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休最后还是听了泅堰的建议,利用假的冰轮血玉献给沛贤,再把沛贤推上王储之位。
做这件事时,千颜休不止一次向孟泊说过他心里的愧疚,沛贤宽厚仁慈,他不该骗他说自己绝症可医。
对此孟泊也很惋惜,可不骗他,他又能真的放过千家吗?以前是没能力,现在衡死了,他是唯一的世子,他不可能不想拿到血玉续命的,若等王开口,千家终究难逃一劫。
莲池里荷花落尽的时候,千颜休带回了王离世的消息。
没过几日就是新王的继任大典,新王身边并没有几个亲信的人,于是千颜休获得了新王极大的信任和权势,整日忙于巩固新政的事。
孟泊想着要去看看继任大典上隆重的场面,只好拉下面子央求泅堰带他去。
谁知寒雀得知以后,也非要跟着一起去。
泅堰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寒雀,虽然孟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泅堰一起去了。
寒雀的话,她要想去,千颜休一定会想办法的吧。
阴沉的天气昭示着将要来临的大雨,百官早已等候在了王宫中的神坛下,列着整齐的队伍。
泅堰带孟泊隐去身形站立在王宫中的围墙上,孟泊飞快的在穿着相同服饰的官员中寻找着千颜休的脸。
今天的千颜休格外耀眼,大红色的官袍衬得他肌肤雪白,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丝毫表情,孟泊有种他忽然成长了的感觉。
新任的王披着厚重的黑底绣麒麟长袍穿过百官走到神坛上。
内侍念完繁琐的继位诏书后百官跪拜,全程一直庄严肃穆,只是看在他的眼里,未免有些凄凉。
假的血玉当中被泅堰加入了大量的魔昙花液,虽能暂时让沛贤变得像正常人一样健康。
可药效消失以后,沛贤的病会比以前更加严重,到时他怕是已经油尽灯枯。
“接下来的事千颜休会自己解决的,倒是你,不会忘了来人间的目的了吧?”千颜休已经取得朝中不部分官员的支持,接下来的事只能靠他自己了,反正孟泊也帮不到他什么。
“我们走吧”其实孟泊更想看着千颜休登上王位,可他又不想看到其中的血腥和黑暗,这时候离开应该是最好的。
泅堰挥了一下袖子,二人腾空而起落在了地上。
“泅堰,我想跟寒雀道个别”泅堰没有说话,孟泊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不再询问他的意见,自己朝南侯府走去。
繁华的云都城依旧,高楼林立又熙熙攘攘的样子在孟泊眼里和三生石上看到的没有什么差别,他始终都不过是个看客。
南侯府离王宫不算远,他们二人却走了很久,泅堰很有耐心的陪着他慢悠悠的晃荡。
临近午时的时候,天空慢慢落起雨,雨点打在孟泊的身上淋湿他的衣衫。
他今天穿着一件柳青色的新衣服,自从有了肉身以后,他终于可以摆脱了以前的那一件黑色的长衫,随意换几件他喜欢的衣服了。
雨水使他的衣服黏答答的贴在身上,路上的人都匆匆的找个躲雨的地方,孟泊反而想多感受一下被雨淋的滋味。
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他的头发被雨水冲到脸上,眼睛也有些睁不开,泅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伞来遮住他的头顶。
“泅堰,你不是说你不再是我的侍从吗?为什么还跟着我照顾我?”泅堰轻轻移动了一下伞的位置,自己也躲了进来。
“我们离开冥界难保以后不会回去,还是一起吧,省了冥界找人的事儿了。”孟泊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心里话,他也懒得去揣测。
王宫中的继任大典应还在继续,千颜休和百官在雨中的样子,应该很狼狈吧。
想着想着他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谁的命里没有一波三折呢。
回到南侯府时,孟泊的布履中已经灌满水了。
换上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衫,他匆匆去和寒雀道别。
寒雀没有惊讶他的离开,她是个聪明女人,虽然千颜休没跟她说过千家的打算,但她或许早已经猜到了。
临走时她送孟泊一枚闪着光的玉扣,她告诉孟泊,这枚玉扣系着她的命脉。
而且她也能感知到玉扣的所在,以后游历还能凭着玉扣去找他。
孟泊看的出,她对千颜休有情,所以她势必会留在这看着千颜休一步步坐上王座。
