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浪费李源康给的电影票,春节期间李柏庭拉着张幼雨一起把最近的好片烂片都看了个遍。张幼雨见他最近精神了不少,似乎已经快从失恋的颓丧中走出来了,便忍不住喜滋滋地跟他分享了自己的喜事。
“跟你说哦,我终于追到江意铭了,现在我们两个已经在一起啦。”
“那个大神?”李柏庭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张幼雨眉飞色舞道:“就除夕那天晚上,零点之后我们互相发祝福,我实在忍不住说了喜欢他,然后他竟然问我要不要在一起试试。”她一手捂着心口,满脸的粉红,“当时我都快晕了,我还以为他对我根本没意思的,没想到居然是他先说了这话。天哪,一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敢相信。”
李柏庭见她夙愿成真,不由也为她高兴,“真好啊,恭喜你了。”
张幼雨又说道:“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他其实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只是我从来没有挑明,他不知道我心里到底什么想法,所以也一直没有跟我告白。哎,要知道是这样的话,我肯定早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说了。”
李柏庭却不太相信,“你之前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是假装不知道吧。”
张幼雨为男朋友开脱道:“才不是,有的人对这些就是比较迟钝的,不说明白很难会知道啦。就像当初韩靖明明也喜欢你了,你不也是试探了很久才跟他告白的吗。”
李柏庭闷闷地笑了一下,“也是。”
“对了。”张幼雨有些不好意思道,“他那个人醋劲特别大,最近我老是跟你一起来看电影,他其实蛮不高兴的。现在看你精神比前段时间好得多,我也放心了,那以后我就不和你一起出来了哦。”
“啊?”李柏庭有些意外,不过想来也并不是无法理解,就在不久之前,他对韩靖也是这样充满了占有欲,巴不得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虽说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李柏庭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又过了没多久,新学期开始了。因为之前的感冒拖了很久才痊愈,李柏庭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好,应该加强锻炼才是,于是每天下了晚自习便在学校操场跑完十圈再回家。
二月末已经是初春,学校里的芒果树都开花了,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芒果花的香味。李柏庭正跑到第六圈,有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和他并排跑在一起,他转头去看,发现是班彦。
班彦道:“最近你天天晚上都来跑步。”
“嗯。”
“跑步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李柏庭直视着前方,“只有在跑步的时候我才可以什么都不想。”
班彦又说道:“韩靖转学回福州了。”
李柏庭心中一震,脚步顿时便停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从开学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也许他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
“哦。”李柏庭只是随意应了一声,对于他和韩靖的事,他觉得自己不该再表现出难过的情绪了。
班彦问他:“你们分手了吗?”
李柏庭警觉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了?”
“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班彦平淡地说完,继续往前面跑去。
李柏庭坐在操场边上看着班彦跑步,等他跑完了十圈正要回宿舍时,他朝他喊道:“喂,过来陪我坐一下吧。”
班彦走到李柏庭身边坐下,李柏庭问他:“你跑了这么久怎么都不喘气的。”
班彦擦了擦额头的汗,“慢跑而已,不算累。”
李柏庭笑道:“真看不出来,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娘娘腔,没想到你第一次去跑一千五就拿了个第一名,当时真的惊到我了。”
班彦说道:“以前我们家住在单位大院里,院里有个操场,每天早上六点钟我爸就把我赶去操场跑步,跑完十圈才能回家吃早餐。”
李柏庭感叹:“你做他们的儿子真辛苦。”
班彦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柏庭道:“哎,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和韩靖的事情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李柏庭惊讶道:“有这么明显吗?”
“嗯,你们看对方的眼神,跟看别人的是不一样的。”
“这样啊。”李柏庭低下头微笑道,“谢谢你帮我们保密了,韩靖很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没什么,每次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好像对自己也能有一点信心。”
“什么信心?”李柏庭问他。
班彦掏出手机来,“又到点跟家里打电话了。”
李柏庭在旁边听着班彦用桂林话向父亲汇报一整天的情况,等他挂了电话,李柏庭嫌弃道:“你们桂林人说话就是娘里娘气的。”
班彦同样嫌弃,“你们南宁人的南普真是难听死了。”
李柏庭故意捏着嗓子说了句不标准的桂林话:“老子不晓得你在讲司马(什么)哦。”
班彦笑着推了他一把,“你个哈卵(注1)。”
李柏庭不甘示弱,“你个七黑(注2)。”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班彦看时间不早,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李柏庭问:“以后晚上一起跑步吧?”
