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知道了,效仿大小姐悬梁了,被金玉和蔡妈妈发现救了下来。老太太大怒,把王氏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被押着上了轿子的,就成了随着二太太钱氏回来奔丧的四小姐。
这里面还牵扯到一些长房二房、两位老爷之间的往事,具体的阿又不清楚,但是常年陪在老太太身边的三小姐却知道一些,借力打力,让自己免遭这一噩运。
四小姐是仓促回来,根本没想到有此一劫,所有事都定下了她才知道,连个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否则,她根本不会倒霉地去替三小姐顶了缺。
四小姐也住进了福禄院,阿又见着她那语笑嫣嫣的样子,感觉三小姐的太平日子到头了。四小姐是被钱氏变相发配回来的,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好的婚事,四小姐会一门心思地讨好老太太。同龄的三小姐是她最大也是唯一的竞争对手,她会怎样对这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姐姐呢?
让阿又吃惊的是,四小姐来了福禄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拢三小姐。
“都是庶出的,都不容易,她们就是要看咱们两败俱伤,她们是贤惠的好太太,咱们俩是那不让人省心的、挑事的庶女。”四小姐叹道,“我所求的,就是一门好亲事,不要被我那好太太给贱卖了去。这天下的男人也没死绝,咱们也用不着为了一个男人抢破头。”
三小姐细细打量着她,笑道:“老太太最近嗓子不太舒服,金玉每天午后都会炖一碗冰糖雪梨粥,就在咱们院子里的茶水间。”
四小姐眼睛一亮,谢道:“好姐姐,就知道你也是个明白人。”
她瞧着时辰,老太太快起了,便站了起来,道:“二门处的芸妈妈是我奶娘的妹妹,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之前我在府时,也托她出去给我买过东西呢。”
三小姐道:“我在老太太这,还真没什么缺的。不过妹妹的情,我承了。”
四小姐笑笑,出去了。阿又看着她进了茶水间,才走回到三小姐身边,道:“小姐,四小姐的话,您信吗?”
“信不信又怎样?她说的没错,我们俩不能掐起来,便宜了那两位好太太。”三小姐摇摇头,怅然道,“她还有个姨娘在二太太手里,婚事则捏在二太太和老太太手里,我也不会和她太交心。不过,她比我想象得更聪明、更坦诚。以后她和她丫鬟彩红如果单独找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记得报给我和妈妈知道。”
“是,奴婢知道了。”阿又道。
阿又接过蔡妈妈手里的团扇,轻轻给三小姐扇了起来。
她能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只要太太心里有了提防,就不会被三小姐害到。只要撑到三小姐嫁入卫家就好了,卫家那么远,三小姐就是想再对太太做什么也难了。只要三小姐不害人,她就用不着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当了那害人的刀。
☆、第四世(7)
徐家大小姐出嫁不久,二小姐的婚事便也议定了。
府里忙活完大小姐,又开始给二小姐准备出嫁的事了。王氏忙了好几个月,这日才终于有空,问喜鹊道:“福禄院那,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安静得很呢。”喜鹊纳闷道,“不过,老太太倒是挺高兴的,常夸三小姐、四小姐乖巧,也没空找咱们得茬了。”
“她们俩不会抱上团了吧?”画眉猜测道。
“管呢,给她们俩都找些事做,就没空起别的心思了。继续盯好了她们,等静琇出嫁了,我腾出手来,再收拾这个乖巧孝顺的三小姐。”王氏冷冷道。
