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人群,青青定眼一看,原来相助自己的竟是义父钟云。她忙撕下脸上面具,向钟云拜道:“青青拜见义父,不知义父为何会在此处?”钟云见眼前的青青已然长大,眼神之中增添不少的坚定与信心,又想起当日在沙漠那般险情,心中也感到些许安慰,他说道:“听你笑伯伯说,你遇到了些麻烦,他取走了飞天羽衣,我不放心便一路跟他到了这里,谁知还是被他甩掉了。青青你告诉义父,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青青正要回答,却瞧见路边一人在跟自己摇头眨眼。青青料定这人定是笑伯伯所扮,笑伯伯不愿将此次行动让义父知道,定是不愿将义父牵扯进去,毕竟义父是一山之主,若事情不成,华山上下都不免获罪。因而对钟云说:“义父不用担心,青青没什么麻烦。”钟云见青青不愿说出,也不再免强,只说是多年不见,想与青青好好谈谈。青青自是不能拒绝,跟随着钟云走进一家茶馆。两人坐定以后,钟云说道:“青青,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一座山,名叫燕子冢?”青青忙摇头说:“青青从未听说过。”钟云又道:“那里原是一座古墓,后来被土匪占据,它不止是里面,外面也布满了机关暗器,而且蛇虫毒瘴甚多,方圆几十里都没人敢靠近过。义父希望青青来此不是要到哪里去。”青青微微笑了笑,摇头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到那里去。”
这时,茶馆外突然冲进一个人来,这人正是集市上那超壮汉身边的瘦子。瘦子见了青青,慌忙上前拜道:“祖祖祖奶奶,小的可算找到您了,我们老大要问祖祖祖奶奶您,您在天上做的是那路神仙?我们每年要到哪里去拜您?”青青一时不知所措,忽瞥见茶馆外面种着一棵桂树,便随口说道:“桂,桂花仙子,你们每年到桂树下拜我便可。”瘦子闻言,一阵高呼称赞,一边又悄悄地往青青手里塞一个纸团,青青会其意,紧紧攥在手里。等瘦子走后,钟云笑道:“你笑伯伯给了你什么东西?你不打算拿出来让义父瞧瞧吗?”青青愣愣说道:“笑,笑伯伯,他在哪里?”钟云淡淡地饮了口茶,笑道:“你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街上的泼皮怎么还能认出你来?”青青自知是瞒钟云不过,只好慢慢将纸团拿出,展开一看,上书:什么也别跟他说,我在桥边等你。
钟云见了字条,又见青青一脸难为情的样子,笑道:“青青不愿说,义父也不勉强,你快去吧,别让你笑伯伯等太久。”青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低下头道:“义父,我……,我……,”钟云知她心思,便笑道:“去吧!义父不会怪你,也别让你笑伯伯怪你!”
……
青青拜别钟云,便到桥边与笑观音回合,原来笑观音早到几日,已将此处山川面貌,军哨布防,查探了一遍。两人定下最佳起飞位置,便带上行装上了山。
山顶之上,笑观指着远处一座山道:“青青你看,那里就是燕子冢。”青青着眼望去,见山清峦秀,耸翠嶂叠,山间云雾缭绕,翠竹苍松,好似一副美轮美奂妙笔丹青。于是说道:“此山如此秀丽,怎会如笑伯伯所说那般凶险。”笑观音望着山川笑道:“山本是美丽,是人让它变得凶险。你想想当时那个诸侯,他一生都是在算计,连死后他还要算计,他看上的地方,怎么会不沾染些他的气息。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最终还是没能葬入这里,倒是可惜了这里的风景。”青青叹道:“那个诸侯的一生岂不是很累?”笑观音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不算计着别人,就会遭别人算计,那他失去的就不止是自己性命,家人、族人、国家都有可能失去。”
青青望着远处的模糊山影,她仿佛明白了许多,明白了眼前这些山峦为何存在,明白了山顶为何总会有风。
“好了,我们不讨论古人的事了,准备准备出发吧!欣赏美景,等我们飞过去欣赏!”笑观音看青青在一旁出神,笑着说道。青青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恐怕飞过去是要欣赏它的凶险吧!”……
