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画舫船上起波折
林家小院进入了一个极为繁忙的时间段,少了赵乾这个帮手,似乎一切都成了乱麻。
可是林婉儿偏偏不信这个邪,通过死记硬背硬生生的将所有事情都打理清晰,蚕茧进入林家小院,然后经过煮茧、抽丝、烘干、成绞、络丝、捻丝等等一系列的工艺,林婉儿都能轻车熟路打理的头头是道,忙里偷闲的时候还可以写写《西厢记》番外篇。
如今澶州城内丝绸生意是两分天下,其中一份便是林普领的林家丝绸庄,依靠着往年的存货占据着大客户,而且财源雄厚,后劲十足。另一份便是林婉儿的小院丝绸,快速的占据低端市场,比如丝绸手帕、肚兜等等,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不过缺点也是明显,林婉儿缺钱,缺少大量的流动资金。
本来澶州书局、崇文书局和半月书局能够帮衬林婉儿一把,但是正在北方扩展市场的刘宏达和沈松文也是觉得资金紧张,依靠常年在商场上打拼下来的人脉已经借了不少银子,也没有多余的闲钱来接济林婉儿一下。
总之,现在的林家小院处在一个节骨眼上,手里的闲钱是一分没有,都在外面飘着,如果能够平稳的度过这个时期,以后便是财源滚滚,《西厢记》帮衬着丝绸生意,丝绸生意反馈着《西厢记》,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如果稍有外力破坏了这个平衡,林家只能一夜回到解放前,从新背起“吃穿住”这三座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期间,还出了一出小插曲。
澶州杨二喜家里突遭灾难,一家大小的顶梁柱杨二喜在码头不小心折了腰,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杨二喜的病情似乎有些严重,在床上躺了三月有余还不见好转。
杨开光上学需要银钱,杨二喜治病需要银钱,本就不怎么富裕的杨家哪有多余的银子,日子日渐捉襟见肘。
二喜媳妇整日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操持这个家,虽然读书少,但是二喜媳妇心里识大体、明大义,从未想着离弃一家大小。
二喜媳妇听说林家小院招人,而且所挣银钱颇为可观,心里壮着胆子来林家小院讨要一份活计:“婉儿姑娘,我家当家的现在还躺在床上。开光上学还需要银钱,您看看能不能给我一份活干干,只要稍微给些银钱就好。”二喜媳妇本来胆子就小,想着以前和林家还有些恩怨,说话语气不足,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林婉儿坐在前厅,一手正提着毛笔写写画画,算计着今天有多少手帕、肚兜进了林家小院,又有多少出了林家小院,听见二喜媳妇的话语,才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二喜媳妇被林婉儿看得有些不舒服,缓缓的低下了头,脸上燥热,觉得没脸见人,但是想想家中窘迫的情况,壮着胆子再说道:“婉儿姑娘,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家的错,但是看在乡邻的份上……”
“不行!”林婉儿斩钉截铁的说道,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二喜媳妇眼睛瞬间通红,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哭求道:“婉儿姑娘……”
“我说过了不行!”林婉儿有些不耐烦,下笔的力度也不自觉的重了一些,语气寒冷的说道:“当年我家比你家好不了多少,也不见杨家帮衬一把,这还不算,你家开光将我家从上到下骂了一遍,杨二喜落井下石,抢我银钱。如今有了难处才想起我林家。二喜嫂子,我林婉儿不是好人,世间也不存在这样的好人!”
