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堰仔细看了看千颜休,眼神看得千颜休都不自在了。
“在人间,能救她的只有冰轮血玉”,泅堰是盯着千颜休的眼睛说出这句话的。
而千颜休听后表情一怔,这个结果连孟泊也没料想到,难怪泅堰说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他。
他知道冰轮血玉对千家意味着什么,听说世子沛贤一直怪病缠身,天下仅有冰轮血玉可以根治,无奈冰轮血玉早已被赐给千迟,而沛贤又不得圣宠,所以一直无法得到冰轮血玉。
千迟让千颜休带着血玉来依附沛贤,就是想以血玉治愈沛贤,然后借沛贤的手除掉衡,这样方能保全千家。
现在寒雀若是用掉血玉,那沛贤再难成大器,千迟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他终于明白泅堰为什么不愿说出来,这对千颜休来说实在太难抉择了。
第十二章:暧昧
从半掩的雕花木窗中望去,千颜休一直独自坐在寒雀的床边,从正午到日暮。
夏夜的凉风穿过窗户吹进屋内,掀起床幔和纱帘,还有千颜休的几缕长发。
蛮一直守在门外,孟泊和泅堰则站在窗前,这一切的选择权在千颜休手上。
不知没了冰轮血玉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千家之危,总得给这几天千颜休出的风头一个收场吧。
“泅堰,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救千颜休,我不该改了他的命格,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看千颜休此时的情况,说不定还不如死了呢。
虽他和寒雀相处时间不长,但可以看出他对寒雀的感情绝不止一星半点,孟泊此时心里充满无限自责。
清凉的微风扫过他的额前,带起他一缕发丝。
院子里新开的几朵白残花摇摇欲坠。
泅堰突然好像放下平日里的严谨斜倚在墙上,下巴微微挑起眼神看向夜空中,对着辽远的夜空说:“哪里有什么对不对,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本来?自己第一次救人,泅堰却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泅堰果然比他自己更熟悉自己。
他没有问泅堰更多的事,他现在只想自己慢慢找回自己的记忆。
和他们一样被关在外面的蛮心情也变得越来越焦躁。
看的出来他在害怕,他害怕千颜休舍弃了血玉、舍弃了千家去救寒雀,他就像泅堰守护孟泊一样守护着千家。
时间慢慢转动,千颜休仍未做出选择,此时的泅堰莫名的悠闲起来,一会儿看看闪烁的星斗,一会儿又嗅一嗅花香。
和门口焦急徘徊的蛮全然不同。
孟泊无法做到泅堰那般的事不关己,可他也没有另外的办法救寒雀。
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还是冥界的日子太安逸了。
“嘎吱——”随着木门推开的声音,千颜休从房里出来了。
“公子你绝对不可以拿千家的命运做赌呀!”他刚一开门,泅堰就急吼吼的对他说到。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助的看向孟泊,是他将寒雀害成这样的,孟泊羞愧的躲避了千颜休的目光。
院里,泅堰捧着一朵刚摘下来的白残花,百无聊赖的撕扯着它的花瓣。
千颜休不理会蛮的劝告,径直走到泅堰的身边:“难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泅堰撕扯花瓣的动作没有停止:“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且你的时间不多了。”
千颜休虽然早已料到,但听到泅堰说出来,还是难以接受。
孟泊立在原地始终不知如何是好,泅堰却难得好心情似的游走在庭院中。
“泅堰”孟泊大步跑过去追上泅堰,“泅堰,如果我们回冥界,有没有方法救她”不得不承认,此刻泅堰不再像是他的侍从,他在泅堰面前说话都感觉很卑微。
“回冥界?你私改凡人命轮,若是回冥界,怕是再出不来了,我也一样。”转过头来看着孟泊,孟泊清楚的看着他的眸子,黑暗中闪着丝丝蓝光。
盯着孟泊看了好久,泅堰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在庭院中转悠。
“就寒雀的方法就这一个,救千家的方法可不止这一个,虽然麻烦了点”泅堰边走边说。
他说的没错,孟泊自己也考虑过,可是千家的对手是未来的储君,君臣相对,无需再论胜负。
