因为,他还摸不准自己在晏紫钥心中,是何分量吧,害怕着一旦向前一步,最后弄得连朋友都没得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家有熊孩子跟我抢手机,还得我存稿已发完……
熊孩子明天中午就走了,但愿后续还能跟上日更吧,我努力!给自己加油!!!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诗酒流云
鹊桥台上灯影灼灼,少年女郎各得其所需,锣鼓声声渐缓,那是鹊桥相会终要宣告散场;蒋梓寒与晏紫钥驻足在台下,看着一对对有情人携手还家,他缓缓开口:“默寒被濯风气哭了,也许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回来。”;“她为什么哭?”;
“因为……求不得……”少女心事,若是明知无果,自然要劝她放下:“她年少懵懂,有些事不值得她去执着,比如遇上无心竹,又何必让她痴心错付?”;有心无情,无心多情,这只竹妖啊,怎的如此能招惹桃花?晏紫钥垂眸轻叹:“原来,这小兔子竟是对你动了情。”;“说来也算是孽缘,不过是救她一命,却惹得姑娘春心萌动,是吾之过。”曲终人散场,鹊桥断了连,人影寥寥,蒋梓寒淡然相问:“饮酒吗?”;“好。”夹杂着思绪万千比肩而立,一如当初相遇后泛舟江湖……
烟花在夜空里炸出缤纷绚烂,有人在青青河边摆上香烛跪拜天地,秀女谓之:乞巧;街角这条路还是一如往昔,没有红灯十里,行人走着难免有些阴暗;朦胧月光是唯一可借之物,夜空里偶有碧云溜过,月色因此忽明忽暗,晏紫钥突发奇想,问道:“会不会觉得这条路太黑了?”;“也还好,我虽然喜爱沐浴阳光,但妖灵大多数都生于黑暗之中,久而久之,我自然也习惯了……”可是习惯归于习惯,心里总是更爱阳光的,尤其是有一知心之人陪伴时;“是吗?”真的习惯了吗?他不知道一个人长期处在黑暗中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他定然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的。
走过寂寞街角,回到寒月居外,那里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墙上青藤变得葱郁,墙外竹木入云高耸,慕风轩内大母鸡身后跟着一群小鸡仔咯咯叫着,卢濯风还在院子里追着小鸡仔撒着粗粮,刘亦云就在一旁笑他:“都一年多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逗它们。”;“可不么,谁让它们长得这么小只,又那么可爱!”他拍拂着身上尘土哼哼唧唧,满一副神采飞扬;晏紫钥就在门口轻笑着看着他闹,许久,卢濯风才感受到身后那灼热视线,震惊转身后,邪魅一笑:“我说今儿早上,怎么到处都是喜鹊在叫,原来是有贵客登门啊。”;“再贵也不及尔金贵,吾说得对吗?三月公子?”晏紫钥笑着揶揄回去;人生在世,总是在演绎不同角色,而这烟花三月,一个一年多来都未曾有人提及过的存在,连卢濯风都已渐渐忘了这个日进斗金的角色,但他的的确确又还活在凡人梦瑶之中;“这句算你对!但是……”卢濯风围着他看来看去,故人相逢乃是一大喜事,可自家好友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停留在晏紫钥面前,思索后戳着他心口问到:“你怎会回来的?当初不告而别,心里就不难受吗?!”;一年前,卢濯风在慕风轩做客一夜后,回到寒月居便不见他人影,刘亦云也是后来才知道晏紫钥已不告而别,他上前问礼后言道:“晏公子,当初为何不告而别?”;缘起缘落流沙尽,不想让你们多一份别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