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有人给你撑伞,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这场雨下得很疯狂,到家的时候俩人都湿透了。
屈小元被抱进房间里睡觉,屈战尧带上了门,看见关河的头发在滴水,鼻尖红红的,他赶紧拿了块毛巾给他擦,对方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喷嚏。
“你……”感受到屈战尧视线的关河将毛巾往下拉了点。
沉默被强行的打断了。
因为屈战尧给了他一个拥抱。
带着某种颤抖的力量,越抱越紧。
“别说话。”屈战尧闷着嗓子将脸埋在他肩上。
关河的手顿了一下,才慢慢覆上了他的脑袋,像是安慰一般轻轻的摸了摸。
屈战尧是那种很豁得出去的人,他能笑得一脸无所谓跟人拼命打架,就像他这几年来明明踩着最尖最刺的荆棘也毫不做声,或许还会狂妄大笑,来掩饰内心真正的情绪。
他不怕痛,不代表他不会痛。
他很少示弱,也不代表他很勇敢。
只有关河知道,他其实出奇的缺乏安全感。
屈战尧小幅度的陷下脖颈,将下巴用力嵌在对方肩上。
关河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滚烫的掌心贴到了他的颈侧。
俩人湿哒哒的拥抱在一起,其实挺难受的,可偏偏谁都没有动。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暌违了六年的拥抱。
到最后,克制的呼吸变得很轻,他们同时闭上眼,反应迟钝的发现各自的眼角都有些湿润。
第38章
学校里要求画《我最喜欢的人》,灵魂画手屈小元把屈战尧和关河都画了上去,屈战尧是一颗歪瓜裂枣的树,而关河是一朵开在他们边上的小花。
老师问她,有什么意义吗?
屈小元咬着画笔说,因为哥哥是保护我的大树,小哥哥是漂亮的小花。
屈战尧对着这幅画笑了十分钟,虽然他有点郁闷原来自个儿在屈小元心中的形象居然那么损,但她把关河画得娇艳欲滴,还涂了厚厚一层粉色,想到关河看到这画时候的表情,他在梦里都能笑出声。
电饭煲响了,屈战尧十分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肚子,“宝贝儿,起来吃饭了。”
屈小元立刻跳到椅子上,扒了几口饭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
屈小元很认真的说,“哥哥去送饭。”说着她指了指手上的儿童腕表,表情坚定,“七点了。”
就平常而言,屈小元晚饭都跟关河一块儿吃的,屈战尧要上班,所以很少回来,而关河五点下班后会直接回家,俩人要么一块去楼下的小饭馆吃,要么关河亲自下厨。眼下屈小元见关河没回来,估计担心他没饭吃。
“警局有食堂呢。”屈战尧说,“吃你的。”
屈小元也是难得有骨气,推了推面前的菠萝炒饭,放下碗筷不动了。
屈战尧看着她一边梗着脖子,一边斜眼偷看,一边还暗自咽口水,有点想笑。他看了看时间,“好吧,我给他送去,你乖乖把这些东西吃完,然后就坐着看电视,不能进厨房洗碗,听见没有?”
屈小元偷偷瞥了他一眼,看见对方着实去厨房拿了个保温盒,在里面装了些小菜后,她才放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屈战尧坐公车去的,前面两站没人上车,司机闲得慌跟他唠嗑。
“小伙子送饭呢?”
“嗯。”
“给老婆送饭啊,哎哟,真羡慕,你们小年轻感情就是好。”
“……”
屈战尧拎着饭盒到警局的时候,关河并不在,大概出警去了,他简单的跟简琳打过招呼后,便坐在椅子上等他。
一阵冷风猛地袭来,屈战尧打了个喷嚏。
关河疲倦的声?4 舸由砗笙炱穑艘坏悴欢木病?br /> 屈战尧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手里的饭菜给他,“没吃吧。”
“嗯。”关河接过后肚子适时地响了响,“饿了。”
“你今晚值夜班?”