说话间两人已将飞天羽衣穿戴整齐,乘着风缓缓飞出。因飞天羽衣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还有巨大的孔明灯,叠起的重量并不次于他二人的总重,所以飞起来显得非常吃力。倒是正好可以使他们欣赏这山中美景,不过两人大概都不会有那样的心情了。青青的心情很紧张,她紧张的不是害怕自己会从天上跌落下去,而是到达眼前那座山顶会看不到她期待的村庄。笑观音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这次成功的几率是多少,他在想,带青青来到这里是对还是错。
他们在天空慢慢地飞着,燕子冢越来越近,时间也越来越紧。忽然有两只燕子飞过,扰乱了两人的思绪,打破了紧张与复杂的沉默。青青看着两只燕子飞去燕子冢上空在来回盘旋,便对笑观音说道:“笑伯伯,你看那两只燕子在那里飞,看来那里也不是死地。”笑观音笑道:“那里名为燕子冢,但那里不会有燕子的尸体。”青青忙问:“其他鸟呢,为什么就会死在那里?”笑观音笑了笑,指着燕子冢说道:“鸟为食亡,你看那座山是不是比周围的山翠绿许多?”青青放眼看去,燕子冢还真是与周围群山不同,此时金秋季节,群山已泛苍黄,而燕子冢却苍翠如春。笑观音又笑道:“正是这里气候偏暖,适合万物滋生,鸟儿们飞来这里自然是这里有它们喜欢的虫子。青青你想,此山涂满了□□,为何还会有虫子?”青青忙问:“为何?”笑观音道:“因为虫子就是这里的□□,所以这里的□□生生不息,永不消散。而燕子只会在天上觅食,因此它不会有事。”笑观音话刚说完,却见那两只燕子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拍了几下翅膀便头朝下坠落下去。“怎么会这样?难道那片天空也涂了□□?”笑观音吃惊地望着前方那片天空,声音有一些颤抖。这时青青又喊道:“笑伯伯快看那里!”笑观音顺着青青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山坡上尽是白森森的骨骸,鸟类的骨骸不大,但却洒满了整个山坡,仿佛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笑观音看到这里,苦笑道:“这次我又把你害了。”青青也缓缓说道:“是青青害了笑伯伯。”
他们飞到了燕子冢的上空,那口巨大的深井渐渐映入眼帘,笑观音长长吐了口气说道:“看来就是这里了!”青青平静了一下此刻浮躁的心情,说道:“我们下去吧!”
飞天羽衣像一只巨大的飞鸟,在燕子冢上空盘旋着下降,青青掩饰不住的激动,早已让她忘记了此处的危险。她一直紧紧盯着那口大井的底端,她依稀看到了丝丝炊烟,不禁大叫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笑观音向她笑了笑,但笑脸突然又定在了那里:“蚊子!这里有蚊子!”青青笑道:“是啊,这里有蚊子,难怪会有燕子飞来……”说到这里,青青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吞吐着说:“毒……,毒蚊。”笑观音忙道:“千万别让蚊子靠近身体。”接着只听耳边嗡嗡声越来越多,无奈飞天羽衣锁在身上不能随意驱赶,两人只好将身上的锁带卸下一半,使身体倒悬在空中驱蚊。但这样一来飞天羽衣失去了平衡,开始摇摇晃晃,飞东飞西不听使唤起来。不过多时,不知何处飞来无数蚊子如蜂群般袭来,笑观音心中只叫不好,青青却忙着解开锁带,准备只身跳下。笑观音见状,慌忙阻止道:“青青不要,你先将孔明灯丢下去,我有办法。”青青听闻,赶忙解开绳索,让孔明灯坠下,又忙问道:“笑伯伯,接下来怎么办?”笑观音喊道:“没办法,只能浴火重生了!”说着他取出火折,点起飞天羽衣来。青青见状先是一怔,忙道:“笑伯伯你要干什么?火会烧到我们的!”笑观音回道:“放心,火只会向上烧,这样可阻挡一阵。”说时飞天羽衣已经燃起火焰,借助风势火焰渐渐壮大。蚊子惧怕火焰不敢靠近,但飞天羽衣也已不能飞翔,开始往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两人刚坠至那大井井口,青青抬头一看,火势已熄,飞天羽衣仅剩一副骨架,忙道:“笑伯伯,接下来该怎么办?”笑观音哪里还有什么办法,笑道:“没办法了,看来只能希望下面有人能看到我们,救我们了。”话说至此,两人感觉下坠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再举头看时,只见头顶钟云正乘着白鹭羽衣用绳子将鵸鵌骨架连在了一起。青青惊喜万分,?0 暗溃骸笆且甯福谏厦妗!