这场雨没下多久,孟泊和泅堰离开南侯府时,千颜休还没回来,蛮和寒雀送他们出门。
临走时,蛮对着孟泊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多谢!”孟泊回以一个微笑,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实在不好意思担蛮一句谢。
出了云都,泅堰带着孟泊直奔绿萝河去,这条河连着半月国。
第十四章:浮棺
碧绿的河面上停靠着一大片大大小小的船只,河岸的渡口上行走的商旅也不计其数。
孟泊跟着带乌青面具的泅堰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又看。
“泅堰,你就不能把面具拿下来吗?你的斗篷加面具实在太惹眼了”孟泊努力往泅堰身后缩了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能”短短两个冷冰冰的字把孟泊气的愣在那,无奈泅堰根本不管他,依然大步向前走。
眼看泅堰走远了,孟泊只得气鼓鼓的一路小跑又追上他。
“两位公子去哪呀?要不坐我的船走。”刚走近渡口边,就有几个船夫来招呼孟泊和泅堰上船。
孟泊扫了一眼河面,虽然停船很多,却仅有几个看起来华丽舒适的。
“去半月。”
“啊?”来问的船夫听了泅堰的回答全都面露难色,然后忙不迭的说:“不去!不去!”孟泊看船夫的反应忍不住好奇便拉住一个转身要走的船夫问他:“为什么说是半月你们就都不去呢。”
“公子你居然不清楚,如今谁还敢去半月,半月连年挑衅云鸾边境,云鸾过去的几乎船只都被截杀。”
怎么会?看来半月和云鸾之间并不安定,如今云鸾局势动荡,半月会不会趁机来攻打云鸾呢?孟泊听了船夫的话,陷入了沉思中,他不免要为千颜休担心。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身边的泅堰也不见了。
孟泊努力穿行在拥挤的人群里,四下寻找着泅堰。
不远处,泅堰正跟一个穿着锦绣华服的中年男子商量着什么。
“泅堰,泅堰!”孟泊挥着手臂朝泅堰跑过去,连着撞到几个人。
初来人间时,泅堰没在身边,他还是能自己待了那么久,怎么跟泅堰一起几天后,他就离不开泅堰了,一会儿不见就会紧张。
孟泊飞快的跑过去抓住泅堰的袖子,一副生怕泅堰丢下他的样子。
泅堰看着突然冲过来的孟泊,先是惊讶,然后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泅堰,你找到船了吗?”被泅堰的目光看的两颊微微泛红的孟泊赶快找个话题缓解尴尬。
“找到了,刚好这为掌柜的要去半月行商,可以顺道带我们去。”
泅堰说完又对这那个中年商人介绍说:“这就是我朋友孟泊,和我一起去半月的人。”
“孟公子有礼了,在下姓邱,单名礼字,公子叫我老邱就行。”
孟泊听完邱礼的介绍连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邱老爷客气了,多谢邱老爷搭载。”
“不用谢,顺路而已。”两人一来一去客套的间隙,马上就有一个仆人过来催促他们上船。
邱礼看着两手空空的二人,好奇的问道:“两位公子没有行李吗?”
“没有”邱礼还欲再问下去,触及到泅堰冷峻的眼神后作罢。
然后悻悻的带着孟泊和泅堰上了他家的大船。
这艘大船,船舱极大,里面摆设华丽,除了邱礼夫妇和他们十三四岁的小女儿外,还有四五个随从。
孟泊和泅堰倚靠在船舷上,看着岸上的风景。
人群依旧密集,河上不时的艄公大喊“开船咯。”
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来这,再看到千颜休,孟泊对着云都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不久,他们乘坐的大船缓缓动起来。
孟泊看着渡口上刻着“凉石渡”渐渐淡出视线,原本慢慢摇晃的大船也渐渐平稳,速度也做来越快。
“孟哥哥”一道欢快清脆的声音将孟泊的思绪拉回到船上来。
叫他的是邱礼的女儿,孟泊在刚上船时见过她。
“孟哥哥,我叫邱晚沫”邱晚沫对着孟泊大方的介绍自己。
“孟泊”孟泊对着眼前的小姑娘简单的说了一下名字,淡淡的情绪,没有欢悦也没厌弃。
但邱晚沫并不怎么在意孟泊的态度,依然笑呵呵的对着他说话,孟泊也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她。
“你说这绿螺河的河水为什么是绿色的呢?”