“君臣只是现状,不拼一把你怎么知道千颜休一定是臣呢?”泅堰像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对着前方说着。
“可、千家古木枯矣,怎么能和皇储抗衡呢”他害怕千颜休这一时的冲动招致更大的灾祸。
泅堰听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孟泊来不及反应,撞上了他的背。
“你都改了他的命格,不应该负责到底吗?”他这一回头,乌青色的面具贴在了孟泊的脸上。
刹那间的目光交汇,泅堰迅速向前一步,然后转身站在一边,失去支撑的孟泊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公子”泅堰连忙伸出手来扶了他一把但依然和他隔着一段距离。
自从来人间后他和泅堰就亲近了许多,不过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在冥宫时的样子。
“千颜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用血玉救了寒雀,公子不必费心了。”说完泅堰抽回扶着他的手,像长廊的尽头走去。
看着泅堰的背影,孟泊突然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像看过无数次似的。
孟泊来人间之后看到过很多个夜晚,但从来没有一个会让他有这么熟悉的感觉,他独坐在南侯府的最高处,望着浩渺的星空,总感觉有个人像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却始终没有看清模样。
这一夜,他没有再去看寒雀,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对泅堰的话这么深信不疑。
庭院里的白残花又悄悄吐出一朵花苞,寒雀房中的灯彻夜未熄。
第二天的一大早,孟泊果然如期听到寒雀醒来的消息。
千颜休终于放下一身的疲惫,回房补觉去了,然而蛮却没有隐藏他的情绪,从寒雀醒来之后他就一直绷着一张阴沉的脸。
事到如今,孟泊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忧愁,不知道千家是不是愿意背上篡位的名声。
他一直在考虑应该怎么样跟千颜休提议夺权的事。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跟蛮商量一下,听听蛮的看法。
蛮的表现远远超出孟泊的想象,他竟毫不犹豫的赞成了千家夺位的提议,也许是现在已经没了别的办法了。
有了蛮的帮助,再劝服千颜休就容易多了。
几番权衡之下,千颜休终于接受他们的提议,以另一种方法救千家。
这样一来,千颜休更不得闲了,每日联络千迟的旧部,还得结交朝中大臣。
几波衡世子派出的探子都被蛮悄悄解决,千颜休这么大的动作反而让他更琢磨不清了。
血玉已经用掉的事,蛮早已封住所有人的嘴,接下来的计划只能再重新盘算,而且必须更严密更周详。
孟泊对云鸾的国事并不知情,只能出些不紧要的小主意,而被他寄予厚望的泅堰从头到尾都没提一句建议。
倘若自己在冥界时多留意人间的动荡,就不至于现在无计可施,孟泊现在想起来万分后悔。
长廊一侧的栏杆上,孟泊难得抛开现在的烦心事,倚靠着观赏廊外莲池里的莲花。
泅堰还是和往常一样立在他身侧,此时的莲池莲花大部分已经开罢,长出了巴掌大的莲蓬。
孟泊闲着无事,站起身来一提气踏着莲叶在莲池里打了几个圈。
回来时,手上已经捏着好几个饱满的莲蓬了。
“你吃不吃?”他一手剥着莲子一手递给泅堰一个莲蓬。
泅堰没说话,接过莲蓬继续站在他身侧,没了动作。
翠色的莲蓬上安静的躺着许多颗翠色顶端的莲子,孟泊随意的剥出一颗放进嘴里,带着一丝丝的甜味,淡淡的清新感。
良久,等他慢慢吃完这一整个莲蓬,转头看向泅堰时又正对上泅堰的眼神,他手里依然拿着那个完整的莲蓬。
据孟泊这几天对泅堰的观察,泅堰对人间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是吃食还是用具。
看泅堰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孟泊忍不住打趣他,抢过他手中的莲蓬,剥出一粒莲子站起来送到他的唇边。
泅堰虽然十分诧异,但还是乖乖把莲子吃了下去。
他的眼睛垂得低低的,孟泊又看不清他表情,所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一会儿,泅堰吃完这一颗莲子后又把目光移到孟泊手中的莲蓬上。
孟泊一看,他应是来了胃口,连忙又剥了一颗送到他的嘴边。
连着吃了好几颗,泅堰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煞是好看,孟泊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他。
