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幽深浓郁的黑暗空间,郑舒南也正同步看着这一场景,包括林榛说的话,他的神态、动作,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眼前般。
系统冷硬的拆台,“5分12秒,你输了。”
郑舒南没说话,事实上他愿赌服输,也没打算违约。只是林榛能这么快发现不对劲,还是令郑舒南觉得惊讶的。他跟系统赌的是林榛能否发现不对劲,认出施予卿和他实际并无关联,当然这个赌约的前提,是考验林榛对施予卿还有没有情感,亦或他喜欢的究竟是原来的施予卿,还是后来的郑舒南。
结果很显然,郑舒南赢得没有半点悬念。
系统毫无起伏地道:“你明知道林榛的选择,还跟我打赌,是在欺负单身系统吗?”
郑舒南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信誓旦旦说过任务完成就离开,现在再这么做有点自打脸。”
系统无所谓道:“哦,反正不是第一次,我习惯了,不会嘲笑你的。”
郑舒南:“………………”还是觉得脸肿了。
林榛气急败坏,死死扼住施予卿喉咙,盯着施予卿的眼神像要将他杀死般。听到施予卿醒来的消息,林榛兴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却得知此施予卿并非彼施予卿,他刹那间便从天堂跌落地狱,心头如何能不震怒恼火,要是掐死眼前的人能换回他所爱的人,林榛想必早就直接动手了。
施予卿死去,灵魂早就入了轮回,现在的人不过是系统略施小计,将一段残存的灵魂灌输好记忆,使其暂时恢复原主的行为举动。
郑舒南重新进入施予卿体内,这段残存的灵魂便自然为其让路,重新化为一缕残魂在天地游荡,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榛盛怒之极,掐得郑舒南脸色涨红,近乎窒息,不禁暗自后悔,干嘛挑这么个时候进来,简直是自讨苦头。
郑舒南盯着林榛,试图扳开林榛的手,但林榛用的力道极大,每根手指就如同铁焊牢般,郑舒南无可奈何,在心头跟系统说,莫非他刚进来,这具身体就要被林榛活活掐死了?那也未免太滑稽可笑了。
好在林榛还有分寸,知道杀死施予卿,他心爱的人也会跟着消失,这才无比艰难的控制着松了手,饶是如此,他眼底的寒意依然凛冽深沉,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郑舒南郁卒,不知该说什么。空气灌入喉咙,使他拼命咳嗽了好一阵,这才稍微缓解过来,但喉咙仍然火辣辣的疼,眼前迷蒙一片,被刺激得两眼泛泪。
林榛咬牙道:“把他交出来,否则朕现在就杀了你。”
郑舒南躬着腰,想动怒又怒不起来,毕竟林榛是为了他,只得边喘气,边淡道:“你想杀谁?”
林榛猛地顿住,眼神狐疑地审视郑舒南,屏气凝息,竟一时不敢说出心中的猜测。
郑舒南笑道:“你不是要找我吗?我来了,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林榛停顿了好几秒,难以置信的盯着郑舒南,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视线最终落在郑舒南眼底深处,表情可以骗人,话可以骗人,唯独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林榛猛地扑到床上抱紧郑舒南,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将郑舒南死死的勒在怀里,林榛喘着粗气,身体微微颤抖,失而复得之余,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慌乱、紧张、不安,诸如此类的情绪依然使他感到惶恐,唯恐郑舒南会不知何时又悄然消失,变成他所厌恶的全然陌生的施予卿。
郑舒南猜到林榛在想什么,心头莫名心虚感慨,安抚般轻拍林榛后背,轻声道:“我回来了,别担心,我不会再消失的。”
林榛心怦怦乱跳,无法平复不断起起落落的情绪起伏,他拥着郑舒南温热的身体,突然猛地一下推开郑舒南,再次确认般盯着他眼睛看了好几秒,这才长吁一口气,林榛表面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外泄,但心头却刹那间放松了下来。
林榛道:“我刚才见到施予卿,险些以为你回不来了。”
郑舒南心知肚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我其实能看见,你怎么认出他不是我的?”
