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战尧咬了咬牙,觉得自己手劲一重,能在关河屁股上掐出个印子来。
“哥哥,我要尿尿。”屈小元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袖子,并着腿说。
屈战尧满头大汗摸出了钥匙,插上去转了两圈,门开了,抱着屈小元冲进去直奔厕所,不巧的踩了一脚猫大爷的腿。
小糖球嗷呜一声,浑身炸开了毛,立刻保持高度警戒,弓着身子做攻击状。
但它发现干瞪着吓人没用,他主人明显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表示很满意,心情大好的勾着嘴角,还从柜子里抽了两包小鱼干放在它碗里。
屈战尧牵着屈小元出来的时候,小糖球猫为食亡的咽了气,只是在空气中虚张声势的拨了下爪子,便甩甩尾巴啃小鱼干去了。
俩人门对门站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它不认识我了。”屈战尧笑笑说。
这个笑里七分遗憾三分难过,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意图,可屈战尧还是挠着脑袋干笑了一分钟。
关河一时没说话,半晌才指了指屈小元的手,“泡沫没冲干净。”
“哦。”屈战尧回头看她,“洗洗去。”
屈小元踩着不合脚的拖鞋啪嗒啪嗒钻进了洗手间。
“今天凑合着用吧,明天再去商场买日用品。”
“好。”屈战尧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但他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现在该说什么做什么,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关河瘸着腿进来,往沙发上一坐。
看了一眼吃得正欢的小糖球,忽然开口道,“猫总是怕生,它会慢慢想起来的。”
“嗯?”
“想起你是第一个对它好的人类。”
屈战尧刚被安慰了的心还没热乎一分钟,关河又补了一句,“也是第一个喂它都能把它摔河里的人。”
“靠。”屈战尧想起那个傍晚,他抓着小糖球的后颈想把它从窝里拽出来,手里还放着些猫粮,结果中途失手,要不是关河及时从后面拉住他,他也该跟小糖球一样,湿哒哒的被人从河里捞上来。
往事不堪回首,却适当的缓解了俩人尴尬的气氛,屈战尧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忽然有些想笑。
“其实那会儿你不来拉我,它也不会掉下去。”
小糖球丝毫不知俩人的话题绕着它转,吃饱喝足后它翘了翘尾巴,趾高气昂的蹦跶到了阳台。
屈战尧憋了半天叹了口气,“这猫怎么被你养成这样了。”
关河说,“骄傲是一个猫的本质。”
屈战尧笑道,“我发现你变贫了。”
关河握着水杯,手指渐渐收拢,“我很久都没这样了。”
确实如此,屈战尧在一阵水声中想起曾经的关河,外表是近乎完美的冰冷模样,熟稔以后,发现他也会开玩笑,虽然旁人觉得并不好笑,但屈战尧每回都很热情的捧场,毕竟维护某人的自尊心是他觉得乐此不疲的事情。
回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猛兽,倾泻而出,疯狂的将他淹没。
屈战尧闭了闭眼,转身走进了浴室,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抔水。
出来的时候,屈小元站在一边眼睛滴溜溜的转,东看西看好不新鲜,关河站起来想从桌上拿水果刀,被屈战尧一掌按了回去。
“我来。”
关河抱着胳膊坐下来,屈战尧拿着刀,给他削了个苹果。
“小元。”关河招招手,屈小元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跟前,就着屈战尧的手啃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收拾行李的过程很简单,屈战尧统共没多少东西,不一会儿就把包裹拆了,挂在关河收拾好的衣柜里,俩人的衣服叠在一起,屈战尧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尽管他动作隐蔽,但关河还是看见了被他迅速踹进屈小元床底下那个封了的箱子。
他不动声色的一抿嘴,也没说什么,只是指着屈战尧塞进包里的遗像说,“这个搁那边桌上。”
“不好吧。”屈战尧说,“我收起来好了,放着不吉利。”
关河走过去把遗像抽出来,扶着墙摸到了桌边,往上面一摆,笑了笑,“阿姨对我很好。”
屈战尧心口传来一阵不短的轰鸣,也笑了笑,“嗯。”
晚上睡觉令关河有点置气,他租的房子不大,只有两个卧室,屈小元现在占了一间,他自己一间,屈战尧打死都要睡沙发,客厅没空调,又热又燥,屈战尧盖着薄毯躺下来,把烟咬在嘴里,腾出一只手跟关河摆了摆。
