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用剑撑着身子,一把推开小道士,指着张至深道:“让他闭嘴!否则晚饭不能吃,所有衣服你洗一个月!”
“师父……”小道士委屈地望着被自己气得吐血的师父。
“还不快去!”
“是……”
小道士转身怒对张至深,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是多么的纯洁无辜,憨厚老实的孩子这一眼看来,张至深顿时就成了挖他家十八代祖坟的恶棍了!
张至深浑身汗毛立马起来了,冲着胡露娃小朋友绽开一个恶心的笑:“道……道长,你比你师父厉害多了……”
小道士哼了一声,撸了袖子朝他走来:“我师父说了,要你闭嘴!”
张至深笑:“道长你真是孝顺啊,你看你一表人才,气度不凡,英雄出少年;你师父又老又丑,没什么本事,还脾气暴躁,上有八十老母负担,下有小儿待哺,实在没什么出息,你还那么听他的话作什么,不如跟了小爷我,你看,小爷我有的是银子,你又能一直见到我家美人,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胡露娃呸了一声,怒目相对:“我才不会离开师父!你这骚狐狸给贫道闭嘴!”
张至深退了一步,这小朋友他还真得罪不得,继续陪着笑脸:“我都说了我是人……”
胡露娃半句不多说,抢上去抓着张至深的手将他压在地上,张至深这公子哥儿还想挣扎几下呢,才一张嘴,一团黑色的东西就塞到了他嘴里。
“臭狐狸!贫道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呜呜……呜呜呜……”张至深不断地挣扎,那可真是拼了命的!那坨黑色的布也不知本来是黑的还是很久没洗过后的色泽,总之那东西塞到嘴里后异味扑鼻,张至深差点当场晕过去了,一震眩晕后挣扎程度堪比疯狂,可惜这小道士力气也忒大了,压着他纹丝不动,张至深都不知在心里将他祖宗来来回回骂了多少遍了!
胡露娃压着张至深,邀功道:“师父,这妖精已经闭嘴了。”才一抬头,又道,“你怎么还没搞定,真慢!”
道长脸都给憋红了,只见南箓的剑从侧面袭来,又堵了他后路,只得勉强挡了一招,冲不孝徒儿道:“闭嘴!”
胡露娃道:“我已经让他闭嘴了,师父这样的妖怪都打不过,真没用。”
“你……”道长只觉胸口憋了口气,真想一口血喷出来淹死这不孝的徒儿!但他也只走神了一瞬,南箓的剑划破雨雾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朝他砍了下来,那丝丝细雨将他的黑发淋得半湿,白衣翩然飘在半空,雪花伴着晶莹长剑纷纷而下,那景象真是美得很,却带着冰冷的杀气处处要命。
道长只觉得眼前一花,急忙提剑去挡,却只觉虎口一麻,随即一道冰寒沿着握剑的手入了心口,猛地一痛,那口血终于忍不住,再次喷洒在细雨白雪中,人也被震飞了几丈远。
小道士惊道:“师父!你这样就不行了?”
老道士终于被打飞了,张至深却再笑不出来,他都不知在心里默默流了多少泪,那塞他嘴里的东西真他娘的臭!
小道士加大了压着张至深的力道,似乎在控制莫名的激动,那声音依旧是憨厚而单纯的:“师父,你真没用。”
“你……你这不孝徒……”老道长捂着胸口指着他那憨厚而无辜的徒儿,几乎还能再喷一大口血出来以示愤怒!贫道都快被你气死了!
但他也很无奈,眼前这妖精完全没有用妖法,他用的只是寻常人的打斗之法,甚至还带了一股隐隐的仙气,这让他那对付妖精的除妖之法完全无用武之地,如同与寻常人的打斗。
张至深又用力挣了挣,呜呜叫了几声,可怜兮兮地望向了南箓,美人的目光终于看了过来,依旧是冰冷冷的,雨水完全打湿了他的黑发,那双细长的眼冷冰冰地望过来,沾了雨水的眼更加漆黑朦胧,如同晕染开来的墨,水珠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落,好似他漆黑的眼中落下的冰冷的泪。
冰鸾剑凝成的雪花围着他缓缓飘落,最是缠绵温柔的花。
他的白衣也是湿的,紧贴在那颀长的身上,没有了飘逸如仙的美,更显得冰冷而决绝,张至深想,这厮终于肯看一眼他这可怜的人了,快点将那臭烘烘的东西从他嘴里拿走!