林榛情绪缓解下来,语气夹着淡淡的笑意道:“称呼不对,对我的态度更不对,你这人矜持稳重,我还没追到你,你怎会如此轻浮地搂搂抱抱。”
郑舒南接过林榛递来的水,火辣辣的喉咙总算缓解几分,道:“也许我失忆了,根本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林榛摇头,他松开郑舒南在软榻一侧坐下,仍是不放心的抓着郑舒南手,考虑良久,斟酌地道:“我有个猜测——你其实不是施予卿对吧?我想了想,其实人格的事可能性不大,毕竟你与施予卿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就算两个人格有着极大的差异,也不可能连习惯、爱好完全改变。”
林榛顿了顿,又紧接着认真道:“你究竟是谁?哪怕你顶着施予卿的脸,我也清楚你跟他的差异,我爱的人是你,与施予卿毫无瓜葛。”
“我……”
郑舒南刚开了口,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系统的预警声,“警告,宿主严禁透露真实身份!”
郑舒南只得高深莫测的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林榛竟也不追问,理解地点头,“我理解,你有不能说的理由,只是我不想再提施予卿这个名字了,你就是你,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郑舒南道:“还记得在瘟疫村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林榛恍然大悟,转过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郑舒南,“我记得,你那时以我的侍卫自居,郑舒南就是你的名字吗?”
郑舒南保持沉默。
林榛了然点头,一遍遍念着郑舒南的名字,像要将每一个字嚼碎般。
他静静看着郑舒南,声音低沉地道:“真想看看阿南的模样,必然比这幅相貌俊朗百倍。”
郑舒南道:“你就不怕?”
林榛摇头,淡道:“我不怕神,更不怕鬼,纵然你是鬼魂,仍是我喜欢的人。”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死的模样极其恐怖,不但不俊朗,反而鬼见了都怕。”
林榛毫不在乎,表情丝毫未变地道:“无论阿南是何模样,都是我倾心之人。”
“以前见你冷冰冰的,还以为不会说话,没想到说起好听话来,竟不比什么风流情圣差。”
林榛表情僵住,歉疚道:“原来那时候就是你了,我竟没认出来,委屈你了,我若早知道是你,必不会那样做。”
郑舒南既然做出现在的选择,也没狭隘到要秋后算账,之前的事不能全怪罪在林榛身上,便不在意地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何必再提,何况还是施予卿欺骗你在先,你灭了颐国固然冲动,但当时颐国两面受制,即使不被圣安所灭,也终将败在星汉或观沧手中。”
两人不过半月没见,开了头话匣子便如何也关不上,好像有说不尽的话,大到朝廷政事,小到琐碎事物,总是能找到交谈的内容,从中获取在其他任何人那里都无法享有的乐趣。
林榛这半月受尽煎熬,无数次只能低头看着郑舒南睡着的身影,无论跟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如今郑舒南能回应他的话,哪怕两人说的内容都无关紧要,他也极为享受的认真说着听着,短短半月,他却感觉盼望这一刻,已经盼望了半辈子。
只要能就这样看着郑舒南,两人说说话,亦或沉默以对,哪怕什么都不做,林榛也觉得无比满足。
郑舒南能够活过来,他便已达成最大的心愿,其他别无所求。
林榛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每天见到郑舒南,两人一起吃饭,说会话,若时间充足再一起到御花园闲逛一会。
但郑舒南心头可不是这样想的,他重新回到肉身,为的可不是跟林榛好朋友式的吃饭喝茶聊天,郑舒南早已想通他对林榛同样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在相处过程中一点点积累,早已没法追溯源头。
