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想法还不够,得有能够实现想法的手段。
窦乐不知道杜乐丁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只是愣愣的听着。
杜乐丁继续道:“可是这其中,有一个孩子是哑巴,就算受了欺负挨了揍,想大哭大叫也是不可能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其他人,都很难注意到他。你说,他怎么办?”
窦乐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哑巴小孩儿,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听他的想法,活的就像是个透明人。
杜乐丁没有说那个哑巴孩子做了什么,只是语气轻快的对窦乐道:“不要寄望从别人身上获得拯救和解脱,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听到你内心的需要。”
苏腾知道那个哑巴的孩子是谁,他看着杜乐丁晃来晃去的背影,很想抱抱他。这番话说的轻松,背后却不知有多少被忽略被无视的心酸。
然而杜乐丁突然回过头,没有一丝沉湎于回忆的伤感,脸上反而挂满了兴奋,晃着手指向前方:“我们离陵墓应该不远了。”
石阶尽头便是一条通道,几人沿路向上,通道里逐渐出现了砖雕仿木结构,每隔一段路便有嵌在墙壁里的仿木砖柱,走在前面的奈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向上望去,墓顶刻绘着一些人像图。
“这些人,好像是山里那些石像。”查理兴奋的说道。壁画里的人姿势服饰跟石像一模一样,只是在画里,这些石像的头部完好无损,面部五官神情微妙,一双丹凤眼半睁半闭着,好像在窥觑着什么。
更令查理惊讶的是,人像的眼睛跟“眼睛木”一样,多出了一个小的瞳孔:“这些石像会不会不是人,是被崇敬的神明或者恶鬼?”
杜乐丁推测道:“也有可能是那些生下来便拥有重瞳的孩子,长大之后便被供奉为神的使者之类的。”
苏腾却道:“这个人的眼睛,刚刚是看向右边的吧。”
几人莫名的看过去,壁画里的人正看向左方。他们走马观花,壁画里人像那么多,怎么可能记得哪个的眼睛看向什么方向。
可苏腾却是过目不忘,他总不会记错的。
查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人像,就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一样,人像的眼睛突然一转,对上了查理的视线。
“哇!”查理在人像的注视下炸了毛,四脚离地跳了起来。
“叫什么?”奈特刚刚也在盯着人像,却什么异常都没看到。
查理和窦乐语无伦次的指着人像道:“动了动了,眼睛动了!”
苏腾似乎发现了14 什么,从奈特手里拿过手电,一边照着人像,一边移动自己的位置,伸手在人像眼睛上一戳,抠下来一块圆溜溜的东西。
他的举动让查理又是一惊,男神真是威武,一言不合就把壁画里的人戳瞎了。
“咦?”查理突然觉得不对,既然是壁画,怎么会抠出眼睛来。
苏腾举起手里的“眼睛”道:“这是琥珀,上面的圆圈似乎是天然形成的。颜色跟壁画的色彩十分接近,所以看不出来是镶嵌进去的。刚刚手电光打在上面,光影变化,造成了眼珠转动的错觉。”
查理咋舌道:“那壁画里所有人像的眼睛,全都是琥珀吗?”