但是南箓的剑指向了他。
张至深心里一寒,直直盯着那张冰冷而美丽的脸,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南箓,那双眼漆黑得没有一丝光芒,完全是陌生的神情。
虽是八月的天,可这没完没了的雨季里从来都是阴沉的,雨水淋在身上,张至深打了个寒颤,听到小道士无辜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师父,这小妖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你老人家太没用了。”
“你……”老道士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活活气死!
南箓没有理会那道士的惨样,依旧用剑指着张至深:“轮到你了。”
张至深心里那个寒气汹涌啊,又怒火冲天,再加上嘴里塞了一坨臭烘烘的东西,真他娘的这一生就没有这般窝囊恶心过!
于是他用那双湿润的凤眼瞪了过去,即便带着三分怒意,那也还含着一分的媚气和水汽:
南箓你这没良心的,拿剑指着老子做什么,你还嫌老子这个样子不够惨!
小道士拍了拍他的脸:“臭狐狸,你家美人要杀你呢。”
张至深躲开那只手,用力甩了甩头,跟小狗似的将满头雨水溅得跟朵花儿般,只恨没能将嘴里那块臭烘烘的玩意儿给甩走!
等他甩完了,南箓还冷冰冰地拿着剑指着他,他那肚里真像有几万头野牛在狂奔!这是闹哪样呢!这妖精又变态了!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刀子捅他吓他!他真他娘的该有多倒霉才能遇上这千年难遇的大变态!
可惜他再怎么愤怒和憋屈也不能发挥家传绝技——骂人,那呜呜的几声实在没魄力,于是南箓再冷冰冰道:“轮到你了。”
张至深想杀就杀罢,老子都这样了,不在乎更倒霉点,却听头上的小道士憨厚笑着:“美人连贫道也不放过么?”
南箓往前走了一步,雪花纷纷扬,那手中的冰鸾剑晶莹流彩,美人如仙,他只道:“不用装了。”
小道士呵呵笑道:“不愧是狐仙啊,真是好眼力。”懒懒的音调拖得长长的,如同一淌冰冷的泉,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贪婪。
他一手禁锢张至深的手,提起来,一手捏着他的喉咙,轻轻笑道:“信不信我捏断他的喉咙?”
那双细长的眼没有丝毫温度,南箓看了眼狼狈的张至深,忽然冷笑道:“不就一个被我玩过的男人,你觉得有多重要?要杀便杀了罢,免得碍手碍脚。”
第七十四章:魔手劫
张至深被这话一冲,再加上嘴里那臭烘烘的东西,连心寒都来不及了,只顾得上那怒火蹭蹭往上升,眼都要冒出火来了!南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老子就算死了都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小道士一改先前的憨厚,那叫一个笑得胜券在握,风情万种:“你真舍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跟你那点破事,哼哼,青虚门外几回生,空等孤光数百……”
“我说了,你要杀便杀,不必废话。”南箓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冷冰冰的,如同他手中的剑,那雪花围着他纷纷扬扬地飘,他的眼深邃而漆黑,深邃得没有一丝光亮,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张至深。
张至深心道,你有种!老子都记着了!养不熟的白眼狐!
小道士道:“你真舍得?”
南箓细细长长的美目微微笑了起来,瞧了张至深一眼,美丽的眼中满是鄙夷和冷漠,好看的唇角完成月牙的弧度,冰鸾剑的雪花缓缓飘落,轻轻地,阻隔了张至深的视线。
他笑道:“舍得,如何舍不得,你下手便是。”
那一刻,张至深才真正觉得心寒,恐惧扼住了他的心,一点点蔓延到四肢全身,南箓那眼神绝对不是骗人的,那是真正的冷漠和绝情,漫不经心的,甚至还带着一点隐约的恨意。
放在脖子上的手忽然收紧,一阵剧痛迅速袭遍了全身,不能呼吸的痛苦让他眼前一昏,可嘴里还塞了一块臭烘烘的布,再也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张至深心想,老子也太他娘的死得恶心加龌蹉了!不知到了地府会变成什么样的鬼,总之不会体面到哪里去!