“嗯,这两天都值夜班。”关河说,“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屈战尧点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关河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罩在他头上,屈战尧扒拉着衣服,露出两只眼睛。
“你再感冒的话,屈小元该哭了。”
屈战尧想起前天晚上他胃疼,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屈小元哭得撕心裂肺,差点把隔壁邻居引来。
关河靠近他耳边说,“别忘了吃药。”
对方灼热的呼吸熏着他敏感的耳垂,屈战尧呼了口气,有些心虚似的扭过头,披着衣服快步离开了。
自从那个拥抱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像是心照不宣的回到了六年前,又像是朦朦胧胧隔了一层纱,谁往前捅一下,都能戳出个大窟窿来。
这么多年,不管外表和性格怎么改变,有些潜藏在心底的感觉,没有变,也不会变。
关河回到位置上,打开了饭盒,菠萝炒饭的香气扑鼻而来,简琳羡慕的一咂嘴,带着点试探意味说,“关警官,你跟屈战尧真好啊,男女朋友都未必有你俩这么好呢。”
关河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简琳很少见到关河笑,记忆中这位关警官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要笑也是例行公事般的笑,鲜少有如此达到眼底的笑容,为他这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添上了一丝人气。
她微微一愣,而后好像懂了些什么。
程霈霈生日的时候居然没回家跟他那些狐朋狗友鬼混,这令关河有些诧异。
为此程霈霈只是说,混了十多年了,也想正经过个生日,到时候你跟嫂子一块儿来啊。
莫名被带了个“嫂子”名讳的屈战尧一边剥螃蟹一边很天真的说,“替我给程霈霈问个好,明年给他补礼物吧,今年手头有点紧儿。”
关河摇摇头说,“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屈战尧被呛了个正着,手在围裙上擦了半天,才表情狰狞的啊了一声。
“我也要去!”屈小元在旁边瞎凑热闹,被屈战尧捏了下脸。
“脏。”屈小元已然秉承了关河的洁癖美德,嫌弃得把屈战尧油腻腻的手拨开,并用纸巾擦了好多遍。
屈战尧转头去拍关河,关河几不可见的往后挪了挪,把对方气得够呛。
“好啊你们俩合力排挤我呢吧……”
关河露齿一笑,伸手把屈小元抱到大腿上,“一块儿去吧。”咬着筷子冲屈战尧抿了抿唇。
“知道了。”屈战尧泄气的戳了戳碗里的饭,关河这么对他笑,他大概永远也说不了不字吧。
第二天他下班后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十分肉疼的买了个领带夹,付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抽,又买了一个。
程霈霈包了个酒店的包厢,屈战尧知道这是他们这片最高档的酒店了,他之前还来这儿打过几天工。
关河已经提前去学校接屈小元过去了,屈战尧坐在公车上,莫名有些忐忑。
给朋友过生日这种事情,想想离他好远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点了根烟放嘴里,狠狠吸了口才低头进去。
包厢里确实一点都不热闹,总共才四个人,包括程霈霈在内。
屈战尧一推开门就听见关河在跟徐川讲话,什么爸爸之类的。
他有点纳闷,怎么川哥也在。
“嫂……”
被瞪了一眼的程霈霈很乖巧的改了口,“战哥,来坐坐坐,你妹妹真可爱。”
屈小元正对这一块牛排张牙舞爪的挥着刀叉,跟可爱沾不上半点关系。
屈战尧帮她把牛排切了,然后小声安抚着较了劲的屈小元,从口袋里掏出礼物递给程霈霈。
程霈霈简直要感动哭了,“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没等屈战尧说什么安慰的话,对方又气呼呼的补了一句,“他们都直接给我钱,太没有诚意了!”
