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游离在镇北军之外的独立骑兵,是一个健全具有自我指挥系统的军队,其机动性和单兵作战能力都是大魏国首屈一指的。上京城御林军、西凉徐家亲卫都是大魏国战力超群的军队,但是在人数上却很难和镇北龙雪骑相提并论。
从另一个角度上,换成现代军事术语来讲,镇北龙雪骑是大兵团特种兵的雏形,是在那场大魏国最为动荡的混乱中,对抗匈奴骑兵南下的最后一支有生力量。
林家又成了舆论的焦点,不过谈论的重点成了林成平,这个小小的小分队队长是如何成为了镇北龙雪骑的首领的,各种议论纷纷,阴谋论不一而足。不过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夏侯大将军为何如此看重林家林成平,林成平年轻,太年轻,朝廷的做法太冒险,就连以持重稳定、较为保守的宰相大人都同意了,实在匪夷所思。
真正的原因只有夏侯襄阳自己知晓,镇北军能人辈出,更是有不少从战乱中走出来的功勋战将,但是像林成平能够积极实现自我升华的年轻人却很少。林成平斩杀阿骨打更多的是因为运气,但是夏侯襄阳希望借着这个契机。给林成平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
不过林成平的官衔却成了一个大问题,万人骑兵,本应该赐予正三品的官衔,可是林成平本就没有官衔,如若一下子正三品,可真前无古人了,更何况林成平从未科举。没有功名。于是只能破格从五品。
官服官帽到了林家小院,林婉儿和宝玉、玉宝十分高兴,伸手摸来摸去。啧啧称奇。林婉儿觉得不过瘾,将宽大的官服官帽穿戴在身上,摇头晃脑在大厅内走了一个过场,可惜官服有些大。踩在前摆上,差点一不留声就摔倒了。幸好林成平伸手扶了一把:“大姐,小心!”
林婉儿一把推开林成平的手:“我没事,我还能空翻呢,你信不信。信不信?”
“我信,我信。”林成平慌忙点头,生怕大姐为了证实自己会空翻这个事情。而弄掉两颗门牙。
此外,还有一件说大即大。说小便小的事情,那就是夏侯襄阳和李慕白要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来一场绝顶之争,争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号。
上京城炸开了锅,夏侯大将军要出手了,终于要出手了,自从十死士入宫被阻之后,夏侯大将军就再也没有出过手,当年已经地动山摇、风雨变幻,多年孕育气意,想来更加超凡。
反倒是李慕白是谁,每人过多在意,只是将陈年旧账翻出来一看,这人也不得了啊,曾经脚踏秦淮河大潮而来,还和海公公、洪公公对峙在吏部大牢之外,是顶尖那一小撮高手。
而且对于这件事情,陛下竟然同意了,而且还是很痛快的就同意了。
那可是在紫禁之巅,有损皇家尊严。陈贤和纪昀两位大学士,跪在御书桌前,一个口苦婆心,一个梗着脖子。
陛下不闻不问,早就命人拿来两个棉塞堵住耳朵,等日过晌午,在已经口渴难耐的陈贤目瞪口呆之下,取出棉塞:“两位爱卿一起吃饭?”
脾气暴躁的纪昀腾一声火了:“陛下不厚道。”
陛下心里冷笑:“你才知道。”
在小太监的帮助下两位大学士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陛下万万不可让大将军和李慕白战于紫荆之巅,不然皇家威严何在?大魏国尊严何在?”