二喜媳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口中凄苦求道:“婉儿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林婉儿心中烦闷,冷冷的哼一身,丢下毛笔,离了林家,也不知去了何处。
等林婉儿再回到林家小院的时候,二喜媳妇已经离开。
林婉儿看到夕阳已经西下,愣愣出了一会神,然后攥了攥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要狠心一些。”
林婉儿心中揣度一下时间,独自去了厨房,生火、加水、淘米、摘菜、炒菜……
林乾毅和林翰林先后回家,一家人坐在餐桌上。
林婉儿端起米饭,吃了一口米饭,不知什么滋味,然后夹了一筷子菜,还是不知道什么滋味,换个菜放到嘴边,又将菜放回,筷子放下,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林婉儿啊林婉儿,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天底下超级超级的大笨蛋,整个大魏国都没有比你更笨的大笨蛋了。”
一家大小不知大姐为何说了这么一句话,都等着下文。
林婉儿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对林翰林吩咐道:“老四,拿着这张银票去一趟杨二喜家,将银票交给二喜嫂子。”
林翰林听说了杨二喜家中的事情,再看到大姐要拿银子给杨家,冷哼一声,开口说道:“我不去。”
“你去不去?”林婉儿。
“我不去。”林翰林。
“好,你不去我去。”林婉儿放下碗筷,起身便要去杨家。
林翰林慌忙将大姐按住,拿起银票,虽然心头极不情愿,但是还是连连说道:“大姐,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说完,人便离了小院,一头扎入黑暗中。
林婉儿复又将碗筷拿起,胃口大增,心情也不自觉的好了起来,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晚上睡觉也香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婉儿收拾完碗筷,马上拿起毛笔又在那和一堆账本“打仗”。
二喜媳妇满脸感激的进了林家小院,还没说话就先扑通跪在地上给林婉儿磕了三个响头,林婉儿还是扳着昨天的那张寒气逼人的脸,算着自己的账单。
二喜媳妇毫不在意林婉儿的反应,感激涕零的说道:“谢谢婉儿姑娘的帮助,谢谢婉儿姑娘的帮助。我代表杨家谢过婉儿姑娘了。”说完,又要磕头。
林婉儿没有站起身来阻拦,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面色不悦。
二喜媳妇也瞧出了林婉儿的脸色,再谢三遍,开口问道:“婉儿姑娘,你就分配给我活吧,什么苦我都能吃。”
林婉儿放下毛笔,眉头皱的更深了,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进林家小院干活了?”
二喜媳妇整个人一愣,开口说道:“昨晚婉儿姑娘送到杨家的银钱,难道不是同意我在林家……”
“笑话!”林婉儿冷哼一声,说道:“给你银钱是给你银钱,昨天我就说过杨家欺负我林家,就断然没有让你们杨家进林家干活的可能。之所以送些银钱给你们,是因为……”林婉儿想了想,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是因为我心软了吧,那样子太损我林婉儿澶州恶女的威名,最后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林婉儿说道:“是因为我林家钱多。”
二喜媳妇伸手抹了抹眼泪,见惯了尔虞我诈和鸡鸣狗盗,即使自己丈夫有时候也会瞒着自己在心里算计一些小九九。想到这,二喜媳妇心中黯然,平复一下情绪,让自己摆脱那股消极的情绪,张口说道:“婉儿姑娘,你是一个好人。”
林婉儿早就不耐烦了,语气不善的说道:“没事了吧,没事就走吧。”
二喜媳妇起身,轻轻退出了林家小院。
林婉儿此时却在小院里开始絮絮叨叨,大骂自己笨蛋,骂着骂着便笑了起来,眼睛望向身旁的凳子,挺动了一下鼻翼,好像对着某人说话:“笑什么笑,本姑娘有钱就是这么任性,你管不着。”
此时,林家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来人是陈笑笑画舫船旁边的一位姑娘,和林婉儿见过几面,但是不熟。
那姑娘气喘吁吁,是跑来的,用手顺了顺胸脯,开口说道:“林大家,不好了,有人在笑笑的画舫船上闹事。”
林婉儿心中惊骇,顺手抄起一根木棍,跨出林家小院,如同风一般去了画舫船。
人还没到画舫街,便看到人一群人围着陈笑笑的画舫船。
众人看到林婉儿赶来,不自觉让开了一条道,林婉儿顺着这条人道便进了画舫船。
画舫船内布置还是往常模样,但是一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林婉儿心中咯噔一声,大眼睛也不由的眯了眯,开口道:“叔叔怎么在这里?”