屈战尧决定离这位缺心眼的大少爷远一点,以防自己无意之中被气死。
第39章
关河仰头喝了一杯酒,嘴唇上有一抹亮晶晶的水渍,他回头抿了抿,正好跟屈战尧的视线撞上,后者必不可免的呛了一口水。
屈小元中途偷偷摸摸把杯子里的旺仔牛奶倒了,想尝一尝红酒是什么味道的,结果一抿,小脸皱成了一团。
屈战尧怒不可遏的喝光了屈小元杯里的酒,压着火给她夹了很多菜,并捏了捏她的手告诉她再偷喝酒就打屁股了。
屈小元从屈战尧怀里滑下来,紧紧贴着关河的大腿,不动声色的喝着牛奶,嘴边多了一圈白胡子。
程霈霈担负起了活跃气氛的主要责任,听他瞎扯都能听大半天,屈战尧觉得他挺好玩的,像以前的自己,爱瞎闹腾,爱吹牛逼,但酒量真他妈不堪。
最后他说得零零落落,舌头都打了结,屈战尧好心把他酒杯抢过来给自己满上,没想到程霈霈开始炮轰他,对着他干了一杯又一杯。
徐川跟关河一直聊着天,俩人都没怎么喝,后来被醉得熏熏然的程霈霈猛灌了两口,徐川拎着他的后领往凳子上一摔,“再喝就打屁股了。”
听到这熟悉台词的屈小元猛地抬头,看见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骂骂咧咧冲对方竖了个中指,小声嘀咕了一句“操你妈”。
关河的手覆上了屈小元的眼睛,屈小元问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屈战尧把她的手指往下一掰,“嗯……大人们表示友好的意思,没什么好看的。”
当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看见屈小元对着她喜欢的小伙伴一个又一个的竖起中指的时候,十分后悔当年那句不着调的解释。
而后又是一阵吵吵嚷嚷的敬酒。
经不住程霈霈死缠烂打,关河也喝了几杯,在即将醉倒之前收了手。
曲终人散后,大家都有些微醺,程霈霈拦了辆车,先将徐川塞了进去,自己蹲地上干呕了一会儿,也跟着上了车。
关河抱着屈小元,听见屈战尧轻轻打了个酒嗝。
狭小的出租车里,萦绕着两人浓重的酒气。
屈战尧难受的皱着眉头,颔首将脸埋进衣服里。
关河开窗通风,但他不敢开得太大,怕熟睡的屈小元吹感冒了。
还没到家的时候,屈战尧就蹲在路边抱着垃圾桶吐了,这情景多多少少会令关河想起那天在KTV里碰见他的样子,他倔强的弓着背,眼里仿佛聚着火光。
关河走近拍了拍他,却听见屈战尧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
“其实我找过你的,可是你没有理我。”屈战尧深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轻轻的笑了一下,“后来我就不找你了,我把你……把你放在这里了。”
说着他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老板的技术太好了,这玩意儿六年了还没褪掉。”
关河看着他淡色的嘴唇染上了一层酒醉的红,他用力扯了扯衣服,雪白的肌肤上露出一片斑驳的纹身。
上面还有很深的一条疤,关河的手在空气中顿了顿,随即覆上去,喝过酒后屈战尧的皮肤很热,他冰凉的手一触到,对方就打了个哆嗦,关河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他低头反复用指尖摩挲着,那条疤跟那个纹身。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屈战尧胸口的纹身,他眨了眨长而密的睫毛,心情沉重。
他没法用只言片语说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凭着潜意识闭了闭眼,凑近他的唇。
屈战尧用鼻子轻轻呼气,忽的敛住眉目,在唇与唇只差一厘米的地方别开了脸,扶着墙站了起来。
关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
抱着屈小元进房间睡觉后,屈战尧靠着阳台吹风,他还是有点晕,但醉的程度明显好了很多。
他回头对关河说,“哎,你都没有说过你这几年的事儿。”
关河背对着他,忽的笑了笑,“六年对我来说快得弹指一挥间,好像都是些没有意义的事。”
“说说吧,”屈战尧微叹一声,“我都不知道,比如你在警校里的生活,好玩吗?刺激吗?”
