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后碍于各种原因没有动齐王妃的妃位,但除了这个头衔之外,她什么都没有了。宇文胤故意在送茶时露出的冻疮和伤痕,正是促使太后下定决心的最后一道推手。
宇文胤手上的冻疮是真的,那些伤痕却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可他既然已跟齐王妃撕破了脸,便不会有任何一丝的心慈手软。有些人永远不知道知足和适可而止这两个词怎么写,但凡他退让一分,就会留下万分的祸患。
齐王妃不仅被架空了权力,并且如囚禁一般待在院子里,毫无期限的闭门思过下去,这种惩罚对争强好胜且注重名声的她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她不可能认下那些罪,也不甘心认罪,但在没有有力证据反驳的情况下不敢再做辩解,只能强迫自己抛开世家贵女的面子,跪在地上向太后哭求起来。
偌大的厅内在这一刻静的有些诡异,就只听得齐王妃的哭声,求太后看在她辛苦生养了一个儿子的份上绕她一回。
太后心里的确因宇文正阳的关系有些动摇,然而宇文正阳看见母亲的这幅样子,对宇文胤的愤恨已扩到最大,竟狠狠瞪着宇文胤对太后道:“皇祖母,您怎么能为了那个贱种而惩罚我母妃!!”
太后刚刚生出的动摇瞬间又没了。
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宇文正阳却对自己的哥哥把贱种这两字说的那么顺溜,他今年才十一岁,若不是耳濡目染,又经由他人言传身教,怎么敢这样无礼放肆?
齐王妃的确给宇文家生育了一个嫡子,可就为了这个儿子,她恐怕已害死了不知多少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其他血脉!
见太后沉默不言,宇文正阳那边的声音却越喊越大,指着宇文胤嚷嚷:“那个贱种心肠歹毒,居心叵测,绝对是他故意诬陷母妃!皇祖母,您怎能相信那个贱种的话!”
太后只见宇文正阳身为堂堂世子,却出口成脏毫无教养,反观被弟弟辱骂的宇文胤却依旧能保持平静,单这宠辱不惊的气度就足以胜过任何人。被齐王妃宠坏了的宇文正阳还以为一向看重他的太后会应和他的说法,不料太后突然把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摔,“怎么,你这是对哀家不满,质疑哀家的决定吗?”
宇文正阳还没听出来不对劲,齐王妃却狠狠一个激灵。她已经遭太后厌恶了,绝不能让儿子也一起被厌恶,她日后翻身的希望还要全赖于这个儿子。齐王妃忙拉了宇文正阳跟她一齐磕头认错:“阳儿只是一时失言,且年纪还小,求太后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跟他计较……”
齐王妃不说宇文正阳小还好,说了反而让太后的表情更冷。还那么小的年纪就敢目无尊长,那要长大了还得了,岂不是连祖宗们都不放在眼里?
如果不管不问的对他放任下去,迟早会惹出什么大祸来,还不如趁他尚未长成之前及时管教,这样才是真正为了他好。太后想到这里便狠下心来不留情的道:“宇文正阳目无尊长,关入祠堂反省二日,向列祖列宗们好好检讨自己的言行!!”
进祠堂可是要跪的,虽然只有两天而已,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宇文正阳能受得了的。齐王妃忙再度哭求:“阳儿真的是有口无心,求太……”
“够了!”太后实在不想听他们再这样吵下去了。她看惯了深宫里头的相互倾轧,所以尤为厌烦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戏,一锤定音:“谁都不许再求情,否则加重论处!”
太后又雷厉风行的重新处置了观庆和顺:“毒害幼主还背叛原主,刑罚加倍!把他们拖出去,立即行刑,家人也一概不绕!让那些胆大包天的都好好看着,看看毒害主子的后果!”
