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婉儿心里清楚,简大家凄苦了这么多年,一颗心苦的如同黄连一般,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家团聚时刻,我林婉儿凭什么再要求简姐姐。
所以林婉儿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自然也没有去半月书局讨个说法,而是将一家大小聚在了一起,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林婉儿轻轻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如今家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西厢记》难以为继,丝绸生意也算是黄了。以往家里没有银钱,但是还能温饱,但是现在不但没有剩余,还欠了不少钱,日子可能会更苦一些。”
兄弟几个心中黯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家中什么情况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宝玉手里拿着一块滞留在林家小院的丝绸手帕,这手帕卖也卖不出去,被林婉儿拿来当抹布用。
宝玉拿着手帕在手上转了一个圈,满脸不在乎,开口说道:“大姐,苦吗?我怎么觉得咱家贼有钱呢?都能拿丝绸当抹布,整个大魏国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吧。”
一句话缓解了气氛。
林婉儿也是一乐,伸手摸了摸宝玉的小脑袋,笑着说道:“这话有赵乾那货的风采。不过宝玉说得对,日子还要过,虽然苦,但是只要活着,就能熬过去。当年林家更穷,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如今还怕欠钱吗?”
兄弟几个精神一震,只要有大姐在,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
第二天,为了省钱,林婉儿吩咐大宝三人去午睡,宝玉和玉宝脸色凄苦,又要睡觉啊。
澶州人民经过了那阵好奇的议论之后,终于有所平息,转而有些感慨,为简大家感慨,和韩崂山纠缠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入了韩家。
而简大家从来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过任何评论,只是呆在半月书局,从未出门半步。
日子不知不觉之间在指尖溜走,韩家迎娶简大家的婚期越来越近。
日子到了,在韩家的鼓动下,整个澶州沸腾了,人们纷纷堵住半月书局,要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事。
与大魏国其他风俗不同,在澶州习惯是男方将花轿派往女方家,然后男方站在自家门前等候,女方到了男家双脚就不能着地,只能由男方背着,直到升堂拜天地。
花轿到了半月书局,众人围在门前,看到简大家身着一声大红衣服,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出了半月书局,然后自己掀起了帘子,款款坐了进去。
众人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就这么简简单单,似乎还不如平常人家嫁娶女儿,好歹还有人出来搅合一番,图个喜庆和热闹。
早有韩家人喊一声“起”,花轿便轻轻的被抬起来了,轿夫虽然没有喊着号子,但是脚下步伐却异常的一致,轿身平稳有序。
韩崂山迎娶简大家,仗势自是奢华,百米红妆,灯笼千百开道,马车从街头排到了巷尾,炮仗声声震耳,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唢呐和大鼓上面都系着彩带,挂着根据澶州风俗编制的贝壳帘子。大红花轿经过装扮更是喜庆,通红通红的,如同刚刚盛开的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而里面坐着新娘,今天便是新娘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天。
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有人前后脚跟打架,但是也顾不得计较,纷纷颠起脚尖,伸长脖子观看花轿从身前路过。
有些孩童蹦蹦跳跳,跟着人群向前走去,嘴里还唱着澶州的歌谣,声音稚嫩清脆,也很悦耳:“新娘娘,坐轿轿,早日生个胖宝宝,胖宝宝吃饱饱,手里还捧着一个肉包包。”
简大家坐在花轿中,突然间迫切的想掀开帘子看看那群孩童长的到底什么样子。
☆、第075章 不准哭,不准落泪
“新娘娘,坐轿轿,早日生个胖宝宝,胖宝宝吃饱饱,手里还捧着一个肉包包。”
坐在花轿中的简大家下意识攥了攥新娘服的袖角,突然想掀开帘子看看那群孩童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男孩是不是鼻子上挂着两条长长的鼻涕虫,女孩是不是扎着两条朝天的羊角辫,如同风一般呼啸的跑着,如同百灵鸟一般欢快的笑着。
简大家在吵闹中将韩家的管家叫道身边,低声吩咐的几句。
管家眉头微微皱了皱。
简大家开口说道:“一切事情我来承担。”
管家忙着回答道:“都听太太的。”管家称呼换的很快,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能在澶州第一大家当管家当了二十年的原因。
花轿没有按照既定路线去韩府,而是拐了一个大弯儿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这可急坏了跟随而来的老妈妈,大呼:“不可,不可,若是误了良辰吉时,那可是极不吉利的。”声音淹没在吹吹打打的热闹之中,也被管家两个严肃的眼神看了回去。
唢呐和大鼓在前面开道,花轿随后跟着,人群并没有这段小小的插曲而退却热情,反而引起了好奇心,这花轿不是去韩府,而是去哪?
