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安氏握着阮诺的小手,温声询问道:“我先前不是嘱咐时俨来接你回府,那臭小子没来?”
时俨?阮诺眼睛一转,想着这应该是沈缙的表字便了然了,可是听安氏管他叫“臭小子”,阮诺又忍不住扑哧一笑,心想,若是沈缙听到这个称呼,不知道面上会是什么表情了。
“将军来了。”阮诺笑着比划解释。
“那怎么?”安氏的目光落在阮诺身上,心想难道还是儿子吃了闭门羹走了?
这一次没等阮诺伸手比划了,一旁的沈绯笑吟吟地道:“大哥说这般时辰下山定是要耽误中饭了,莫若在寺里用了斋饭再下山便宜。”
阮诺也歪着头,笑着比划:“将军这会儿去前面用饭了,说是一个时辰后再过来的。”她心里觉得今日的沈缙似乎与往日不同,好像不那么不近人情了,也好说话了一些,故而这会儿在安氏跟前她倒乐得为他解释两句。
知道了原委以后,安氏忍不住眉眼一弯,心里自然是惊讶的。想她这个儿子长到今年二十有四,除了小时候那会儿还肯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外,一直都是个有主张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对婚事不满意,甚至也知道小夫妻俩儿至今还没圆房,她没打算插手儿子的房中事,但是媳妇儿都娶进了门,总不能两个人一直这样干晾着,故而她总想着给儿子和儿媳制造些独处的机会。今儿沈缙答应接阮诺一同回府已是令她意外,这会子竟然还未阮诺考虑起来了?安氏心里倒是猜不透儿子的心思了,但总归还是乐于看到这一幕的。
安氏心里心思百转,面上笑意渐浓,拉着阮诺的手道:“这样也好,之前也是我思量不周全了。”说着顿了顿,才又冲着阮诺眨眨眼睛道,“清凉寺的斋饭可不比外面酒楼的饭菜差,虽然是素宴,但也精致着呢!”
“那实在是太好了。”安氏待自己的好,阮诺自然是感受到了,心里也隐约猜着她是心存撮合自己与沈缙的意思,可是……想起当初原主的香消玉殒和霜落园的姜雨柔,阮诺想,横亘在她和沈缙之间的东西太多了,之于安氏,大抵是要让她失望了吧……
这样想着,阮诺垂下了眼眸,掩去眸中的情绪,只和沈绯一起陪着安氏一处用了斋饭。
一个人坐在轿辇里,阮诺闲着无事拨弄自己的手指,脑海里回想起沈缙到沈陈氏跟前接她时和沈陈氏的一番对话,秀眉不由微微一拧。
原先她以为沈陈氏不满的仅仅只是她这个哑巴长孙媳妇儿,可是现在看来,这沈陈氏似乎对沈缙也有些偏见?祖孙俩儿对彼此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沈缙是沈陈氏的嫡长孙,又是个能光耀门楣、做顶梁柱的,沈陈氏对他的不喜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啊……
难道还有什么旧案在其中不成?
