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早就说好了,七丫头出门让她的这个三哥哥背,他们俩打小就好,和亲兄妹似的。”齐三太太欢喜得不行,起身道,“我要送客了,得去那边贺喜了!亲家,对不住了!”
“没事,若不是今天那边人肯定多,我也要跟你去的。什么时候长房人少了,你让人和我说声,我再亲自来。”
☆、第五世(3)
夏氏回了姜家,正在单子上写写画画,姜文涌就进来了。
“齐家老三中了举人,你知道吗?”姜文涌脸色奇异道。
“知道,报喜的人来时,我也在。”夏氏头也不抬道。
姜文涌也顾不得训斥夏氏的无礼了,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懊恼地拍着手道:“他怎么就中举了?不是之前生病,耽误了两年,荒废学业了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可能是外面的人嫉妒他才华,造谣吧!”夏氏凉凉道。
姜文涌瞪着她,狐疑道:“你不会早知道他要中举,所以才要娶他们家的七小姐吧!”
“对,我早知道他会中举了,我能掐会算,我还知道他会中状元,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夏氏这样一说,姜文涌的疑心就退了些。他恨恨地瞪着夏氏,气呼呼地走了。痛失这一爱婿,姜文涌的心在滴血。
夏氏忍了半天,直到姜文涌走了,才扑桌闷笑起来。该,还嫌弃齐远道只是个秀才,考举人无望,病殃殃地配不上姜惜,一早地把人从女婿人选里划掉了!该!该你们夜郎自大、自以为是!
夏氏乐得简直想要唱起歌来,很快,她也真的欢快地唱了起来。
九月,齐七小姐嫁入了姜家,姜惜的婚事也由姜文涌千挑万选地敲定了。
若不是姜舒这个弟弟那么快就成亲了,姜文涌本想再多挑一阵子的,他埋怨夏氏娶儿媳娶得急,夏氏只当耳旁风,连个白眼都吝啬翻给他瞧。
姜文涌选的是城南一个,祖上出过一位进士两位举人,准女婿于淼今年也刚刚中了秀才。他们家虽说清名在外,无奈家里无人善经营,过得有些捉襟见肘,都要供不起于淼继续读书考学了。
姜文涌是亲自去于家瞧过于淼的,于淼长得文弱了些,但是脾气很好,书读得也不错,很得书院里先生的赏识。于家也是附近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中唯一一个不挑家世的人家,其他人听了姜惜出身商户,好一点的委婉拒绝,脾气差的就直接面露鄙夷了,把姜文涌给气得够呛。
“他们家是清贫了些,但是人口少,双亲又是极和气极好说话的,你去了也不会挨欺负。你只要把爹给你的嫁妆看好了,供于淼三年,待他中了举人,再进一步,中了进士,你的福气就来了。他们家用着你的钱,是万不敢对你不好的。你要带几个人出嫁都行,爹看过了,他们家宅子不算小,住的下!”
“去了可千万不能再使性子了啊!不要因为钱的事和姑爷置气,读书人都是有气性的,你好好哄他,他心里就只会有你的。”梅姨娘擦了擦泪,道。
姜惜手指绕着帕子,抬眼瞧了姜文涌一眼,又满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姜文涌会意,笑道:“他身边没人,一直用功读书。爹还不晓得你么,那些个花花公子,爹怎么看得上他们呢!”
姜惜道:“爹看不上最好,我才不要和别人分享丈夫呢!他要是敢纳小,我就休了他。”
姜文涌哈哈大笑起来,梅姨娘搂着女儿道:“傻丫头,你做事不能老直来直去的,要会绕弯子,你要让他记得你的好。”
姜惜道:“姨娘,我知道,我就是和你们才说得这么直白呢!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啦!”
