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疏离而冷漠,并无丝毫亲厚之意。
太子面色一僵,虽掩饰得极好,但仍能看出几分难言的苦涩。
夏景桐抿了抿唇,又道:“臣弟衣冠不整,请皇兄去移步‘荣安厅’等候。”
为了追寻花兰卿,他虽常年在外,但金阙城的几桩大事依旧有所耳闻。胆战心惊之余,更觉得面前的太子深不可测,于是下意30 识疏远了。
如今的夏景桐早已远离朝堂,安分守己地做个闲散王爷,平日里躲着太子,遇上了就客客气气打声招呼,实则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太子好似不这么想,态度反倒比先前更为亲厚关切,数次弄得夏景桐摸不着头脑。
夏景桐不想撕破脸皮,左右应付了几句,好歹送走了太子。
午膳时,正食不下咽,忽闻啪嗒啪嗒的跑步声,稚嫩濡软的童音由远及近:“——七皇伯!!——但我去玩儿!”
夏子瑞一溜烟跑进来,自顾自地爬上夏景桐的膝上,撒娇:“快嘛快嘛!二皇伯说柳曲街好多好玩儿的,我想去!”
提到柳曲街,夏景桐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花町阁”,与花兰卿初识,可惜零星的记忆只能存在一个模糊的轮廓,细致的记忆并未恢复,一时间也很向往。
柳曲街又称“蛮夷”街,街上尽是金发蓝眼高鼻的异域人,人来人往,车如流水。街上店铺林立,铺子里挂着的、地摊儿上摆着的也都是些西域异族的玩意儿。
夏子瑞乐疯了,舔着一枚七彩圆糖,牵着夏景桐的手,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忽地鼻头一抽,像小狗闻到香味一样,小手指着不远处的店铺,叫嚷:“好香啊——七伯,我们去看什么东西!”
“好好!小宝,不要跑,小心摔着!”
夏景桐看着夏子瑞扭来扭去跑远的矮小身影,只觉好笑,忙快步跟上。
到了近前,只见那店铺风雪飘摇的招牌上,书有三字:花町阁。
走进去,一个少年正在柜台忙碌,见来了客人,忙道:
“没开张呢,明儿再来罢。”
“你家老板是谁?”
“都说了明儿——”少年不耐烦地抬头,濯黑的眼睛霎时灼灼一亮,“好漂亮的娃娃!”
说着丢了抹布、越过柜台,跑到夏子瑞面前,流口水说:“娃娃,我好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
“呸!”
却见夏子瑞掐着小胖腰,气得脸蛋儿越发红扑扑的,骂道:“我七伯父问你话呢,你家老板是谁?——说不说,不说抓你哦!”
少年不管不顾捉住夏子瑞的小手,说:“你叫我‘黑子哥’罢,你这么漂亮,我叫你‘美人娃娃’好不好?”
“呸呸!!——你是聋子还是傻子?”
少年这才不情愿地转头看夏景桐,说:“你找那个贪财又小气的花老板么,他不在。”
“花、花兰卿?!”
夏景桐闻言大惊:竟然……真的来金阙城了?!
脑袋倏忽闪过一个念头,他摸了摸小侄儿肉嘟嘟的脸颊,声音都在颤抖:“你跟着小哥哥玩儿,等会儿来接你。”
说着便转身跑了出去。
被丢下的夏子瑞委屈地鼓腮:“……”
“娃娃不要生气嘛,来,给你看有趣儿的小玩意儿!”
少年却乐滋滋的,忙把珍藏的“百宝箱”搬出来,一儿样一样儿拿着献宝。
夏景桐一路施展轻功,不消片刻,便落到了青衣巷。
一道篱笆墙,花开花落、清幽静谧的院落,院落前一条潺潺流水的浅溪。
院门敞开着,落花落叶被清扫到院落角,月季蔷薇花藤爬满了的花墙下,一人正蹲在那儿,忙活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院门的动静,那人惊讶地回过头,流金的头发、翡翠般的眸,记忆里久远的褪去了色泽、模糊得看不清面孔的画面,突然在这一刻清晰地浮现出绚丽的色彩。
“花……十二?”
夏景桐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下一瞬,胡三像离弦的箭直直冲了过来,将夏景桐抱了满怀。
“都一个多月了,想死我了!”