苏腾点点头,手电往更深处照去,光线所到之处,流光闪动,好像壁画里所有的人物都活了,纷纷朝侵入者看了过来。
虽然知道只是错觉,但还是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几人快速通过甬道,进入了一个宽广的石砌大殿,在他们正对面的石阶上方,是一扇被强行撬开的石门。
原本代替封门条石将石门锁住的麒麟石雕,被破坏“毁容”了。
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各镶嵌着一只大号的黑匣子。青苔从石墙的缝隙里钻出,把大殿染成了阴暗的墨绿色。即便面积不小,大殿看上去也并不宽敞,反而给人一种倾斜逼仄的压抑感。
查理看着对面威风凛凛的麒麟,想起了乌扇古墓里光影机关投射出的影子。他对杜乐丁道:“你不是一直认为这里可能是乌扇公主她老公的陵墓吗,看来的确是真的!。”
杜乐丁摇了摇头,反而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测:“无论是岩画还是刚才的壁画,都是描绘祭祀活动的内容,这里可能不是墓穴,而是祭祀的场所。”
三蛇旋涡图应该是某个部族的图腾,一个民族是不可能有两个图腾的。这个充满了汉族文化风格的麒麟,画风显然跟壁画不符,这个石殿很有可能是后来有人刻意修造的。
杜乐丁环视四周,视线从墙壁上扫过,当奈特手里的手电光晃动的时候,一道暗光流水般滑了过去。
他心里一动,走到墙边检视嵌在墙壁里的黑匣子,生锈的铰链冲外,看上去与之前那些小号的并没什么区别。
“奈特,再照一下这里。”杜乐丁指着匣子上的铰链说。
手电光立刻投射过来,铰链里微光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
杜乐丁凑近一看,薄薄的铜片根本不是铰链,完全不具备开合的功能,圆形的小孔里有个黑色的金属片,表面十分光滑,能够反射光线。
他转过身看向大殿,在他身后和对面各有两个小石坛,大概明白了这个石殿的设计:“匣子上的金属片,对光有反应,这几个石坛应该是设置光源用的,利用光学原理触发机关,就跟乌扇古墓的琉璃墓室一样。修建这座石殿的人,跟乌扇古墓的设计者,若非同一人的话,恐怕也是师出同门。”
不过那些雇佣兵可不管什么开门的特殊方法,凭着一贯的行事作风将石门暴力破坏掉了。按道理来说,石门被设计成这样,如果贸然破坏,说不定会触发机关,比如整个大殿崩塌,或者墙里有流沙,那转眼之间就全军覆没了。
然而现场干干净净,毫无机关施放的痕迹,可能是年代久远,机关失效了,也算那些雇佣兵命大,毫发无损的通过了这一关。
“走吧。”奈特率先穿过石门,但很快就停下了脚步。
其余几人站在她身后,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对面。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形如马蜂窝一样的山壁,大大小小的山洞有几十个。根据他们一路向上行走的方向,杜乐丁推测这些山洞后面应该就是巨腹山的“肚子”。
但这密密麻麻的洞口,可能只有几个才是真正的通道,其余的要么是死路,要么就是有什么致命的东西等在里面。
他们脚下与对面的“马蜂窝”之间,有一道石桥,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桥下是一个深浅难测的黑水潭,奈特踢了枚石子下去,“咚”的一声之后,死气沉沉连涟漪都看不到。
杜乐丁的脊背顿时僵了,根本不敢低头往下看,不是因为这个让人心惊的高度——他从悬崖掉下去都没这么心惊肉跳——而是那黑漆漆的水潭,像极了冬夜里那个看似永远沉不到底的冰窟窿。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保持平视,同时后退了几步,后背却撞上了苏腾的胸口。
“抱歉。”杜乐丁回头小声道。
窦乐就站在苏腾身后,对他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他是特意走到杜乐丁身后,而且还做了个保护的姿势,好像生怕杜乐丁会一头栽下去一样。
可是当杜乐丁以为无意撞到他的时候,他又没有任何的解释。窦乐不免感觉苏腾的举动,有种默默守护的意味,只可惜对方不了解这份心意。
手电光扫过一个个黑黝黝的洞口,奈特说:“也不知道那些雇佣兵进了哪个洞。”
杜乐丁在地上摸了个石子,一边画圈一边说:“跟着他们没用,这洞不是随便走的,里面其实是有玄机的。”
这些洞穴有些是天然生成的,有些则是人为挖出来的,为的就是布下一个奇门遁甲的“迷魂阵”。
他在地上画了四个同心圆,四周写下八个方位,又在圆圈中填上相对应的字符:“依我推测,这里总共有六十四个洞,其中只有八个洞穴能够通往山腹。而在这八个洞穴之中,凶险程度又各不相同。”
查理趁这个时间数了数洞口,竟然真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正好好是六十四个。
其实自他们走过石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入阵了。关于奇门遁甲这种“软件”机关,杜乐丁研究的不是很多,他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遍几乎忘了一半的口诀,按着地上的图形推演,根据天时九星、地利九宫和巨腹山风水格局以及季节时间等因素,指向了六十四个洞穴中其中的一个生门。
“再加点运气,应该就能平安通过了。”杜乐丁刚刚那令人信服、严肃认真的神情和状态,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便“砰”的消失了,又恢复了一贯散漫的腔调。
运气这种东西自然靠不住,窦乐只能寄希望于杜乐丁所谓的奇门遁甲之说行之有效。不过他倒是很佩服杜乐丁,随时随地都能这么乐观。而且就算在前路不明的情况下,竟然还悠然自得的打了个呵欠。
只有杜乐丁自己知道,他是想到脚下的水潭,就紧张的大脑缺氧,所以才会打呵欠。
奈特已经走上石桥,小心留意脚下的情况,不疾不徐的往对面走去。
苏腾拍了拍杜乐丁的手臂,低声道:“一会儿过去的时候,别往下看就行了,不然你在后面拽着我的衣服?”