“对了,上次三小姐去看小少爷时,四小姐也一同去了呢。不过老爷也在,拘着小少爷写字呢。老爷还说,三小姐大了,以后不许她再去瞧小少爷了呢。”喜鹊得意道。
若是三小姐没带上四小姐,大老爷估计还不会说这句话。可惜,他一见着四小姐那张脸,就想起了年少时那些不愉快的事。
两位老爷当年瞧上了同一个丫鬟,因为年少气盛,就打了一架。这事让老太太知道了,那个红颜祸水的丫鬟就被杖毙了。后来二老爷讨了那丫鬟的妹妹做妾,就是四小姐的生母了。两位老爷都认定了那个丫鬟的死是对方的责任,再加上分家产上的一些矛盾,冷战了十几年。
顾姨娘听了只字片语,只以为大老爷对那丫鬟余情未了,就酸了几句,被大老爷一怒之下发配去了庄子里。
这些,三小姐、四小姐自然都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大老爷生了气,三小姐再也不能见自己的亲弟弟了。
王氏不晓得的是,大老爷骤然发火,这原因三小姐又归到了她的身上。反正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们倒了霉吃了亏,“既得利益者”正室和嫡出的孩子们就要背锅。
“本就不该瞧,小少爷现在住在外院,她老往外院跑,本来就不合适。那边门禁也没内院严,上次卫家的人来拜见老爷时,出入时不就撞见她了吗?那个卫少爷也着实孟浪,见着女眷不知道回避,竟还走过去攀谈,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呢!”王氏想到这,就气得够呛。
三小姐是徐家的女儿,三小姐有那个破釜沉舟的心,宁可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也要把所有人都拖入泥沼,王氏可没有疯狂到那个份上。
在王氏看来,三小姐只是个心思深沉、居心叵测的庶女,嫁的远远的不许再回来拖累徐家其他孩子——尤其是她的两个女儿的名声就好了。
“太太别气了,咱想些开心的事。二小姐的及笄礼您打算怎么办?请谁来为二小姐插头呢?”画眉给王氏倒了杯新茶,道。
王氏闻言,转怒为笑,她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是该好好想想。”
见王氏心思都被转到这事上,画眉冲喜鹊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外面院子里,画眉道:“最近你怎么老往致远轩跑?别跟我说你是去瞧小少爷的。”
喜鹊脸色白了又红,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我就是去瞧小少爷的。”
画眉冷笑一声,道:“之前我也是怕小少爷养不熟,才由着你往那边跑,不吭声。现在老爷都不许三小姐再过去了,你也别成天担心小少爷长大后有人再告诉他顾姨娘的事。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吧,别再擅做主张了。不然,这一桩,和之前那桩,我可都不会再替你遮掩了。”
喜鹊急得抓住画眉的手,哀求道:“好妹妹,你可千万别说,说了我可就死定了。”
画眉幽幽地看着她,道:“我也不想说,我希望太太好好的,咱们才能好好的。”
三小姐怀疑王氏,怀疑得并不是没有道理。顾姨娘知道那个丫鬟的事,是喜鹊有意给她露的风声,就是希望她能激怒了老爷,然后王氏顺理成章地把小少爷抱过来养。喜鹊是个蠢的,放消息不知道托别人的嘴,非要自己亲自上;顾姨娘更蠢,以为是自己听墙角听来的,完全不想想喜鹊为什么会突然对着花园里的杜鹃自言自语起这些事来。
可三小姐不蠢,顾姨娘从花园里回来的当晚,就惹怒了老爷。三小姐事后一查,那个时候在花园里待过的,只有喜鹊。她不会相信这事和喜鹊没有关系,更不会相信这事和王氏没有关系。
“再过两年,太太就要给我们说人家了。到时候,我们当了管事娘子,依然伺候太太,做她的左膀右臂,多好。你就别再犯傻了,啊?”画眉无奈一笑,轻轻搂着喜鹊,眼神有些发愣,“我总觉得,三小姐要弄出什么大事来。顾姨娘,可是她的亲娘啊!”