不待夏景桐多问,胡三揽腰抱起他,抬脚踹上了院门,火烧火燎地奔进新近搭建的竹屋,手臂用力一扔,夏景桐便坠进了温泉水里。
“你做什么——?”
恼怒的夏景桐刚想发火,却见扒了衣裳的胡三也跳了进来,抻着脖子咬上夏景桐的嘴唇,双手同时去扯他的衣裳。
这般粗鲁野蛮的行径,这番如狼似虎的急色痞模样,就如干柴遇上了烈火,不消片刻,两人便赤呈相对,旖旎缭绕的烟雾笼罩着绞缠的身影。
“花兰卿,你发什么疯?”夏景桐难耐地斥责了一声,只觉得身上每一寸被爱|抚过的肌肤都像着了火,酥软的腰肢勉强倚靠着石壁。
“终于又触摸到你了,小桐,再打开些,让我进去。”
一遍又一遍的亲吻,来不及吞咽的津液自绞缠的唇舌间滴下,胡三痴迷地抽|插着双腿间的柔软花|心,直到温泉水下几乎站立不稳的双腿乖顺地分开,缠住胡三的腰,难耐地蹭了蹭。
“来,抱住我!”
胡三拉着夏景桐的手挂在肩膀上,声音嘶哑地犹如颤栗:“抱紧我!”
下一刻,粗壮的巨刃撞进紧致湿软的后|穴,精准地顶刺到最柔软的一点。
欢愉瞬间如涌动的潮水溢满了身心,夏景桐逃脱般地后仰,优美雪白的颈项看似脆弱地不堪触碰。
然而,食髓知味的身子很快摆动着,夏景桐觉得自己才是疯了,才会任由这个蛮夷在身子里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摆弄自己这副异于常人的身子。
落花吹拂进来,飘荡在水花跌宕的水面上,水花四溅,细碎的娇吟媚叫溢出红唇,只见夏景桐紧紧抱住胡三的肩膀,清丽的面容染了胭脂般的媚|色,妖冶媚惑,无比顺从地放纵着,直至涌上了那浪潮之巅。
傍晚,夏景桐浑身酸疼地醒来,闻到一股烤鱼的香味儿。
胡三推门进来,撩起床帐,看见夏景桐睁着惺忪的睡眼,揉着肚子,了然道:“饿了?”
“很饿,想把你吞了。”
“等晚上罢,你想怎么吞就怎么吞。现在么,乖乖起床,吃饭。”
夏景桐慢吞吞地坐起,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衫,赤着脚,伸出两条手臂,说:“不想动,抱我。”
胡三闻言,好笑道:“有这么累吗?往后夜夜笙歌,岂不更累?”
夏景桐皱眉,显然不想聊这个,胡三却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说:“还是在凤越城的时候听话啊,千依百顺,说什么做什么,那一声声‘相公’喊得真好听。”
“胡说!谁喊你了!”
夏景桐提脚踹了过去,哼道:“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么。”
“嗳,这话说得为夫好伤心呀!”
胡三捉住踹过来的脚腕子,一手沿着初雪般细长纤白的小腿摸上去,素衫内未着衣物,夏景桐霎时面红耳赤,怒道:“色痞,你还敢胡来?”
“咦?——这话说得冤枉,为夫可什么都没做啊?!”
