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教她的。
“只要将他们交给我,不是正好?”
狄旭眼前一花,只见身影晃动如莲花开落,再定睛时,只见南华握剑的手被那仙者抓住,动弹不得。
南华挣了几挣,狠狠看着他,终于露出不甘神色。
崇恩帝君的语调依然轻柔:“你看,五千年过去了,你依然没变。”
南华愤然将手抽出:“滚!你给我滚!”
崇恩帝君垂了垂眸,悲悯的神情更甚:“只要把……”
“少在我面前做出?1 舛裥牡谋砬椋也换岚阉忝牵退闫淳∽詈笠凰啃牧Γ膊换岱牌 蹦匣秃穑茄壑性缫衙涣瞬咨#皇瞧扑榈姆吲?br /> 崇恩帝君退了一步,忽然微笑起来,那如星辰的面容隐着淡淡哀伤也蓦然消散,仙者,无悲无喜,灵台清静。
他足下慢慢凝成那八彩莲花,淡淡光晕模糊了视线,看上去遥远而虚幻。
“明日此时,天魔再战时,让南箓亲自出面,我要听他亲自的回答。”话语一落,莲花腾空起,带着他登上云雾,遥不可及。
南华破碎的冷漠迅速凝结,倾城面容,冷傲依旧,眼神淡淡的沧桑,好看的下巴总喜欢微微抬高,仿若高高在上的女王。
而她确实也是。
狄旭在心中默默想着,目光依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为何不答应他?”
黑箬从身后问道,淡漠的声音,也不带丝毫感情,可那双悲伤不见底的眼不知流的是谁的悲谁的伤。
南华把剑一收,极是干脆:“没有张至深,南箓会疯掉。”
“他还在你的南柯梦里。”
“那又如何,他会醒来,一切都不会改变。”
“我依然不明白,无论仙、魔、妖、人,那所谓的感情。”
“你又如何能懂,你不过是个只有灵而没有魂的灵物。”
她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天兵似乎收了号令一起收场,腾云驾雾地隐退在北方天际,淡蓝色的结界将追赶的魔兵震落在地。
太阳已经偏西,天际彤云如血,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即便用了五千年的光阴,依然无法愈合。
到达泗水边境,欧阳复看着如迷雾弥漫的结界:“我们走不过去。”
张至深淡淡看了一眼,那双眼如血如雾,斜飞入鬓的眼角眉梢总有说不出的邪气与冷漠,另人心惊,他只淡淡道:“跟着我走。”
欧阳复随他入那迷雾中,左走右走,步法忽快忽慢,雾中朦胧可见奇石怪草,方知是个迷雾阵法。可心中越发奇怪,一个新生的魔为何能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在张至深还是一个凡人时,他只是一个算命的月师,并不懂奇门阵法。
他摸了摸藏在胸口的暖玉,凝下心神跟紧前面的步伐,无论这条路的结局究竟如何,他已经下了赌注,已无回头路。
出得那迷雾阵时,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疏星几颗,苍穹之下,满目红光点点,军帐数万,灯火如洋。魔界的火不同人界的,那是一片片艳红的花火,风吹雨打都不会灭,泛着燃灯术的魔力光晕,红月之下,如同耶梦伽罗的幻象。
他不禁感慨:“此便是真正的魔军百万。”
张至深似未听到,坚毅的身影赫然离去。
“你去哪里?”
张至深停步侧眸,似看着他,又似没有看他:“泗水已到,你好自为之。”言罢,身型迅疾如风,转瞬无影。
天边的鱼肚白已亮了大片,乌沉沉的天际露出清晨的第一缕红光,继而慢慢晕开,染红整片天幕,明亮的太阳缓缓升上魔界地面,红月无影,军帐数万的灯火相继熄灭,新的一日如期到来。
欧阳复再次抚摸胸口的暖玉,大步向那魔军帐营走去。
崇恩帝君望着足下的芸芸众生,如星如辰的面容依旧含着悲伤,一手不断抚摸莲花宝镜中的影像。
麒鹤化为人形站在他身旁:“知道是计,为何还要如此做?”