这毕竟是丑闻,太后虽然知道牵扯的人肯定不少,却没有大动干戈的彻查,只拿眼前这两个奴才以儆效尤。她深吸一口气,最后又扫了一眼其他妾室,冷厉的道:“按说晚辈后宅里的事哀家不该插手,你们平日里争风吃醋也好中饱私囊也罢,哀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残害皇族骨肉,或教坏了我皇族子孙,哀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你们胡来!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哀家今后不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
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太后来时候的心情也跟着全没了,当即就打算回宫。可惜天色已近黄昏,便决定次日再走。
宇文胤被太后留了下来,心里却再度惦记起了他的小被子,甚至想要回到自己的小院去。那里再寒酸再简陋,只要有小被子在,就觉得一切困苦都不足为惧。
宇文胤并不知道小被子就在他身边,正因为发现了祥瑞白光而惊喜不已。
那些白光就出自于太后身上,也许是常年礼佛又身为国母的缘故,和宇文胤的紫气一样,让小被子觉得非常舒服。忍不住凑上去偷偷吸食了一口,立马便如当初吸食紫气一样,瞬间灵力充沛。
可惜他们一个老一个小,小被子通通不敢多吸,生怕对方因此而身体不好。
其实除了精气以外,小被子不管是吸食紫气晦气还是白光,都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而小被子每每吸食到它们时就像瘾君子吸食到了大|麻,惬意的不行,全身上下暖洋洋的,甚至晕乎乎的感觉整只被子都要飞起来。
于是轻飘飘的小被子估计是惬意过了头,很快便乐极生悲,在转身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梨花木高脚桌。
这不能怪人家高脚桌碍事,只能怪小被子的身体实在太蓬太胖了。倒霉的是,它背后的一小块布料正好勾到了桌面下方的三角状雕花上。
小被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下意识挣扎起来。桌子位于太后的右后方,太后并没发现背后的情形,但宇文胤所在的角度却正好能将整个桌子收入眼中。
宇文胤只见高脚桌突然自主的抖了抖,连带着桌上的东西也在轻晃。心里忽的一动,第一反应不是惊异,而是再度想起了他的小被子。
小被子那边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忍不住有些发慌。而它太蓬太胖的缺陷还有一个,就是没法转头,不管怎么努力的扭啊扭啊扭,都看不到自己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心里发慌的缘故,小被子的隐身术也随之松懈了一分,竟一点点在宇文胤眼前显现出身形来。
先是小被角,然后是白白胖胖的身子,最后是被雕花勾住的后颈。小被子还在手忙脚乱的挣扎着,四只被角全都用上了,交替着来回扑腾,简直可爱的不行。
而小被子只顾着着急了,浑然不知自己的蠢样子已经被人看光光,偏偏还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唯恐别人发现桌子的异常。所幸他的隐身术目前只对宇文胤一个人开放,宇文胤也通过旁边两个丫鬟的表情探得了这一点,顿时放下心来。
“皇祖母,”宇文胤下一秒便走到太后的身后,“孙儿曾学过些按摩之术,可以解除疲劳,让我来给您按一按肩可好?”