答案马上呼之欲出,花轿去了林家小院。
一队人马在小院门前停下,林婉儿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在小院门前停下,坐在前厅内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的傻姐姐,那韩家本来就不和我林家小院对付,如今你嫁娶到韩家,为何还要横出事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这里,以后若是和韩家人生了间隙,这日子可不好过,傻姐姐啊。”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敲小院那扇破门,还有声音传入:“林大家,我家太太求见。”说话的是那管家,当年向林家讨要彩礼钱的时候,和林婉儿见过一面,私下给林婉儿有过两个字不贬不赞的评价——“奇”“妙”。
林婉儿犹豫是否开门,心里咂摸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简姐姐见面,也顾不得礼仪是否合适,轻轻开了门,只见大红花轿停在门前,四个轿夫抬着花轿不敢落地,怕是坏了风俗规矩,花轿落地实在不吉利。
简大家声音传出:“婉儿?”
“嗯,妹妹在呢。”林婉儿轻轻回答道,平伏一下心情,开口说道:“简姐姐,前段时间婉儿家里忙,也没顾得上去半月书局和姐姐聊聊家常。如今姐姐出嫁,妹妹在这祝贺了。”
林婉儿和简大家之间隔着花轿,即使进了花轿还隔着一个红盖头,林婉儿看不到简大家的表情,也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
简大家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开口道:“婉儿,你啊,说话和赵公子一样,明明是对他人好,却总要藏着掖着,挑拣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怕被人识破笑话。你是怕我和韩家生间隙才不去半月书局的吧。”
林婉儿浅浅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转移话题,问道:“姐姐,婉儿很好奇今天姐姐是什么样子?应该很漂亮吧?”
简大家学着林婉儿的口气,毫不谦虚的说道:“姐姐今天貌美如花、国色天香,身上穿着大红色玫瑰香紧身袍,下身也是大红色烟纱散花裙,腰间还缠着金丝软烟罗系成红色玉带,玉带被小丫鬟们系成了蝴蝶结的样子,还有我母亲当年弥留之际给我的玉瓒凤钗。”
林婉儿跟着简大家的话语,想象着简姐姐的样子,嘴角翘了起来,好像眼前的花轿没了,红盖头没了,林婉儿和简大家面面相对。林婉儿看到了简大家身着新娘服的样子,轻语浅笑,顾盼生情。林婉儿由衷的赞叹道:“简姐姐好漂亮啊!”
简大家的笑声也传出来,还夹杂着多年沉淀在心里的悲伤。
简大家开口说道:“婉儿,对不起。”
林婉儿知道简大家是对退出书局联合和丝绸生意的事情道歉,但是自始至终林婉儿都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块丝绸手帕,递给管家,然后管家低着头递给了花轿中的简大家。
那丝绸手帕上绣着《西厢记》上面的故事,这是赵乾临走的时候留下的,林婉儿惊奇赵乾这厮还会作画,但是嘴上却不客气的数落赵乾,等赵乾画出来以后,林婉儿乖乖闭上了嘴巴,赵乾画的内容一下子切合了林婉儿内心最深的想法——圆月下,花丛紧凑,小张生追着两个蝴蝶奔跑,小张生长的粉雕玉琢,煞是可爱,跑的鞋子还掉了一只。
丝绸是上好的丝绸,如丝般润滑,画作也是极好的画作,意境深远。
但是绣花的人功夫就欠缺了一些,天上的那轮圆月似乎不是正圆,有些扁了,蝴蝶的样子也有些惨目忍睹。
简大家拿着手帕,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婉儿弄了一个大红脸。
简大家笑着笑着突然哭了。
新娘在花轿中哭泣可是大忌,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
林婉儿命令道:“不准哭!”