“别,”杜乐丁摸了摸鼻子,那情景看起来岂不是像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的小屁孩儿,“我不恐高,没事儿。”
说着便踏上了石桥。苏腾跟在他身后,紧紧盯着杜乐丁,生怕他一时头晕站立不稳。
石桥的长度,超出了杜乐丁的心理承受范围,就连查理都从他僵直的步伐看出了他的不安。但这时候谁也不敢跟他说话,生怕突然出声反而吓到他。
我不怕水——杜乐丁对自己虚情假意的说,眼睛直勾勾的戳在奈特微微摆动的马尾上,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眼看就要到对面了,一想到即将得到解脱,杜乐丁不免有些焦躁。正在这时,从他们后方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只听一个粗犷阴沉的声音说:“桥上的人都站住,否则就开枪了。”
几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在石殿门口站着十几个雇佣兵,斯科奇像个软脚虾一样被人提在手里。
当中为首的正是那个威压逼人的指挥官。他身形高大魁梧,活似一座小山,阔眉朗目,目光深沉,喉咙里像是自带低音炮,说话的声音隆隆作响。
杜乐丁心里一阵抓狂,眼看就要上岸了,现在却好死不死的停在桥上,一想到脚下的水潭,他就恨不得咬死那几个人。
奈特在他身后悄声问:“他们怎么反而在我们后面?”
杜乐丁偏着脑袋道:“有些洞里可能是让人绕弯返回石殿的路。”
也算这群人命硬,挑了这么个轻松通过的洞口,仅仅是绕回去而已。
指挥官率先踏上石桥,领着那十余人往杜乐丁他们的方向走来。奈特眯起眼睛,盘算着眼下的形势。
她现在的位置在最后面,即便有机会开枪,也无法瞄准目标。
那个指挥官长得虽然粗犷,心思却不粗糙,让他们停在这狭窄的石桥上,根本施展不开,别说交火了,就是跑都没路。
等一会儿走到近前,只要拿捏住最近的人,就不怕他们抵达对面的悬崖上便立即躲进山洞里。
眼看着那伙人越来越近,却走得不紧不慢,杜乐丁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就在指挥官抵达石桥中点的时候,石桥突然一震,站在桥上的人纷纷感到脚下细微的变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咔嚓”一声裂响从脚底传来,杜乐丁浑身一紧,体温瞬间降到冰点,连呼吸都凝滞了。
第36章 棺山妖冢16
冥冥之中, 杜乐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诸多不顺, 他走哪哪塌,定是拆迁大队附体了。
细微的噼啪声在桥上所有人的脑海中,描绘出了一条不断蔓延的裂痕, 指挥官一声低啸:“快速通过石桥!”将数人从怔愣中惊醒。
一行人立刻小跑前进,他心里却是一惊,再度喊道:“别跑!”