泅堰整张脸上孟泊能看到的也只有嘴唇和眼睛,但他的嘴唇和眼睛都是十分完美的。
他的眼睛要比孟泊在奈何桥上看过的所有凡人都更深邃更辽远,像是藏着浩瀚星河一般。
孟泊正盯着泅堰的眼睛出神呢,突然指尖传来一阵温热濡湿的感觉。
泅堰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孟泊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注意将手指塞进泅堰的嘴唇里了。
尴尬的他赶忙准备抽回手指,却不料泅堰比他更快的咬住了他的手指并用舌尖在他的指腹描摹。
猛然生起的暧昧气氛让孟泊刷的红了脸,泅堰还不打算放开他的手指,继续画着圈圈。
孟泊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继续看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只能任他咬着我的手指。
“泅堰——”为了不延续这场尴尬,孟泊小声的叫了他一声。
“嗯——?”泅堰从喉咙里发出的这一声让他心里莫名的生起一阵悸动。
他红着脸看着泅堰说不出下文来,四目交汇之间,泅堰突然伸出手将孟泊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
然后一手环着孟泊的腰一手捏着他被自己咬着那只手,又慢慢松开牙齿,却捏紧他的手不让他拿开。
泅堰环着孟泊腰的手很用力,嘴上也没停着,舌尖在他整根手指上游走。
孟泊被指尖的酥酥麻麻的触感弄得浑身发软,更加依偎在泅堰的怀里了。
泅堰吮吸了他的手指一会儿就放开了他的手,突然重获自由的手臂无力的搭在泅堰的肩上。
泅堰就这么环着孟泊,眸子里映着他的脸,孟泊仍不明白泅堰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样亲密的动作不是人间夫妻或情人之间才会做的吗。
泅堰的脸离孟泊越来越近,直到鼻尖抵到他的鼻尖,然后泅堰偏过一点头把嘴唇压到了孟泊的嘴唇上,温温热热的柔软触感紧贴着他的嘴唇。
这个动作停留了很久,久到孟泊的身子都要僵硬了。
泅堰放开了他,眼神中的深情消失不见,恢复成以往的平静。
“千颜休的事我帮你解决,这算是报酬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冥宫里的阴仙,而我也不再是你的侍从。”泅堰说完略有深意的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盛夏的暖风吹到孟泊的脸上,他第一次觉得人间是这么的燥热。
再没心思赏景,他打算去寒雀房里看看她。
第十三章:离开
一连几日孟泊都没有再见过泅堰,千颜休和蛮则在全力拉拢朝中权贵。
这场争斗实力太过悬殊,结果难以预料,千家的动作越频繁,衡世子就越着急,孟泊怕他万一不顾一切,决心铲除千家,那千家实在3 没有胜算。
虽说孟泊想助千家一臂之力,可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在忙着,就他和寒雀无所事事,寒雀有时还会帮千颜休打探情况,他却是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几天下来,王病危的消息愈传愈烈,王储之位看来已经没有丝毫悬念了。
衡世子在朝堂党羽无数,苟延残喘的帝王早已不被他所惧。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么给帝王续命,要么就取衡的命,而这两件都不是易事。
现在的孟泊俨然还不如在冥界的时候了,这一副久违的身体他还不能灵活使用。
连运气飞行都难以做到,更别说刺杀重兵守卫的储君了。
“泅堰——”寒雀大力的撞开了孟泊的房门冲了进来,还没等喘上几口气又急急忙忙的说:“泅堰,衡世子死了。”
衡死了,这个消息足以扫平孟泊连日来的所有惊惧和担忧。
“怎么死的?”孟泊毫不掩饰激动的心情问她。
谁知寒雀愣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说“我也不知道。”
孟泊原本以为是千家做的,可细细想来,就算千家还有一部分潜藏力量,也没能力无声无息的杀死一个王储。
衡的死和泅堰连日来的失踪孟泊很难不联系到一起去,泅堰说过要帮他,那这事就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孟泊撇下一脸错愕的寒雀飞快跑出房门,向泅堰居住的房间走去。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该怎么问泅堰才能显得他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那日莲池边的尴尬气氛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庭院中茂密的树枝偶尔拍在他的脸上。