太后的确倍感疲乏,点了点头,“嗯,胤儿有心了。”
宇文胤明着是要按摩,实际却是为了去帮小被子把被桌子勾住的布料拿掉。小被子立马觉得后背一松,抬头便见到了宇文胤向它浅笑的脸,顿时从头到脚都愣住了,就像是做坏事被家长抓到一样。
然而宇文胤的笑里只有疼爱和宠溺,——他把他的所有温柔都给了一只不能变成人形的小被子。也许是灯光的缘故,小被子只觉得宇文胤看自己的眼神无比深情。
莫名感到一丝脸红,两只被角忍不住一点点上移,最终有些害羞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管是呆愣还是害羞,样子都萌到爆。
宇文胤按摩的时候,它也很能干的出了点力,给太后施了个清心术。太后果然感觉疲乏全消,对着这个孙儿也越看越顺眼。英俊聪明,又孝顺识大体,心性和气度也均为上乘,想着若放在身边好好培养,绝对能成为国之栋梁。
晚膳在这时候好了,太后的胃口也因这一通按摩增加了不少。小被子闻到浓浓的饭菜香,不由被引诱住了,眼巴巴的看着一道道不断上的菜,也吭哧哼哧的爬上了宇文胤旁边的一个空凳子,还有模有样的坐坐好,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恐怕都没有它乖巧。
宇文胤的眼底又染上了笑意。可惜小被子对着这么丰盛的菜只能看不能吃,忍不住觉得有些忧伤。
眼前的食物的确无比丰盛,宇文胤想的却是小被子给他做的那几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在他心里,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都比不上其一分一毫。
次日一早,太后的凤銮便移驾回宫。
太后依之前所言那般带上了宇文胤一同回宫,而宇文胤也如他曾说的,齐王府的东西一样也没拿,只拿了他的小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换地图啦,小被子终于要有被罩啦,要不要让宇文胤早点看到小被子的人形啊
第134章 王爷的小被子8
大俞朝今年的新春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且战且停的和北胡打了整整三年仗的朔北边关终于传来了捷报,大俞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将北胡成功赶出了荆州边界,起码能保得边境五载的安定。第二件就是当今皇上从胞弟齐王那里过继来一个皇子,就挂在瑾妃名下。
虽说都是庶子,皇上的庶子却和王爷的大大不同,——谁也没想到在齐王府备受冷落和欺压的庶子宇文胤竟摇身一变,成了宫中尊贵的皇子。更重要的是皇上无嗣,若宇文胤有真才实学,也不行差踏错,便极有可能当上储君。
此消息一出,立即便几家欢喜几家愁。愁的自然是齐王府,齐王在朝堂上听到这事的那刻起便咬紧了牙,一条皱纹从紧绷的嘴角两侧朝着下巴延过去。鼻翼由于情绪起伏而大张,浓烈的无名之火夹杂着几丝说不出的惧意占满了整个心房。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与大臣们以笑相对,甚至收到了一个经常在私下里同去逛花街的官员的恭喜。
这也的确算是个荣幸的事,——若宇文胤将来有朝一日当上了皇帝,那么他就是皇帝的生父。然而齐王一想到这个可能,心脏便忍不住紧缩起来,好像有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齐王妃和宇文正阳同样因此事而咬碎了银牙,震惊之余,燃烧起猛烈的嫉恨,如疯如狂。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会过继宇文胤为皇子。
青帝曾有过的两位皇子均先后夭折,随着年岁渐老,过继一事势在必行,青帝也的确一直都有要在宗室中择人过继的打算,却因为眼光高迟迟没下决断。而宇文胤不过是个连生父都不喜的一无所有的庶子,怎么可能越过嫡子而被皇上看中?
却不知青帝看上的就是宇文胤的一无所有。
青帝迟迟不定根本不是因为眼光高,而是没有一个帝王愿意将权力拱手他人,哪怕自己的胞弟也不行。就拿宇文正阳来说,他背后还有齐王和齐王妃,若过继他为皇子,在青帝眼里,这天下也就相当于白白落入了旁人之手。说不定等宇文正阳一登上皇位,还要为生父生母的名分大费周章,甚至追封齐王为皇父,——这是青帝绝不能忍的。
把持权利的滋味任谁握住了都不想放手,青帝不需要过继一个背景多高的子嗣,只需要一个能完全为他所用的,甚至无牵无挂六亲不认的。若不是怕混淆宇文家血脉,他甚至想干脆找个孤儿来。
宇文胤却是碰巧符合了他的所有要求。宇文胤的生母已逝,母族那边也没有家人了;和生父齐王之间不仅没有感情,甚至只有仇恨。整个齐王府给宇文胤的都无一丝温暖,只有数不尽的冰冷和苛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齐王那日言明宇文胤和齐王府今后毫无瓜葛的话,也传入了越来越多的人耳中。