关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酒杯,他仰头抿了一口,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有一件挺好笑的事,我刚进去那会儿没剪头发,有一回洗澡,有几个男的想跟我玩玩。”
屈战尧猛地回头看他。
“对,就是那种意思,他们嘴巴乱放炮,觉得我不爱说话,一定很好调戏,还说我这么漂亮来男人堆里一定玩完。”关河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鹜,“后来我把他们挨个揍进了医院,估计以后对男人都硬不起来了吧。”
屈战尧想象了一下那几个孙子当时的表情,一定又惊又冤,铁定死不瞑目了,以前高中那会也有人不知好歹来调戏关河,通常那些人被关河一个眼刀就杀没了,果然是大城市里的人,抗压性都比他们那儿好。
“那我那时候夸你,你怎么不生气?”屈战尧说。
“你说关美人三个字我不气了一个礼拜么。”
屈战尧想了想说,“我以为你跟我撒娇呢。”
两人皆是沉默,过了一会,关河继续说,“然后每天都是训练,读书,训练,读书,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屈战尧看着窗外的星星,一点一点的将心底埋着的那些陈年旧事挖了出来。
“那年我确实要出国,可是出了意外,我们乘坐的车子出了车祸,我妈……不幸过世了。”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指尖紧紧攥住手边的杯子。
“我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人生就翻天地覆的变了。”
关河看着他,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继而发现有些酸疼。
“我爸因为涉嫌祝天威贪污案没几天就被抓了进去,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想让我们以后的生活过得好一点,走岔了路。”
“过几天就要开庭了,这件事终于要结束了。”屈战尧嘴角颤动了下,忽然笑了笑,“真好,也算我这些年的坚持有了回报。”
接下去他刻意跳过了那些艰难困苦的生活,开始讲屈小元。
一谈起屈小元,他眼里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关河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楼下绵延看不到尽头的路灯,摸出烟来。
“给我一根。”屈战尧说。
关河把嘴里那根摘了递给他,屈战尧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看见关河卸下冷漠表情后,温柔的轮廓。
“其实很多人问我值不值得,我爸也问过我,他说,屈小元本来就是我们家好心收养的,明明自己过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带着她?”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屈战尧吐了口烟圈,呲着牙笑了笑。
“没有值不值得的事,只有值不值得的人。”关河说。
屈战尧眯了眯眼,将关河手中的杯子夺过来喝了一口。
“我不是圣人,我也有厌烦过的时候,你知道,我耐心很不好,屈小元又是有缺陷的,有时候跟她讲话讲好多遍她都听不懂,我有段时间真的很想把她交给别人。”屈战尧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他又喝了口酒,将话里的哽咽吞下去。
“我甚至找好了人家,那天我带着一身伤回来,屈小元那时候还不会说完整的话,只是一直盯着我流血的背哭,含糊不清的喊着,哥哥痛,哥哥痛。”
屈战尧好一会儿没吭声,关河还以为对方醉过去了。
直到听见被压在喉咙口一阵闷闷的细碎呜咽才反应过来,屈战尧哭了。
关河很少看见他哭,至少以前他总说,“哭一哭如果能解决问题我就使劲儿哭,不能的话我哭个屁啊。”
二毛就说,“那老大你难过了怎么办?”
“再难挨我也能忍。”他记得屈战尧那时候是这么回答的。
哭并不是示弱,有时也是一种宣泄方式。
这句话他很久以前就想跟屈战尧说了。
屈战尧吸了吸鼻子,清清嗓子说,“后来我就消了这个念头,她还这么小,她看见陌生人会哭,她开心的时候会攥着我的手指,软乎乎的小手拍来拍去,她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早上好,她那么依赖我,吃饭要我喂,跌倒了我抱着她哄就不哭了,我教她穿衣服,穿鞋,听她说话,她小时候怕黑不敢睡觉,我搂着她躺在潮湿的小房子里,一首歌一首歌的哄着,她醒来看到我不在了,会哭着喊哥哥。在那段晦涩无光的日子里,她几乎是我撑下去的全部力量,她让我觉得,我是被需要的,她给了我价值,继续活着,努力活下去的价值。”
“仙人掌上的刺,它虽然扎手,会让人觉得疼,可正是因为刺的存在,他才是一颗完整的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