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两爪捂嘴——想挖我的墙角,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他宣示主权一般跳到杜乐丁膝盖上:“你的搭档斯科奇不是很火吗?”
窦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都是假的,只是当时我不好意思揭穿他而已。”
斯科奇各种装逼各种吹嘘,让从空间站来的查理信以为真,还以为他真的很红。实际上近一年来他的关注度很低,整个人也十分低迷,直播间里甚至偶尔会出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情况。
他以前直播的节目其实是各种恐怖小游戏,为了寻找突破,才决定改为寻找真正的恐怖。最初的几次尝试都不太理想,直到他听说了那个搜救队员的事,于是便决定前往米克星顿镇碰碰运气。
就算斯科奇不冷,窦乐也受够了。以前他也曾经想过离开斯科奇,但一直没有勇气。直到遇见杜乐丁,窦乐终于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他拿出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即便害怕遭到拒绝,也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忐忑的搓着手,感觉自己像是在当众表白一样诚惶诚恐,忐忑不安,充满期待又胆战心惊。
杜乐丁点点头:“那挺好的,我看你俩也该分手了。哦对了,斯科奇人呢?!”
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窦乐道:“他丢下奈特自己跑了,没想到不认得路,被困在山里,后来被洪流冲了出来,毕方镇的搜救队在河流下游发现了他,把他送来了医院,昨天已经醒了,没什么事。”
只是有几处骨裂、多处骨折,加上一身一脸大大小小的伤而已,恐怕只有整容手术才能救得了他。
他快速讲完斯科奇平淡无奇的经历,又想再接再厉的劝说杜乐丁:“我跟我们老板说过了,他也很感兴趣……”
“嘶——”
一阵吸气声让杜乐丁立刻转过身去:“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都让你别乱动了。”
苏腾的眼神很无辜,好像在说他也不是故意的。
“你都坐了半天了,躺会吧。”杜乐丁扶着苏腾在床上躺好,回头对窦乐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们老板想签我,让我跟你一起直播类似的节目内容是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接连被打断,让窦乐泄了大半的气,期期艾艾的说:“如果你愿意来的话,我们老板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杜乐丁看了看查理:“他们公司比咱们空间上那条破街要正规吧?”
查理紧张的点点头,毕竟是正规正经的直播站,必然比空间站上的直播一番街要强百倍。不过就是有一个问题,那里的直播站管理上比空间站的要严格许多,他们“纯天然”的直播里有不少惊悚恐怖的镜头,可能会翻车。窦乐的老板也许会要求他们调整节目内容,换个相对轻松的主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看杜乐丁的态度,这是被窦乐说动心了?!
查理眼中蒙了一层水汽:“丁丁,你不会是想跳槽吧?”
杜乐丁在查理脑袋上揉了一把,对窦乐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被条条框框约束,现在这种相对自由的状态比较适合我,如果我要是去了你们公司,想必你们老板肯定会指手画脚,我可受不了。”
窦乐一双眼睛,顿时暗了下来,失落的情绪在一时间竟然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他一贯胆怯,很少有胆量向别人开口。这一次是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向杜乐丁发出邀请的。