郑舒南知道他先前拒绝过林榛,林榛必然心存芥蒂,或者因为他死过一次的事,不敢再过分要求,因此林榛便自降了标准,如先前郑舒南所愿,将他定义为简简单单的朋友,努力控制不再起任何的非分之想。
郑舒南因此还暗示过林榛,重提以前林榛说过会追求他的话,可惜林榛似乎并没有领悟到,尽管两人每晚依然躺在一张床上,郑舒南却没有受到过任何的骚扰,林榛更没有做任何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情。
郑舒南也想过主动出击,或者把话直接挑明,只是纵然他作战经验再丰富,在情爱方面也从没主动过,更不知道该如何对男人表白。
林榛说郑舒南矜持,他在这方面的确也是很矜持的,倒不是觉得主动就会吃亏,纯粹就是心理原因,做不出心头所想的那些事情,放纵欲-望在郑舒南看来并非好事,尽管他偶尔也会想要放纵一下。
郑舒南死而复生以后,林榛便决定为他改头换面,重新换个新的身份,姑且不提郑舒南并非施予卿的事,就是颐国皇帝这个身份,也极不利于郑舒南在圣安的所有行动,虽然难免会有见过施予卿的人,但只要林榛这个皇帝不说什么,别的人又岂敢非议什么。
因此次日,林榛便对外宣布,说颐国皇帝施予卿因伤势过重去世,同时为郑舒南编造新的身份,封他为礼部侍郎,这是份闲差,毕竟礼部尚书对郑舒南的身份心知肚明,又如何敢指派他做事,只是郑舒南天生闲不住,该他做的便会努力去做,倒是让原先轻视他的礼部尚书刮目相看。
林榛毫无动静,平时规矩得让郑舒南觉得他不过是一头热,因此郑舒南闲下来的时候,便不禁开始苦恼该如何跟林榛进行到下一步,他先前其实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若是早知林榛现在只想跟他做朋友,郑舒南还得多考虑下,到底要不要回到这具肉身。
但现在事已至此,郑舒南觉得他还需要想个万全之策,既不显得他太过殷勤,又能起到提点林榛的作用,倘若林榛还执迷不悟,他也别无他法了。
郑舒南想好计策,当即决定今晚展开行动,先得陪林榛喝点酒,然后将提前背好的煽情话说一遍,林榛要是还没反应,他便再牺牲下色相,勾起林榛的生理欲-望,到了这一步,林榛要是还没有任何行动,郑舒南便也无话可说,就如了林榛的愿,跟他做个所谓的朋友吧。
只是郑舒南还没听说朋友每夜都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当晚入夜,郑舒南就像平时一样进入皇帝寝宫,服侍皇上的人待郑舒南同样毕恭毕敬。
郑舒南道:“皇上呢?”
太监明子恭敬道:“皇上在汤沐阁,皇上说,大人若想,便让奴才领您过去。”
郑舒南愣了下,随即倏地眼前一亮,心道汤沐阁可是个好地方,原来林榛竟是在沐浴啊!
实乃无心插柳柳成荫。
☆、 第33章 被囚禁的皇帝陛下(20)
太监明子提着灯笼,领着郑舒南朝汤沐阁走去。沿途经过好几座宫殿,只觉得无比冷清寂寥。林榛大概是圣安有史以来,这后宫最为清净的,别说沉鱼落雁的宫妃,便是稍有姿色的宫女也很难见到。
朝臣为此事忧心忡忡,上奏疏劝说林榛选妃的折子堆满龙案,都被林榛压下不予理会。如今外界到处是流言蜚语,有说皇上其实那活不行的,有说皇上根本不喜欢女人的。
早朝总难免听见,诸如江山社稷、后继无人之类的话。林榛听听也就算了,毕竟他没想过要选妃,后宫空置便空置,还乐得清闲。
皇上态度使人捉摸不透,朝臣却没放弃希望。谁不希望自家女儿被皇上看中,毕竟现在后宫无妃无嫔,只要能进得去,那便是如今皇帝后宫唯一的女人。若再诞下皇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没准将来还能登基称帝。
郑舒南微敛眸子,皇帝权势大,责任更大,为皇室开花结果,再挑选德才兼备的太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林榛若反其道而行之,将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这条路遍布荆棘,远没有林榛所表现的那样轻松。只是林榛鲜少表露情绪,无法窥探到掩饰起来的忧虑罢了。
汤沐阁为御用洗浴场所,配备着最高级别的物件,衬托得富丽堂皇、雅致高贵。