崇恩帝君将那宝镜翻转,莲花生晕,却是一株菩提静立,流水悠悠。
他道:“知道是计,却不知结局是何,所以只能如此做,这便是众生所谓的红尘命数。”
第一百八十章:南柯梦
翌日对战,天界并未发兵,蓝色的结界已经厚到深蓝,只留一语,让南箓亲自出战。
南华道:“你不能去,去了就输了。”
黑箬道:“谁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南箓道:“我必须要去,若一直如此僵持,会永远救不出母亲。”
黑箬看向南华,南华沧桑的目光暗暗避开,是她给南箓施了南柯梦术,一旦施法,连她也无法破解,只等一月期限后自动破除,今日是第二十九天。
她的手默默捏起了诀,却在犹豫怎样的咒术不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南箓凌厉的眼朝她一瞪,捏了一半的诀已化在风中。
他是以前的南箓,还未成魔前,还未遇到张至深时,不记得许多事,性子总是冷漠得连唯一的亲人也不肯多看一眼。
“我知你想阻我迎战,你,和你。”他看向黑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掌控我,但我不是傀儡,只要救出白夜,你们休想再掌控我。”
他双手一伸一合,南华惊恐得还未来得及逃,双目一合,已陷入深深的沉睡。
黑箬站在原地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眼中沉满的悲伤,只有南箓敢正视。
“你的术法对我无用。”
南箓皱了皱眉,浮现的疑惑慢慢消散,了然道:“我是不能对你如何。”言罢,信步离去。
黑箬在他身后大声道:“今日一战,你去了便会后悔!”
南箓顿了脚步,没有回头:“不去才会后悔,我不想再被一个五千年的恩怨当武器。”
他出了主帅帐篷,黑箬化为黑影冲出去,却被瞬间形成的结界弹回,外面魔兵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顾自站着岗,迎接他们魔王的出征。
申时末刻,太阳已有西沉之势,泗水河的水流得静谧轻缓,几只云雀飞过天际,染了夕颜的红,声音清脆欢快。
魔军战鼓第五次擂响后不久,天界之方的结界逐渐打开,天兵缓缓涌出重云之后。那为首者轻袍缓带,足踏八彩莲花,手持三尺昆仑剑,面若星辰,身似游云,后有仙鹤展翅,天兵无数。
崇恩帝君缓缓落地,目光一直停在南箓身上,星辰般的面容,一直萦着淡淡哀伤。
他远远看着,仿佛看时光流过的痕迹,昔日小小的狐妖,如今已是魔界之王,冥主重华的预言再次实现。
南箓冷漠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身后的魔军早已气势高涨,血红灼亮的眼都落在他身上。
他举起手中冰鸾剑,做出战的准备。
崇恩帝君缓缓开口:“那个条件,你考虑得如何?”
南箓凌厉的眼扫来,戒备满满:“甚么条件?”
“我让南华转告你,只要那红狐狸易真与张至深做交换,便可放你母亲白夜出十重天。”
南箓血红的眸子一亮,怀疑地看他:“你说的可为真?”
崇恩帝君道:“我天界仙者从不说假话,何况当着仙魔上百万生灵之面,你也曾修过仙,应该懂其中道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慢,目光注视南箓的神情举动,不错过一丝一毫,仿佛要记下他此刻的所有。
南箓终于放下高举的剑,低眉思索片刻,抬眸:“仙者一言,天地为鉴,我答应你的条件。”
崇恩帝君终于收回自己的目光,黑亮的眼带着嘲意:“你真的舍得,张至深可是你的魔后。”
南箓顿了顿,那话似乎直中心中某处,尖尖的疼痛蔓延在整个黑夜,那名字似乎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可这感觉如此模糊,他才忆起那是在梦中才出现过的感觉,不过一个梦罢了。
他凝神吐气,抛却那名字带来的疼痛,神情绝美而冷漠:“魔后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凡人,死缠烂打跟到魔界,我并不……”
并不爱他,他说的话没有半分差错,可为何心中如此难受,那个名字带来的魔力,那种疼痛的感觉又来了,明明是在梦中才有的幻觉,为何会如此强烈?