简大家便不哭了。
林婉儿又命令道:“不准落泪!”
简大家用手擦了擦眼泪。
林婉儿继续说道?4 骸巴穸匏铮ㄓ性诖嗽ぷ<蚪憬惆倌旰煤希缟笞樱蚱薅靼嗑慈绫觯饕槐沧又幌墼а觳幌巯傻木焓粢欢浴M穸导依锶顺黾蓿詈糜赡锛胰怂统雒湃ィ穸褡帕称ぷ猿萍蚪憬愕哪锛胰耍蚪憬愠雒藕耙簧鸾巍!?br /> “起轿!”
“起轿!”
“起轿!”
林婉儿一连喊了三声,那花轿随着一声“起轿”缓缓又抬高了几分,唢呐响起,鞭炮响起,人群又热闹起来,吹吹打打,吵吵闹闹,离了林家小院。
林婉儿站在门前,看着渐渐远去的人群,没由来觉得一身轻松。
花轿顺利的到了韩府,一身大红的韩崂山站在门前等候多时,脸上虽然平静,没有不耐烦的表情,但是管家察言观色,知道自家老爷已经恼怒许久了。
管家走上前去,低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韩崂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上反而有些许的笑意,管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脊背被冷汗浸湿了。
韩崂山走到花轿前,伸手掀开帘子,轻轻唤了一声:“宁儿,到家了。”
简大家浑身一震,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心中最为最脆弱的地方,有些颤抖的伸手芊芊玉手,递交给韩崂山。
韩崂山体态健硕,拦腰将简大家抱起,脚不沾地,这是澶州风俗。
简大家抱着韩崂山的脖子,透过盖头缝隙,看到这位当年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两鬓也生出丝丝白发,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用手轻轻理了理。
这一幕被一直站在韩崂山身后的韩青衫看在眼里,有些感慨,还有些……怨恨……阴险……羡慕……嫉妒。
到了大厅,韩崂山将简大家放下,马上有人递过来大红彩带,韩崂山抓住一头,简大家攥住另一头,又有老妈子扶着简大家,拜过天地。
韩崂山进入韩家的时候,韩家人丁兴旺,作为私生子的韩崂山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但是自从韩崂山入了澶州韩家,韩家壮丁纷纷离奇死亡,最后只剩下一个老佛爷供在家里,老佛爷最后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摔死在屋内,说是入厕时候不小心摔倒的。韩崂山十分孝顺,守灵、出殡做的恰到好处,还披麻戴孝,不吃荤腥了整整三年,被澶州人成为“纯孝之人”。
所以拜天地的时候,也略去了二拜高堂的环节,直接入了洞房。
韩崂山在大厅招呼亲朋好友,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言语之间多有得意之色。
洞房之内,崭新的大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有余,绣着绣鳳鸾的大红被祳堆满新床,被褥下放着大红枣、桂圆,寓意早生贵子,红色的床账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窗台上贴着大红剪纸。盈盈一壶醉仙酒排放在桌子上,两个小巧的酒杯堆放在酒壶旁边。
简大家坐在崭新的床上,心里却想起和林婉儿在一起聊天,聊到的一件匪夷所思,而且都有些骇人听闻的趣事。
林婉儿说这洞房是从上古时代传下来的风俗,上古时节,人们还没有屋子居住,只能住在山洞里,如果哪家的男人看上了某个女人,就会拿着棍子将女人敲昏了,拉入山洞入了洞房,所以就叫做“入洞房”。
简大家轻轻敲了林婉儿眉头一下,笑着说道:“又胡说。”
林婉儿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下“婚”字,然后解释道:“简姐姐,我可没胡说,你看这个婚子,是一个女子昏过去,说的就是被人打晕过去的事情。”
简大家微微一愣,但是还是摇摇头,说道:“你这种说法也太过荒唐可笑了,按你这种说法,所谓婚姻也只是明面上无关情感的仪式罢了,或许连仪式都算不上,纯粹就是一种行为习惯。”
林婉儿哈一声,伸出大母手指说道:“简姐姐这话总结的精辟。”
简大家无奈一笑,想不通林婉儿的小脑袋里都装着什么。
陈笑笑给简大家倒上茶水,递给林婉儿一块糕点,笑着说道:“婉儿姐,如果洞房之意真是做这种解释,那么婉儿姐一辈子也入不了洞房了。”
林婉儿吃一口糕点,问道:“这话怎么解释?”