林普领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婉儿,好久不见。我这不来画舫船坐坐嘛。”语气中带着戏谑和讽刺。
陈笑笑抱着琵琶来到林婉儿身后,小脸满是怒色,没认识林婉儿之前,陈笑笑遇到事情便是哭泣,随着和林婉儿接触越来越深,性格变得愈发的坚强。
原来,眼见林家丝绸生意越做越大,林普领越来越坐不住,但是因为赵乾的威胁一直没敢动手,不是不敢,而是每次派出去的人都无影无踪了,林普领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那天也会稀里糊涂的无影无踪了。
后来听说赵乾离开了澶州,林普领还是不敢直接对林家小院动手。退而求其次,林普领决定对着与林婉儿交好的陈笑笑动手,“帮助”陈笑笑脱了贱籍,纳入林家,以陈笑笑为要挟乖乖逼迫林婉儿就范。
如果林婉儿帮助陈笑笑脱了贱籍,势必要拿出更多的银钱,如此更好,林普领早就分析过林家小院当前的局势,只要将林婉儿的流动资金锁死,那么在澶州的丝绸生意还是我林普领一家独大,说不定还能以低价收购了林婉儿滞留在手中的丝绸。
☆、第072章 当年故事另一半(1)
林普领笑了笑,开口说道:“叔叔知道婉儿你和笑笑姑娘情同姐妹,我看笑笑姑娘流落风尘,心想婉儿你一定日夜想着帮笑笑姑娘脱了贱籍,清清白白的过日子。我这个作叔叔的就帮衬一把,也算是作个叔叔应该做的。”话语说的很漂亮,一点漏洞都没有。
但是听到林婉儿耳朵中有些冠冕堂皇的刺耳,不由得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婉儿替笑笑谢过叔叔的好意,但是自家的事情还是自家解决的好,就不劳烦叔叔费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婉儿你说费心就太见外了。”林普领开口说道,眼睛望向画舫船内另一人。
这人是掌管画舫街的人,名字叫郑恒,身着一袭灰色长衫,脸色有些苍白。说起画舫街,是澶州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可以说是擦着澶州律例的擦边球,某些生意确实是不为律例所容,但是有些生意却能够给澶州带来不菲的税收。
当前王启年来澶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整顿画舫街,但是用尽各种方法也没能将画舫街整顿成“山清水秀”的地方,反而受到各方势力的阻挠,越整顿越混乱。王启年对此颇为不满,但是无可奈何。
这郑恒就是在整顿期间成为了画舫街掌事人。
郑恒没有任何背景,正是没有任何背景,所以既不偏袒权贵人家,也不偏袒知州大人,立下了规矩,凡是入了画舫街的女子,都要按规矩办事。
这贱籍一事就是郑恒提出的,女子入了画舫街,他郑恒保女子平安,但是却沦为贱籍,若想出画舫街便要凑足银子脱了贱籍。郑恒此人在澶州属于灰色人物,褒贬不一。
有些女子走投无路,入了画舫街,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还能受到郑恒和身后那群打手的照顾,保住性命,有个平安。但是也有女子凑不够银钱,想逃出这画舫街,寻一方自由天地,却被这郑恒装了麻袋,丢进大江,成了一江春水中的一抹孤魂。
郑恒欺负过穷苦人家,也拿出银钱帮助澶州建立了几座私塾。
郑恒看到林普领望向自己,站起身来,一双手细长,先是对林婉儿微微欠身,说道:“林大家《西厢记》巧夺天工,字字珠玑,郑某从心里佩服。但是今天的事情要按规矩来。”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契约,铺在画舫船桌子上,接着开口道:“画舫船规矩,入了画舫街便是画舫街的人,凑够银两才能脱了贱籍,笑笑姑娘入画舫街是卖身葬父,当时契约上写着五百两纹银,经过几年利滚利,若想赎身需拿出二千五百两纹银。”
说完,郑恒看了看林婉儿和林普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林婉儿下意识攥了攥小手,实在没想到竟然要二千五百两纹银,当初《西厢记》分红才刚刚两千两,如今一张小小的契约却要二千五百两,而且这利息高的离谱。最让林婉儿心中焦急的事情是林家小院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林婉儿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林普领的眼中,心中无声大笑,但是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拿出一叠银票,笑着说道:“郑老板,这有二两五百两银票,请您清点一番。”