“随你吧。”关河说,“我把房门开着,空调风能吹到你这儿。”
屈战尧看着他穿了一件黑色浴袍,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和好看的锁骨,又直又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洗完澡后还湿着的碎发在往下滴水,他背对着墙,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但屈战尧能想象,这样的关河他见过太多次了,尽管记忆停格在六年前,但只要他闭上眼还是能准确无误的勾勒出他性感的模样。
屈战尧僵硬地别过脑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你把门关上,我一点也不热。”
一点也不热的屈战尧在半夜醒来三次后,终于受不了钻进屈小元房间寻求冷气的庇护,又顺便看了会她张牙舞爪不知继承谁的睡姿,笑着捏了捏她的被角。
第二天早晨屈战尧窝在沙发上,感受着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的暖暖的阳光,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连骨头都是软绵绵的。
他已经很久都没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
关河请了假,但生物钟让他六点半就醒了,听着外面屈战尧给屈小元泡奶粉的动静,他忽然很想再赖一会儿。
“起来吃早饭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关河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戳戳自己的心口,嗯,那里满当了。
屈战尧想不通,关河这种一级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居然还延续了多年的病症,赖床赖得没边儿了,比屈小元还不靠谱。
屈战尧给屈小元耽美文库里装东西,嘴里咬着一个白煮蛋,屈小元困得耷拉着脑袋,一心扑在关河的大床上,精神恍惚的被他哥哥拍了一下。
“我告诉你屈小元,第一天上学不能迟到,你别学他,他不是个好榜样。”
“他是警察。”屈小元眼睛眨了眨,迸发出了崇拜的光芒,又重复了一遍,“他是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也他妈不能赖床。”屈战尧发现自己话里带脏,呸了几声,将屈小元的耽美文库背起来,“上学去了,今天给我乖乖的。”
屈小元被牵着下了楼梯,还特别不舍的往楼上看了一眼。
关河站在阳台上,看屈战尧一边匆忙的给屈小元扎头发,一边囫囵吞枣的吃了个包子,最后把屈小元抱上车,勒令她不许乱动,才跨上自行车往前骑去。
阳光扫过他的脸,闪烁着零星的光斑。
虽然这么说不恰当,但关河真心感谢那场大火。
屈战尧这两天过得前所未有的爽,他老窝被烧了以后,厉哥他们找不着人,他也没受什么窝囊气,每天早起上班,五点下班去接屈小元,再一块儿回家做饭。
关河借了他五千块,当时屈战尧不肯要,但关河执意要给,说如果不要他就把赔偿事项往后拖,还威胁他说,“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屈战尧忿忿不平,暴躁扼腕,回房写了个借条,关河收得坦坦荡荡,往兜里一踹就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
那讨食的样子居然跟屈小元有八分像。
屈战尧一边做饭一边想笑,咳了一声将嘴角捋平。
他这两天烦心事少了,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早晨闹钟居然叫不醒他了,他感觉回到了那些年风平浪静的生活,他不需要操心钱,不需要操心会不会被人揍,不需要操心上顿吃了没下顿的生活,舒服得仿佛一场梦。
同时他也有些后怕,生怕这场梦醒来,他又变回了那个为五斗米折腰,煎熬痛苦的屈战尧。
所以他尽量装得不在乎,装得很平静,装得无所谓。
赔偿金额下来了,楼上那位家里也拮据,住那儿的人都拮据,所以拼拼凑凑只拿出了三万,每个住户家里能分到五千,屈战尧那天接到简琳电话就匆匆赶到警局去领钱了。
完事了以后他在路口碰见了陈奶奶,对方听说他拿了赔偿金后有些不平,屈战尧才知道,不是每个住户都拿到了,而是他提前拿到了。
不用说,那肯定也是关河的杰作。
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屈战尧站在路边发了会儿呆,想起今天早晨关河有意没意提起赔偿金的事儿,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第36章