福禄院中,三小姐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扇子拿在手里,仿佛凝固了般。蔡妈妈急匆匆走进来,三小姐眼珠转了下,平静地看了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就说了句‘知道了‘,旁的什么也没说。”蔡妈妈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道,“只要是大老爷发了话,她就不会管,老奴早该想到的。”
“爹说的对,我年纪大了,是不该老过去了。”三小姐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她垂下眼,轻声道,“阿弟由爹亲自教养,日后才能有出息,我不该拖他的后退。”
蔡妈妈擦泪道:“小姐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
“爹看到我,就想到我姨娘,呵,他是真狠心,至今都不肯原谅我姨娘,原谅我,今儿不过是把积攒的怒气都发出来了而已。”三小姐平静道,“发出来也好,憋在心里反而会越来越严重。他最后看起来是有些后悔,话说重了,让二房的人看了笑话。”
“哪个敢笑话?四小姐也不会和别人说的。”蔡妈妈安慰道,忍下心中酸楚,望着三小姐,“小姐,二小姐也要出嫁了,你呢?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了,你也十四了,连比你小一岁的四小姐都晓得该为自己做打算了啊!”
“爹生我的气,太太对我也不过是面子情,老太太,老太太她若是真心为我,我也用不着这么伏低做小的。”三小姐脸上露出一丝冷冽之色,“说是府里的小姐,一应的待遇和前头两位嫡出的一样,但那都是公中给的分例,明面上糊弄人的。两个姐姐什么时候只靠每月那一两银子了?就是出嫁了,太太拿了自己的体己补贴她们,又有谁会说一个不字?她的体己,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我姨娘都能给我攒出几十两银子,更何况管着家的太太呢!她能为我寻什么好人家?不丢了徐家的人,不连累她两个女儿,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蔡妈妈顿了下,道:“小姐,老奴说句实在话,谁让你不是太太亲生的呢?五根手指头还分着长短呢!”
三小姐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从没为此气过、妒过,我心里没有太太,太太心里自然也不会有我。我知道,有些迷茫吧。说来真可笑,这个家里,唯一会对我婚事上心的,就只有太太了。她不会允许我在家里待太久了,撺掇爹不让我去见阿弟就是第一步。我是要为自己做打算了,主动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旁闷不吭声的阿又听了,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三小姐有时候真的挺看得开的,有自己的主见,不会轻易被人左右。蔡妈妈有时候也说服不了她,所以上辈子才会背着她命令阿又去堕了喜鹊的胎。
卫家其实已经准备替长子求娶三小姐了,只是落水事件让他们退步了。卫少爷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说服了家里人,绝食装死都使了一轮,把卫家闹得鸡飞狗跳,导致三小姐没入门就先给了卫家长辈不好的印象。
不过在阿又死之前,她听说三小姐已经把公婆给哄回来了,蔡妈妈念了好几天的佛,希望一切的报应都报在自己身上。
阿又看着开始绣花的三小姐,拿起一边桌上放着的扇子轻轻地给她扇了起来。真是可惜,阿又想着,其实太太和三小姐是一类人,若没有顾姨娘的死,她们也许会彼此欣赏对方。
阿又瞥了一眼旁边绕着线团的蔡妈妈,在心里撇撇嘴。蔡妈妈和太太身边的那个喜鹊一样,对府里的男丁、继承权这些事仿佛着了魔一般,一个偷着主子和老爷有了苟且怀了孕,另一个则背着主子堕了她的亲弟弟或亲妹妹。
若是没有这两人,太太和三小姐不会闹到最后水火不容的地步。
阿又同画眉接触了多了,发觉那是个真正得了王氏真传的丫鬟,看事情都门儿清。上辈子若不是小少爷被三小姐哄得只认这个姐姐,画眉不会纵着喜鹊去怀了老爷的孩子。这辈子,小少爷被老爷管着,和三小姐越来越疏远,画眉便不会再替喜鹊打掩护。
有这样一个得力的帮手,阿又觉得自己轻松许多。虽然顾姨娘的死她无能为力,但是两位小姐好好的,王氏好好的,小少爷好好的,喜鹊、四小姐和其他人都平平安安的,她也该有一个好的结局了吧!