他当然尊重杜乐丁的选择,但还是难免有些不甘心想再提出些能够让杜乐丁动心的好处,没想到他还没开口,病床那边又传来了动静。
“丁丁,我想吃橘子。”苏腾拽了拽杜乐丁的衣角。
“诶,你怎么事儿那么多!”杜乐丁眉头一紧,罗里吧嗦的把苏腾数落一遍,同时快速剥好一个橘子,一瓣一瓣的往他嘴里续,“趁这几天好好享受本大爷的伺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查理看了看苏腾,好像明白了什么,捂着嘴窃笑,打眼一瞧窦乐,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窦乐也不蠢,知道苏腾是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杜乐丁对苏腾的“兴趣”显然也超过跳槽,他嘴上虽然不耐烦,但行为上也算是有求必应,而且动作小心翼翼,堪称耐心细致。
窦乐盯着杜乐丁拿橘子的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放弃抵抗一般垮下了肩膀,惨兮兮的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对小木雕,两个Q版的小人儿手拉手站在一起,一个表情羞涩,一个神情飞扬,看一眼就知道分别是谁了。
“这一路过来,你救了我不止一次,真的谢谢你,”窦乐把小木头人交给杜乐丁,“不知道送什么临别礼物好,我就会刻这个,就当是……纪念吧。”
杜乐丁接过小木头人儿,右边很英俊那个还真挺像他,便不客气的收下:“那就谢谢了。”
他将木雕放在床头柜上,跟查理一起礼貌性的送窦乐出去。
等他们走后,苏腾拿起床头柜上的木雕,不顾牵动到背上的伤口,面无表情的把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从中掰开,把害羞的那个随手丢到了抽屉深处,把另一个笑嘻嘻的揣进了病号服的口袋里,这才安心躺下。
送走窦乐后,查理拽着杜乐丁的裤脚道:“陪我一起去吧。”
“也好。”杜乐丁得打听一下老板跟唐辛是什么关系,或许她会知道这些雇佣兵的来历,“等我去换身衣服。”
他进了病房,很快又出来了,他的衣服早就被天灾人祸折腾成了抹布,还不如就穿着病号服出去。
夜幕将至,万家灯火,整座小镇都笼罩着一层温暖。这里的居民大部分世代居住于此,彼此之间十分熟络,这样的地方既有其温情的一面,也有其薄情的一面,隐私在这里几乎是不存在的。
当杜乐丁这样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生面孔出现在大街上,立刻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不过他脸皮厚,毫不在意过路人的“注目礼”,两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在熏熏夜风中往旅店走去。
路两旁有很多小店,甜品店的玻璃柜里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点心,看上去赏心悦目,又令人食指大动。
杜乐丁小时候吃甜食的机会寥寥无几,对这种看起来可爱可口的点心没什么抵抗力,正对着玻璃柜垂涎三尺的时候,查理拽了拽他的裤脚说:“那个人是奈特吗?”
杜乐丁抬眼一瞧,果然是那位大姐,脑袋上缠着绷带,正往酒吧走去。他对奈特的疑心并没有打消,见她带伤前往酒吧,理所当然的认定她是要去见什么人,便打算跟上去看看。
刚走了几步,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老天爷真是偏爱帅哥,山崩地裂都没伤到你!”
杜乐丁回头一瞧,是美艳的酒吧老板,不由得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心里正在想着的人,立刻就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不知道老天爷有多偏爱我。”
老板换了一身休闲装,显得更年轻了,笑起来还是那么熟练的妩媚:“我要是再年轻几岁,就不顾一切的跟你私奔了。”
杜乐丁呲牙道:“你现在也不老啊,今年十九了吧?”