“砰——”孟泊捂着撞疼的脑袋慢慢的爬起来,被他撞的人却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人间的路公子走的不习惯了吗?”,孟泊本来还纳闷怎么这么疼,原来是撞上泅堰的面具了。
“确实有些不习惯”孟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假装没听到泅堰挖苦的语气。
自从来了人间以后,他和泅堰的身份像是对调了一般,在冥界时泅堰可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看了看四下无人,孟泊赶紧来问正事。
“泅堰,你这几天去哪了?”泅堰微微抬了一下头:“我从未出去”他语气轻松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这下孟泊就更不明白了,难道还有人想并且有能力至衡世子于死地。
平静下来之后,面对和泅堰的独处,莲池边的那一吻又浮现在孟泊的脑海里。
他不仅奇怪泅堰吻他,还奇怪自己为什么没反抗,难道是真的蒙了?
可泅堰明明吻了那么久。
孟泊感觉自己的脸正一点点的变红,为了打破尴尬,他只好继续问泅堰:“你没出去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人?”泅堰放下抱着的手臂走到他身边答道:“我一直在我的房间,你从未来找过我,当然看不到我。”
泅堰的这句话孟泊竟无法接下去。
那天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自己却尴尬了这么久不敢面对他。
果然和人在一起呆久了,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竟然被情绪控制,孟泊在心里扭捏了好一阵子终于给自己找了借口。
“既然在这遇到,刚好我们一起去找千颜休问问这几天的情况吧。”不等泅堰回答,孟泊自顾自的转身往回走,千颜休的房间和他是一个方向。
泅堰果然跟来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孟泊说的事,他一直是照做的,这次也没有例外。
想到这孟泊又惆怅起来,为什么自己和泅堰的关系不能回到以前了呢?并不是想他依然做自己的侍从听自己的吩咐,至少不用这么暧昧和尴尬。
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仆人才知道千颜休和蛮在书房,孟泊和泅堰直奔书房而去。
这书房应该是千颜休自己整理出来的,颇有他简洁大方的风范。
二人敲门进去时,蛮和千颜休正商量事情呢。
千颜休倚靠在宽大的朱漆椅子上,手臂扶着椅子把手,现在看来竟有了一丝威严之气,蛮依旧恭敬的站在千颜休的书桌前。
“听寒雀说衡死了?”跟千颜休孟泊也不必拐弯抹角的。
“嗯”千颜休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悦,再仔细看看千颜休和蛮,都是神色凝重的样子。
“怎么了,衡死了对咱们来说不是好事吗?解了燃眉之急呀!”孟泊十分想不明白。
千颜休摇晃了一下脑袋低沉着声音对他说:“衡死了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可因为我们这几天的大动作,满都城的人都怀疑是我千家杀了王储,这一下要给我千家带来多少麻烦。”
“麻烦,你以后夺王位比这要麻烦多少,就这一点事你就说麻烦。”不等孟泊开口,泅堰率先就把千颜休教训一通。
千颜休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一旁的蛮忙出来给千颜休解围:“可如今朝臣都把矛头指向千家,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捧沛贤世子做王储,”泅堰的这句话使蛮和千颜休脸上都露出难色。
“我们已经没了冰轮血玉,再如何让沛贤庇佑呢?”
“李代桃僵”孟泊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泅堰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快的像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