痛苦让他无法思考,可那双湿润泛红的凤眼还是本能地望向那长身白衣而立的人,南箓也看向他,冰冷冷的目光里,什么也没有。
张至深觉得很冤,真他娘的太冤了!
他双手被禁锢,可还是本能地反抗,不断挣扎,浑身在剧烈地发抖,只觉得喉咙里好似有一把火在灼烧,胸口疼得快要炸开了,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每跳一下都牵动了全身的疼痛,如同置身地狱,痛不欲生,竟然想这他娘的还不如一刀结束了老子来得痛快!
就在他眼前发黑浑身痛苦满嘴恶臭的时候,那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了,嘴巴一轻,那臭烘烘的东西终于拿走了,大量空气猛地灌入鼻子和嘴,他不断地咳嗽,贪婪地呼吸这清润美妙的空气。
那一刻,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不能想,他依然觉得悲伤弥漫了整个身体,他太失败了,南箓那妖精竟然不愿意救他!
“咳咳咳……咳咳……”
那八月里的雨水真是缠绵得要命,张至深的咳嗽更是凶猛得要了命,那身骚包的红衣早被淋了个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那红艳艳的色泽泛着水光,在雾迷迷的天里像极了热烈的鲜血,烧痛了人的眼。
待他缓了下来,小道士拍了拍那张苍白又湿润的脸,笑道:“小伙子,人家美人巴不得你死呢。”
张至深用力躲开,再猛地甩了几下,再次将满头雨水全打在小道士脸上,恶狠狠道:“老子的事要你管!臭矮子!乡巴佬!死叫花子!谁是小伙子!你全家都是小伙子!”
“哟,还骂得挺起劲,看来我下手还不够狠。”
张至深呸了他一口:“格老子的!有种就一刀杀了老子!玩什么欲擒故纵!反正那狐狸精也不会任由你摆布!”
小道士抬起他的下巴面向南箓,懒洋洋道:“你放心,贫道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会好心放过你,贫道只是看你可怜,心上人冷眼看着自己死去,小伙子心里不好受吧,来来,有什么对他说的一并说了,贫道好送你上路。”
张至深心里一沉,却不愿再去看那雪白的身影,他低眼俯视小道士,鄙夷道:“长这么矮还敢捏小爷下巴,你有没有自知之明?”
胡露娃小道士咳了一声,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既然没有什么临终遗言,那你就好好地死去吧。”
话音刚落,那双细长的还是少年的手又向张至深的脖子伸来,他连忙缩了缩脖子,还是没骨气地求慢死:“谁说小爷我没有临终遗言!我……我有好多话要说,你给我慢着点杀!”
胡露娃笑了一声:“真是个没骨气的怂包,有什么就说吧。”
张至深这才真正认真地望向南箓,那细雨从脸上落下来模糊了他的眼,他只看见那人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冷漠,一袭白衣永远都是洁净得不染纤尘的,如仙人般的姿容,细小的雪花围着他纷纷扬扬地下,张至深看不清他的眼。
有时候人很容易心寒,心寒后便很容易绝望,绝望后反倒不怎么伤心,他只觉得悲哀和愤怒,张至深咬牙道:“南箓,你他娘的带种!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话说得无比怨气冲天人神共愤,他终于够爷们儿地爆出了这句话!然后头一扭,无比豪迈地对着胡露娃小道士:“矮子,现在可以杀老子了!”
胡露娃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有人求死跟要钱似地底气十足,于是疑问:“怎么,你不怕死?”
张至深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老子怕得要命!说怕死你还能放了你爷爷我不成!臭要饭的!矮冬瓜!”
胡露娃也不怒,依旧懒懒道:“你这张嘴真不得了,既然要死的话,贫道便先撕烂它如何?”