老板哈哈大笑。杜乐丁从查理包中取出信递过去:“给你的。”
“情书吗?”老板调侃了一句,看了看上面沾着的干涸水渍道,“写情书还弄成这样,印象分得减八十。”
“说得好,一看写信的人就是个粗手粗脚,不注重细节的人。”杜乐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锅丢给了唐辛。
查理:“……”
“怎么,不是你写的啊,真失望……”老板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拆开皱巴巴的信封,取出信纸展开,在看到纸上的两个字时,脸上荡漾的笑容如池中水纹般不留痕迹的消失了,第一次在迷离的夜色中卸下挂满笑容的面具,剥离出了一张真实的面孔。
第46章 鱼睽神木06
街上人来人往, 不少吃过晚饭的人正在散步或是在赴约的路上, 对外来者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大半, 很快就没人注意站在点心店门口的三人。
杜乐丁探寻的目光和老板凝滞的眼神狭路相逢,所有的心思在街边的路灯下、商铺的灯光里显露无遗。
她的眼窝里有一团阴影,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好像有一点怀念,有一点落寞,还有一点抗拒, 与此前种种散发着酒香和风尘气的表情全然不同。
杜乐丁试探的问道:“美女, 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老板愣了一下,诧异的笑了笑:“我就是一个卖酒的, 威胁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查理不解道:“可那两个字一般不是都出现在很糟糕的话里吗,‘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收拾你的’、‘你欠的债早晚要还的’……”
杜乐丁赞同的点点头——做坏事早晚要被发现, 所以要在中午做。
老板将信撕碎,攥了满手的碎纸片, 浅浅一笑:“不是那个意思,这两个字是我的名字。”
“你叫早晚?”杜乐丁顿时哭笑不得,“张早晚, 李早晚, 王早晚?哪有这种名字。”
老板在一瞬间流露出的真实如同雪天里落在地上的梅花,留下惊鸿一瞥,转眼间就被覆盖掩埋了。她扶额笑道:“讨厌,我叫贺朝暮。”
她顿了一下,补充说:“朝三暮四, 朝秦暮楚的朝暮。”
她对自己名字的解释,带着一股自黑的讽刺意味。杜乐丁看着她嘴角边不怎么畅快的弧度,猜测这名字背后可能有一段故事。
查理小心翼翼的问:“老板,你跟那个唐辛,是认识的吗?”
这是一句废话,这辗转迂回的鱼信雁书摆明了他俩不仅认识,关系恐怕还不简单。
贺朝暮摆摆手:“我在环线列车上开酒吧,每天客人不知多少,认识的人多了,不过都是浮皮潦草的交情。”
虽然她不肯说实话,但也更加证明她跟唐辛之间交情匪浅。杜乐丁笑了笑,转移话题到:“你父母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乍一听很好听,被你解释过之后总感觉怪怪的。”
贺朝暮靠在点心店门外的墙上,点了支烟悠悠道:“我父母在地球末日浩劫中死了,我这名字是我的养父起的,是为了讽刺一个人,讽刺一段感情。”
“他曾经也是经营酒吧的,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竟然一头栽进了虚伪的爱情里。”贺朝暮的眼神虚看向长街尽头,微微出神道,“谈过恋爱吗?”
杜乐丁摇了摇头。但是极为莫名其妙的,在这一刻想起了苏腾。
他胃里顿时一阵火烧火燎般焦慌,赶忙强行压制住了这番奇怪的感觉。
“不应该啊,这么帅,老天爷又偏爱你。”贺朝暮收回视线调侃,随后又敛去笑容说,“我的养父爱上了一个男人,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有家室了,还以为终于遇到了真爱,恨不得掏心掏肺,为他去死。”
“养父收养我的时候,年纪可不小了,依然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可见他有多恨那个人。”
“这名字就是个诅咒。我跟我养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还是重复着他的人生,守着一个酒吧,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男人。”
酒吧那么热闹,来往之人林林总总,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见到的人。她的名字既是心酸的讽刺,也是无奈的哀悼。
杜乐丁和查理对视一眼——老板等的人不会就是唐辛吧?
贺朝暮冲杜乐丁眨眨眼:“现在还觉得这名字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的啊,”杜乐丁笑嘻嘻的说,“我读书少,没学过什么诗词歌赋,倒是在看电影的时候学了这么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阵风席卷过茫茫雪原,将深埋雪下的梅花瓣又吹了出来,鲜红欲滴的点在一片纯白上,煞是灼眼。
贺朝暮的眸子里漾起一捧春水,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踌躇许久突然又换上了妩媚的面具,拍了拍杜乐丁的脸道:“想不想吃点心,我请客。”
杜乐丁出门儿没带钱,正愁吃不到甜点,现在有人主动请缨要掏钱包,他乐不得的答应了。
店里的点心五花八门,形色不一,让选择困难症患者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杜乐丁左挑右选,要了两个晶莹剔透的水馒头和四个樱饼,告别贺朝暮之后,便跟查理一人拿着一个点心往酒吧走去。
查理吃完一个樱饼,感觉意犹未尽,便把手伸进了袋子里想要再摸个水馒头,却被杜乐丁拍开了爪子。
他不满道:“小气鬼,还有好几个呢,你要半夜里吃独食吗?”
