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阶只好道:“好吧,那我自己去。”
过了会,许阶狐疑道:“那个祝启和你那个师弟,为什么住一起?你师弟竟也不继续读书了,就这么给他当随从?他们俩不会是……”
“年轻人嘛,只要不耽误成亲生子,管那么多呢。”于博眼神闪烁道。
许阶听了,不怒反笑:“该,就让魏宝珠嫁个断袖!”
“你对魏家怨气怎么这么大?”于博明知故问道。
“你不知道啊,打我三岁起,我娘就成天把我跟魏家两个儿子比,我比他们小好几岁,我怎么比得过他们俩!魏老太婆就会撺掇我娘整治我,那些手段她怎么不舍得用在她俩儿子身上。一副我能娶到她女儿,祖坟冒青烟的样子,魏宝琴出嫁时,竟还想让我去劫人,她怎么就那么大脸!魏大人娶了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媳妇,也够倒霉的。”许阶气呼呼道。
于博忍笑道:“那你和祝启说的时候,可要往好了说。祝启出身贫寒,人有些好强,可千万要说软和话。”
“我知道,我被魏老太婆瞧不起了那么多年,那种高高在上、被人蔑视的感觉不好受。”许阶道。
☆、第七世(10)
祝启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就被方铭给推醒了。
“你的同僚登门拜访了,快洗把脸,起来换衣服。”
祝启大怒道:“谁呀!他们哪知道我住哪,别是个骗子吧!”
“你的住处户部早登记了,一查就能查到。”方铭把祝启从床上拖起来,硬是压着他去洗了脸。
祝启不情愿地换好衣服,揉了揉脸,挤出一丝笑意去了大厅。
许阶看见他们俩前后脚进来,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笑道:“祝大人,可还记得我?你刚进屋,还是我领你拜见的各位大人呢。”
祝启哪里记得住,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记得记得,忘了同大人道谢,惭愧惭愧。”
当天领着祝启各个屋蹿的根本不是许阶,不过于博说过,祝启不善交际,更不善记人脸,许阶随口一骗,就把祝启给骗过去了。
许阶忍笑道:“你我虽不是同年,年纪却差不了几岁,互称大人太过生疏了。既然今日休沐,又是在家里,我便称你一声祝兄,你就称我一声许兄好了。”
祝启心道,哦,原来你姓许。他从善如流喊了声“许兄”,扭头瞪了一眼方铭。这人就知道拉他起来洗脸,都不知道告诉他来的人的名字,他刚才发愁了半天呢。
方铭也忍笑看着祝启在那假装熟络的样子,端了茶上来:“两位大人喝茶。”
“今日前来,实是有一事要问祝兄,望祝兄莫怪我唐突。”许阶喝了口茶,笑眯眯道,“祝兄可有妻室了?”
祝启愣了下,道:“原来你是来说媒的。那可不巧了,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许兄怕要无功而返了。”
许阶也愣了下,魏老太婆说的没错,这祝启是有些不上道。
许阶忍不住飞快地瞄了眼方铭,在旁看热闹的方铭被他那一瞄瞄得有些莫名其妙。
“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订亲的打算也没有吗?过几年再成亲,也是一样的。”许阶不死心道。
“没有,都没有。实不相瞒,我现在在御前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的,实在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了。”祝启老实道,这可是大实话、真心话。
“这,成个亲也花不了多少心思啊。”许阶疑惑道。他娶亲时就跟个木偶被人提溜着转,累是累了些,脑子是没这么动的。妻子湘君也是个极温柔贤惠的女人,从不生事,就是命薄死得早。
不过,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湘君,若是魏宝珠和魏老太婆一个德行,这样一个媳妇进了门,的确会让人非常费心思,弄得人求死不能。
这么一想,许阶又有些理解祝启了。可是你不入地狱,我就要入地狱了,兄弟,对不起,我还要再劝几句。
许阶见祝启不吭声,继续道:“俗话说,女主内男主外。别的不说,夫人之间的交际,你不能自己去吧?这有的事,还是需要女人出面帮男人周旋一下,你这官途才能走得顺畅些。”
祝启无奈道:“我话说这份上了,许兄还不死心,总不会是替你妹子来说媒的吧?”
“不是,我是家中独子。”许阶老实道,“是替你的恩师魏大人的次女说媒的,你真不考虑下?”
祝启脸色登时就变了,吓得许阶后面的话硬是给憋回去了。
方铭见着不对,忙过来道:“这马上要饭点了,许大人要不要留下来吃顿便饭?我刚去天和斋订了他们家最拿手的素火腿呢!”