“迂腐!”走在最前面的陛下停下脚步,“扰乱视听。”
陈贤和纪昀皱着眉头,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舒展开眉头,相识一笑,心领神会。
陈贤行礼:“陛下英明。”
纪昀哈哈大笑:“今月的月圆之夜,注定不会无聊。我提议再派三千御林军维护秩序,为决战的两人打气。”
西凉王徐骁没有再做出出格的事情,而是整日闷在客栈里,喝茶咳嗽,以及看那棵初夏的枫树,绿叶密织有如翠伞,郁郁葱葱青翠如玉。
世人皆知秋天枫叶如火,但是却不知夏季枫树开花别有一番淡然美丽,淡红色小花在枫叶间忽隐忽现,翠绿之间隐藏着点点淡红,红粉若云霞,如同蝴蝶翅膀轻盈,煞是美丽。
徐云枫的名字就源于“如白云般洁白,似枫叶般火红”,当时徐云枫出生,徐骁为了名字抓耳挠腮,奈何水平有限,憋了半天起了一个徐小骁,被整个徐家军嘲笑了很久。
恰逢徐骁和王妃白素在上京城,住在此间驿站,于蓝天白云、枫叶似火的秋季起名徐云枫。如今枫树依旧在,却是物是人非,芳华不在,徐骁就一天一天站在枫树下,仰着脑袋,不悲不喜,不言不语,只有咳嗽很的时候,才取出手帕,接几口带着血丝的浓痰,说一句:“好人没长寿,祸害一千年。”
有贫寒士子在上京城郁郁不得志,期望能够在西凉博取一个锦绣前程,于是冒着巨大舆论风险来到徐骁居住的那间驿站,一站便是三天。
上京城初夏,昼夜温差极大,中午炎热蒸闷,夜晚清冷如霜,那书生身上衣衫单薄,想来也是买不起衣衫,但是格外朴素。白天还好,夜晚被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可是这个书生却一动不动。
徐骁在驿站进进出出,从来没有正眼看年轻人一眼,只是来回转个圈,像是富家翁一般端着茶壶,吐一口浓痰再回屋去。
第四日,徐骁从驿站晃晃悠悠走出来,身后魏松单手提着一个太师椅,放在枫树下面,阳光透过枫叶间隙落在地上,清风吹动枫叶,光点摇摇晃晃,像是被清风吹动了一般。
徐骁很舒服躺在椅子上:“云枫说,他一直不明白这书上为啥总有傻子跪在武功高手家门前祈求收留,不吃不喝,也不听他人劝解,而天公也是不作美,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可把傻子折腾的够呛,不过还好,高手很配合,第三天肯定出门,而且肯定是三天,不是四天,也不是五天,更不是三个月,不然主人公傻子肯定已经饿死,故事就讲不下去喽。高手挽起傻子的臂膀,小子你根骨奇佳,而且有毅力,我决定收你为徒,教你上乘武功。”
书生面露尴尬之色,西凉王的话含沙射影,但是他不敢动一下,更不敢出声反驳。
说到这里,徐骁摇头一笑,喝一口茶水:“而且这位高手家里肯定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只是一打眼就看上了主人公傻子,死活非要以身相许,倒贴进去傻子主人公都不情愿。哈哈,云枫还说,老头,如果哪天你也遇到这么一位傻子,一定不要三天以后就出门,要四天之后再出门,不然很落俗套、掉身价。”
书生讶然,自己站在驿站外面的确是整整四天,西凉王方才出门,说了上面一段话。
魏松微微一笑,只有世子殿下敢这么和义父如此说话,来了上京城,好久没听到世子殿下的“老头”,心里还有些想念。
徐骁摩挲着茶壶,是自己进京入了驿站之后,范立命人送过来的,但是范立人没有现身,徐骁知晓这位位居十大兵法大师第三的兄弟也在制气,既然不想见那便不见吧,不见你们还能安度晚年。
徐骁继续说道:“云枫说,既然出门了一定不要上去就夸那傻子根骨如何如何,毅力品性如何如何瑞,好像自己求着对方似的。而是要让对方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干,吹吹牛皮,去菜市场买白菜还要挑拣一下,咱不能什么货色都向西凉带。云枫还说,如果那傻子真的在门前傻愣愣站了四天,而且袖子里没有藏个馒头什么的,老头你千万也别向西凉带,因为这人真的是傻子。”抬起头看了书生袖子一眼,开始还鼓鼓的袖子如今已经干瘪异常了。
书生脸色通红,自小因为贫穷而愈发敏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打击,一时间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书生长长呼出一口气,抱着一颗横竖都是死的心,沉声说道:“学生入西凉可保西凉百年太平!”
西凉贫瘠,民风彪悍,只有塞上江南的河套平原算是一块风水宝地,世人不知道徐骁如何用“三州一平原”养起了三十万铁骑,而且战力超群,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西凉铁骑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哦?”徐骁脸上带着笑意,“百年太平?说说看,如何保?”