毙垡粽冢刺釉扑档溃骸暗练鹕樟所u鵌,准备用什么还我?”笑观音还未想出如何答复,又听钟云说道:“青青,这种事情你怎能找你笑伯伯帮忙,这岂不坏了他的名号。”青青知是挖苦,也不作答。笑观音自不甘心被讽,也笑道:“是啊!青青有那么一位高深莫测,神通广大的义父,还有我笑观音什么事?特别是他那跟踪的本事,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实在令人佩服至极。”钟云哈哈大笑一阵,又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茶馆里有人见到青青就拱手大拜,原来是我钟云来的。”笑观音则更不客气,啧啧笑道:“有的人就是恬不知耻,居然借着自己义女的声名四处招摇撞骗,有谁还敢不刮目相看?”青青见二人斗嘴越加锋锐,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忽瞥见白鹭上方一庞然大物铺盖而来,慌忙呼道:“义父,小心你上面!”钟云抬头一看,原是一只金喙红目大黑雕,正伸着两副刚钩向白鹭袭来。笑观音这时倒还有心思顽笑,说道:“钟掌门这次算是遇到克星了,你早不该乘这白鹭,应该带上弓箭来此。”钟云忙解身上锁带,一边回笑观音道:“此雕如此庞大,当为空中的王者,钟云在此落入它铁爪之中,也没什么奇怪,倒是盗佛却被几只蚊子追得落荒而逃,实在是有辱其名啊!”话音刚落,黒雕铁爪已透过布羽紧紧锁住了白鹭的脊骨。钟云这时已挣脱锁带,单手抓住白鹭左翼,一个倒翻跃在白鹭上面,只见那黑雕雄壮威猛,两条铁腿如两棵铁树一般,足有碗口粗细。钟云心想:此物不知活了多少年岁才长得这般庞大身躯,若害它性命,岂不有违天道;若是能将它驯服,待找到青青父母正可乘它飞出这里。想到这里,钟云忙抓住黒雕腹下羽毛,纵身一跃,翻身跳在其背上,随即脱掉身上衣衫展开一抛,蒙在黑雕头上。这黒雕虽为禽畜,但年长智高,知这钟云不是善茬,便放弃了白鹭,在空中来回翻转、俯冲,力图将钟云颠落。白鹭羽衣因损坏也开始向下坠降,还好留有几分阻力,速度不算太快,但却因对空气阻力的失衡而飞速旋转起来。
青青与笑观音随着白鹭转得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不多时就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天空还是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青青眼前旋转的一切渐渐慢了下来,最后静止在一张枯黄的小脸上。这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脸,他的一对大眼镶在一颗蒙了层薄薄皮囊的骷髅上,仿佛就要掉了出来,一副惊喜若狂的表情加之幽灵般的面孔,让青青看了不禁心中一阵毛骨悚然。“你们是从天上来的?”那少年欢喜如一只得了香蕉的猴子,笑时露出他口中两排黑黄的牙齿。一边的笑观音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几转说道:“对,我们是从天上来的,你告诉我们这是哪里?”那少年忙说道:“这是无名村,你们是来拯救我们的吗?”笑观音看了一眼那少年,又看了周围颓废的土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等别人来拯救你们?”那少年眼中片刻间闪出几分哀怨,说道:“村里缺水,也没有粮食,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若再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都要死了。”青青听到这里,慌忙从地上起来,惶惶问道:“你说什么?这里死了很多人!那我爹我娘呢?”那少年被问的一脸茫然,问道:“你爹你娘是谁?”青青傻傻地愣在那里,一霎那脑海里仿佛飘过了很多东西,不知是害怕还是悔恨,忙拉住那少年:“快带我们进村,我们正是来拯救你们的!”那少年听闻,自是欢喜万分,惊叫着向村庄奔去。
眼前的村庄已不是青青上次来时那个村庄,更不像笑观音曾经呆过的那个村庄,这里已经一片死气,像是一口干凅了的枯井。
青青在村中竭力地呼唤着爹娘,村舍里不断走出干尸一样的活人,仿佛在噩梦里一般。
“青青,是你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好似蛋壳的破裂。
