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腾也提出了疑问:“如果黑匣子就是米克星顿镇居民失踪的原因,为什么我们和那些雇佣兵在经过下面挂着成百上千只匣子的山洞时,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豆腐块和长颈鹿消失后,房间里出现了哗哗响的黑匣子,这的确能说明一些问题。”杜乐丁沉吟道,“会不会有两种黑匣子,一种就是普通的匣子,就像山洞里那些,另一种会让人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
奈特:“那你说现在咱们身边这些,是哪一种?”
杜乐丁撇撇嘴:“谁知道,要是等一会儿有人不见了就可以确定了。”
窦乐默默无语的听着他们讨论,感觉这几个人跟亡命徒也没什么区别,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杜乐丁还在做出各种猜测,视线突然模糊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并无起色,眼前那些晃来晃去的手电光束里,好像有什么杂质在漂浮。
“下雾了?”杜乐丁道。
奈特嗤笑一声:“山洞里下什么雾。”
苏腾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漂浮在空中。”
很快,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视线模糊,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手电光的穿透力越来越弱,洞里的确像是蒙了一层雾,而且这雾好像有实质一样,丝丝缕缕仿佛飘飞的棉絮。
杜乐丁脸上毛茸茸的,他忍不住在脸前虚抓了一把,手心里空空的,但手指捻动一下,却明显能够感到指尖上沾着某种绵软细腻的物质。
杳然沉寂之中,从后面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带着点遗憾和哀伤。几人不约而同的感到脊背窜过一股寒意,纷纷回头往后看去。
窦乐艰难的咽了咽唾液,手电光直射他身后的黑暗,畅通无阻,什么都没有。
奈特沉声道:“这座山大部分是空的,又有虫族和水潭里的大家伙,传过来什么动静很正常,别自己吓自己。”
话虽如此,紧张的氛围没有丝毫缓解,比之前更为凝重,压的人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又往前走了一段,黑暗里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声音,几人再度停下脚步凝听,很快就有人感到腿肚子哆嗦。
那声音虚无缥缈,时断时续,细弱得几乎不存在,但只要仔细听便能分辨出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
杜乐丁咬着嘴唇听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惊愕。女声唱的歌词似乎是“绝望少女的脸庞,被阴影笼罩,那些陌生的人偶,被鲜血染透……”
“拆下一双手臂,掏出一颗心脏,人偶的眼睛看着她……”这声音虽然空灵,却十分迫近,好像哼唱歌谣的小女孩,就趴在他们耳边轻声絮语,杜乐丁甚至感到一股凉风从他脖颈间吹过。
周遭窸窸窣窣,沙沙作响,跟之前诡异的歌声一样,宛如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并不断收拢。
奈特手里的枪挺在半空,根本不知该瞄向哪里。僵持之际,杜乐丁注意到了那些匣子,步履缓慢的靠近岩壁,试探的把耳朵往匣子上凑去,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依稀听到类似收音机寻找不到信号的哗哗响声。
正听着,他脸上突然一凉,好像有一只很小、很细腻的手从下面伸过来,情人般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寒意瞬间从他皮肤渗透进五脏六腑,他猛的低头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啊”的一声凄厉惨叫从他们后面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枪声。奈特道:“是那些雇佣兵。”
为了摆脱追兵,尽快脱离山洞,他们加快步伐急速朝前跑去,在弯弯绕绕的洞里盘转。岩壁里窸窣作响,声音时远时近,明明非常微弱,却连暴躁的枪声都无法将其掩盖住。
很快,洞穴里出现了岔路,而且还不止一条,杜乐丁心中一凛,来不及喊停,奈特已经抢先跑进了正对着她的洞口。
“等会儿!”杜乐丁追了进去,想把奈特叫住,没跑几步便发觉不对,他前面的手电光不见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又听后面“哎哟”一声惊叫,转回身一看,窦乐扑倒在地,苏腾和查理却都没了踪影。
他赶紧把窦乐拽起来道:“苏腾和查理呢,你不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吗?”