他尽量保持自己的冷漠,双方对峙,不能露出一点虚软之态。
崇恩帝君微笑点头:“仙魔百万大军前,此是南箓你亲口答应,不可反悔。”这是他说过最快最稳的一句话,星辰般的面容褪去淡淡哀伤,也是冷漠的神情,可这冷漠也带着凄凉的意味。
他身后的仙鹤停在战鼓之上,拍了拍羽翅,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幕。
百万仙魔之军都听见了他的承若。
还有暗暗隐了身形的耳朵,装入了被风传来的信息。
欧阳复暗暗冷笑,珍惜眼前人?你看,谁都没有做到,张至深,你将何做何为?
崇恩帝君问:“你何时将他们送来?”
南箓问:“你何时放还白夜?”
“只要看见张至深与易真,你即可看见白夜。”
“你我可在此立下无妄战约。”
“好。”
无妄者,元亨利贞。
无妄战约乃六界中最高契约,立约后,双方必须遵守战约规定,无论力量多么强大之人,若违背无妄战约,其反噬可令之魂飞魄散。
崇恩帝君伸出右手,战鼓上的仙鹤衔了一卷卷轴送到他手中,卷轴往空中一抛,成了一幅巨大的淡黄色空卷,悬浮在两军中央。
“今仙魔立约,箓以魔后张至深并易真换天庭白夜,约既成,违者灭。”
崇恩帝君悠悠念着,卷轴慢慢现出文字,战约书成,他以右掌虚空一推,卷轴已印下他的掌印,然后看向南箓。
南箓抬了几次手,依然在发抖,那种感觉又来了,那个名字铺天盖地地填满他的脑子,钻心的痛蔓延到整个身躯,那样深沉的感情,他仿若沉迷不知几生几世。
“你还不印下掌约?”崇恩帝君隔着半透的无妄卷轴望他。
他再次抬起手,可那只手抖得厉害,他的脑中只想着那个人那个名字,为何在梦中会有如此深沉的情感,让他的心痛得如同分裂?
如果那梦是真的,那么……
他放下的手再次抬起,定定看着无妄卷轴上的字,身前百万天兵,身后百万魔兵,只要立下战约,束缚了他五千年的枷锁就会消失。那强烈的不舍只是一个梦罢了,他在梦里爱上了一个凡人,这只是一个梦。
他是南箓,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恢复冷静的手缓缓伸出,只要完成战约,一切都结束了。
“我王……”身后两名魔将一同上前,单膝跪地,“请三思!”
南箓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修长的手猛然前推,带过一阵劲风,浮动在半空的无妄卷轴轻轻一动,两个不同的手印已印下,战约成立,化为两道淡黄光芒分别飞入崇恩帝君与南箓的身体。
两员魔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仿若看见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继而互看一眼,失望地摇头。
崇恩帝君的微笑更加明朗,眼眸深处似乎藏着甚么强烈的东西,连语气也变了。
“希望魔王能尽量履行战约,本仙就在泗水等好消息。”
“好。”南箓招呼身后大将,“立即回倪郸将张至深与易真带来。”
“可是,我王……”那魔将极不情愿,激昂道,“我魔军应当攻入天界!大败群仙!那时要甚么没有,何须牺牲魔后……唔……”
那魔将还未说完,也不见南箓有过甚么动作,他的身体已震飞在三丈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当即昏死过去。
南箓再向身后另一员魔将:“你当即去办。”
那魔将看了前车之鉴,纵是心中不甘不愿,还得点头道是,领了命退去。
“不用去找,我就在这里。”声音忽然自空中传来,片刻之后,一阵风起,却见一个身影到了眼前,素衣飞扬,墨发垂肩,丹凤眼已斜飞入了鬓,一双赤瞳如血如雾。
一时天地静止,光阴不再,所有目光都屏神望向这突来的魔。
南箓看着面前的魔,只觉一颗心猛地被重物击中,沉得他几欲站不稳,那张容颜好生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一步步走近,那似曾相识的容颜不带任何表情,飞扬入鬓的眼角眉梢,有一双同他一样的赤瞳,低沉得望不到底,红光流溢间,仿若在哭泣。
是见过,在哪里见过?