胡三笑嘻嘻地凑近,手掌爱抚着细嫩的大腿根,手指细致地撩拨,不大一会儿,夏景桐便酥软了腰肢,下一刻,彻底恼羞成怒,抬掌打上胡三的脸。
胡三却一偏头,手臂忽地放在腰侧,猛一用力,将夏景桐整个人拉进了怀里,嬉笑说:“不气不气啊,这就去吃饭。”
撩拨得过火了,胡三见好就收,抱起夏景桐出了门。
一顿晚饭,夏景桐是坐在胡三怀里吃的。
夏景桐觉得难受,奈何胡三坚持,又是夹菜又是盛汤,伺候得殷勤。
夏景桐隐隐有种预感:今晚走不掉了。
如他所料,晚饭后,被胡三抱着回了卧房,放倒在床上。
“小桐是猜到了么?所以才这么顺从,都不挣扎了。”
拉开衣襟,露出大片莹白的羊脂玉般的肌肤,胡三笑得狐狸般,得了便宜还买乖,俯身在细肩上咬了一记。
夏景桐躺在床榻上,素衫早已凌乱,难以蔽体,被胡三调侃了一句,润红的脸色羞红如霞。胡三狡诈得意的嘴脸看在眼里,实在刺目,他干脆闭上眼,冷淡地撇开脸。
可这一幕落在胡三眼里,又是另一番欲拒还迎的媚惑模样。
“真是……好想吞了你啊,娘子。”
细细碎碎的亲吻落在雪白的颈侧,缓缓下移,温柔得如蜻蜓点水,缠绵又缱绻,激得夏景桐揪紧了胡三的衣裳,手指根根骨节泛白,似是不堪忍受这般轻柔的对待。
不知何时,纤白无力的手移到了胡三的背上,款款摆动的腰肢无言地催促着。
胡三轻笑道:“不要急,我们有一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
新帝登基那日,五王簇拥着夏元靖,站在高不可攀的金阙之巅。
金阙城下,少将军皇甫端和身着白虎铠甲,身姿挺拔伟岸,眉宇间尽是金戈铁马的戾气,看上去犹如一把出鞘的峥嵘利剑,身旁的一位白衫男子,军师皇甫柒,则是垂柳般的柔和秀丽。
宁王夏景桐远远看着,怔愣了片刻,忽地垂眸,视线移向别处,目光所及,衣山衣海、人头攒动,正觉得无趣,忽见一道炽热的视线灼灼看过来,幽深翠绿,不是花兰卿是谁?
霎那间,夏景桐笑得花枝乱颤,花兰卿见状,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无声得说了几个字。
夏景桐读不懂唇语,然而那简单的几个字,在说:回家,等你。
望断天涯路,何处为家?
夏景桐不禁莞尔,狭长的凤眸微挑,唇角勾了抹不怀好意的邪笑,便花兰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无声道:“相公,等我。”
四目相对时,繁花锦绣、情至深处,落不尽江山如雪,人间尽是芳菲。
第73章 番外 十景陵
极南之地的雪国,常年飘着迎风起舞的柳絮,到了凛冬,柳絮与飞雪连天,甚为壮观。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层峦叠嶂,一陵复一陵,春花秋月、夏江冬雪,十陵不尽相同,又名“十景陵”。
正是柳絮与飞雪连天的年关,十景陵的一处私塾早早休了假,不远处薄雪覆盖的菜畦,几个孩童正扛着萝卜、白菜等蔬物,边嬉闹边往炊烟升起的竹屋跑。
竹屋分为两层,底层圈养着牲口家禽,一个灰衣短衫的孩子扒着矮墙,问另一个高点儿的少年:“嗳,十四,先生要你抓几只啊?”
风十四苦恼地搔了掻头发,说:“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抓,你看热闹?”
明十三白净的小脸儿笑得那么单纯无辜,隐隐有种狡诈的意味,煞有其事说:“我是师哥,你是师弟,尊师敬长,懂否?”
“你这家伙——!”
风十四忍无可忍,吼道:“等我抓完了鸡鸭,就去收拾你!”
另一旁,雪十一牵着无邪的小手,说:“我要烧水煮肉,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无邪乖巧地摇头,问:“我可以一起烧火吗?”
“可以呀!不过不能捣乱。”
炊烟几度升起,等野灶的火再次熄灭时,掀开蒸笼,白胖的馒头包子热气腾腾,几只脏兮兮的小手立即伸了上去。
下一刻,一把锅铲“嗖嗖”挨个拍了上去,沙哑柔和的嗓音响起:“烫!等会儿再吃!”
不情不愿地收回小爪子,那人又忍不住笑道:“十一,带他们去洗手。”
“——知道了!”
雪十一应了声,往炉灶里添了不少木柴,才起身牵着无邪、领着明十三他们去水缸边儿,先舀了半瓢凉水,再倒热水,觉得水温差不多了,让他们洗手,自己则站在一旁盯着。
洗完手,三人几乎跑着去厨房,无邪才矮豆子一般,短手短脚,被甩在最末,又气又急,顿时扯开了稚嫩的嗓子哇哇大叫。
风十四挑了两个大包子,俯仰大笑,说:“小无邪,你再大点儿,大点儿就能跑过我们了。”
“才不会呢!我大点儿,你们更大点儿,还是跑不过呀!”
委屈得撇嘴,可看见送到面前的大包子,小家伙立即笑得杏核般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这时,先生走出厨房,边挽衣袖边问:“十二呢?”