窦乐冷汗四溢,惶然道:“他们跟着你跑进来,我跟着他们跑进来,然后被什么绊了一下,再看就只剩下你了。”
杜乐丁扶住他往后一看,地上有一条断臂,手指痉挛般蜷缩着,仿佛想要抓个垫背的跟它一起下地狱一样。
他又惊又怒,一脚把断臂踹飞,急迫的喊着苏腾他们的名字。如果一会儿他们眼前出现三只大小不一的黑匣子,他感觉自己一定会疯掉。
就耽误这么一会儿工夫,洞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想来是那些雇佣兵追上来了,二人只得暂时想办法将其避过。
山洞构造极其复杂,像是地下松土的蚯蚓遇到了打洞的地鼠,宽窄不一的洞穴彼此交错连通,叫身在其中之人晕头转向。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杜乐丁干脆拉着窦乐躲进旁边的岔路,希望那些雇佣兵一路跑过去,不会注意到这个狭窄倾斜的缝隙。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突然放缓了速度。窦乐不由得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喘气声被发现。
杜乐丁却越听越不对劲,脚步声只有一个,难道其他人都被干掉了?只是这声音十分轻盈,实在不像那些高大壮硕的雇佣兵发出来的。
脚步声一点一点的蹭到岔路口,突然停了下来。一片漆黑之中,杜乐丁拧头往外看去,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他能够感觉到,有人就站在那里,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躲藏在黑暗中的二人。
时间每流逝一秒,杜乐丁额角的冷汗便下滑一寸。他敏锐的神经能够捕捉到距离他们不远的异常寒意,那个人始终伫立在洞口,没有任何动静。
气温越来越低,雾气快要凝结成冰,窦乐止不住的发抖,上下牙磕在一起,咯咯作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洞口的人突然迈出一步,脚步声几乎就在他们跟前。杜乐丁陡然吸了口凉气——这个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就到了他们眼前的?
黑暗中的对峙,充满了让人心惊肉跳的战栗。就好像即便闭上眼睛,当有针尖接近的时候,人也能够感知到一样,杜乐丁能够感觉到一个尖锐的存在感,正死死的戳在他面前。
他僵硬的大腿上,神经正突突的跳着,内心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再也压抑不住,强迫自己甩了个响指,把手上的光猛然往前照去,准备等对方在强光下躲闪的一刻先发制人。
光源亮起的一刹那,二人同时屏住呼吸,窦乐甚至做好了扑过去将人抱住,让杜乐丁安全跑出去的英勇觉悟。
然而光亮所到之处,似乎只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一下,随后便没了踪影。
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惊疑,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这样的情况,丝毫无法让人松懈下来,杜乐丁反而更加紧绷,招呼窦乐赶紧离开岔路洞穴,急迫的想要找到另外三人。
刚一钻出窄缝,一道光落了下来,杜乐丁偏头一看,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第37章 棺山妖冢17
雾蒙蒙的黑暗看起来十分污浊, 苏腾驻足在洞口附近, 隐约听到杜乐丁喊了一声“等会儿”, 眨眼之间,身前急速晃动的光线便消失了。
这山洞就像是生出了邪恶的意识,趁人不备便悄悄吞没一些东西, 光线,声音,甚至是人。
查理抓住苏腾的肩膀, 茫然无措的转头看了看, 惊讶的叫道:“窦乐也不见了!”
前面后面都没有人,也许被山洞吞掉的, 是他们俩才对。
苏腾尽量往洞穴深处看去,那里的确有很多岔路交错纵横, 但他们眼下刚进入洞口的这个地方,只有笔直的一条路, 他们几个怎么可能在顷刻之间便分崩离析的各行其路了?
查理焦急的叫着那几个人的名字,洞里除了他声音的回声,便是偶尔从后面飘来的叹息声。
查理打了个激灵, 正提了口气要继续喊, 苏腾忽然抬手示意他别出声。
四下一片静谧,自他们身旁传来了脚步声。苏腾摸了摸右手边的岩壁,感觉这声音似乎在洞穴的另一边。难不成这个洞从入口那里便被一分为二,他们看似是进了同一个入口,实际上却在被雾气弱化的视线中, 不知不觉中兵分两路了?