这种时候, 哪还有人理会那么多, 奈特已经抢先跑过了石桥,杜乐丁死也想要死在陆地上, 被水淹没的痛苦记忆让他爆发出一股力量,疾风一般从桥上掠过。待苏腾带着查理和窦乐跳过来后, 几人赶紧钻进了附近的洞口。
几个雇佣兵跟在指挥官身后也跑了过去,随后数条裂缝挤作一团, 将石桥从中崩断,缀在最后的几个人纷纷惊叫着掉入水中。
崖边的人都往下看去,水花扑腾, 翻起一片波纹。好在这几个雇佣兵都会水, 一个个很快便都露出头来,苦中作乐的自嘲是虚惊一场。
指挥官冲下面喊道:“你们自己找路上来。”
这些亡命徒都经历过各种命悬一线的危机,高空落水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立刻划动手臂往岸边游去。
七八条手电光束落在水面,有眼尖的突然喊了起来:“快, 快游!”
随着他惊慌的警示,众人都看到水面陡然上升,水花变成了一道大浪,狠狠的朝水面拍落下去。自潭水中央升起一道水柱,好像有个庞然大物就要浮出水面。
水里的人也有些慌了,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水里的东西并没有浮出来,潜藏在水面之下,离弦之箭一般朝那几人冲去,拖出一道尖锐的波纹。
“啊”的一声惨叫,有人被拖入了水中,一时间水花翻腾如热水开锅,激烈的让其他人胆颤心寒。
然而他们游泳的速度显然不够快,潭水里的几人逐一消失在躁动的水面之下,眨眼间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惶然的浮在水中,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逃命。指挥官一枪射在水面吼道:“别他妈发呆,赶紧上岸!”
那人这才咬紧牙关拼命朝距离最近的岸边冲去,眼看着水岸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猛的向前一冲,终于攀上岸去。
崖边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此刻才松了口气。
那人拧亮手里的手电,朝上面晃了晃,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侥幸说:“今天肯定是我的幸运日……”
“哗”的一声巨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条黑如油墨的粗长巨尾从水里弹出,一把将岸边那人扫落水中。那人刚冒出头想要挣扎,一个庞然巨物窜出水面,四五米长的身体凌空翻转,黑云压顶般在众人眼前掠过,一头扎下,张开巨口将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和他整个人一起吞了进去。
大浪翻涌,狠狠拍击在岸边,水潭中央出现一个漩涡,巨物尾巴一摆,没入其中。过了很久,水面才恢复平静。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上面的人遭逢此惊变,连枪都来不及开,全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才有人回过神来问:“唐,那几个人跑了,现在怎么办?”
唐辛转头往杜乐丁他们进入的洞口看去,沉声道:“跟着他们,如果他们死了,我们再退回来换条路。”
此时杜乐丁他们并未走远,适才那庞然大物跃出水面从空中掠过的情形,被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窦乐脸色惨白,不免为斯科奇担忧:“之前听那个指挥官说,要钓一条大鱼。如果水潭里的大家伙还不是他们的目标,那他们要钓的鱼究竟有多大?”
杜乐丁倒是没有在想什么鱼,他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迫于无奈选择的这个山洞里。八门之中,这个山洞属于景门,凶险难测,吉凶未卜,很大程度上都要看他们的运气如何。
杜乐丁已经感觉自己今天时运不济,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好像也都不是什么福星高照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山洞里的通道弯弯曲曲,说是羊肠小道都抬举它了。转过几个弯道之后,岩壁上出现了嵌在当中的一个又一个黑匣子,就如同之前那个硕大的山洞一样。
奈特用手电扫过黑匣子,小心留意四下的动静,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但走了许久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杜乐丁忽然想起了什么:“查理看到的笔记中,说黑匣子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里面的孩子在十年内死去,就被当成祭品,另一种是活了十年以上,就被供奉起来。”
查理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应声:“是这样呀。”
杜乐丁突发奇想道:“这会不会就是有的匣子有声音,有的匣子没声音的原因?”
查理吓了一跳:“怎么会,难不成那些活了十年的,就永远不会死吗!”
杜乐丁嘿嘿笑道:“一切皆有可能,我就是想探讨一下各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