但青青听到了,她听到的也许是来自灵魂的呼唤。她冲进声音传来的那座小院,她看到了一别两年的父亲,如今却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苍老,憔悴,枯黄,瘦弱,她在父亲面前呆立了许久,他们都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她快步冲了过去,她冲过去越过父亲进入房中,当她看到母亲正在搂着两个熟睡弟弟,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青青见到母亲的苍老更甚于父亲,心中的酸楚一下涌到了喉咙,她说话的声音有如风中的枯木在颤抖。
蝴蝶夫人见到青青,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微笑:“娘是太想念青青了,天天梦到你,天天梦到,不知还有没机会真的见到你。”青青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倾盆的暴雨垂下:“娘,我是青青,我是真的青青,娘你别怪青青,青青这就接你们出去。”此刻,柳连成也走入房中,他将青青双手握起放如蝴蝶夫人怀中,说道:“她是我们的青青,她是真的青青。”说完一家三口相拥而泣,场面甚是悲情,不忍细述。
经过一番温情悲诉,青青得知,原来这里一年来水源干凅,粮食不收,一片小小天地里,人们只能忍耐着饥渴度日。到后来村里人就决定,从年老者开始禁食,年轻人需割血肉喂养婴幼,因此年长者都渐渐死去,年轻人个个衰弱。本都以为这里世外桃源,原来却是露天的坟墓,纵然是些神通广大的江洋大盗,在这里却也敌不过饥渴;纵然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凶徒,在幼小的生命面前却也能放弃自我,人之思想,实难猜解。
村里众人伐来了竹竿、树条,将青青带来的孔明灯扎起,足足有几间房屋那么大。大家眼中满是惊奇与怀疑,每个人都在想,眼前这庞然大物真的能把人带出这里。而青青的问题也来了,孔明灯是带来了,可她为了减轻飞天羽衣的承重并没有带来燃料,而如今这村中已是家徒四壁,哪还有一滴的油料。别无他法之下,青青采纳了笑观音出的一个主意,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馊主意。笑观音让人伐来木材作为燃料,并要人到岩壁上采集硫磺加入木材内,他说是:硫磺一可助燃,二可驱除毒蚊。听起来颇有道理,但是当一切准备妥当,举起火把点燃孔明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绝望了。只见那孔明灯还未升起,木材的火焰“嘭”的一声扩大了数倍,将整个的孔明灯烧了起来。
大家最后都只能围着孔明灯的灰烬发愣了。青青告诉大家,孔明灯烧了还可以再做,一定能带大家离开。但人们还是陆陆续续地离开,都不敢再奢望什么奇迹了,也许当被关入这座坟墓之时,就不该有什么希望。
不过奇迹总是发生在绝望的时候,也是因为没有绝望,就不会有人觉得发生的是奇迹。在众人都已离去,村外只剩下笑观音与青青一家的时候,钟云突然驾着黒雕从天而降。
说也奇怪,越是这桀骜不驯的禽畜,只要你一次把它收拾的服服帖帖,它以后便会任劳任怨任你驱使;若是你向认了输,那它便每次见到你就会对你发起攻击,有的人也是如此。
这头黑雕在空中与钟云搏斗数时,终敌不过,低头认输,任钟云驱使,从而亦来解救众人。
……
风景还是这般秀丽,云雾依然飘渺多样。
笑观音站在来时的山头,望着黑雕一次次将无名村的村民载出,脸上写出莫名的笑,他茫然说道:“我们是做了菩萨,还是揭开了魔鬼的封印?”钟云道:“魔鬼的封印都是由菩萨揭开的,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有谁分得清?”
无名村活着的人们都脱离了困境。他们多数人看透了得失成败,不愿再为这花花世界而苦恼,有人决定到海上寻一方乐土继续过桃源的生活;有的人隠于市井之中平淡度日。但是那些在天井中出生的孩子们,他们终于见到了人间的七彩缤纷,以至于后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实难预料。柳连成夫妇及两个幼小,他们暂别了青青,去往何处,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