“说得对,我们惜儿最聪明最懂事了。那个齐远道有什么好,不就是个举人吗?他家里有出过进士吗?我看他也是考到头了,就和我那个二弟一样,没机会再往上走了。而且他两年前房里就有人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们惜丫头。”姜文涌不屑道。
姜文涌把这事同夏氏说了,说过几日于家就要遣人上门提亲了。
夏氏道:“放心,我会履行约定的。”
夏氏始终认为姜惜是被姜文涌和梅姨娘给教坏了,她最恨的是那两人,对姜惜倒没有太多的恶感。毕竟年纪阅历差在那,报复姜惜在夏氏看来,实在是太抬举那个丫头片子了。
姜文涌既然敲定了人,夏氏巴不得早点把姜惜嫁出去,省得在家成天给儿媳妇添堵。齐氏入门后同夏氏一样,半点不沾梅姨娘的院子和姜文涌的外书房,可无奈家里就她们俩同龄女孩,总有人忍不住把她们俩作比较。
这个人就是姜文涌和梅姨娘,他们还不当着齐氏的面说,但是他们的话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传到齐氏的耳朵里。齐氏就是脾气再好,也架不住各种被一个商家庶女比下去。
姜惜的嫁妆单子,姜文涌是一直拖到不能再拖了,才给了夏氏,让夏氏没时间删改。那单子上的东西,只比上辈子嫁给齐远道时少了五十亩水田,几乎抵得上半个姜家了。
夏氏给儿媳妇瞧了瞧,齐七一直以为姜文涌只是宠爱美妾独女,看了那单子才猛然间明了姜文涌对姜惜的疼爱。
“母亲放心,儿媳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惜姐姐起冲突的。”齐七冲着夏氏甜甜一笑道。
“我的儿,知道你懂事。”夏氏感动道,拍了拍齐七的手,“他宠他的女儿,我宠我的女儿,我爹当时给我的嫁妆虽说不多,但经过我这么多年来惨淡经营,和姜家比,也不算少了。咱不稀罕姜家的东西,他们还防贼一样防咱们,呸!”
齐七捂嘴笑道:“既不稀罕,母亲也莫要为这些不想干的事生气了。”
姜惜的婚事办得极热闹,姜文涌简直恨不得方圆百里的人都晓得,他的宝贝女儿要当秀才娘子了。夏氏对此深感丢人,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几乎不出门,在家专心准备过年的事,这可是儿媳妇进家后第一次主办重要庆典,可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十二月十日,姜惜嫁人了。
这一次的排场,和夏氏记忆力的那次比,还是小了些。于家不能和齐家比,于淼更不能和齐远道比。但是这次夏氏看着姜惜的花轿离了姜家,心情和上辈子比,那真是一个地一个天。
齐远道也定了婚,对方是和他门当户对的人家,那家的小姐也是温柔贤淑,就和齐七一样。夏氏自掏腰包备了厚礼送去了齐家,齐七只当夏氏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心里又欢喜又感激。夏氏怎么能告诉齐七,这礼不单单是为了贺喜,更多的是赔罪,上辈子她害齐远道有了那样一个能生事的媳妇,让他和齐家都成了城里的笑话。
新媳妇入门后第三天才能回娘家,就算是姜文涌和梅姨娘心里盼着见女儿盼得要发疯,他们也只能忍耐着焦虑和担忧,数着时辰等着女儿带着女婿回门。
可是姜惜第二天下午就跑回来了,她还算知道丢人,是扮成婆子的样子偷跑回来,从后门进来的。
“爹,你给我寻的好丈夫!”姜惜未语泪先流,哭着抱住了梅姨娘道,“你可知道,你千挑万选的好女婿,他,他是个太监!”
姜文涌仿若被雷劈了般,不敢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梅姨娘也呆住了,她硬是把姜惜从身上扒拉下来,焦急道,“也许他是一时身体不适呢?或者就是不会呢?他一直读书,没学过那些事也是有可能的。他房里连个人都没放过呢!”