轻轻地咬住下唇,阮诺伸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愈发爱多管闲事起来。“那是他们祖孙的事情,我瞎琢磨这些做什么呢?”在心底暗暗吐槽了自己一句后,阮诺伸手掀开了窗帘的一角。
这会儿还在清凉山的半山腰上,入目的只有一片苍翠,虽说悦目,到底无趣。
阮诺撇了撇嘴,刚准备放下窗帘,沈缙骑马的背影就不期然撞进了她的眼中。
平时清隽甚至有些瘦削的人,这会儿骑在马背上,背影立即就显得高大起来,挺直坚韧恍似清凉台下的挺立的苍松翠柏。
阮诺前世见的多是游走于商场的商人,阮老爷子在她的印象里便是最高大的人了,这会儿看着沈缙的背影,她忽然生出几分阮老爷子比不上他的感觉来。
窗帘被豁然放下,原本骑着马看着前方的人却似有所感地扭过头,目光落在荡荡悠悠的帘子上悠悠转深……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之前第11章把虎姑婆写成了老姑婆的我一直到现在才被点醒_(:зゝ∠)_
蟹蟹夭夭~
☆、亲事
轿辇在清凉山脚下停了下来,阮诺掀开轿帘下了轿,沈缙也恰好翻身下马。
沈缙抬步走到阮诺跟前,道:“下了山道,待会儿坐马车回去,我还需要去一趟兵马司衙门,所以……”
这次的确不是沈缙推诿,自从他接了赐婚以后,皇帝便把他安排到了兵马司衙门做事,每天不说多忙,但总是有些案头的活要去处理。
阮诺对于沈缙这种温和的语气多少还是有些不大适应的,这会儿闻言只是稍稍抬了抬眉眼,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见沈缙不说话,她便又伸出两只手的两根手指做出向两个方向走的动作。
动作简单,沈缙这次终于看明白了,知道她是让自己忙自己的去,薄唇一抿,他微微思量了一下,才举起手招了一下。
阮诺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转眼却看见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过来,垂首立在沈缙身后口呼“将军”。
应是他的随从了,阮诺心想。
“你护送夫人回府,务必护她周全。”
长风微愣,却不多话,只拱手应下。
沈缙扬鞭打马离去,阮诺立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缓步踩着马凳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回府而去。
自从清凉寺一行以后,阮诺便又安安稳稳地窝在回雪居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天除了往安氏处请安以外竟是连房门也未曾踏出一步。
阮诺瞧着针线女红头疼,总不肯捻一次针,每天只管捧一本书坐在窗前的小榻上读,或是偶尔对着棋谱研究棋艺,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是乐得自在,再者而言,沈绯三天两头地往回雪居里钻,倒是为她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想起沈绯,阮诺不由放下手上的书,半支起身子往窗外望去。
平时这般时候沈绯早就像只欢快的黄鹂鸟儿飞了来,可今儿都快到了正午怎么也不见个人影?
阮诺心里有些担心,才缓缓地站起来,便看见月荷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
“夫人。”月荷微微喘着气儿,见阮诺一脸疑惑,连忙呼了几口气,抚着心口道,“今日府里出大事了!”
“你先别急慢慢说。”阮诺听着月荷的语气不由蹙眉。
月荷缓了口气才道:“有人上门来向二姑娘提亲了!”
阮诺知道这二姑娘是长房的独女沈绫,那一日她也见过了,是个娴静柔美的姑娘,按理说有人提亲是件好事,怎么到了月荷嘴里就成了出大事了?
“来提亲的是哪户人家?”阮诺皱眉,一家有女百家求,沈绫今年也有十七了,虽说长房在沈家不显,可是只要有沈缙在,无论如何来求亲的门第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御史台孙家。”
阮诺有些费解:“这该是一桩好姻缘啊。”
月荷叹道:“奴婢瞧着也是极好,可是二姑娘瞧着是不大愿意的,听说老太君屋子里这会儿正闹得僵了。”
沈绫那样的性子也会违拗沈老太君的意思?
阮诺觉得自己怕是在这里呆的久了觉得乏味了,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想要去看看热闹的念头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刚打帘进屋的红玉看见从内室走出来的阮诺主仆,扬起笑脸就走过来行礼。她瞥了一眼阮诺的衣着,知她是要出门,心里有些纳罕,故问道:“夫人是要出门去?”
见阮诺颔首,她试探着提议道:“夫人要往哪里去,不如奴婢也随行伺候?”