许阶结结巴巴地摆手道:“不,不用了。既然祝兄不愿意,那就不勉强了。我先走了,呵呵呵你们吃,你们吃。”
方铭送了许阶出去,在门口小声道:“祝兄他才起床,有起床气你知道吧,他不是有意失仪的。请许大人见谅。”
许阶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真不容易。”
方铭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也不好细问,赔笑道:“这门婚事,还要劳烦大人您委婉回绝,千万别让魏大人因此而恼了祝兄。”
“有什么好恼的,这种事你情我愿,他还能强压着人娶他女儿吗?”许阶道,“我就说祝兄在家订过亲了,他们不会多问的。”
方铭感激道:“多谢大人。”
“唉,谢什么谢。”许阶不太自在道。
这事成了自然最好,不成他也不能当魏老太婆那样觉得满世界就该围着她转的人。许阶本以为祝启就是不愿意,也不会反应这么激烈,没想到祝启一听说是魏家的女儿,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难道他也知道魏老太婆的德行了,所以昨天他是故意不接魏大人的话茬的?
祝启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坑他吧……
许阶想到这,忙对方铭道:“是我娘让我来提这事的,她和魏夫人是手帕交。我,我也是母命难为,呵呵,祝兄不会觉得我多事吧?”
“不会不会,许大人愿意光临寒舍,我们都很荣幸。”
俩人客气了半天,觉得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许阶便告辞了,上马走了。
方铭关好门,小步跑回屋里,见祝启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从黑色变成铁青色了。
“他也是受人之托,你别怪他。”方铭坐到祝启身边,搂着他肩膀轻声道。
“我说昨天他怎么突然找我说话呢,敢情是为了这。”祝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笑几声道,“他的宝贝女儿,怎么舍得嫁我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人?”
御前红人的玩笑话自然不敢提,方铭拍了拍祝启的后背,道:“别气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抛到脑后就好了。今儿可是你第一个休沐日,咱们开开心心的过。”
“我第一个休沐日,好好的睡着我的觉,他非要来惹我。是他先惹的我。”
祝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松懈、太健忘了,他重生是为了报复魏尤溪啊!这几个月他竟然没有为这个目标做过一件事,祝启深深地唾弃着自己。不行,他不能再这样混日子了,他要报复!
方铭担心地看着祝启,小声道:“笙童,你别钻牛角尖啊。”
祝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素火腿呢?香椿鱼呢?”
“呃,我这就去催!你别生气了啊!”
“去!”祝启厉喝一声,方铭立刻蹿了起来,跳上马飞也似的跑了。
宫里的皇上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沉了脸问道:“他不愿意?是不愿意娶妻,还是不愿意娶魏家的那个女儿?”
“奴才的人没敢进院子,是在门口听到的方公子与许大人的谈话的。”安康道,赶在皇上发火前,飞快地接了句,“不过奴才的人跟着许大人去了于博的住处,听他与于博说,祝大人是不想娶妻。于博很吃惊,但没说什么。许大人就去与许夫人、魏夫人回话了,说祝大人在家里订过亲了。”
皇上这才缓了脸色,不紧不慢道:“那个于博是怎么回事?”
“是于博同许大人推荐的祝大人,本来这个魏二小姐,是想说给许大人做填房的,许大人瞧着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皇上想了想,才道:“许阶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倒是可以让他多和祝启多来往些。祝启和方铭对朝廷的事知道得都太少了,朕和顾学士也不能方方面面都顾全到,他们是需要有个熟知其中门道的朋友的。以后书阁里的书,都交由许阶管着,让他每个月都换些新的进来。”
“是。”安康答道。
“于博和许阶什么时候认识的?”
“于夫人是许大人已逝发妻仝氏的姑姑,于博如今租住的宅子,还是仝氏的陪嫁宅子呢。他们二人也是于博一月初进京后才熟络起来的。”
“怎么哪哪都有这个于博的事?查,给朕仔仔细细的查!”皇上不耐烦道,“还有魏尤溪,去敲打他句,就说祝启的婚事朕心里有数了,不劳他操心了。”
安康忙道:“奴才遵旨。皇上小心龙体。”
皇上闭了闭眼,道:“这个月的俸禄发了吗?”
安康愣了下,才道:“每月的十五日发俸禄,这个月的已经发了。祝大人他是二十五日正式上任的,所以要下个月十五日才能领俸禄。”
“他早就没银子了,又租宅子又养马,花的都是方铭的钱。”皇上皱眉道,“他每个月俸禄多少?”
“回陛下,祝大人是六品官,每月发禄米五十斛,俸银八十两。”
“够他花吗?”
安康噎了下,小心翼翼道:“若是,不给上官送礼的话,以目前祝大人的情况,是够花的。”
“他的上官就是朕和顾师父,我们俩人不用他送礼。”皇上闻言松了口气,轻松道。
安康大着胆子提醒了句:“就怕祝大人他犯迷糊,还没弄明白自己的上官是谁。”
皇上愣了下,嘀咕道:“很有可能。找个人提醒他句,别把钱花到无用的人身上。”
安康嘴上应了,心里叫苦。祝启有多么的不上道,他比谁都更早发现,他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提醒祝启,祝启才不会想歪到其他匪夷所思的地方,也不会被吓到呢?