杜乐丁随口道:“带给苏腾吃的。”
查理笑得很有内涵:“yooooooooo,原来这是这样,那我就不跟男神抢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有好吃的竟然还想着给他带一份。”
杜乐丁脚步一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选点心的时候,还真没特意想要给苏腾带一份,这个念头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脑海里飘过,轻飘飘的让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你废话可真多。”杜乐丁打开纸袋,想用水馒头堵住查理的嘴。但他刚才已经吃过一个,那粉嫩玲珑的点心只剩下了一个。他微一迟疑,手指移到樱饼上,拿出来塞进了查理口中。
查理两爪捧着樱饼:“你为什么不再问问老板关于唐辛的事,偏要说些没用的,要我说你废话才多。”
杜乐丁:“依我看,贺老板也不见得就知道太多,即便知道也不会说。难道你想让我刑讯逼供吗?唐辛那种人,居无定所,身份更换的比咱们吃饭还频繁,人际关系多为金钱交易的雇佣关系。他今天还在这个星球上,明天兴许就跑到隔壁星球了,这种人你就是有心想查也查不到。”
查理皱了皱眉:“那你说,贺老板在等的人,会是唐辛吗?”
杜乐丁笑了:“那我哪知道,万一唐辛是替别人传信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酒吧门口,杜乐丁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的巡视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角落里独坐一隅的奈特身上。
她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却依然是一个人,看她那叼着烟发呆的样子,也实在不像是在等人。
杜乐丁又站了一会儿,见奈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烈酒,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小姐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杜乐丁拉开椅子在奈特对面坐下。
奈特扶着脑袋抬起头,漫不经心道:“根据我的经验,受了伤喝点酒就好了。”
查理坐在杜乐丁腿上,两爪扒着桌子边沿,不无担忧道:“你的经验听起来不怎么靠谱。”
奈特无所谓的笑笑,冲杜乐丁挑眉道:“找我有事?”
杜乐丁拨开查理晃来晃去的尾巴,把他提起来丢到奈特那边的沙发上:“我刚才看你进了酒吧,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奈特跟杜乐丁不一样,凡事不喜欢绕弯子,单刀直入才是她的本色。她端着酒杯,食指朝杜乐丁一指:“你这人挺矛盾的,一方面——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你在怀疑我,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苏腾的缘故,你又真挺担心我。我该谢谢你的关心吗?”
苏腾苏腾苏腾,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上苏腾?杜乐丁一听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的心跳加速,这种奇怪的反应令他深觉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他稳住心神,刻意清了清嗓子:“这话说的,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这话一半真情,一半假意。奈特何等犀利,怎么会听不出来。杜乐丁对她心存戒备,她又何尝不是小心提防,这二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墙,表面上无比通透,实则什么都触不到。
杜乐丁心里惦记着山中村落那一幕,耿耿于怀的想从她身上找出点草蛇灰线,奈何跟她沟通不良,练就一身的虚与委蛇全然无效。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好像两个喝闷酒的中年失业人士,一切愁绪尽在不言中,酒吧小小的角落里呈现出与周遭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沉默。
又是几杯酒下肚后,奈特倒是稍微松弛了些许,难能可贵的主动说:“你还在怀疑我半夜里拿着通讯设备,独自跑到树林里的举动吧。”
杜乐丁满不在乎道:“有些人天生就是独行侠。”
这件事跟山中村落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他也听到了通讯设备里可疑的求救信号。面对同一件事,每个人做出的选择都不同,有的人会选择跟身边的人商量,有的人会选择独自处理,这都是人生多年的经历所形成的经验和习惯使然,奈特会那么做也并非毫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