阮诺闻言才将视线落在红玉的身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点头应允,却还是嘱咐了一句:“不管如何,你如今是回雪居的丫头,若是再有行差踏错,言语莽撞失了分寸,我面上不好看,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红玉在阮诺身边多日,如今对她的手势基本上已经能看得明白,见状连忙老老实实地点头,只是垂头一刹那眸中划过的不服气还是落入了阮诺的眼中。
这丫头的心的确不好收啊……
沈陈氏的正院里这会儿坐满了人,除了沈家三房的人以外便是御史台孙家的夫人了。孙夫人坐在沈陈氏的对面,看着立在一旁的沈家几个姑娘,眼底满含笑意。她侧坐着身子,朝着沈陈氏笑道:“老太君真是好福气,儿孙绕膝,孙子们都是有本事的,便是这些姑娘们也一个个出落得如同那九天的仙女一般。”
沈陈氏心里得意,嘴上知道:“夫人这话说得,她们小姑娘家家的哪里能担得起呀。”
孙夫人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沈绫沈缃和沈绯几个跟前,一个个细细地瞧了,抿嘴笑道:“细看可知我说的不是什么虚话啊。”说着在沈绫跟前站定,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喜她鹅蛋脸芙蓉面更兼眉目清秀,便拍了拍她的手与沈陈氏道:“这一位想来就是府上的二姑娘了罢,果然是个妙人儿。”
孙夫人登门的目的在场的人心里无不如明镜,这会儿她拉着沈绫的手说这话用意自是不须细表,一时间在场的人脸色各异起来。
沈陈氏自然是乐呵呵的,安氏不管不问一脸淡然,曾氏和沈缃的面上的神色似是有隐隐的不快,而沈绯则是一脸茫然,至于当事人沈绫则是俏脸儿微白,神色微妙得很。
一直默不发声的洪氏见想来行为淡定的女儿露出局促来,心里微惊,难得主动地拦住刚要开口说话的沈陈氏,快一步开口道:“绫姐儿哪担得起夫人如此夸赞呢。”
孙夫人却是不管这些的,她只是觉得沈绫合自己的眼缘,又是个模样性子都好的,与她的三儿子再是般配不过,心里满意便褪下手腕上的白玉手镯戴在小姑娘的手上,按着她想要推拒的小手道:“往日没见过面,今儿头回见可该是有见面礼的。”
沈绫心道沈缃和沈绯都没有,单单她有,这实在很不妙,心头愈发不安起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孙夫人又让身边的嬷嬷拿了两个锦盒过来亲手递给了沈缃和沈绯。
倒是一个都没落下。
只沈绫心里明白这白玉镯是孙夫人贴身之物,意义不同,便盘算着要把镯子退回去。
沈陈氏瞧着孙夫人的举动,喜得眉开眼笑,心里觉得庶出长房这会子终于还是有些用处的,便笑着开口:“既是夫人给你们的见面礼,便都收下吧。”
沈缃和沈绯接了锦盒,忙着弯腰道谢,沈绫不得已也只能跟着道谢。
孙夫人坐了回去,看向沈陈氏,抿嘴道:“想当年,我婆婆与老太君据说也是手帕之交,可该多走动些,只这些年啊我家老爷升迁周转,到底疏远了一些。”
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怅惘,沈陈氏也被勾得想起了老姐妹,唏嘘叹道:“日后可就该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可不是这个道理!”孙夫人又笑了起来,指了指身后的女儿孙绢,便与沈陈氏道,“如今我们几个说话也不必拘着她们在这儿陪着了,让我家绢儿也与几位姑娘一起亲香亲香才好呢。”
沈陈氏眸光一闪,哪里不知道孙夫人的弦外之音,便扭过头对着自己的几个孙女儿道:“你们与孙小姐一起去院子里玩吧,陪着我们这些个老人家也怪无趣的。”
沈缃早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势,眼睛一转便知道沈陈氏是故意要支开她们的姐妹,要谈的怕是她们不方便听的。她红唇微抿,拉着沈绯告了退,领着孙绢一起出去,路过沈绫时见她还呆呆的就顺带着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一起走。
可是沈绫摸着腕上的玉镯只觉得烫手,直到糊里糊涂出了屋子才理清了一些事情,这孙夫人的举动和老太君的反应显然是要达成什么约定了。
沈绫越想越心惊,直觉自己这会儿如果跟着沈缃她们一起走了,很可能……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只让人愈发不安起来……
……
孙夫人把自己心里的打算与沈陈氏和洪氏说了,末了笑道:“我家裕儿如今虽只是个白身,等到今年秋闱下了场想来博个功名也不难,二姑娘嫁过来断不会委屈她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沈陈氏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孙家老爷是御史台,在朝中颇得皇帝倚重,更何况寿王殿下也与孙家走得近,这桩婚事算起来还是她们沈家的姑娘占了便宜,想到这里沈陈氏就不由眯了眼。
只是她还是知道些分寸,不至于就这样一口应下,她笑笑道:“夫人的意思,老身也明白,只是,只是这儿女婚事自古是父母做主,我这做祖母的也不能越过她亲娘去不是。”一边又对洪氏道:“既是绫姐儿的婚事,你这当娘的拿主意吧。”
洪氏憨憨一笑,埋着头敛去心头的波澜,只讷讷地道:“绫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这婚事怕还是得问问她的意思,便是老爷那边也得与他商量一下才是。”
沈陈氏皱了皱眉头,不悦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绫姐儿又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家。”
沈陈氏的话音才将将落下,门外便传来一个轻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这桩事我不会答应的!”