青帝又通过言谈举止对宇文胤的性格做出了一番判断,个性沉稳,心思冷硬,该狠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是一头有驯养价值的独狼。
——这世上唯有狠者才能为王。
因此太后那边有这个意向时,青帝没考虑多久便答应了。此事既让太后她老人家满意,又能让瑾妃开心,还能堵住一直劝谏他尽早过继子嗣的御史台之口,称得上一箭三雕。
青帝于腊月二十八的那一天将过继宇文胤为皇子一事正式宣告天下,官员们中并无多少人反对,甚至乐见其成。大俞朝并不安定,西北和东南均有他国窥伺,而国不可一日无主,皇统继承是大问题,储位空悬了那么久,实在让他们心忧,万一青帝出了什么事,定然会掀起一片混乱。
齐王府那边是愁,瑾妃这边却是喜。瑾妃出身将门,父兄均死于战场,全家就剩下她一个,入宫后又不懂得争宠,始终不曾育有一儿半女,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迎来了这个意外。
太后也是经过多方思量才选择了瑾妃,皇后的地位太高,嫔又太低,只能从几个妃子里挑。淑妃从丧子后就身体不好,恐怕力不从心;德妃娘家势大,不好控制;只有瑾妃,身份单薄又为人本分还知书达理,无论怎样也掀不出什么大浪来。
也许是有同病相怜的因素在,瑾妃和宇文胤见的第一面就彼此间印象良好,虽然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但既然瑾妃愿意以诚心相对,宇文胤也将以礼孝相待。
按祖制,皇子未成年前一般是和母亲或乳母住在一起,长到十五岁时才会根据封位出宫建府或外放到自己的封地就藩,但宇文胤的身份又有点特殊,便相对于后妃们所住的西宫,在东隅另选了一处给他独住。
这样的安排对宇文胤来说自然更好。长德宫虽然不大,但离皇子接受教育的崇文馆很近,更重要的是他就是里头唯一的主子,没人胆敢有任何欺瞒或不敬,还能培养出一批忠心且可用的奴才。
长德宫之前一直是空着的,没有多少人气,因此瑾妃带着身边的嬷嬷来过了好几次,很用心的帮宇文胤把缺的东西一样样添上。宇文胤的衣食用具同样需要补齐,尚衣局当日就有人专门给宇文胤量体裁衣,恭恭敬敬的询问他对于衣服鞋子的样式上是否有什么特别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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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头回遇到过不做衣服却急着做被罩的主子,尚衣局的太监们顿时一愣,所幸为首的那个在片刻后及时反应过来,问道:“殿下,不知那个被子在哪儿,可否拿来给奴才们看一眼?”
宇文胤却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不行,它还在睡觉。”
几个太监再次一愣。——额,殿下您这个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殿下,”为首的那个解释:“奴才们得量体裁衣,所以需要知道材质为何,长宽约多少……”
“我可以告诉你们尺寸,”想起还赖在床上睡懒觉的小被子,宇文胤的眼底泛起浅浅柔情,语气也低柔了几分,继而抬起手掌,并齐到自己的嘴角,“就目前来说站起来大概到我嘴角那么高,——嗯,或者到鼻尖。”
小被子似乎和他一样,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往上长的,现在的小被子就比刚刚捡到它时明显高了一点。宇文胤又展开双臂:“宽度则是我将两手完全展开后的大小。材质不太清楚,但是胖嘟嘟的,很软很蓬,厚度起码有一个手掌。”
太监们忙认真记了下来,只是心里略微有些奇怪。因为宇文胤说话时的目光一点也不像在谈论被子,倒像是在谈论情人。还是初识情|事的少年,谈起了他至死不渝的初恋。
尚衣局离开后,尚舍局也有人过来更换门帘和窗帘,加装床帏和帐幕。宇文胤如今真正站上了人人抬敬的尊贵地位,心里却没有任何得意忘形。因为他知道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皇家本就无情,何况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欢的时候可以将你抬到天上去,厌恶的时候便让你万劫不复。进了皇宫,得比在王府里还要谨慎,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小被子,也必须加以十倍的小心才行。
殊不知小被子已经满足的冒泡了。
它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先是接连找到了紫气和白光,如今竟连晦气也有了,正出自于瑾妃身上。想着既然是晦气,吃掉它们应该会对瑾妃有益才对,便毫不客气的吞食了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