“额,我也不知道”
“哦,这样啊”这本是孟泊随口问出的问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忘川河水还是黑色的呢,他也并没有要问个究竟。
“这个河底长着一层绿色的水草,所以是绿色的”在一旁看风景的泅堰突然回答他,这反而提起了他的兴趣,孟泊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那为什么不叫绿水河或者绿草河呢?”
“因为绿螺河的水草中中长有绿螺,这种绿螺难以打捞又十分珍贵。”
泅堰边答边转过脸,二人近距离的目光对视又使孟泊脸颊一红。
泅堰看着孟泊的反应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只剩下邱晚沫一个人看着突然变得奇怪的二人,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大船在河面安稳行驶了十来天的样子就即将到达半月了,期间除了采买东西,这船基本没停过。
孟泊和泅堰要么在甲板上看风景,要么就待在船舱里,不吃喝,也不见睡觉。
邱礼对他二人的怪异举止看在心上,却不敢问出来,生怕他们是什么怪物,危害自己。
不过好在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要不是当初看泅堰举止和穿着不像一般人,并且有二十颗金珠子报酬,他也不会让二人跟他一起走。
正午过后,大船驶进一片空旷的山谷中,两侧皆是陡峭的崖壁,山崖奇高无比。
这条河好像是将一块山体生生劈开的一样,正是日头烈的时候,山谷中却还是阴阴暗暗。
船舱中没什么光亮,孟泊拉着泅堰走去船外透透气。
远远的看向崖壁,孟泊惊喜的发现,如此陡峭的崖壁上竟还开着许多金晃晃的草。
“泅堰,你知道这是什么草吗?”泅堰漫不经心的朝着孟泊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待看清崖壁上的植物以后,泅堰猛的眼睛瞪的老大,拳头不自然的握紧。
“是尸卉,快出去”孟泊对着行船的舵手大声说道,然后又紧张的四处张望。
“孟哥哥你快看,河水变黑了。”邱晚沫突然指着河水对孟泊叫着说。
此时的孟泊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着邱晚沫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河水变黑了。
船头的泅堰正死死盯着山谷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
“快加速”泅堰一边盯着出口,一边吩咐舵手。
舵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加速,但听到泅堰那不容置疑的口气还是乖乖照办了。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将要驶出山谷之际,河水突然猛烈的沸腾起来,乌黑的河面泛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大船被震动的剧烈摇晃。
众人惊慌失措之际,眼瞅着从翻涌的水面上生起五口乌黑的棺材。
待棺材完全漂浮在水面时,河水停止了沸腾。
五口棺材围成一个圆圈,将大船完全包围起来,并且棺材在不断移动,逐渐缩小圆圈的范围。
看着越来越近的棺材,又想起泅堰刚说的尸卉,孟泊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浮棺!凡是有浮棺的地方必然会生出尸卉,难怪这么陡峭的崖壁上还会长出草来。
孟泊在冥宫的藏书中看到过浮棺,但书上记载,浮棺都是单独出现的,还没有一次出现五个的先例,而且这崖壁上出现的尸卉也比书上记载的明显多的多。
不一会功夫,五个浮棺就将大船严严实实的围住了。
邱夫人和邱晚沫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个。
几个仆人将邱家三人护在身后,泅堰抬起手也把孟泊捞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一个大胆的仆人扬起木棍就要拍打浮棺,“住手!”待孟泊看见制止他时,他的木棍已经敲打在浮棺上。
只见木棍也迅速变黑,黑气瞬间就蔓延至他的身上。