岩壁另一侧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正在驻足凝听。随后他们之间像是有某种感应一样,同时往前走去,并逐渐加快了速度。
苏腾握紧了手中的切割刀,查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岩壁已经到了尽头,苏腾与另一侧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力跃出,都想要先发制人的举起了武器。
闪着寒芒的刀锋被两只电浆枪夹在当中,对峙双方却都松了口气。
奈特放下枪道:“就你们两个?”
“丁丁和窦乐不见了!”查理急切的说道,“你也没碰到他们吗!”
奈特一摊手:“我进来之后发现你们都没跟上来,就原路返回了,到了洞口才发觉中间被一道岩壁隔开了,来回都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苏腾神情凝重的看着面前的几条岔路:“他们怎么会听不到我们的叫声?”
奈特看了看岩壁上的黑匣子:“我刚才倒是听到了,但很微弱模糊。这些玩意儿太邪了,没准能吸收声音也说不定。”
查理很担心杜乐丁,忧心忡忡的说:“这么多条路,怎么找啊?”
苏腾径直往其中一条路走去:“一条一条找。”
被定性为失踪的杜乐丁和窦乐此刻正在雇佣兵的逼迫下,往洞穴更深处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唐辛一身是血,搭配上他那股悍匪的气势,活像是阎王爷。他们一群人里只剩下他和身后的两个雇佣兵,脸色都相当难看。
杜乐丁回过头冲唐辛笑笑:“老大,问你个问题,听说你们是来钓鱼的,这山肚子里有什么鱼值得你们这么劳师动众的?”
他语气极其轻松,完全不似沦为阶下囚,窦乐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生怕后面的人给他肩膀上来一枪托。
唐辛却似乎并不介意,沉声道:“大鱼。”
杜乐丁抿了抿嘴唇:“比之前水潭里的还大?”
唐辛笑而不语。他长相倒也称不上英俊帅气,但自有一番气魄,这一笑堪称“邪魅”,叫人心里无端感到不安起来。
杜乐丁转回头目视前方,优哉游哉的说:“我以前钓过几次鱼,不过都是在水库、农家院这些地方。我不喜欢水,所以很少有耐性等鱼上钩。但说来也巧,每次我甩杆没多久,就有鱼咬钩,你说我是不是跟鱼特别有缘?”
唐辛“呵”一声,不置可否。杜乐丁这种人,他见过不少,多半是年少便进入社会,过早的见识了人世间的丑恶,被浸染出了一身的圆滑世故。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像是有保护色的变色龙一样,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算掩饰得很好,脸上总是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好像跟谁都合得来。
实际上,这种人内心深处,永远都是把自己隔离在人群之外的。
他们比谁都孤独,比谁都没有安全感。
杜乐丁念叨了半天钓鱼经,把各种类型的鱼饵优点缺点加以对比分析,突然住了嘴,转而道:“老大,你们之前到底遇到了什么,折了多少人?”
唐辛眯起眼睛道:“只听到了诡异的歌声,有人的心脏就无声无息的被挖走了。现在我们就剩下三个人,你觉得折了多少人。”
杜乐丁没有做十以上的加减法,而是盯着岩壁上的影子道:“你们三个人,加我们两个人,应该是五个人吧。”
有人嗤笑一声道;“你是幼儿园没毕业吗,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
杜乐丁还真就连幼儿园也没上过,他抬手一指岩壁:“五个人为什么会有六个影子?”