“嗯。”
李柏庭回到家,洗完澡坐到了床上。他的床头有个夹式小灯,他把去年韩靖送给他的绣球挂在了灯架上,每天闭眼之前和睁眼之后都能看到它。
他常常怀念那天的情景,三月末的春光照耀着湖滨,湿润的风吹开了他们将明未明的感情,韩靖站在春天里,回过头朝他笑,轻轻向他抛出了手中的绣球。他接了过来,然后拉着他一路跑到了隐蔽处,他们美梦成真般的亲吻彼此,兴奋而冲动,又羞涩到颤抖。
李柏庭闭着眼睛,把绣球贴在心口,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段初恋青涩而曼丽,即便最后收场惨淡,却也终将叫他长久怀念。在看过了韩靖的愤怒和眼泪后,他想记住他最温柔美好的样子。
他走了,那么他该祝福他。
李柏庭把绣球从灯架上取下来,放进了柜子的深处。
三月,回南天汹汹来袭,水汽铺天盖地。李柏庭有时候会想,真的有人会在这样湿漉漉的天气里患上风湿病吗?也许真的有,但绝不是那个因为个子长得太快而小腿抽痛的傻瓜。那时候自己担心他的身高会超过自己,还因此有过小小的忧虑呢。如今自己快要满十七岁了,个子好像已经不再生长了。
每天黄坤还是总在下课时来缠李柏庭,自说自话般的狂吹大炮,回去时顺便把李柏庭写好的作业掳走。不过鉴于他经常带些罕见的进口零食作为回报,李柏庭吃人嘴软,觉得这家伙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烦人了。在好好看过几次黄坤变的魔术后,他惊奇地发现这家伙居然还真的有点水平。
早上第四节 下课,黄坤又在守着盼着丁澄走过教室外面的走廊,他道:“听说丁澄生日快到了。班长,你说我给她送什么好?一定要是那种又有意义又有面子的礼物才行,钱不是问题。”
李柏庭一手撑着脸,也看着窗外,“这么巧,我生日也快到了。”
“真的啊?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李柏庭摆了摆手,“不用了。”
“班长,跟我你就不要客气了。”
“真的不用啦。”李柏庭伸了个懒腰,“反正也不会有比去年那个更好的礼物了。”
黄坤好奇地问道:“去年你收到什么礼物了?”
李柏庭一脸回味地笑了,“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哈卵,桂林方言词汇,意为傻帽,带有粗口成分。
注2:七黑,南普词汇,意为神经病、傻仔,带有粗口成分。
第61章 父与子
下了晚自习,李柏庭在操场边上等班彦,今晚班彦他们班有测验,放学便比平时晚了一些。李柏庭见他来了,随口问道:“刚才考得怎么样?”
“过得去。”班彦脱下校服外套,李柏庭顺手帮他把衣服挂到篮球架上,然后两个人一起跑圈。班彦习惯了长跑,耐力相当不错,李柏庭一开始还真有点跟不上他,不过一个月下来,他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和他并排跑完十圈了。
跑完步,两个人又继续慢走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坐到操场边上休息。李柏庭说道:“今天我生日。”
班彦有些意外,“哦,生日快乐。”
李柏庭两手往后撑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夜空,“哎,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居然一下子就十七了。”
班彦说:“要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说明你过得很快乐。”
“放屁,我也有很多烦恼的好不好。”李柏庭叹了口气,“反正我一点也不想长大。”
“我和你相反,毕竟长大了就可以自由一点。”
李柏庭不以为然,“才怪咧,越长大才越不能自由。”话音刚落,他看到班彦又拿出手机要跟父母汇报一天的情况,便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应该是例外。”
班彦在讲电话时,李柏庭故意在旁边搞怪,不时插嘴或起哄几声,当班彦说起今晚的测验,他便对着手机大声道:“叔叔你放心,班彦的成绩最好了,这回他肯定又考第一!”
班彦一把推开他,“去。”
班彦的父亲在那头问:“你旁边是哪个?”
“晚上跟我一起跑步的朋友。”
“你现在还在外面?快回宿舍了,早点洗漱睡觉。”
“晓得了。”
班彦挂了电话,对李柏庭道:“我回去了。”
“不是吧,你爸一句话你就抛弃我了啊。”李柏庭故作痛心道,“走吧走吧,你们一个个的都走了才好,我算是看透你们这帮薄情人了。”
班彦好笑道:“你又在演什么。”
“本来就是嘛。”李柏庭控诉道,“韩靖一声不响地回福州了,张幼雨那个花痴女谈起恋爱就彻底忘了朋友,上回我在下楼时撞见她和她男朋友,跟她打招呼她居然都不理我!虽然说异性朋友是该避避嫌,但是搞成这样有必要吗?至于你,算了,我还是觉得你很讨厌。”
“那我走了。”班彦打算起身。
“喂!今天我生日啊。”
班彦又坐了回来,“虽然你也挺讨厌的,不过我的朋友好像就只剩下你了。”
李柏庭问:“覃灿跟何宇城呢?”不过他很快又想明白了,“哎,朋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朝夕相处的时候关系是很好,可是一旦分开很容易就变疏远了。如果不是天天晚上一起跑步,我也懒得跟你挨这么近。”
“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了。”
李柏庭捅捅他的胳膊,“那给我唱首生日歌?”
“不会。”
李柏庭切了一声,又揽上他的肩膀,“其实是我该谢谢你。怎么样,清明快到了,要不要让我爸再演个戏,帮你向你爸妈请个假出去玩?”