殿外守着御前侍卫,以便保护皇上安危。明子上前跟侍卫说了几句,想必林榛是提前交代过的,直接就领着他进去了。
侍卫将郑舒南送到内殿,恭敬道:“郑大人请,皇上就在里面。”
林榛不喜太多人伺候,因此郑舒南进入内殿,只看见温泉池边远远站着两个太监,恭恭敬敬地,眼神低垂地盯着脚尖。
这温泉池是从地下涌出的,泉眼就在汤沐阁下方,泉水温度适宜,水质尤为清澈干净。泉水表面氤氲着雾气,漂浮在半空的水珠清爽温和。
郑舒南目光随意地扫过去,就看见林榛倚靠在池边的身影。林榛显然早就看见他了,这时正侧过头淡淡的盯着郑舒南,眉眼深处夹着极为罕见的温润柔和。
林榛挥挥手,淡笑道:“朕就猜你会过来,”又朝两个太监道,“你们下去吧。”
太监恭敬退下,不敢窥视圣颜。
郑舒南走到林榛倚靠的温泉池边缘,俯身自上朝下看。林榛脱光衣物,氤氲的水雾为他遍布刀疤的肌肤笼上薄纱,林榛肌肉精悍,切割的无比完美的腹肌彰显着强大和美感,随意搭在池沿的手臂肌肉隆起,哪怕是在轻松状态下,也能窥探到蓄势待发的极具压迫感的力量。
这一幕是极为难得一见的,林榛宽肩窄腰,腰腹没有丝毫赘肉,极富男人美感,若是被哪个女人见了,必会忍耐不住扑进他怀里。
林榛目光晦暗不明地道:“你在看什么?”
郑舒南移开视线,“你还很会享受。”
“这算的了什么,你若是喜欢,改天我带你去以莲山的温泉池,环境清幽,比这舒服百倍。”
郑舒南微微点头,“你今日到这来,是有烦心事吗?”
“我的烦心事不少,要都放在心上,怕得短命几年,”林榛不在意道,“你是特意来这看我沐浴的吗?”
郑舒南道:“当然不是,温泉池这么大,我是来沾点光的。”
“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没人敢拦你,”林榛说着表情微变,似笑非笑地戏谑道,“但站在上面可没法沐浴,进温泉池更没有穿着衣服的说法。”
郑舒南瞥他一眼,总觉得林榛这话说的高深莫测,偏偏抓不住半点端倪。他冷静脱下外袍,发现林榛视线仍然落在他身上,乍看目光纯粹,眼底却掩着银河般破碎的光。郑舒南紧接着褪下里衣,发现林榛视线轻飘飘转移到他下-身某处,眼中的光愈发灼热耀眼。
郑舒南一步踏进温泉池,萦绕着雾气的温泉水阻隔着林榛视线,林榛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表情只有极其细微的变化,使人捉摸不透。
郑舒南舒服的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听不出情绪地平静道:“是他们又给你施压了?”
林榛道:“左相和尹尚书在御书房外跪了四个时辰,刚刚才将人打发了,我心意已决,他们多说也无益。”
郑舒南盯着泉水流入池中溅起的水花,“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身为皇上,传宗接代和治理朝政同等重要,现在后宫无人,你若有什么意外,圣安恐怕又会陷入乱局,先帝驾崩,圣安之乱不就始于先帝没有早立太子。”
林榛低讽道:“先立太子也就没我的事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希望我如他们所愿,娶妻生子吗?”
郑舒南顿了顿,他是有意套林榛话的,如今话题说到这里,也正好如了他的意。
“为什么?”
林榛深深凝视郑舒南一眼,抿着唇不再说话。
郑舒南倏地窜入水中,游鱼般迅速出现在林榛身侧,两人距离半米远,能够透过萦绕的水雾,看清水底下的动静。
郑舒南不动声色地道:“事出必有因,难道是我影响了你?若果真如此,你便说一声,我可以搬到宫外去住。”
林榛蹙眉,略显烦躁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这么做与你无关。”
“那是为何?”
林榛不耐烦道:“你今日怎么了?非得问个究竟吗?”
郑舒南冷静道:“我只想弄清真相,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我说过,我还有皇妹,过继几个皇子轻而易举,你就别担心了。”
“过继毕竟比不得自己的孩子,你就一点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