郑恒没有接银票,而是看着林婉儿如何应对。
林婉儿咬咬牙,也是拿出一叠银票,还有各种单据契约,开口说道:“慢着,我出二千六百两。郑老板,婉儿拿不出这么多银票,但是这又一些林家丝绸生意的单据契约,想来也能够凑够。”
郑恒摇摇头,看样子是不符合规矩,但是却开口说道:“本来画舫街从来不收单据契约,但是婉儿姑娘才名出众,郑某也就破例一回,收下这单据了。”郑恒在澶州是个特例,有时候有特别的话语权,比如此时就能破例收下风险不小的单据契约。
林普领眼中精光阵阵,想着这郑恒果真奸诈,利用单据契约故意抬高价格,心中恼火,二千五百两本就稳赚不赔了,却还想要的更多。林普领咬咬牙,从怀中又拿出五百两银票压在桌子上,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开口说道:“再加五百两,我愿意出三千两。”
郑恒轻轻一笑,并没有多少欢喜。
在画舫船周围看热闹的人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整整三千两实打实的银子,为的就是帮陈笑笑赎身,那可真是“千金之躯”了。
林婉儿眼中突然有了怒火,林普领步步紧逼,真是想将林家小院逼入绝境。
陈笑笑也是于心不忍,收拾了一下画舫船内的金银首饰,又将压在枕头下的琐碎银子取出来,整理一番像是小山一般堆在桌子上,再将身上的金银首饰统统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开口道:“郑老板,这是笑笑全部家底,都在这里了。郑老板估摸一个价吧。”
郑恒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随手拿起一个手镯颠了颠,开口说道:“这些金银首饰加起来价格是多少,想来笑笑姑娘也是明白的。”
陈笑笑神情一黯,郑恒说的对,这些首饰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郑恒接着说道:“但是郑某经常来听笑笑姑娘的小曲,也饮过笑笑姑娘亲手倒得清酒,所以就做个估价,五百23 两。”
林婉儿和陈笑笑相视一笑,恰巧不巧正好比林普领多一百两。
林普领脸上再也没了微笑,心中暗骂郑恒这人的奸诈,虽然还想再加钱,但是确实是力不从心,林家绸缎庄被林家小院小作坊模式挤兑的已经没了效益,这刚刚拿出的三千两纹银已经是当前林普领拿出的极限。
看到林普领为难的样子,林婉儿和陈笑笑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这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两人忍不住将两手紧紧相牵。
林普领稍有不悦,但是嘴角突然间微微翘起,略含着讽刺和嘲弄。
林婉儿暗叫一声“坏了,韩青衫还没有出现。”
人群再次分出一条小道,手拿折扇的韩青衫施施然而来,青衫一袭,说不出的潇洒,进入画舫船,韩青衫先是对着林婉儿微微欠身,开口说道:“婉儿姑娘好久不见,今日一见,风采一如往昔。”
林婉儿看到韩青衫的嘴脸,突然觉得想吐,这韩青衫外表无可挑剔,但是心思实在曲折了些,心中所想之事、所求之事让人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恶寒。
林婉儿没有搭理韩青衫,而是对郑拓说道:“郑老板,刚刚我们出了三千一百两银子,不知道契约是否可以交予我们了。”
郑老板微微一笑,点头说是,但是还没将契约拿起,就被一把折扇轻轻压住,韩青衫笑着说道:“韩家和林家世代交好,林世伯有意帮笑笑姑娘脱了贱籍,我韩青衫想帮林世伯一番。”
韩青衫这话说的毫无逻辑,还不如林普领刚刚说的想帮林婉儿的借口,但是众人都知道林婉儿和韩青衫之间的恩怨纠葛,韩青衫明白着是要给林婉儿难看。
韩青衫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出五千两。”
“五千两?!”众人惊呼,私下窃窃私语,竟然一口价就出到五千两,这在澶州城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前些年那澶州画舫街头名花魁,红透半边天的歌-妓李师师也不过区区五千两,今天韩青衫一开口便是五千两,那郑恒心中应该已经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