于是那天晚上,他做了顿大餐,屈小元瞪着圆圆的眼睛,抱着小糖球上了桌,大概是没想到他哥居然还会做除了咸菜粥以外的东西。
关河不上班的这几天,活生生懒成了一条蛇,屈战尧敢拍着胸脯肯定,比高中那会儿还懒。
仿佛无脊椎动物,仗着自己手伤脚痛,四肢都退化了一大截。
屈战尧把螃蟹掰13 开了往他嘴边一送,关河就着他的姿势上前咬了一口,顺势舔到了屈战尧的手指,他微微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缩回手。
抬头看见关河表情自然的扒了口饭。
屈战尧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瞎他妈乱想。
回过神来后,他发现屈小元有样学样的张着嘴,已然忘记了她是个四肢健全的小学生,见屈战尧捧着碗不理她后,瞪了瞪腿,往关河那儿看了一眼。
屈战尧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扫了两眼,迅速将碗里的饭吃完了,一字一顿道,“你们自己慢慢吃。”
自己两个字被加重了读音。
屈小元往关河那里挪了挪,两人惺惺相惜的看了一眼,立刻建立起了深刻的革命友谊,屈小元捧着碗捞了一勺蛋炒饭,执意喂给关河。
关河很无奈的吃了一口,然后拿起碗,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
屈小元大概想不通关河为何突然又有手有脚了,直愣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被从厨房里出来的屈战尧骂了一顿。“不吃收走了。”
饭后,屈战尧借机倒垃圾跟关河理智的谈了谈。
“屈小元脑子不太好使,她很容易看样学样,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这样,你别给她带坏头。”
关河看着一脸严肃的屈战尧没吭声,每次关系到屈小元的教育问题,他认真的神态跟平时的吊儿郎当完全不一样,即便皱着眉头,也能让关河的心微微一软。
“嗯。”
“也不要给屈小元买贵的衣服,买好的玩具,这些都不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如果她现在过得太好,哪天失去这样的生活,她心里会不平衡的。”
关河看着他,这个眼神似曾相识。
屈战尧放低声音,“我没有怪你对她好,我很感谢,但……”他比划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再次失去这样的生活?”关河打断了他。
屈战尧内心涌上了一阵五味杂陈的情绪。
关河不是他,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挣扎和害怕,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拥有过再失去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现在过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接受别人的好意,他知道,他还不起,咖啡会上瘾,一个人的好也会,尽管听起来有些矫情和无病呻吟,但他确确实实想要守住一些什么。
好在关河没有继续在这问题上较真,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搭在他肩上,“腿麻了,扶我上楼。”说着将整个身体往他身上一压,屈战尧感觉对方的呼吸热热的喷在他颈侧,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关河走了上去。
关河进去的时候,屈战尧手背擦过他的手腕,并不甘心的拉了一下。
他吞吞吐吐了半晌才说,“对不起。”
关河脚步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屈战尧暗自解释,“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讲得有些着急了。”
说完他才发现关河靠着墙,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瞳孔里有很亮很亮的光。
他的眼神在屈战尧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涛汹涌的海浪,霎时才反应迟钝的回过神来,他不是以前的关河了,眼前这个人,不会倔着臭脾气让他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他翻天覆地的变了,他的骄傲变得毫无攻击性,似乎就只是一张皮,褪去后,是他从未触碰过的柔软。