☆、第七世(11)
“我一会去百香斋买糕点,你有什么想吃的?蝴蝶酥?豌豆黄?龙须糖?啊?”方铭觉得自己嘴巴都要说干了,身前的祝启依然闷不吭声,眼见着宫门口要到了,他也只能死心道,“不管怎样,别在御前露了相。你要做什么,务必提前和我商量下,别乱来啊。”
“知道了,不会让你丢命的,我还指望你赡养我娘呢。”祝启闷闷道。
他这么一说,方铭只觉得自己更担心了。
惴惴不安了一整天,方铭骑上马,好几次险些撞到行人,被骂了两句,只得耷拉着脑袋下来牵着马去了神武门。
祝启竟是和许阶一起出来的,他们俩看起来处得还不错,让方铭吃惊之余,松了口气。
“皇上点了我去管书阁,以后祝兄想看什么书,和我说就行,我去总库给他调。”许阶笑呵呵道。
“那我要是想看什么,也能和许大人说吗?”方铭问道。
“你想看什么?”许阶和祝启异口同声道。
“《姑妄言》未删减的原本,我找了好几个书坊都没找到。”方铭搓搓手道。
祝启面露疑色:“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就对了,不是什么好书。”许阶正色道,“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书,我家里才有,明儿我就拿给你,你别给我弄折了啊!”
“哎呀许大人,多谢多谢啦!”方铭喜滋滋道,“许大人有空去寒舍用晚饭吗?不能白看你的书呀!”
“去,正好有事要和你们说。我今天坐的轿子,你们俩骑马慢着点啊。”
“放心,快不了。祝兄他也是刚骑马,一快他就害怕。”
“我才不怕呢。你成天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祝启终于反应过来,黑着脸道。
半个时辰后,他们三人坐在院子里,方铭垒了个小灶台,上面是个炖锅,旁边摆了一堆的涮菜和调料。
“笙童吃素,委屈许大人也吃顿素啦!”
“偶尔一顿没事。”许阶笑道,“别许大人许大人的叫了,叫我子昇就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子昇兄。”
“唉,你的字是什么呀?”
“我?”方铭笑道,“我没有字,不想取字。”
“你可以喊他小方子。”祝启指着方铭道,“或者小铭子,看你喜欢了。”
“那可不好,还是叫方兄好了。”许阶摆手道。
“来,我们先干一杯。”方铭给三人倒满了酒,“这是清酒,喝不醉人,不耽误你们明天上班。”
“喝不醉人,那还叫酒吗?还不如喝茶。”许阶不满道,“算了,客随主便,凑合凑合。”
“下次休沐你再来,我们不醉不归。”方铭道。
“你晚点来啊,别打扰我睡懒觉。”祝启忙道。
“你想让我早来我也早不了,我也喜欢睡懒觉。”许阶大笑道,抬手喝干了杯中的酒。
“那你昨天还那么早来。”祝启抱怨道。
“还不是我娘,一大早就催我,弄得我睡不好觉,只好起来了。”许阶道,看着方铭往锅里下菜,“多下点豆腐,还有粉条。”
“对了,你之前说有话说,是什么话啊?”方铭好奇道。
“哦,差点忘了。”许阶正色道,“笙童,你自上任后,还没走过门、送过礼吧?”
“没有,怎么了,有人要给我小鞋穿了吗?”祝启立刻紧张起来,害怕道。
“没有就好!”许阶松了口气,道,“谁的门也不要登,谁的礼也不要送,皇上用你就是看重了你无党无派。至于顾学士,你只要乖乖读书,比送他什么礼都强。”
祝启和方铭对视一眼,心里满是庆幸,幸好他们这俩门外汉土包子啥都不知道。
“多谢子昇兄。”他们俩站了起来,冲着许阶行了一个大礼,后者理所应当地受了。
“没事,既然是朋友,就要互相提点嘛!”许阶乐道,“说不准以后我还有要求到你的时候。”
“你有用得着我们俩的地方,只管说,我们能帮就帮。”方铭拍着胸脯道。
“放心,一定说。不过现在,咱们就吃菜,喝酒!”许阶举杯道。
“好,吃菜,喝酒!”
虽然是清酒,但也架不住许阶跟水似的往肚里灌。方铭以为许阶酒量很好呢,没想到才一坛下肚,许阶就咣叽一下倒地上了。
许阶的下人在厨房里和老黄一家吃饭,听到动静都跑来了,熟练地把许阶扶到旁边催吐、喂醒酒药,然后一边赔罪,一边扛着许阶上轿子走人。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看来已经演练、实践过无数遍了。
祝启也有些不行了,抱着酒瓶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方铭把他抱到屋里,擦脸脱衣洗脚一气呵成,抢过酒瓶放到一边,问道:“他怎么突然就去管了书阁?”
“不知道啊,皇上下的旨。”祝启迷迷瞪瞪道。18
“他在书阁重新录书册,录了一下午,我就在旁边看书嘛,然后我俩就开始聊天,聊着聊着就熟了。”祝启指了指桌上的水壶,方铭就倒了杯水喂他喝了。
“你觉得他这人怎样?”方铭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