是见过,在梦中见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还心咒
张至深每走一步都仿若踩在南箓的心上,他没由来地害怕,那胸中的心空空落落,仿若被挖了一半般的疼痛。
那些都是在梦中发生的事,他不可能挖走自己半颗心。
可这般现实的现实中,他却想不起那个凡人为何会跟自己到魔界,为何成了魔站在他面前,他忘记了什么?
这一刻相逢,泗水依旧,陌路人非。
张至深看着南箓陌生的神情,竟不再觉得心痛,平静得也好似见着一位陌生人。
“南箓。”他站在他面前。
南箓静静看着他。
“珞儿是不是你引诱的?”
珞儿又是谁?南箓用力去想,想不出这是何人,他甚至不知他问的是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张至深。
那双眼的赤红莹亮是其它魔族无法比拟的美丽,仿佛上好的琉璃血珠子。
“那么,我张家全族也是你灭的?”
南箓摇头,印象中他似乎杀过许多生灵,不记得是否有过什么张家,或许有过吧,他又点了点头。
张至深斜飞的双目滚过一瞬恨意,直直瞪着他,却忽而低低笑了两声。
南箓被他那眼神看着,心中惶惶不安,有什么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劲?
张至深朝他走了两步,南箓更加能看清他的面容,赤红的眼凌厉得如同刀子,直直逼视而来。
“是你,用青莲与赫苍来交换炎弈的魔王之位?”
这次,他肯定地点了头,做过这件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可又模模糊糊中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是,我与炎弈做了交易。”
“你给我的半颗心也只是为了保住最后一点仙气?”
什么半颗心?什么仙气,他却是疑惑。
“为了不让让天界得到它,你让我成了魔?”
他一步步逼近,凌厉的双眸越发猩红,明明面容是平静的,可却有着要将人恨到骨子里的恨意。
南箓想摇头,却怔怔地无法动弹,这些似乎发生过,可为何记不清楚,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张至深说的话越来越听不清楚,他的脑袋好似胀满了东西,在不断膨胀,不断乱蹦,要爆炸了,那个巨大的梦就要爆炸了。
可张至深还在逼问:“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连一丝真心都没有?”
那个梦要破了么,破了么?
南箓直直望着他,竟觉无比心痛,可无法开口,他无法分辨真假,究竟哪里才是梦?是否在梦中还未醒来?竟会如此不真实。
张至深看着他的沉默,那样冷漠的面容如同初见时的模样,可那双眸赤红如火,冰冷无情的火,连他的质问,都不屑于回答。
他环顾周围,百万天魔之兵,整装待战,而他就是这场战争的交易。
他忽然放声大笑:“今仙魔立约,箓以魔后张至深并易真换天庭白夜,约既成,违者灭!哈哈哈,什么一世长安,什么只要我一人,不过一个交易之物!南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南箓怔怔望着他,无法理解那话中意思,心为何如此痛,这个梦还未醒来,哪个才是梦,哪个才是真实?
“我……没有。”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梦里梦外,他都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你没有?你没有,却为何杀我全族令我成魔?你没有,那心狠手辣的却是谁?是谁毫不犹豫立下无妄战约?你还要骗我到几时?南箓,够了!我已经一无所有,连做人的权利也被你剥去,我不会成为你的交易品,让你那可怕的野心见阎王去!”
他的声音连带着眼神都是满满的恨意,血红双眸似要喷出火来,凹陷的眼睛,飞眉入鬓,邪气而绝望的神情,比任何魔族都要来得可怕,这才是真正的魔。
他忽然又大笑起来,仰头望天,哈哈哈直笑个不停,素衣飞扬,墨发落了满肩,散在风里,几乎将他削瘦的身子包裹住,那双绝望通红的眼似乎含了血,可仔细看时,又只有冰冷的光芒。
他指着南箓,依然在笑:“南箓啊南箓,你的心如此肮脏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