煮肉的雪十一歪头想了想,回道:“猎户大婶说送咱们几捆菜,十二跟木子哥搬去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打闹声,不多时,就见木子哥肩上扛着几捆蔬菜,领着几个小娃娃又跑又跳,冲进院子。
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慢吞吞地跟在最后,头发枯黄如草芥,颧骨凸出,双目凹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阴沉,怀里抱一个犹带着霜雪寒泥的大萝卜。
先生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十二,萝卜给我吧,你去洗手,厨房有包子咸菜,我再熬一锅甜粥,晌午就不烧菜了。”
下午依旧忙碌,猎户家的小叔叔送来了一笼肥兔子,明天宰杀。煮肉的香味儿飘出来,无邪吸了吸口水,站在炉灶旁,眼巴巴地守着肉锅。
雪十一拿筷子戳了戳肉块儿,觉得还好,就捞出几块儿排骨肉,晾到大海碗里。
雪十一朝院子扫了一圈儿,问:“十二呢?”
埋头啃排骨的十四抽空回了一句:“砸冰去了,捉鱼。”
“胡闹!!——你们让他一个人去的?”
“不是啊,先生陪着。”
雪十一这才放下心,继续烧火。
明十三偷偷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十一真偏心十二啊,什么都想着十二,就会吼咱们——”
忽地烧火棍从天而降,堪堪落到明十三的鼻子前,然后,就听雪十一平静无波的声音传过来:“偷懒不干活的家伙,没资格评价手脚勤快的师哥。”
雪十一拿烧火棍指着明十三的鼻子,挑衅地扬了扬眉头。
明十三果断闭嘴,一旁的十四跟无邪捂嘴嗤嗤地笑。
翌日,巳初,雪十一迷迷糊糊醒来,趴在窗前看见院子一棵老槐树上坐着花十二,无邪蹲在树底下羡慕地仰头看。
他跳出窗户,打了个哈欠,问明十三他们:“怎么不叫我?”
“先生没叫我,我也刚醒。”
“说起来,一大清早就没看见先生呢?”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对呀,先生呢?
老槐树上,花十二慢吞吞开口,说:“先生出去了。”
——先生出去了,早饭怎么办?
雪十一拧着眉头,说:“昨晚剩了菜粥,再来……苦瓜焖肉,蒸几屉小包子,这样……行吗?”
十三、十四忙不迭点头:“行啊,你去罢,我们去清扫院子。”
“没得商量!——十二,下来,谁敢偷懒没谁的饭!!”
雪十一撂下狠话,自个儿进了厨房。
无邪乖乖跟上,拉住雪十一的衣袖,仰着小脸儿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无邪乖,先生今儿个还要宰兔子宰鸡呢,很快就回来啦。”
做饭的工夫,院子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不速之客。
起初,厨房忙活的雪十一等人并不知道有客人造访,直到一只灰兔子一蹦一跳窜进了厨房,院子里乱嚷嚷的,这才猛地惊醒。
——“轰”地窜出厨房,三个半大的孩子拉着个两岁多的小娃,一脸错愕地呆愣住,随后,乌云罩顶、天崩地裂。
只见同样三个半大的孩子拉着个三岁多的小娃,嚣张地站在院门口。
尤其那个玄衣貂裘的双手掐腰的小少年,一副来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架势,嘴里叼了根草,大吼大叫:“快把我老子叫出来!——不然,小爷拆了你的草屋、烧了你的厨房,揍你们满地打滚信不信?!”
雪十一道:“我们不知道什么‘老子’,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不然,揍你们哭爹喊娘信不信?!”
“嘁!就凭你这句话,等会儿揍得你们钻裤裆喊我‘爷爷’,可别哭鼻子!”
无邪怯怯地露出个脑袋,细声细气:“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捣乱?”
“要你管!——兄弟们,揍人、砸东西,我就不信那老头子不出来!!”
稍年长点儿的少年忙阻拦说:“小五,不要乱来,不要惹事生非!”
“嘁!简单粗暴,行之有效,懂不懂啊大哥?!——说不定揍完了,那老头子就出来了!”
争执的时候,面色阴沉冷郁的花十二却不错眼地盯着那个戴白兜帽的小娃儿怀里抱着的胖兔子,慢慢吞吞走了过去,慢吞吞开口,问:“兔笼子是你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