最后这句一出口,三个或哭或发火的人都静了。
是啊,二十岁的男人,也不是穷得连个丫鬟都没有的人家,怎么可能房里一直不曾放人呢?就算是之前放过,成亲前打发出去,或者不给过明面,也是有的。
姜文涌也曾偷着以未来老丈人的身份问过于淼相关问题,于淼当时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塞到地缝里。姜文涌还想着,这一个大男人被问到这种问题跟小姑娘似的害羞,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但是姜惜是决计不肯嫁个房里有人的丈夫的,所以姜文涌就是有些不喜,想着嫁人的毕竟是女儿,他是按着女儿的要求去找的,女儿开心就好。
现在想来,于淼当时根本不是在害羞吧!
他们三人心里就是明白,也打死都不愿意承认,一个身家清白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的出身考有功名的读书人,怎么会愿意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呢?于家就是再捉襟见肘,有一个秀才儿子,也完全是可以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媳妇的。
他们看中姜惜,看中的不仅仅是她的钱,还有她的出身。他们以为姜惜会忍气吞声,会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就是姜家要闹,他们也可以仗着自己家里有做官的亲戚,把这事压下去,反过来泼姜家一盆污水,说他们是污蔑、诽谤。
作者有话要说: 姜惜等人就是典型的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重,觉得自己配得上,完全没想过是有人做套骗他们
☆、第五世(4)
“我确定,你们不要问我怎么确定的,反正我就是确定了。这种事我不弄清楚了就回家闹,我傻吗?我放着好日子不过,我喜欢把脸皮放地上踩?”姜惜平静道,她擦了擦泪,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那两人,“于家我是不会回去了,你们若是嫌丢人非让我回去守活寡,就抬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梅姨娘捂着脸哭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那样狠心的人?我可怜的女儿,为什么偏要受这种罪?早知道,早知道就该把你嫁到齐家,都是太太先定了齐家的小姐,才害得我的宝贝女儿嫁了那么个,那么个……”
“太监。”姜惜吐出这两个字,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姜文涌道:“你回来,于家知道吗?”
“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姜惜冷笑一声,望着姜文涌道,“你打算怎么做?”
“能怎么做,之前闹得那么大阵仗,真铺开了让所有人瞧,丢的不光是于家的人。让于淼签了放妻书,我送你回乡下老家住一阵子,在外面给你寻个人家。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姜惜哭道:“明明是他们家作恶,却要我吃苦果!好像做了那见不得人事的,是我一样!我再嫁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咱们家认识的人都在这一片,已经是挑了又选,筛了再查,还出了这样的事,真去外面找,还不定找成什么样呢!还不如我不嫁了,铰了头发去做姑子!”
姜惜绝望地趴倒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梅姨娘也悲鸣一声,搂着姜惜儿呀肉呀的哭嚎起来。姜文涌被吵得头疼,又气又急,一怒之下躲了出去。
这个女婿是他千挑万选的,姜惜和梅姨娘的控诉仿若针扎一样刺在他心里。他从商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千折百回的花花肠子,一向只有他骗别人,鲜少能有人骗到他。没想到十几年没栽跟头,这一栽就栽了如此大的跟头,把女儿的婚姻命运都给栽进去了。
这事,谁都可以瞒,独夏氏瞒不了。姜惜要再嫁,还少不了她这个嫡母出面。之前姜文涌怕夏氏使坏,有意没有动用夏氏的交际圈,只在自己的交际圈里找,如今他的交际圈里已经找遍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姜惜嫁了于淼。他若要再给姜惜寻新丈夫,便只能动用夏氏的人脉了。
姜文涌不由想起自己同夏氏提起姜惜的婚事时,夏氏那痛快合作的样子,不免怀疑起她是不是早就听闻了什么风声,就等着他们跳坑里去。
也不怪姜文涌如此想,他的悔恨和愤怒不比姜惜母女少半分,可姜惜母女可以怨他,他又去怨谁呢?他总要找个人来怨、来恨的。
而且同夏氏不一样的是,夏氏始终认为她、姜舒、姜惜、姜文涌是一体的,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哪怕是为了自己和儿子,都要维护姜家的颜面,为姜家谋利。但是姜文涌却从始至终把夏氏和姜舒排除在外,在他看来,他的家人是梅香雪,是姜惜,夏氏不过是娶回来的当门面当一个必要的摆设的,姜舒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的,他是一丝一毫的爱都吝啬给这两人。
所以他上辈子可以给姜舒娶那样一个媳妇,生生逼死了唯一的儿子。没有儿子没有孙子,不怕,姜惜可以生一个外孙过继回来,融合了姜、齐两家血脉的孩子,才配得上当姜文涌的孙子。
姜文涌满怀着猜忌和怒火地去了夏氏的屋里,把所有下人都给赶了出去。夏氏奇怪道:“发的哪门子邪火?谁又招你了?”