他很想上去碰一碰,屈战尧看着他,手指掠过他的耳畔,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嗯,很熟悉的触感,熟悉到想哭。
关河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伸手捉住他的手腕,也看着他。
一时间能听见彼此呼啸而过的心跳声,糅杂在一起,分不清谁跳得更快一点。
程霈霈的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关河皱着眉头接通,口气不善的喂了一声。
屈战尧被他冷下来的语气搞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摸了他的头,如果不被打断的话,他甚至还想摸他的脸。
操,屈战尧脸红脖子粗的骂了一句臭流氓,抬头看见关河挂断电话,不耐烦的说,“我得去一趟警局,程霈霈出事了。”
“哦。”屈战尧心里冷了冷,发现关河已经穿好了衣服,瘸着腿往外走。
“等等,我送你。”屈战尧也赶紧套好衣服,上前扶住了腿脚不稳的关河,“我正好要出去买点东西。”
关河本来打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屈战尧好心骑车送他过去,骑了一个小时。
到警局的时候满头大汗,关河看着手机上四个未接来电,忽然有些想笑。
“我待会儿在外面等你。”屈战尧说完看了一眼关河,“我差点忘了,你俩肯定有话要讲,我先回去好了。”
“不必。”关河说,“你要等我。”
程霈霈跟一个男人各占据了警局的一个角,谁也不搭理谁,关河一进去就发现另一个男人是徐川,他显然没有睡醒的样子,靠着椅背打盹。
“哥!”程霈霈喊道,仿佛有了靠山般趾高气扬的往前走,顺道踩了一脚在熟睡的徐川,走近才看见他腿还绑着纱布,有点担心的说,“你脚怎么了?”
“别废话,大半夜叫我过来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程霈霈就有一肚子火,“操,那人偷了我钱包!还打我!”关河仔细一看,对方眼下有一团乌青,此刻正泛着紫。
徐川懒洋洋的睁开眼,朝关河的方向笑了笑。
“你弄错了吧,他眼睛看不见。”关河说。
“屁,我在街上瞎晃荡,后来迷了路,那脏兮兮的大叔主动跟我搭话,我还以为他看着邋遢其实是个好人,说完谢谢后钱包就不见了。”
关河看向徐川,把刚才的事件叙述了一遍。
“嗯,他说的没错。”徐川说。
“你看吧!”程霈霈底气十足的往凳子上一坐,“他承认了,靠,老子就知道这片区的人都他妈手脚不干净!”
徐川接着说,“跟你搭话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你站在我家门口我不让你让开我让谁让开?还有,你的钱包可以去你摔了一跤的坑里找,不过肯定一早被人捡走了,你说的太对了,我们这儿的人手脚都他妈太不干净了。”
程霈霈摸了摸屁股,他刚才摸黑跌了一大跤的疼劲儿还没过去,这会儿更疼了。
“不是,哥,你一人民警察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吧,说不定他就蓄谋已久等着赚我便宜呢,再说了,我也不在乎这几个钱,要多少有多少,施舍你一点儿也不会少我块肉,你要就跟我说嘛,何必这么……”徐川摊了摊手,跟关河说,“打他的理由你应该也知道了,嘴太欠了,我从监狱里出来以后就没碰到过嘴这么欠的小孩,他是你弟?真不太像,跟我们这儿的流氓倒是挺合拍的。”
关河无比赞同的笑了笑,程霈霈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感受到了那位瞎大叔锋利的眼神后,他才从刚才那句话里回过味来,监狱里出来?他犯罪了?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呸,老王八蛋。
关河闻到了对方身上浓重的酒味,已经断定是程霈霈胡搅蛮缠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领着对方出了警局,徐川提着盲人棍跟着出来了,简琳在身后喊,“徐川先生!你还有一袋花生米落下了!”
程霈霈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怔了两秒,酒意全醒。
他哆嗦着嘴唇问关河,“他……他……他是徐川?”
“嗯。”关河火上浇油的说,“就是关启平要你找的那个徐川,没有重名的。”
“我操了。”程霈霈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你刚才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