被黑气侵蚀的仆人原地痛苦的翻滚挣扎着,一旁的人谁也没敢上去。
那仆人很快变得面目狰狞,眼里淌出黑色的眼泪来,然后整个人的皮肤突然崩裂开,从裂开的皮肤看去,他的整个血肉都变成黑色的了。
一旁的仆人看到这个样子,吓得立马后退,邱夫人和邱晚沫则直接吓得哇哇大哭。
泅堰看孟泊强忍不适的样子,拉起斗篷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而那个被黑气侵蚀的仆人崩裂的皮肤处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那血液飞快的腐蚀着他的皮肤。
虽然孟泊的眼睛被挡住了,可仆人凄厉的惨叫依旧让他头皮发麻。
没过多久,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停止,泅堰拿开斗篷后,孟泊看到的不过是一块被腐蚀掉还依然冒着黑色烟雾的甲板。
眼看着那个仆人的惨样之后再也没人敢去碰棺材一下。
可那些棺材紧紧的围着大船丝毫不退让,船无发行驶,船舷也被冒出来的黑气侵蚀着渐渐腐化。
“泅堰公子,孟公子,不知二位有什么办法能救救我们,我老邱一定重谢啊!”邱礼眼看此时凭他的几个随从是保不了自己的命了,便想在泅堰这碰碰运气,从孟泊和泅堰的表现来看,他们很了解浮棺,绝对不是一般人。
“我二人出去倒是不难,但是要带上你们怕是不可能。”泅堰说的也是实情,一连五个浮棺,任谁都没法在五个浮棺的包围下带一船人出去。
孟泊拉拉泅堰的袖子,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泅堰看。
不用猜,泅堰也能知道孟泊的意思,孟泊想让泅堰救他们。
邱礼听完泅堰给他间接判处的死刑,吓得四肢瘫软在地。
包围大船的浮棺也开始躁动起来棺盖猛烈的震动着,震动的间隙一团一团的黑气喷薄而出。
泅堰大力的挥舞着斗篷将飘过来的黑气驱赶出去,邱礼手下的仆人有两个躲闪不及触及黑气,只见他们迅速倒地,很快就和上一个一样化在一堆焦木上了。
“进船舱”泅堰指挥着慌乱的众人连忙躲进船舱中,待邱礼领着妻女和仅剩的两个仆人躲进船舱后,仆人飞快的关上舱门。
从船舱的窗户向外看,外面的世界一片一团黑雾,黑气已经把整只船的上空全部包围了。
第十五章:船沉
船内除了两个女人的啜泣声外就只听见,邱礼和两个仆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
船外的黑气越来越重船舱的墙壁也开始渐渐变黑。
“孟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女儿才十二岁呢!”从泅堰刚刚的态度看,邱礼明白求泅堰没用,所以把注意打到孟泊身上来。
“这……”孟泊一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了,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们,却又不忍心不救他们。
邱礼见孟泊还在犹豫,竟一咬牙跪了下来,这让孟泊十分意外,连忙去拉他,可邱礼任凭他怎么拉都不起来。
“孟公子,你若能救我,我愿献上我的全部身家。”看当家的都跪下来了,邱夫人、邱晚沫和两个仆人也都跪了下来。
“孟哥哥你就救救我们吧。”邱晚沫爬过来拉着孟泊的手说着,泪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都心疼。
孟泊被他们求的没办法,扭过头看着泅堰,泅堰不理会他求救的眼神,平静的说:“看我也没用,我救不了他们。”
孟泊也确实知道泅堰救不了他们,现在外面浮棺散发出的黑气那么浓烈他和泅堰自己想出去还十分麻烦呢,要是带上这么多人,恐怕他和泅堰都得命丧在这。
“你们都别跪了,我是真的救不了你们。”孟泊偏过头不忍心看他们失望的表情。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邱夫人和邱晚沫又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船舱的墙壁越来越黑,渐渐的船舱内也冒进来几丝黑气。
众人隐隐约约看到黑气进来,连忙四散躲闪黑气,泅堰拉起孟泊的手臂对他说:“我们走吧。”
“可是他们?”孟泊十分为难的看了看船内的其他人,他现在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