张至深怒:“格老子的!你要杀便杀,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莫不是爱上了老子,舍不得下手……呃……”
他觉得眼前又是一黑,熟悉的灼烧感从脖子蔓延到全身,然后他看清了胡露娃的脸,那憨厚而单纯的面容变得狰狞而残酷,双目通红,极度渴望而贪婪地看着他,仿佛一只饿了许久又忽然看见食物的野兽。
那一刻,张至深才被真正吓得心都凉了,心想完了完了,老子真他娘的就要命丧于此!
忽然一股凉意扑上了脸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有雪花凉凉地打在脸上,带着熟悉的清香和彻骨的凉意。
张至深这次并没有被掐得有多惨,狂吸了几口气后便发现自己如同掉入了冰窟般,南箓将他圈在怀里,那身体冰得他骨头都在发疼,他连忙推开美人怀抱:“你这没良心的,现在才来救小爷……”
这一吼才发现不对,他不是能呼吸了么,能说话了么,为什么脖子还有奇怪的感觉?他猛一低头,那双凤眼瞬时瞪得比铜铃还大,呼吸一窒,随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大叫:“啊啊啊!!!”
那圈在他脖子上的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齐腕断开,鲜血还在哗啦啦地流呢,滴入那红艳艳的衣服上,仿佛整件衣服都是被那鲜血给染红的,可那只手还在微微动着,缓缓地沿着张至深的脖子往上爬。
张至深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被这一眼给看得冰入了骨子里,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倒在地上,疯狂地摇头晃脑,可那东西就像贴在他脖子上一样,而且越来越紧。
“南……南箓!快将这东西拿开啊啊啊!”
南箓上前一步,道:“你不要动。”
张至深更加剧烈地甩着脖子:“你说不要动就不要动啊!这是一只手抓在老子脖子上啊!快点将它拿开!救命啊啊啊!箓儿!”
晶莹剔透的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张至深差点就将自己脖子甩到那剑刃上,惊得他一动不敢动,可还是忍不住地发抖,苍白着小脸,眼泪都给吓出来了,抖着唇角道:“箓儿,救……救命!拿……拿开啊啊啊!”
他都吓成这样子了,南箓还冷着一张冰山脸,把剑往他脖子上一指:“你不要动,你若再动一下,这剑刺穿的就不是这只手,而是你的脖子。”
张至深冷汗哗哗往下掉:“你……你不能用手把他拿开么?”
“不能。”
那剑又离张至深的脖子近了一寸,寒意阵阵,冷得张至深浑身汗毛竖立,身体不停地抖啊抖抖啊抖:“你……你要小心,千万不能刺偏了啊!”
南箓道:“我不确定会不会偏。”
张至深都要哭了:“箓儿你不能这样……”
南箓漫不经心道:“我只是一只小妖怪,剑术不好,刺偏了的话大不了让你痛快解脱,反正你也本该被那东西掐死的。”
“不要啊,箓儿……”张至深缩着脖子瑟瑟发抖,“那些都是我随便说的!话说,你要救我为什么不救得彻底些!老子为你拖了那么长时间,你就这样回报你相公我……小、小心啊啊!”
剑尖对准了他脖子上那只手:“不要动!”
张至深大气不敢喘,还是忍不住埋下诅咒:“老子若是死了,做鬼都……都不会放过你你你你的……”
“那你就做鬼去吧!”
张至深惊都还没来得及惊便觉得脖子又被掐紧,他想叫,却只是张开嘴巴发不出声音,双眼恐惧地瞪大,他本能地去掰那只血淋淋的手,可那只还带着体温的手却像铁一般地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越收越紧。
惊惧中,他看见胡露娃举起断了的右手站在他面前,那手还在不断流着艳红的鲜血,稚气的脸上却是狰狞可怖的笑。
第七十五章:捡便宜
南箓头都没回,手中的剑如闪电般向后刺去,胡露娃面色一沉,往后躲了过去,也不知他从哪儿冒出一把剑,一挥一刺,也是迅猛极了,剑气相撞,砰地一声炸开了空气,却是寒意袭面,雪花乱飞。
那雨似乎也下大了,凄凄离离的水温柔地打在脸上,脖子上,还有那带血的手上,那只手并未因为主人的分心而松开,只是那力道轻了些,可张至深还是被掐得脸红脖子粗,身体滚在泥泞的道路上,真是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南箓你这没良心的,就不知道先救下老子再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