(想写一些心比天高的人,哎,兰英就应该是这种人吧?心比天高,哭。为了《西凉风沙》这一卷也写点伏笔。)
☆、第130章 命比纸薄
“哦?”徐骁脸上带着笑意,“百年太平?说说看,如何保?”
书生整了整身上那件寒酸衣衫,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西凉贫瘠,民风彪悍,男人人人可战死沙场,女人人人可上马抗刀,从地理形势看来,东有中原,西有西胡,南有蜀地,北邻匈奴,东北还有镇北军,细细看看是处于围困之中。西凉三州不适农耕,河套平原狭小偏长。近年来,西凉闭关,不于外界沟通,豢养起三十万铁骑,让朝廷暗自咂舌,管窥蠡测,西凉必定有能人异士,统筹全局,可是也暴露出了其中一个问题。”
书生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如今西凉很少有消息流出,朝廷多次派遣巡察御史去西凉巡查,但是都被世子殿下徐云枫拿着扫把打将的不敢出驿站,西凉内部的权力分配、军队分布、边防设置都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楚,也弄不明白。
“什么问题?”徐骁直视着书生的眼睛,如同利剑想要“穿透”这个书生。
书生被徐骁看着,不知为何后背竟然渗出了汗水,可是被枫树下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冷风一吹,瞬间没了踪迹,在初夏时分竟然还有些冷:“西凉在闭关锁国,以愚民政策治国。”
徐骁再次摩挲着手中的茶壶,这书生所说不错,世人皆以为“愚民政策”于国白海而无一利,但是却不知道有时候“愚民政策”是最好治国方略,中原富饶,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小康家庭能够几十两银钱,入私塾读书者十之七八。可是西凉贫瘠,富饶人家也不过十几两银钱,读书识字更是奢侈事情。
当初朝廷封王徐骁西凉,而不是富庶之地徐骁的家乡蜀地,也不是鱼米之乡江南,未尝没有制肘消弱徐骁的战略意图,让时间去磨光这位平定天下第一战将的威信和光环。然后行之有效的取缔。
西凉若想养气三十万的铁骑。开销粮草都是天文数字,所以徐家军抢占了河套平原。赴凉封王时刻,范立曾经给徐骁写过一封信。言简意赅,了了八字:闭关锁凉,愚民治凉。
只有西凉三州的民众眼界窄了,如同井底之蛙了。看不到中原富庶,从心里还以为自己的生活水平很高。于是才能够民心所向,西凉才能长久治安。
民心向背,一直都是国之稳定还是混乱的标杆。
“继续。”徐骁淡淡的说道。
书生继续说道:“朝廷把持漕运、盐铁,西凉只能自给自足。以徐家铁骑的战力莫说西胡,就是匈奴也已经打穿,但是为何对于西胡是打而不灭?因为居安思危。西凉铁骑若想保持战力,只能以战养战。而西胡就是很好的试金石。但是人力终有穷尽时,世间无万世朝廷,时间会磨光西凉铁骑的光芒,所以西凉必须开放。”
开放?开放一直都是利弊各半,祸福相依的事情,一旦民众看到天下大势,特别是西凉的贫苦,必定会心生动摇,西凉动荡也不远矣。
“西凉开放,不是对中原,也不是对西蜀,而是对西域。”书生尽量压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自己不爱诗书,却爱读史书,分析天下大事,于是不容于科举考试,曾经捧自己评论天下局势的文章跪求于宰相府前,却被门卫赶了出来,还被安了“刁民乱民”的称号,在吏部大牢里躲过了十五个“春秋”:“西域广袤,虽有沙漠阻隔,但是更西之处便是楼兰、夜郎,自有自的一番风景,如若打通西域,西凉以中原铁犁、丝绸和西域互通有无,必定能够兴盛西凉,最主要的是……”
说到此处,书生停下,抬头看了看西凉王,不知道是否可以继续说下去。
徐骁微微点头,便是要这位口若悬河的书生继续说下去。
书生长吸一口气:“最主要的是能够为西凉铁骑赢得战略纵深,若是那一日朝廷、镇北军、西胡同时发难,西凉军可以用西域的广袤无垠拉长战线,赢得宝贵时间。”
徐骁眼睛精光闪闪,盯着这位书生,站起身来,伸手想要拍一拍这位书生,只是手落空了。
书生看到西凉王起身,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特别是看到西凉王伸出的手小腿肚子都在不自觉的微微打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徐骁仰头哈哈大笑:“上京城有如此人才,竟然都进不了庙堂,看样子如今的朝廷也不怎么样嘛。皇帝陛下的那句天下英雄都入了我彀未免夸大了一些。”
取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书生,徐骁开口说道:“拿着玉佩去西凉找司马尺。”
书生双手颤抖着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块绣着鸳鸯的上好手帕包好玉佩,再小心翼翼回77 揣到怀里,以头抢地:“谢凉王。”
徐骁咳嗽两声,倒背着双手,进了驿站。
书生站起身来,揉了揉已经发酸僵硬的双腿,看了看那位王爷的背影,使劲儿攥了攥拳头,然后步伐稳健的离开了客栈。
徐骁站在客栈的窗户前,看着书生离去,对魏松问道:“你有疑问?”