陈笑笑掩嘴一笑:“这世上只有婉儿姐敲晕他人的事情,哪有男子敢敲婉儿姐。”
林婉儿听罢此话,张牙舞爪,作势要教训陈笑笑一番。
陈笑笑躲到简大家身后,笑着说道:“简大家,你可要护着我些,婉儿姐发怒了。”
想到这里,简大家轻轻笑出声来,婉儿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感染着周围人一起快乐。
此时,洞房的门被人推开,韩崂山瞄了瞄坐在床上的简大家,没有直接掀开红盖头,而是坐在桌子前,轻轻倒了一杯醉仙酒,脸上带上笑意,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的小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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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韩府故事惊奇(1)
有时候实际生活远比演义小说更让人拍案惊奇,更加的离奇,更加的荒诞不羁。
洞房花烛夜,已经成为韩家夫人的简大家用一把银簪子将韩崂山钉死在大红色婚床上,鲜血从韩崂山的心口窝处流出来,顺着大红色的被子流淌了一地。
红烛的红再也盖不住鲜血的红了。
简大家旁若无人的脱下新娘服,换上一身朴素的衣服,静静坐在大床旁边,平静的看着韩崂山在床上不断的抽搐,那男人像是被寒冷侵袭了心肺,伤了肝脾,不断瑟瑟发抖。
简大家想起自己将真正的韩崂山钉死在回澶州的路上,真正的韩崂山也是不断的抽搐,那时的简大家心中还有些许惊惧和报仇的快感,但是如今看着书生韩崂山躺在床上不断抽搐,简大家只有平静,如同看破红尘的菩萨,满目祥和,满脸慈悲。
简大家觉得自己那颗被满天乌云遮蔽了十几年的心迎来了第一抹灿烂的阳光,那抹阳光在黑暗里越发的明亮,越发的温暖,越发的真实,真实的令人想哭,又让人想笑。
简大家站起身来,韩崂山一丝鲜血浸漫了身上的那身素布衣衫。简大家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饮了一口,看也没看躺在床上的韩崂山,径自走出房去。
众人看到简大家竟然不合时宜的出了房间,身上还穿了一件素布衣衫,心中疑惑,特别是韩青衫,眼神在简大家身上来回游走了几遍,眉头皱了起来。
简大家看着韩青衫的样子,有些微微嘲笑的说道:“你的父亲死在了屋里。”
众人大惊,纷纷冲进新房,看到了韩崂山在躺在床上,似乎没了呼吸。
韩青衫和简大家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但是转瞬即逝,慌慌张张的进了房间,扑通一声跪在床前,痛苦的喊道:“父亲,父亲。”
简大家听着房间内传出来的哭喊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屑的说道:“从里到外的肮脏。”
往后的事情,即复杂又简单。韩府快马加鞭的请来了郎中,然后报了官,官府一听说是韩家出了事情,马上派了官兵去了韩府,将简大家押送到了大牢。简大家离去的时候,韩青衫在身后大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老爷要替韩家主持公道。”
一身素布衣衫的简大家用一种冷冷的略带着可怜的眼神看了看韩青衫。
不过澶州府衙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知州大人王启年下乡体察民情去了,韩家本就是澶州第一大家,简大家还是澶州有名的才女,澶州没有一个顶梁柱能够处理韩家的事情。
于是,韩家的事情被搁浅,并且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好似韩家迎娶了简大家,然后开始平平静静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