班彦并不领情,“不用了,清明我要回桂林拜山。”
三月过完,没几天就到了清明,这里出现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概率并不高,在多数情况下,清明这几天已经是穿着短袖还嫌热的天气了。这段时间正是给逝去的亲人扫墓的时候,这里的人们通常习惯把扫墓称为拜山,这天早上,李柏庭他们一大家人一起来祭拜他的奶奶。
来到奶奶的墓位前,大伯和爷爷一起去取骨灰盒,姑妈负责擦拭墓碑,李源康也想帮帮忙,却被自家大姐阻止了,姑妈看了眼还没走远的爷爷,小声说道:“行了,你就别动手了,不然要是给爸看到,他又要发脾气。”
李柏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除了他这个偏心苛刻又不讲理的爷爷,他还从来没见过哪家的老子不让自家儿子给亲妈擦墓碑的。
回来时,大伯给爷爷撑着把黑伞,爷爷亲自捧着那个深棕色的小方盒,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爱惜地护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将它轻放在墓碑前。
大伯娘和姑妈摆好祭品,接着一家人按辈分一个个地给奶奶敬香。虽说李柏庭对这个早逝的奶奶实在没什么感情,对爷爷更是满腹怨言,不过这时候还是恭恭敬敬地点了香,拜了拜。轮到烧纸钱的时候,爷爷又像往年那样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说起话来。
“青,今年是你走的第四十六年了,我在这边还好,孩子几个工作也还顺利,一家人健康平安,你不用挂念。对了,你孙女去年年底结婚了,嫁的那小子人还不错,就是地方太远了点,一年到头就春节能回来一趟,我都这个岁数了,也不知道还能再见她几回。”
纸钱放多了,爷爷用木棍把堆积的纸钱捣开,让火烧得更旺些,“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单位那个老刘,他现在病得厉害,上回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估计撑不了多久了。那天回来的时候我还挺难受的,不过不管命长命短,这人总是要没的。当年你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漂亮,我自己在这边熬了这么些年,都成老头子了,真到了那边的时候,我都怕你不认得我了。”
奶奶过世的时候大伯和姑妈都还年幼,这么多年过去,对母亲已经没有多深的印象,其他人更是从未见过奶奶,感情无从谈起。因此除了爷爷之外,大家便只是安静烧纸钱,并不多话。
今天热得快赶上夏天了,李柏庭蹲在火堆前被烤得满头大汗。他烧完手里的纸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仔细端详起墓碑上奶奶的照片来。照片里的奶奶还很年轻,是十分平凡的长相,留着齐耳短发,面带微笑,看起来朴素而亲和。
这就是让爷爷挚爱了大半辈子的人吗?她到底该是怎样的温柔迷人,才能让他守住这四十多年的深情和孤独呢?
只是与韩靖分手就已经让自己难过得几近崩溃,如果与深爱之人天人永隔,不知又会是如何沉重的悲伤。
李柏庭突然有些同情起自己的爷爷来。至于他往时那样对待自己的老爸,虽然情有可原,但还是不能原谅。
祭拜结束,该把奶奶的骨灰盒送回寄放处了。李源康拿了那把黑伞,想代替自家大哥为爷爷撑伞,爷爷却转头朝大儿子道:“还是你来。”
李源康讪讪地笑着,又把伞递给了大哥。
李柏庭过去把手搭在他爸肩膀上,安慰道:“爷爷就是这副德性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啦。”
李源康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的李柏庭,恍然发觉他已经长成一个小伙子了,在自己以为他仍是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时,他已经学会了挡在自己的前面,用一些尚且孩子气的方式去维护他,或是安慰他。
“嗯,没事的。”李源康笑眯眯地应道。他想,自己不算是个幸福的儿子,但应该是个幸福的父亲。
第62章 校草的野草
开学不过一个多月,大家身上的校服已经从冬装变成了夏装,李柏庭有时候会想,南宁的冬天和夏天之间,是不是只隔着一个回南天的距离。
月考的成绩刚下来,李柏庭这回居然考进了全年级前五十名,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成绩,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达到,毕竟除了学习,他现在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专注的事情了。只是仍然有些遗憾,当他终于有能力进入第一考场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在这里和韩靖相遇了。
五月份,学校里的芒果树都结了果,有些熟了的小芒果会掉到地上,留下一滩滩黏糊糊的果浆。有的男生顽皮,会趁午休时偷偷爬上树摘几个芒果来吃。其实这些作为绿化树木的芒果树结出来的果实并不美味,不过男生们的乐趣并不在于吃,只是在于摘罢了。
晚上跑完了步,李柏庭和班彦坐在操场边上休息,不少经过操场的女生都会朝这边看过来,有的还会边打量他们边和朋友窃窃私语。李柏庭不禁感叹:“托你这棵校草的福,我这根野草也有人愿意多看两眼了。”
“你喜欢这样?”班彦问。
“喜欢倒也不至于,不过心里还是会有点爽。”
“我觉得很烦,像被参观的动物一样。”
“谁叫你长这么帅,这种烦恼我们普通人体会不到啦。”李柏庭凑近了班彦,有些好奇又八卦地问道,“喜欢你的人都能从西乡塘排到埌东去了吧,说老实话,你以前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一个都没有。”
“真的?”李柏庭有点不太相信,不过很快又明白过来,“也是啦,毕竟你爸妈超恐怖的,管你管得那么严。”