魏松点头:“义父,这书生真有真才实学?”
徐骁摇摇头,有些吹鼻子瞪眼的说道:“我哪里知道?只是觉得这书生说的挺好,以前我就敬佩读书人,主要是敬佩他们能说。当初打了败仗,我去兵部借兵,没人借啊,就差跪地上了,愣是没人借给我。后来范立去了,三言两语就借到了,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不能因为范立长得俊,就这么歧视我吧。”
“义父,那么如此提拔这个书生,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徐骁摸了摸茶壶,茶水有些凉,便放在一旁。实话实说:“不知道。在西凉也听云枫叨唠过相似的言论,可是云枫和书生都弄错了一件事情。”
魏松皱眉:“什么事情?”
徐骁淡淡的说道:“西凉不是一国,而是大魏的一部分。”
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冷哼一声的“虎熊”魏松,徐骁淡然一笑:“这点都不如范立,他给我的建议是闭关锁凉,愚民治凉,而不是闭关锁国。愚民治国。朝廷一直制肘西凉。但是也给了莫大的独立性,三十万铁骑可不是小数目,可是朝廷忍了。虽然没有漕运和粮草的补给,但是抢占河套平原朝廷也忍了。镇北军没有这种待遇。”
说到镇北军,徐骁好像想起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夏侯那厮打仗和我有差距,但是也是有水平的。怎么就打不穿匈奴呢?偏偏临了进京的时候,打了一场大胜仗。还割下了南院大王的脑袋。哈哈,还不是放不下大将军的权利,啧啧,一人手握五十万镇北军。哼,好大的权利!”
魏松自认为是一介武夫,对于朝廷事情从来都不过问。但是听着义父的分析,还是忍不住惊讶。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栖息之地,怎能让他人卧鼾,朝廷为什么容忍西凉三十万铁骑?”徐骁问向身边的魏松。
魏松冷哼一声:“他们也向取缔西凉军,但是有哪个本事吗?”
徐骁无声大笑,伸手拍了拍魏松的肩膀,朝廷容忍西凉军,更深层次的含义似乎只有自己和皇帝陛下知晓了。
书生拿着玉佩离去,在自己几间茅草屋内简单略作收拾,关上门,仰躺在破床上,从怀中取出那块手帕,先是将手帕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举起玉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人生的转折总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
至于那块手帕,是上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给的,书生贫苦,本想着走一条捷径,选来选去便看上了那户人家婉约如同白兔的小姐,每天都在小姐走过的桥头等待,终于引起了小姐的注意。
书生用着自己对天下大势的理解,独到的针砭时弊,很快得到了小姐的青睐,小姐家中富裕,父亲和他的那些朋友也是谈论天下,但是出口便是西凉蛮子、匈奴贼人,话语自傲,听来烦闷。
书生的言论却不同,客观正确,再加上穷苦身世博得了小姐同情,这个傻女子半推半就的给了身子。
书生得意,和小姐相处过程中,一开始将对方看作向上攀爬的阶梯,但是随着时间推进,自己竟然生出了一种依赖和留恋,还有一股保护*和喜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