二小姐出嫁前半个月,卫家遣了媒人来提亲。太太一听说是卫家的大少爷,得知卫家远在千里之外,便笑着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对卫家还挺有好感,见大老爷也不反对,便拍板把这事给定了。三小姐托人去打听了下卫家的情况,听说卫家离得远,自己的婚轿要在路上走小半年时,无声的笑了笑。
“太太是不许我再回来了。”
三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安心地开始绣起了嫁衣。
临出嫁前,三小姐请求去庄子看望顾姨娘,老太太才告诉她,顾姨娘已经病死了。三小姐沉默了会,道:“总该让我去祭拜一下。”
老太太看了她一会,道:“不必了,不吉利。”
三小姐笑得很讽刺,老太太的表情很淡然,彼此朝夕相对了数年,这对祖孙此时才终于露出一点真情实意来。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的,和你那个贱人娘一样。”老太太慢悠悠吐出一句话来。
三小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还能说什么呢?你不仁我不义?终归是要永不相见了,就当骗自己,不要扯掉着最后一点虚假的温情。毕竟,小少爷还是要在府里过一辈子的。
三小姐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出了屋。她在那牢笼一般、总是热得仿若针扎一样、呼吸间俱是闷人的香气的屋子已经待了太久了,久到她都要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三小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冷冽的空气,她的眼圈红了,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出嫁后,总该不会再过这样憋屈的日子了。有仇不能报,连给亲娘上坟,说一声女儿嫁人了,都做不到。三小姐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冲着向她身后的房门走来的四小姐甜甜一笑。
一个已经出狱了的囚犯,对另一个依然身陷囹圄的同病相怜的狱友的怜悯和鼓励。
四小姐有些茫然,有些忐忑地看着她道:“奶奶生气了吗?”
“我给她磕了头,谢谢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三小姐轻声道。
四小姐松了口气,道:“恭喜了,三姐姐。”
三小姐微微点点头,回到了自己屋里。明天,她就要离开徐家,那将是一个新的开始,充满着未知。
三小姐想到卫少爷看到自己时,那专注的眼神,觉得脸有些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辈子三小姐的复仇之路是比较顺的,养了亲弟弟,害了两个姐姐,把大太太关回了自己待过的那个破屋子里。蔡妈妈是个只会顺着她推着她走的,就是三小姐后来想停也停不住了,她已经走出第一步就只能走下去,因为太太早晚会发现是她在捣鬼,她必须要把太太摁死。但是这辈子先是弟弟没能养住,三小姐毕竟是个小女孩,她第一步没走顺就有些打退堂鼓了,不像上辈子那样,觉得自己可以,而是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可以了。阿又几次通风报信让她一出招就被破招,所以三小姐后面其实是怂了的。就和小孩子偷东西一样,第一次就被发现了,就再也不敢了;第一次没被发现,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就成惯偷了。
☆、第五世(1)
姜家祖上是经商发家,富了后几代人勤勤恳恳地读书想要洗清身上的铜臭味,可惜姜家男丁貌似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姜二老爷姜文清算是最出息的,止步举人二十多年,再考就屡次不中了。
姜大老爷姜文涌十七岁时连同童生都考不中,索性继承了姜家的老本行,几年下来在附近县城又开了五六家铺子,生意蒸蒸日上,钱财滚滚而来。
姜文涌二十岁时娶了五十里外的夏记米行的大小姐,两人成亲多年,就只生了一个儿子姜舒。
姜舒十五岁那年,夏氏想给他聘城里齐家排行第七的小姐,可偏偏姜文涌想将爱女姜惜嫁给齐家排行第三的少爷。夫妻俩相敬如冰多年,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肯退步,僵持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姜文涌寻了个错处,把姜舒打了个半死,关进了祠堂里,不许人请大夫,也不许人给他上药。夏氏只能咬碎了牙,去和姜文涌服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