姜文涌面色赤红,喘着粗气瞪着夏氏,好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夏氏莫名其妙道:“知道什么?你说话能别这么没头没尾的吗?”
姜文涌狞笑道:“你心里清楚!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一句反对的话不说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好,好,好,你不仁我就不义!”
夏氏心里猛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直起身子颤声道:“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姜文涌转身要走,被夏氏死死拽住了胳膊。
“你有什么冲我来!你敢动我儿子、儿媳一根汗毛试试!你可别忘了,舒儿现在是齐家的女婿,七丫头可还有个举人哥哥、当知府的二叔,你就算想鱼死网破,也该想想你的娇妾和爱女!”夏氏急了,威胁的话脱口而出,在姜文涌听来,更像是在心虚。
“你可总算承认了,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毒妇进门!”
夏氏冷笑道:“我在你眼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辩解也无用,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姜文涌冷冷地看着夏氏,他发热的头脑已经稍微冷了些,夏氏的威胁他听进去了。齐家的确是一枚极好的护身符,他是动不了姜舒了,但有一个人他能动。
姜文涌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几行字,然后把那纸张丢给了夏氏。夏氏反手将纸展开在手里,最开头大大的“休书”二字,让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前世那刻。
夏氏扬起头,傲然看向姜文涌,眼里满是不屑:“你也就只有这样的本事了,好,我走。我最后警告你一句,齐家不是你能得罪的人家,你好自为之。”
“你也要好自为之。”姜文涌道,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出了屋。
过了会,齐七才在门外喊了一声:“母亲?”
“进来吧,七丫头。”夏氏疲惫道,坐在床边揉了揉额头。
“母亲,您喝杯茶,润润嗓子。”齐七奉了盏热茶过来,柔声道。
夏氏没有接,而是扭身把床头柜带锁的盒子开了,将里面的几张纸拿了出来。这是齐七进门第一天,夏氏就给过她看的,是夏氏的嫁妆单子,里面的东西这近二十年,已然翻了一倍有余。
“我的儿,这东西,看来要提早给你了。我这个当娘的不称职,护不了自己的儿女,除了给点钱外,什么也给不了。舒儿我好歹还给了他一个好儿媳,可你呢,我愧对亲家,我没有履行对她的诺言。”夏氏握着齐七的手,哀求道,“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吧,你去求你爹娘,让他们想办法把舒儿调走,他也读过些书,认些字,也和我学了些账房上的事,让他去帮着你二叔办事吧!我怕其他人,护不住他。”
齐七身子震了下,道:“哪就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公怎么说也是爹的儿子,爹就是再气,也不至于……”
“你不知道,他心里从来没把舒儿当他的儿子,他心里只有他的惜丫头,刚门房传话,姜惜那丫头扮成婆子从后门混了进来,肯定是她在于家出了什么事。姜文涌这是怪罪到我头上了,可笑,于淼是他自己选的,压根都没和我商量过!他都把我休了,只为给姜惜出气。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好孩子,你这就回家,求你爹娘,我死了不怕,就是怕连累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