唐辛侧目一瞧,果然有个黯淡模糊的影子缀在他们身后。几人顿时一头冷汗,猛的转身向后看去,差点就扣下扳机开火。
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一道白影倏然闪过,消匿在手电的光线中,他们身后空无一人,连岩壁上的影子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们刚刚看到的只是眼花而已。
“赶紧走出这个鬼地方。”唐辛说着转过身,他的两位俘虏早就跑了。
杜乐丁在看到影子之前,听到了一阵水声,猜测他们已经距离出口不远,正巧利用那鬼气森森的影子转移视线,趁着雇佣兵们转身那一刻,拽着窦乐借机逃走。
穿过脚下的通道,果然有微微的亮光从不远处透了进来。二人以最快速度跑出了洞口,杜乐丁刚刚站定,还未曾看清眼前环境,一枚冷箭“咻”的一声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深深插进了岩壁当中。
这“出洞杀”堪比传说中的“开门杀”,让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杜乐丁缓缓转动眼睛,看看尚在轻轻颤动的箭羽,又将视线转向正前方。
从山洞里钻出来,就进入了巨腹山的“肚子”,他们站在一道悬崖边上,脚下是水流湍急的深渊,自水面当中竖起一根石柱,支撑着正中央四方形的祭祀台。
台子边缘立着两根粗长的金属杆,当中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帽衫、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正手持机械弓对准他们。
“过来。”男人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听起来闷闷的,但那语气中的冷漠却丝毫没有被减弱。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口罩杀手”了。杜乐丁飞速的估量了一下他们的处境,四条石桥从四个方向连接着祭祀15 台,左右两边都是峭壁,杜乐丁他们右手边的通道似乎是唯一的出口,却被一块黄色的巨石封堵着。
“相信我,”口罩男打断杜乐丁的思绪,“我的弓箭射速,比你跑得快,而且箭头是带有引爆装置的。”
杜乐丁拇指往后一戳:“你们的人还在洞里呢,你不怕把洞口炸塌他们出不来吗?”
“如果是那样,就算他们倒霉。”口罩男毫不在乎的说。
“我经常觉得应该提防身后有人放冷箭,”唐辛从洞口走了出来,一手按在杜乐丁肩上,看着口罩男道,“自从见到了你,更是加深了这个想法。”
杜乐丁见唐辛好整以暇,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能活到999岁。”
“坏人活千年,那个戴口罩的能活到两千岁。”唐辛冲口罩男比了个中指。
有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这些雇佣兵一起进山,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在六十四个洞穴前兵分两路。唐辛他们绕了个大弯,最终只剩了两个手下,跟着杜乐丁才出来。而口罩男虽然带的人少,却基本上没怎么遇到麻烦。
唐辛转头看向杜乐丁,捏着他的下巴说:“你这张脸,看上去却短命的很。”
霉星当头的杜乐丁粲然一笑:“你会感叹我惊人的生命力的。”
唐辛一偏头,示意杜乐丁和窦乐过去对面。杜乐丁踏上了刻绘着云纹的石桥,脚下流水淙淙,刺激着他回忆深处的冰冷,他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了一眼,顿时袭来一阵晕眩。他怕就这么掉下去,赶紧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缓缓往祭祀台走去。
祭祀台正中间,铺着一个长方形的石台,杜乐丁很确定那是棺床,只是上面的棺椁却不见了。
他们刚走过石桥,另外两个雇佣兵便将二人的手反绑在了身后,从金属杆上扯过一条金属线系在二人手腕上。此时杜乐丁已经知道所谓的钓鱼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很镇定的对唐辛说:“我们又没有武器,不用这么小心谨慎。”
两名雇佣兵走到对面的悬崖上,转动了黄色石头前的机关,深渊下传来扎扎响动,水位顿时暴涨,泛着黑气的地下水咆哮着翻滚起来。
石头机关发出两声苟延残喘,咔的一声裂成了两半。
口罩男用箭头在窦乐手臂上划了极深的一道,创口立刻血流如注。随后他在窦乐屁股上踹了一脚,将他从祭祀台上踹飞出去。
“我挺喜欢你这种表面看起来嬉皮笑脸,实际上骨头特别硬的人,”唐辛走到杜乐丁身后,一手扶在他柔韧的腰上,“当你的骨头被捏碎,满脸的笑容都变成恐慌求饶的时候,看起来肯定让人格外有快感。”
说着,手下发力,将杜乐丁推了出去。
杜乐丁脚下一空,身体在金属线的拉扯下猛的一沉,被悬吊在了空中。脚下上涨的水位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冰冷的窒息感先一步涌了上来,顺着他的脚尖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