……
☆、拒绝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被掀起的门帘,原本被沈缃拉走的沈绫俏生生地立在那儿,小脸儿有些发白,可是面上的神情却是格外的坚定。
沈陈氏没料到她会突然回来,当即就沉下脸,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
沈绫移步走了进来,走到孙夫人跟前,双手将之前的白玉手镯奉上,不卑不亢地道:“这镯子太过贵重,沈绫福分浅,还望夫人能够收回。”
“绫姐儿!”沈陈氏按着桌案就要站起来。
孙夫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了。
沈绫目光定定地落在孙夫人身上,奉着玉镯的手也定定地举在那儿。
过了半天孙夫人才叹了一口气将沈绫的手推了回去,道:“这只是个见面礼,二姑娘何至于如此呢。”她心里有些许恼火,但到底是诚心为儿子求娶这沈家的二姑娘,故而站起身来对沈陈氏道,“今日是我唐突了些,先告辞了。”
俗话说,欲擒故纵。只要沈陈氏属意这桩婚事,那么也不急在这一时,孙夫人心思一转,登时便有了新的打算。
沈陈氏见孙夫人起身,心头一慌,连忙站起身来,赔笑道:“夫人快别如此,我们再谈一谈,绫姐儿她……”
“老太君您的意思我心里明白,只是这事情怕是要缓缓再说了。”孙夫人看了一眼沈绫,才又露出笑容来,“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这便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了。
沈陈氏心底松了一口气,脸上堆起笑送孙夫人出门。
阮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孙夫人离去,她看着孙夫人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心道,这是成了还是不成?
抬步走进沈陈氏的屋子,感受到屋内冷凝的氛围,阮诺的目光从一旁神情有些木然的沈绫身上划过,心下也约莫知道了些什么。
乖巧地上前给沈陈氏行了礼,后者反应淡淡她也丝毫不在意,只微微笑着转身去给安氏请安。
安氏心疼地握住阮诺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竟是忍不住说道:“这会儿暑气正盛,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何苦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跑过来?”
听着安氏这话,阮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说起来原主的身子骨的确很弱,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她倒是多注意了一些,药膳该吃的吃,虽说常常窝在屋子里,但是饭后茶前也还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故而她的身子如今不说有多强健,至少也没有到弱不禁风的地步。
不过她知道安氏这是在关心自己,心头一暖。
“我听下人说有人来向二妹妹提亲,心里关心才想过来5 的。”
安氏看着她比划,见她一脸担心,便知沈绫婉拒孙家的事情怕是在府中已经传开了,不由微微皱了眉,开口却只道:“孙家只是来相看,提亲哪是一件随便的事情?”
这会儿屋内的气氛实在不太适合详说来龙去脉,安氏便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即拉着她做到身边,示意她无须多问。
沈陈氏冷眼看着一脸倔强的沈绫,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孙女儿,往日里瞧着总是个木讷乖巧的,怎么今儿偏偏就起了这样的倔脾气?莫不是教人教唆的?
想到这里,沈陈氏瞥了一眼一旁绞着手绢的洪氏,心头疑虑重重,半晌才开口问沈绫:“绫姐儿,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往日你可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